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走就得死

第6章 不走就得死

“你幹嘛?”張靜怡見我停了下來,向我勾手,鄙夷地說:“哎呦,還大老爺們兒呢。A區是輕度精神病患者,比較安全。B區重度患者,但安全措施比較嚴謹。而我們去的是c區,那裏是最安全的。”

“姐,不瞞你說,我現滿屏都是恐怖影像,想去廁所。”

“哎呦,你口口聲聲叫我姐,可看你那眼神就不是我弟。”她用柔軟的小手拉著我繼續向前走,不悅地解釋:“C區住的都是無法界定的人員,雖然你難以理解,但事情就這麽離奇,雖然有些人會有行為異常,但是以目前的鑒定手段並不能判定為精神病。”

聽了她矛盾的解釋,我更糊塗了。“你是說,C區是剛送來的病人,或是待出院的病人,都在等待進一步鑒定?”

“沒那回事。具體來說,我院將患者分為三大類,癖症、癔症、魔症。癖症住A區,主要運用心理治療。癔症住B區,主要靠藥物治療和器械輔助。魔症住C區,人數極少,我接觸過5人。簡單的說,住那的人都很神奇。魔隻是個代稱,因為無法解釋他們超現實的能力……”

“我好奇心不強。”見她說得神乎其神,我忙插嘴,闡明我的底線:“我隻想要份穩定的工作,再找個心儀的女孩過一輩子。偏科的學術對我沒什麽吸引力,能不去嗎?”

“當然不行,今天必須去。再說什麽叫偏科學術?你要找女朋友,首要條件,得誌同道合,再怎麽湊合,也得有共同語言吧。要是你心儀的對象是我,想追求我,除非在‘人學’上有一定的建樹,否則根本不可能。所以你必須多學習,多看書,多……”

我小聲地嘟噥道:“學人可以,人學就算了。”

我們正聊著,迎麵走來個女人,很是吸引眼球。

她玉頸佩戴豆粒大小的珊瑚珠項鏈,裝束無疑是極其豔冶的,要不是白大褂壓製了她半壁江山,分明就是個坐台的老妖精。但這豔冶與她的神態相比,似乎遜色了許多。她的狐狸眼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霧繞地,媚意蕩漾,略顯厚重的嘴角微微翹起,紅唇微張,欲引人一親豐澤,從骨子裏散發著妖媚。

“他是誰?”女人隻是拱嘴,話語冰冷,令人肅然起敬,不敢逼視。

“林如林,新招的男護,正要帶他去見你呢。”張靜怡含笑答,隨後轉身對我說:“這位是咱們療養院的副院長。”

我見其眼神惡略,上前語重心長地說:“你這種眼神是不對的,全是鄙視和不屑,會讓人產生自卑感,你要是不改變的話,不會擁有真正的朋友。”

“甭整這些沒用的,再遲到就滾蛋!”她狠狠地說,瞪著我,挺胸從我身邊擠了過去。

她的嗬斥無法反駁,但我可以看著她婀娜的背影小聲抱怨:“挺好的老娘們兒,咋生個驢脾氣。”

“說誰呢?”張靜怡皺眉瞪著我,我剛要解釋,她就氣呼呼輕戳了一下我的額頭,“那是我姐。”

我去!她姐?!這是怎麽了?難道你也是個老太太嗎?竟然沒看出來,或許是粉底塗得太厚了吧。

在我尷尬之際,已經走到了盡頭。

張靜怡嫻熟地掏出張磁卡,在牆上的黑盒上一刷,當即聽到“滴”的一聲,緊接著門禁鬆動。

我是下屬,自然上前拉開門扇,並借機向裏窺視。

沒有想象中的監獄設施,眼前是一片空場。所見之處全部都是幽綠色的,被幾朵野花點綴。一米寬的碎石路將草坪劈開,直達遠處一座穿著藤蔓風衣的三層小樓。

走近看,透過密集的爬山虎,依稀看到零星幾個正方形的窗戶,它們並不按層排列,也並不均勻分布。

掉了漆的木製樓門隻剩半扇,成打開狀歪在牆上,兩個不知死活的警察正靠著它吸煙。

張靜怡隻是點頭致意,兩名警察並不看她,反而眼神怪異打量我,或許我在大門口挑事的時候,他們在警車裏吧。就算是,你們歎啥氣啊?我又不是被帶進去執行槍決。

樓內隻能用年久失修來形容,大塊殘損青磚排列整齊,穹頂弧度非常大,但隻有兩米多高,是我從沒見過的建築物風格。不知道是因為太矮了,還是光線昏暗,給人感覺十分壓抑。

踏上被踩出凹槽的階梯時,我驚奇的發現一個小紅點。仔細一看,原來是攝像頭。行進中我仔細觀察了一下,樓道、樓梯沒有任何死角,幾乎全部被監控。

之前聽張靜怡說過,這裏人不多,可安保級別這麽高,難道有什麽貴重機械嗎?

除了青磚,什麽都沒有啊。

幽靜的空間布滿了張靜怡的踢踏聲,雖然沒有回音,卻也令人神經緊繃。直到她停下來,我也沒能放鬆下來。

探頭看了一眼,門梁上巴掌大小的白色木牌,紅漆數字——313.

房門與其它房間的木門不同,是“金長城”的防盜門,門下還有未打掃的水泥碎塊和磚渣子,明顯是新安裝的。張靜怡沒有任何言語,房門突然打開。

這時她才轉身看向我,“進去吧,裏麵還有一個新來的同事。”

我剛要說出心中的疑問,眨眼間,門口閃出一道黑影。

我剛要躲,就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還沒想明白在哪見過,身體一歪,一下就被拽進了房間內。

在這一刹那,我猛地掙脫了他的鉗製,也終於想起來了,這人額頭一顆紅痣,是大門口碰到的二郎神警察。

“你大爺的,拽我幹嘛?!”我側身閃到一旁,雙眼立刻掃視室內的情況。

他先將門關上,匪裏匪氣地盯了我一會,冰冷地說:“膽子不小啊,連警察都敢罵。”

我已經大致了解了處境,室內三個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善。兩警服,另一個個子不高,身體非常壯實,穿的是白大褂。一打二保準贏,一打三不一定輸,那我就不用慣著他了。“罵你了,整死我吧!”

他破天荒地笑了笑,用手揉著額頭的紅痣,“用不著。如果我不是請你來幫忙的,或許你早趴下了。”他明顯是在說,我能來到313是他的功勞,那表情高傲的像個受寵的太監。他倒是沒想見真章,也沒打算跟我索要謝意,說完轉頭就走。

我剛要說些場麵話,突然注意到,空蕩蕩的房間裏還有一個人。

這人平靜地躺在病床上,病床南北擺放,緊貼西牆。床上的人像個木乃伊,被一道道的約束帶牢牢綁著,左腳還有一副手銬連在床欄杆上。我甚至沒有看清他的麵孔,就做出了判斷,是因為他,二郎神警察才會不和我計較。可這又是為了什麽呢?

我隻能猜測床上的人肯定在狂躁期,但我想不明白為什麽要用警力看守,另外病床邊站著的肯定是男護,因為他也穿著嶄新的白大褂,估計就是新招的另一個人。

兩名新男護,兩名警察,卻沒有醫師在場,更見不到任何醫療器械,乍一看有點解剖屍體的意思,明顯不是為了治療。

我知道來療養院工作肯定會見到稀奇古怪的事,但現在這事讓人咋舌,我隻得默不作聲繼續觀察室內情況。

房間很大,得有一百平米的樣子,隻擺著一張三人座幽黑皮質的舊沙發,一張病床,還有病床邊一個一米多高的古董擺鍾。沙發和床東西分開,像是南北極一樣的遙遠。房間內最多的是灰暗的水泥地,給人的感覺極為空曠。

盡管一目了然,可四個角落都安裝了攝像頭,還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對著門口。唯一一扇老舊的木窗根本打不開,因為它外麵被手腕粗的方鋼焊死了。監獄也不會如此陣仗,這裏更像是個巨獸的囚籠。

猛地想起莫名其妙的應聘成功,莫名其妙的被帶到這莫名其妙的地方,我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這感覺非常揪心,我必須盡快摸清狀況。

由於和警察同誌世界觀不同,我把目標鎖定了病床前的白大褂。他個子不高,滿臉絡腮胡子,表情憂鬱,雙眼中絲絲恐懼流露。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很是別扭,看上去更像是屠宰場的肢解工,而並非一個男天使。

我湊上前,看到病人睡得很香甜,就朝假天使拱了拱嘴,小聲套近乎,“貴姓?”

他先是一怔,隨即客氣地點頭致意,“不敢說,怕您吃了。”

能吃的姓氏不多,我隨口問:“姓牛?”

“不對。”他憨厚地搖頭。

“餘?”我換個水裏遊的姓氏。

“也不是。”

“那你姓什麽?”我覺得他表情不對勁,不想繼續猜了。

“史,我叫史明傑。”此話一出,背後立即爆出刺耳的嘲笑聲。

我承認我大意了,這小子明顯是跟警察一夥的。正在我怒氣暴增的時候,病床上的人抽搐了一下,我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去。

他兩隻枯澀的瞳子緩慢鑽出暗灰的眼皮,如雨夜街燈,流露出淒冷的光。他僵硬轉動枯樹一樣的脖子,細致的地掃視著房間內的每個人,最後他盯上了我。他的表情有些詭秘,說不出是激動還是什麽。幹癟開裂的嘴唇張張合合,最後聲音嘶啞地說:“你來了。”

他原本就已經把我盯毛了,加上這句不明所以的話,嚇得我魂飛魄散地向後閃去,慌張地說:“小同誌,你認錯人了,他才是史大夫。”

“可不敢這麽說!”史明傑反應比我強烈,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床上的人瞥了一眼魂不附體的史明傑,目光棱棱的眼中顯露出一種凶狠神態。如果把這種神態翻譯成漢語,就是“滾遠點”。

我和史明傑已經退到了兩位警察身邊,但使人費解的是,那雙陰冷的眼球好像把我鎖定了,一路追著我,盯得我心裏隻想找個遮蔽物,以免被吸了魂魄。

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警察對我說:“我叫何達……”

“哦,何警官,你叫我林子就好了。”我正愁好轉移一下注意力,忙熱情地伸出了手。

何達留分頭,隻是頭發很長很亂,似乎和他糟亂的胡須一樣,都是很長時間沒有打理過了。他很不自在地跟我握著手,似乎有意背對其他人,輕聲對我說:“去跟他聊聊,記住……他說什麽都別張揚。”

看著他鼓勵性的眼神,我自然清楚他是讓我跟誰聊。隻是那家夥眼神似有妖法,看得我渾身像針紮一樣刺癢,真是打心底想離病床越遠越好。不過突然想起張靜怡的話,要想幹好這行,就必須把病人當朋友對待。

既來之則安之。我深呼吸了一次,告訴自己那癟犢子其實很安全,乖得像小貓一樣,就躡手躡腳走了過去。隻是看到他身上十幾條約束帶還有那副明晃晃的手銬子,任誰也不會相信他是個正常人,也不可能有勇氣和他對視。

一時間,我暗罵自己太衝動,被人一句話就誆來了。來了是來了,遲疑著不知道說些什麽,更別提套近乎了。注意力雖然全在病床上,可由於靠近了擺鍾,那種沉悶地“哢哢”聲已經把我的心跳給和諧了,它每“哢”一聲,我都能感覺心髒也隨著猛地一抽。再這麽僵持下去,我肯定會臨陣潰逃。

“靠近些。”他在床上一動不動,像是塊木頭,讓人懷疑這嘶啞的聲音是不是他發出的。

我心裏異常緊張,心跳忽的就不容控製了,仿佛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一樣。不過在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他似乎有話跟我說。我感覺莫名其妙,何達竟然能看穿他的心思。

何達發現我回頭看他,又朝我微微點頭以示鼓勵。

我算計著床上這模糊的頭顱能夠活動的距離,咬了咬牙,慢慢趴在床邊,用手揉著僵硬的臉頰,嗬笑著問他:”“你認識我?”

“想活命,立刻離開。”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萬年惡獸從地底發出的悶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