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暴力侵略

第64章 暴力侵略

不知過了多久,我從炫黑的虛空逃了出來,雖然還睜不開眼,但腦子裏出現了一個身影,一張滿是無奈與滄桑的麵孔。

我知道惡少也不可能逃過此劫,我們倆的生命明顯到盡頭了,我甚至已經不再思考解決方法,隻是納悶這個人搞出西山一係列事件的理由。也就是說,我潛意識裏已然放棄了生存,雖有不甘,卻更在乎答案,隻希望這人不會吝嗇給予將死之人答案。

我微微有了些觸覺,努力扭動了一下劇痛的身軀,馬上確定自己被五花大綁在椅子上。想睜開眼還很困難,能聽到若有若無的交談聲,心跳徒然增速。

“正格的,必須滅口,這樣才萬無一失。按你說的太危險了,三張嘴呢,有一張瞎嘟嘟,很容易把我們置之死地。”這聲音透著狠毒,沒有商量的餘地。

“我年齡小,書讀的也少,但我認為做人就應該有人性。大小都是性命,不是小貓小狗,我早就說過,我們缺錢,但不缺德。殺人這事絕對不能幹!”這聲音很是幼稚,卻令我聽到了一絲希望,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隻是這話遭到了兩股鼻息排斥,似乎都不怎麽讚成他。

過了好一陣,第三個鎮定的聲音才出現,“這樣吧,等他們醒了再做定奪。林子他們不是來害我的,隻要他們答應不妨礙我們,就可以放了他們。談不妥……”

雖然情況不容樂觀,可聽著這三個人的歎氣聲,我心裏竟然控製不住的喜悅,這喜悅全部來自於無聊的自嘲。

竟然沒料到,自己會稀裏糊塗被擒,還是思想太過主觀了。

三個人,一聽就知道是誰了,提議滅口的是老裴,他孫子裴根和他唱反調,正經八百拍板的竟然是史明傑。

幸運的是他們一時拿不定注意,不然,也就沒有不然了。

“你有多了解他們,若是他們說話不算數咋辦?!”頓了一下,老裴似乎還是覺得不妥,開始繼續敲打首領。

“我了解這個警察,腦子不會轉彎,很死板,他要是能答應,肯定不會反悔。林子他們,說真的,他們根本不屑於騙我們。”史明傑這話我還是比較認可的。

“可他們帶警察來查你家,咱們都暴露了,警察哎,既然這個警察還死板,就不會放過我們……”老裴高腔說了兩次警察,似乎和我一樣“嫉警如仇”。

“別嘟嘟了,等他們醒了再說!”史明傑深沉的聲音顯得有些不悅。

氣氛顯得很尷尬。而我乍醒,粗糙了解了自己之後的遭遇,心裏更是糾結要不要告訴他們我已經醒了,然後跟他們好好溝通一下,等待著他們對我的行為進行評估和暴力審判。

在那之後,就能知曉自己是恢複了自由身,還是失去了身體,總之,我掌控不了自己的生死,隻能盡量讓他們感覺到我的善意,從而影響一下“審判長”裁定的方向。

幸好從他們的話語中能聽出我們隻是被擒,而沒有出現傷亡情況,也使我斷定了身邊打呼嚕的人的確實是惡少,心中踏實了,才能仔細剖析。

據史明傑所說,我和他似乎不成對立麵,也就是說,他搞出這麽大的陣勢會有個原因,他認為我肯定不會追究,我要是不再追究,那麽惡少也就可以排除威脅了,剩下就警察是個禍害。

但更重要的一點是,在他們三個眼裏,我們和警察是一個團隊,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我覺得第一步必須劈開與劉誌斌的關係,和惡少形成一個小團體,雖然這麽做比較難,但隻要找到合理的解釋,我覺得還是能夠說服他們的。

緊張的氛圍中,我覺得自己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可以嗅到空氣中飄香的肉味,其中還摻雜著熟悉紅燒排骨麵的味道,似乎還臥了雞蛋,但卻一直沒聽到吧唧嘴的聲音。顯然,他們三個的壓力不比我這個待宰羔羊要小。

耳畔隻能接受到三個頻道的歎息聲和慢熬水的聲音,再裝下去也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了,我扭動了一下身體,立刻像狗崽子一樣叫了起來。這哀嚎可不是裝的,身體一動頭痛得難忍,隻得趕緊緊繃身體。

緩慢睜開雙眼,眼前像蒙了一層塑料薄膜,適應了半天,才勉強將重影歸一,依然隻看個輪廓。

房間不大,看不到窗子,也沒法猜測時間。照明設施是一個瓦數很低的燈泡,對麵的牆又被可惡的簾子從上到下遮住了,那裏就是“熬水”聲的源地,現在看來,像是持續一個頻率的機器才能發出的聲音,具體有什麽,我猜不出,也沒空繼續思考,因為麵前三人都轉向了我。

我逐一觀察他們三個人,老裴堆了一臉慈父的笑意,一個勁的朝我點頭,假得使人想吐;裴根目光躲躲閃閃,小手捏得很緊,一看便知內心在掙紮著;史明傑一臉陰沉,嘴邊張張合合,始終沒說出什麽。

惡少在我身邊,同樣被五花大綁在一張辦公椅上。

警察待遇很好,像垃圾袋一樣靠在牆邊,基本沒有防禦措施,原本也是,被擊中那麽多次,還能喘氣已經是萬幸了。

按照位置和待遇看,渣滓洞的行刑就要開始了,我也順著當事人心理掙紮了一下,臉色馬上沉了下來。

老裴和事佬一樣走過來,安慰我說:“小哥別這麽緊張,放鬆些,深呼吸。嗬嗬,咱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

我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繩子,眉頭大皺,“誤會了?”他點頭後,我用嘲笑的口吻說:“那就解開吧?”

“這……不急!”他尷尬一笑,主要是尷尬,又馬上拿起了氣勢,“正格的,你得和小史解釋一下,怎麽說來人家偷盜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我知道他欠你錢,可你也不能……”

“與我無關!”史明傑終於忍不住了。

我轉頭問他,“什麽與你無關?”

“我知道你是為了西山的事情來的,與我無關!”他一臉將死的神情,很難讓人產生懷疑,又因自身遮不住的殺氣,不禁給人一種恐懼感。

但我還是幹淨利落地搶過主動權,如判官一樣說:“我見你的第一天晚上就出事了,何達失蹤,夏阿強死亡,如果你在飯菜中加些作料,很容易就做到了。”

他並不急於反駁,而是擺手示意我聽他說,而後表情越加誠懇,“那時候我還摸不到鎮靜劑。你知道的,我,缺錢,去療養院就是奔錢去的。神了鬼了的我也不信,但跟你一起見識過那個小女孩,又……”他臉頰抽了一下,沒把他爸鬧妖的事說出來,“屍體我看著火化的,他應該不會再嚇我了。你肯定還懷疑惡少昏睡的事,他的確被下藥了,是老裴跟他賭酒,怕輸了奧迪。”

我勉強擠出了個笑容,又瞥了一眼老裴,他低三下四的點頭,“還是輸了,他也真能喝。不過你說得其他事不是我做的,我隻想掙錢養孫子,不管是什麽錢。最初是我聽說小史到療養院上班了,千方百計找到他,讓他幫我搞些麻醉劑的。”

我問:“你有用?”

“工作需要。”見我眼神輕蔑,他又馬上解釋道:“小買賣而已,先說明一下,我們爺倆兒的職業是清除城鄉流浪狗。這工作很危險,流浪狗已經把街道當家、垃圾桶當飯碗,所以想和平驅逐是不可能的,急了會咬人,正因如此,我們才需要鎮靜劑以保證隊員安全。”

老裴說完示意裴根也表下態。

頓了一下,裴根不著痕跡地朝我眨了下眼,小大人一樣地拍著胸脯說:“我也可以作證,我們最近才用上鎮靜劑。但我糾正兩點。第一,我們的工作是偷狗,因為其中有些狗不是流浪的,它們很值錢。第二,不是我們找他要鎮靜劑,因為他一直就是跟我們一起的,他是領導,隻發給我們辛苦費。他進精神病院就是為了鎮靜劑。”

老裴又是瞪眼又是吹胡子的,還是沒攔住自己孫子,隻得轉過頭,嬉笑著對我說:“這……工作強度因素,總有疏忽之處,狗在街上,我們也很難分辨它是不是在流浪,還是一時走丟……”

“院子裏的呢?!”裴根竟然火了,瞪著大眼吼道:“事都做了,有什麽不敢承認的,大不了就聽你的把他們都殺了!年過半百了,還天天整些低三下四的活計,不嫌寒磣啊!”

突變張飛的裴根吼傻了老裴後,氣呼呼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用仁至義盡的神態看著我,不再言語了。

這孩子心性還可以,竟然把他們密謀的事情全說了出來,看似是氣不過,其實就是專門給我提個醒。很顯然,他骨子裏還是個正直的人,並沒有被他爺爺這老狐狸的性格汙染。

其實不用他如此細致的提醒,我剛剛聽到了一些。而且我已經想起了我剛得的眼球,之後送給惡少師傅鑒定,他師傅給了我們不少錢,我們去揮霍之行中去了狗肉館。在狗肉館後院,我曾看過史明傑的背影,隻是那時候沒法把他和狗肉聯係到一起,簡單的當做眼花了。現在看來,這家夥肯定是很早就開始忙乎這不幹淨的生意。

老裴被自己親孫子頂撞,臉色灰白不分,深陷的眼窩也有些濕潤,指著裴根,自己哆嗦得像果凍一樣,下一秒就要碎掉的感覺。

這時候,史明傑望燈長歎:“都是苦命人,為了活命,隻得如此!”

不知道他是對誰說的,但我不在乎,於是我在椅子上掙紮地伸了個懶腰,直白地說:“你們怎麽活,與我無關。為了活命,我也幹過違心的事兒。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麽害我。”

“我說了,我沒有,都是生活所迫,我需要錢,沒必要害人。再說了,你還給了我不少錢,我很感激你,所以就算要害人,也不會害你。”

“總覺得缺錢,不一定沒錢,總覺得不缺德,不一定沒缺德。”我扭動了一下,“這就是你感激的方式?”

“你不該來這裏。”他又歎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還帶著警察來,讓我怎麽……”

我用佩服的口吻說:“你變得真快。在療養院剛見你的時候,覺得你特別圓滑,像老裴的兒子。等到你父親出現,忽然發現你有混社會的底蘊,當然,我指的不是你跟我動手,而是在說你的性格、秉性。現在呢,你眼中滿是陰霾,覺得你……有做殺手的潛質。”

他全神貫注聽完我的話,竟然自嘲地笑了笑,“什麽意思?”

“隻想知道,你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我也笑了下,聳了聳不太自由的肩膀,“沒關係的,你隨時都能讓這屋子裏的人消失,所以別擔心暴露性格。”

他根本不關心老裴爺倆兒的眼神,而是自顧自回憶了一通,之後竟然很無辜地盯著我,“我也不太確定,但我可以說出來,你幫我分析一下。”

“我現在剛好沒什麽事。”我算是應允了。

他歎了口氣,不好意思地看著我,“聲明一下,以前我有所隱瞞。”

我並不覺得以外,“這我知道,你現在沒必要隱瞞了。”

“別看我歲數不大,但我做過裝修工、石匠、木匠、銷售員、船員……”他一口氣說了幾十個互不相幹的工種,而後像教導孩子一樣看著我,“因為我需要錢,所以我要親身體會一下哪種工作最掙錢,所以我會盡快熟悉工作流程和重點,在短時間內把自己打造成一個行業老人,以確定自己盡力後的收入水平。為此,我可以幾天不睡,不斷學習,不管是學習資料還是跟師傅學,我都非常用心。舉個例子吧,別人需要用三年才能成為賣保險的精英,而我隻用三天就拿到了第一筆提成,而後,我又到幼兒服務中心含笑投了簡曆,這樣一來我就要轉變,我不能用營銷員的嘴臉對待小朋友,要在最短的時間塑造出幼師的形象,不止外表,還必須簡單粗暴的改變內心世界。”

“所以你擁有了潛意識人格?”我插了句嘴,因為這種人太可怕了,跟多重人格分裂類似。

他點頭表示讚揚,“我不覺得是什麽人格,純粹就是麵具,因為我還是我,隻是在不同的時間對待不同的事、不同的人,我會選擇一副麵具,讓形勢有利於自己。現在,你知道我是怎樣一個人了嗎?”

很難想象他竟然如此摧殘、折磨自己。要知道,改變外表容易,甚至想改變容貌都很簡單,但短時間內改變思想和信仰,扭曲自己之前的性格,簡直就是一種暴力侵略。

我搖頭吐了口氣,“你是一個悲摧的人。”

一段時間內,他雙眼空洞,像是丟了魂魄,而後突然捂著肚子哈哈大笑了起來,竟然笑出了淚水。這苦澀的淚水是被戳中傷處才流出的,肆無忌憚的笑也隻不過是在遮掩最後一絲尊嚴。所以,戛然而止後,他緊繃的臉上還有淚水繼續宣泄。

“三個條件,你我還是兄弟。”他冷冰冰地說。

“兄弟就算了,我覺得兄弟之間不會談條件。”擺明立場後,我挑眉告訴他:“你可以說說看,也許為了活下來,我能忍氣吞聲。”

“真的,我挺羨慕你的,你永遠能做自己。”他嘬牙花子表示自己所言非虛,隨即臉色變得陰沉,估計苛刻的條件該出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