第69章 士

第69章 士

一聽快到了,我看了一眼地圖。還真是,還有三十幾公裏左右,大概十分鍾的路程。忽然注意到她一身血紅色的長裙,我想了一下,溫和地說:“你帶其它顏色的衣服了嗎?”

“沒有,怎麽了?”她不明所以地問。

我馬上決定換個方式解決問題,“我一直沒送過你什麽,要不,我送你身衣服吧?”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冷眼說:“視覺疲勞?”

“不是!”我忙擺手,害怕陷入困境,便直言不諱地說:“咱們是去看病人,你這身報喜紅有些……”

“我說陪你去了麽?”她奇怪的看著我。

“沒說,但我怕你跑嘍,所以,我希望你能陪我去。”

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突然問:“與衣服沒關?”

“沒關係!深紅配晶亮的薄紗,美輪美奐的感覺,又合身,乍一看,像未來戰士一樣性感,仔細品味,又有古典的嫵媚意味。”我盡可能貼切的形容。

她嘴角微翹,“就是說它跟我很配?”

我自覺不妙,可隻得順著話茬接,“很配。”

“那還換?!”說完,她一腳猛油,車子便飛了出去。

我們很快找到了安逸小區,確定了樓號和單元,我們爬到了六層。我指著602,喘息了一下,還沒敲門,就聽到裏麵的幾條條狗狂吠了起來。

“我是不是找錯了?”說著,我又掏出資料,對比了起來。

“錯沒錯,去敲門不就知道了。”她淡淡地說。

就這時候,門被來開了一道縫,一隻怒氣十足的眼睛盯著我,冰冷地問:“找誰?”

我一看這姑娘歲數不大,估摸著應該沒找錯地方,於是就說:“遊本昌是住……”

“不是!”隨著就是咣當一聲,門就關上了。

“住,住……”我嘟噥著,轉頭看向火夢焱,無奈地聳了聳肩。

豈料她照著門扇就是一腳,“嘭!”的一聲,好像整個樓都要塌了一樣。

我還沒緩過神來呢,門又打開了,那女孩煩膩地說:“你想幹嘛?”

我忙把美人擋在後麵,“我隻是想找他聊聊……”

“他不住這兒。”她還是不願多說,似乎又要關門。

我趕緊把腳卡在了門縫中,“那你知道他住哪嗎?”

“我為什麽知道?房子是我買的,難道我買房還要養賣房的?”她拱了拱嘴,示意我把腳拿出去。

我照做了,不這樣也沒辦法,無論遊本昌在不在裏麵,有她在,必然是不得見。那幾條狗比她還瘋,完全就是撕心裂肺的慘嚎。若是在繼續耗著,估計不用她打110,小區的保安就來轟我了。

來到樓底下,火夢焱好奇地看著我,“這就走了?”

我搖搖頭,“剛剛那女孩順義口音,八成就是遊本昌的女兒,他肯定在這,我得想辦法進去。”

“私闖民宅?很刺激呢!”她笑嘻嘻地說。

“我是良民,怎麽可能做這種缺少人格的事情呢?”我又想了一下,覺得不對勁,知道她會看人,就問:“你也看到她說話的表情了,你覺得他爸在裏麵嗎?”

“你說呢?”

“我說……我說他沒在。”我其實早就想過了。

“你這麽相信她?”

“那肯定不信,但她說他不在的時候,表情堅定。況且,她要真是他的女兒,會擔心有人來打擾他,所以,他應該不住這裏。”

“分析透徹,那你打算怎麽做?”她笑了笑,將頭貼在我肩膀上,意在犒勞。

我示意她先回車裏,邊走邊說:“跟蹤。她肯定不放心,至少也要找個專業的保姆伺候她爹,所以,三天內,她應該會親自去看看。”

“哎呀!這時間浪費的呀!”她失落的表情又捅了我一刀。

我想說讓她自己去瀟灑一下,又覺得她是為我來的,讓她獨自去閑遊,更是無理,也就把話憋了回去,轉而說:“不算浪費,能跟你一起,吃大便都香!”

她呸了一聲,做欲吐狀,又忽然止住,一指前麵,“心理素質太差了,我們剛出來,她就坐不住了。”

我一看,是剛剛那個女孩。

我朝火夢焱示意跟著她,心說隻要她真是遊本昌的女兒,就不愁找不到那老沒溜兒。

女孩反偵察意識很強,但技巧不足,隻是走走停停,上了一輛老款捷達車,慢悠悠就開出了小區。

我們的車目標比較大,也沒敢追太近。

沒過多久,捷達車突然提速。

我心中一凜,難道是發現我們了?

這時候火夢焱似乎也看出了什麽,把車停在了路邊。

我就問她怎麽了。

她指著地圖說:“環路,她想看看有沒有人跟著她。”

我看了下地圖,還真是,雖然這條路很長,但是個U型環路。路兩側是商業區,根本沒有出口,所以,捷達車不是掉頭回來,就肯定會從另一路走。於是我說:“為什麽在這裏等?你能肯定她保準掉頭回來嗎?”

“不能啊。但可以賭一下,不是有一半的勝率嘛。”她鄙夷地看著我,“難道你有什麽高見不成?”

我尷尬搖頭的時候,捷達車又急速駛了過來,剛好拐到了我們前麵的岔口。

我失神地看著她,難以置信地讚道:“蒙的挺準啊!”

“誰告訴你是蒙的了?你仔細看到地圖,別走一步看一步,整觀全局,她不往這走,就無路可走了。”說著,她慢悠悠跟了上去。

我被她說得滿腦袋漿糊,仔細查看了一下地圖,上麵七七八八的岔路很多。從安逸小區出來,走哪條路都很正常,沒有什麽特別的。除了U型路段,道路四通八達,怎麽也不可能分析出這麽準確的結果呢。

我分析的太專注,沒過多久,車子停了下來。

她咳嗽了一聲,示意我往前看。

我一看,早已出了城區,麵前是一個比較富裕的村落,第一感覺是綠影婆娑。捷達車停在了一棟相對獨立的瓦頂四合房,所有房間依勢建造,並不注重朝向,因深出簷略顯宏偉。

那女孩並沒像我一樣失神地欣賞房屋風格,她急匆匆下車後,像跳蚤一樣蹦了進去。

她的粗魯打攪了這座和環境融為一體的建築物,裏麵立刻傳來了嘈雜的狗吠聲。

我琢磨了一下,覺得還是等她離開了再進去為妙。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

又耗了一陣,等捷達車消失蹤影,我們才踏著縱橫不一的石階走向這棟四合房。

嘈雜的狗吠聲響起,我壯著膽子去敲門。

等了很久,麵容憔悴的遊本昌打開門,應該是看到火夢焱血紅色的長裙,他幾乎就要被嚇死了。我知道她是想起了那個紅衣服小女孩,因此,我無奈地擺了擺手,示意她到車上等我。

他盯了我好一陣,雙眼才從核桃那麽大恢複原樣,突然問我:“你找誰?”

我覺得他有些不對勁,“找你,跟你聊聊。”

“聊什麽?你是誰?”他似乎非常好奇,但連說了幾句話,他馬上劇烈咳了兩下,緊接著就喘了起來。

他的中分頭亂糟糟的,體重不足一百斤了,看起來異常虛弱,分分鍾就要翹辮子的模樣。

我揪心地問:“不認識我了?我是林子啊。”

“我還是鳥呢!”他又打量了我一下,似乎真是什麽都不記得了,但卻還是那個老沒正經的脾氣,扶著光亮的門框向外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說:“我女兒不讓我和陌生人說話的,可她也不陪我玩,你進來吧,陪我一決生死!”說著,他把我往院裏拉,但他的力氣小的可憐,幾乎連氫氣球都拽不住。

我隨著他的手勢跟了進去,他彎著腰在天井中停了一下,指著一旁的狗窩說:“別害怕,它倆都不咬人的。都是我女兒養得,說是黑狗能鎮鬼,有它們在,她就放心了。我可慘了,這倆餓貨不光能吃,還能叫,一叫就不停……”

院裏兩條大黑狗亂竄,但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理應幽靜的空間,四處可見各式黃紅符咒,這些符咒不拘一格的貼滿了整個巢居。就好像進了李靖的寶塔裏,非常不自在。

他才不管你什麽感覺,領我走進矮到不低頭都進不來的寢室。他用手梳理了一下塵土飛揚的中分頭,指著臨床小桌上已經擺好的象棋盤,“會嗎?”

“會走。”我直言不諱的表態。

“那就行了,當頭炮。”他興高采烈的盯著棋盤,真有種一決生死的氣魄。

我笨拙地跳了隻馬,隨口說:“你真不記得我了?”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猛地搖頭,隨意說:“眼熟,但想不起來了。”

“那療養院的事情還記得嗎?”

“什麽療養院?”他很認真地盯著棋盤,隻是下意識地應付我而已。

我無奈地搖搖頭,吃了他一個車,抽空問:“那紅衣小女孩還記得嗎?”

“不記得,先下棋,不然你會死的很慘。”他不耐煩地說。

“那這個眼球呢?”我把眼球遞到他麵前,因為這是殺手鐧。

這回他根本沒聽到一樣,一把推開,繼續走著棋。

他的生硬讓我明白了。他不是失意了,而是主動忘記一切,或是說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以此自保而已。

這就是他教過我的方法,也是他在療養院8年間的生存法則。

可這又怎麽樣,他一樣險些死掉,現在,也淪落到苟延殘喘的地步。

我一句句的問,他“哼哈”應付。

他真的已經沉浸在了棋局中,始終保持著一種高深莫測的微笑,搞得我每走一步棋都要神情緊張地看下他。

隻是沒過多久我就發現了,他不是想贏我,而是想讓我贏他。

他每走一步,都是有意葬送一顆棋子,無一例外。所以,時間不大,他已無兵可點,可他依舊保持著那種自信的微笑,似乎我的雙車捉將對他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他苦思冥想出的路數也隻是掙紮而已,很快,就成了死局。

我仔細地盯著他的表情,淡淡地問:“我好像贏了吧?”

他喘得非常厲害,但卻露出了一個狡黠的微笑,“從開局就輸了,你贏個屁!”

“什麽意思?”我知道他話裏有話,忙問道。

他隨手拿起我的士,吃了我的帥,用手捋了下中分頭,陰森森地說:“你死了!”

見他絲毫沒有用錯棋子的意思,就好像那個士就是他的一樣。

我心中一凜,立刻會意,他是想對我說,危險在我身邊,而且一直在,所以,無論我棋藝如何,有這個士在身邊,敗局已定!

我剛要問讓他說清楚危險到底是什麽,突然,院裏的狗又瘋了一樣狂吠了起來,估摸著是他女兒又回來了。

他麵色大變,隨即用手一指衣櫃,“你走吧。”

這叫走嗎?這是躲!我搖著頭,打開了衣櫃的門,立刻就愣住了。

櫃裏麵空蕩蕩的,後麵是一扇暗門,這後路比史明傑的可直接多了。

我扭頭看了他一眼,他急切的朝我點頭,示意我趕緊離開。

或許是怕我把厄運帶給他女兒吧,不過,總算他念舊情,提點了我一下。現在也該是告別的時候了,接下來,我隻需要思考那個士到底是誰,詭異的事件就應該結束了。

從暗門出來是四合房東側,我分辨了一下方向,就往放車的地方繞,心裏不禁思索了起來。

士,自然是我身邊的人,而且離我非常近,至少,它不會離開我很遠,而且隨時能夠護在我身邊,是我心目中的盾牌,可以為我犧牲的人。

身邊的人,我能想到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惡少,想到他,我自嘲的搖搖頭。如果他真想要我的命,大可以直說,不用這麽費勁兜圈子。況且,他不在西山的時候,詭異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還有就是,那些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們大多都在一起,他根本分不開身。更重要的是,我就算懷疑自己,也無法懷疑他。

我仔細琢磨了一下,如果西山是棋盤,開局後,出現在我身邊的人總共五個:史明傑,張靜靜,張靜怡,鳥人,火星娃。

張靜怡被鳥人虐殺了。

鳥人又不被我認可。

火星娃也是如此。

張靜靜與我關係不密切。

史明傑嫌疑最大了,可前幾天已經結案。他要錢,並不是要人命,不然我和惡少都懸了,況且他暴露的太早了,這還隻是剛開盤,不似遊本昌提醒的那種結尾才顯出真身的架勢,所以,也不是他。

心神不安地走到了車邊,拉開車門,發現她沒在。

刹那間,我像是被雷擊了一下,把她漏下了,不會是她吧?!

如果是,我該怎麽辦?

慕然間,我腦子亂成了一團,她的身份,她的家庭,在她著作的簡介上都有概括。

她父親是房地產商,母親的化妝品賣到了世界各地,她擁有一個完美且巨富的家庭,肯定接受過良好的教育,這樣一個有知識,有才華的仙女,怎麽可能看上我呢?

但是,又一個問題來了,她又為什麽要如此戲耍我?難道是在親手製造精神病,剖析人類心理嗎?如果是這樣,我又算是什麽?她下一本書中的一個問號,還是一個歎號?

想到這裏,渾身都寒了,一股股的寒氣往骨髓裏鑽。

突然,淒慘的狗吠聲驚醒了我,我馬上看過去。

依稀可見四方房的大門成打開狀,看樣子,進去的應該不是遊本昌的女兒。或許是……

我心中一凜,瘋了一樣跑了過去。

驚愕的發現,兩條大黑狗都在淒慘的狂吠,卻不容易找到它們的身影。我隻看到有一條在努力往木基下的旮旯鑽,就像丟了魂一樣,渾身哆嗦著,根本就站不起來了。

能把這麽大的狗簡單搞定,寢室裏的人肯定就是主角了。

我心跳已經不容控製,不是擔心受到傷害,而是害怕這主角是我不願看到的人。可等我跌跌撞撞地衝進去,卻發現寢室裏隻有遊本昌一人。

他平躺在地上,基本就是神經的**,沒什麽意識的抽搐。

我衝過去扶起他,他嘴角湧出水和血,顯然又是肺部嗆水,而且這次比上次更嚴重,雙眼都已經空洞了,但他嘴還在張張合合的,似乎想要說什麽。

我忙俯下去,邊問他,邊撥打急救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