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善遊者溺

第32章 善遊者溺

我幾乎是在眨眼的工夫就被人給擒住了。

本就精神緊張,這一下來得十分突然,嚇得我當即就定在了原地。肩頭的痛意和黑影告訴我這並不是幻覺,尿意澎湃,但我不敢躲避,也不敢轉頭看。

惡少猛地一個激靈,瞬間就擺出了防禦姿勢,他那雙眼骷髏眼越瞪越大,馬上就要從眼眶擠出來的樣子,格外驚愕。

我暗道一聲吾命休矣,光顧想事了,忘記了黑靈潭是什麽地方。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剛剛被擒的那個瞬間,我分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想到這裏,我慢慢轉過頭,看到鉗住我肩膀的東西,也著實嚇破了膽。

竟然是昨晚那隻妖孽烏鴉,因為除了它以外,我印象中沒見過雙眼血紅的烏鴉。近處乍看它這雙眼,分明就是一個怨婦哭出了血淚,有種欲滴的感覺。

它雙爪死死地鉗住了我的肩膀,力道十分大,但我連反抗的想法都沒有,因為我昨晚已經見識過它的速度。

咫尺的距離,我閉眼之前,估計它能啄瞎我兩隻眼,再從容離去。

惡少癟了癟嘴,也沒敢輕舉妄動,見我滿臉祈求,他示意我稍安勿躁。然後自己緩慢蹲了下去,僵硬的笑著說:“這位小哥,我知道你也是個吃貨,咱哥倆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昨晚確實是我們不對,我賠償你,你等等啊,我給你找找……”

他說著就去地上找吃的東西。

可你也不想想,既然它在這,包裏丟的東西又都是吃的,估計就是它做的。這樣說來,它站在我肩膀上來打劫,就是因為包裏的東西全被造光了。你還找個屁。

果不其然,惡少急得滿頭大汗,幾乎是趴在地上扒拉,連塊麵包屑都沒找到。東西翻了一遍又一遍,他也沒敢起來,一直在那用餘光觀察我肩膀上的烏鴉,似乎在思考著解決辦法。

人質是我,所以我連思考的能力都不具備,隻能保持木樁的姿勢在心裏祈禱:小祖宗,你可別激動,吃的很多,隻是這地方不對,你要是容我……

我正想著,就覺得眼前一花,同時聽到惡少“臥槽”一聲大罵,我嚇得“媽呀”一聲就閉上了雙眼,手臂也擋了上去,驚悸中亂顫的雙腿如飛。

這個時候,我腦子裏都是它撅屁股扯魚肉的影子,就想著臉花就花了,眼睛沒事就行,可我擋住眼向前跑了兩步後,馬上就停了下來,這家夥竟然沒動我,隻是不斷發出“咕嚕嚕”的悶哼聲,像是把一個窄口瓶子壓入水中發出的聲音。

我正在納悶,忽聽惡少似乎正讓我去接什麽。

我心跳得像是要從嗓子裏蹦出來一樣,小心翼翼地挪動手臂,驚愕的發現,烏鴉並不是要啄我,而是探頭要給我什麽,因為它嘴裏叼著一樣東西,在我眼前晃動頭部悶哼著,真是讓我去接。

我定睛一看,原來是那個眼球飾品,心說這是怎麽了,難道昨天那鳥人隻想看看這眼球,看過之後,又讓他這小寵物來還了嗎?

“接呀!”惡少一個勁的朝我擠眉弄眼。

我一想也是,管它怎麽回事呢,隻要它肯離開我,讓我接的是剛拉的大便,我也得豁出一隻手了。

接是接了,可我一直沒敢鬆懈,手臂也一直擋著雙眼,盡量保持縫隙是它的長喙鑽不過來的寬度,並拚死繃著勁,可我心裏也是知道的,這樣並不保險。

溫柔地接過眼球後,本以為它會展翅高飛,沒成想我緊張兮兮地等了好一陣,它還是死死地鉗著我的肩膀不放,似乎並不是來還東西的。

我壯著膽子偷瞄了它一眼,這家夥不僅沒有離開的跡象,雙眼眯縫著,好像還打上了盹。

我當時就急了,我長得這麽像顆樹嗎?還在我這安家了!

生氣歸生氣,倒是也給了我一個仔細打量它的機會。其實,這種距離,這種氛圍,你根本沒法不去關注它。

昨晚隻注意到它血紅的雙眼異於同類,現在光看它的光亮的羽毛像是隻黑天鵝,它還穿了雙紅色高筒皮靴,以其**的利爪分析的話,猜想它媽應當是被鷹強迫過。

這真的是隻烏鴉?我不禁有些懷疑。

我正思考著是不是跟它拚命,惡少扔給了我什麽,說:“先戴上這個吧,此地不宜久留。估計它舍不得離開這裏,再說就算它跟咱們回去,找個地方,關門打狗。”

我一想也是,就捂著臉,保持上半身紋絲不動,謹慎地蹲下去,撿起潛水鏡,小心翼翼地戴好。

做好防護後,我有了些底氣,故意放大動作幅度。肩頭這小鬼根本不在意,倒是我肩膀實在受不了了。

也不敢在折騰了,就忍著性子,和惡少將所有東西裝到包裏。又找到烏鴉進食的地方,把一地的包裝袋也收拾了一下,才往回返。

空腹背著個大包急行軍,這事還真不是人幹的。有一段時間,我甚至忘記了肩頭的小鬼,心裏隻有餃子,哪怕裏麵不是韭菜雞蛋。可當我們離開西山後,再想忘記這小鬼可就難了。

渾身泥濘,還背個鼓鼓囊塞的大包,已經像極了逃兵。再加上我肩頭的小寵物,和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傳入耳際完全都是感歎詞:臥槽!什麽玩意兒?!哎呀我去!

石化的眼神見多了,刺耳的嘲笑聽久了,心中的恨意慢慢就疊加到了從未有過的高度。我在心中暗暗決定,這次就算惡少急眼,也得跟他爭取一條腿吃!

尋尋覓覓很久,餓得前心貼後背了,總算是被我們找到了一家麵包店。

透過玻璃窗,掃了一眼櫃台中的甜點,腦海中便隻剩了一個信號:衝進去!

惡少更餓,也比我勇猛。當我帶著潛水鏡以最高時速衝進店裏的時候,他已經用吼的告訴店員,吃的都拿出來!

在我把第三塊綠豆餅塞進嘴裏後,驚愕地發現,店裏隻能聽到清晰的咀嚼聲,所有人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呆像看著我們倆,仿佛站了一地蠟像一樣。更讓人氣憤的是,竟然還有一個店員的雙手是舉過頭頂的!

把我們當成打劫的了。

不過也是,從櫃台的鏡麵一看,我的穿著像是個原始人,不僅看著像個打劫的,因為帶著潛水鏡,更特麽像是個蛤蟆精。

再一看惡少,正用拳頭往嘴裏杵肉鬆麵包,整個一個被雷劈過的骷髏精。

有東西下肚,我心裏也沒那麽慌了,就想著先出去找被我拋棄的大包。我們的錢都在包裏,剛剛被我扔在外麵了,必須盡快亮出人民幣,不然一會兒警察就到了。

可我還沒邁步,就聽“嘭”的一聲悶響,同時側身感覺被碎片濺了一下,嚇得我身心俱顫。

小店裏的人也都忍到了神經最脆弱的時候,有個小姑娘哭著就跑了出去。

我有些納悶,我和惡少就去了趟黑靈潭,而且隻是一天而已,難道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了嗎?剛剛這動靜要不是炮彈打了進來,店麵的玻璃不可能爆碎。

我邊抖動身上的碎玻璃渣邊琢磨,一低頭,找到了正主。

那隻該死的烏鴉躺在地上,油光鋥亮的羽毛都嗆起來了,嘴角已經溢出了血跡。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怎麽回事,剛才我看到吃的,不顧一切就跑了進來。那時候背包和它都被我拋棄了,估計這貨真是睡得太死了,乍醒後看到我進麵包店就急眼了。猜想它應該沒看到玻璃,肯定是以最高速度衝過來的。

如此妖孽,速度像超人一樣,用槍都未必能將其擊斃,現在卻死在了自己的優勢上。

我不由得想起了《淮南子?道訓》中的佳句——善遊者溺,善騎者墮。

惡少的手還在嘴裏,呆了好一陣,才抽手,很快把東西咽下去,“以後別叫我惡少了,跟它比起來,我差遠了。為口吃的自殘,專業!”

我可能是肚子不那麽癟了,見它慘相也不那麽恨了。“要不給他立個碑吧,在它身上,我看到了你的影子。”

“滾犢子!”他馬上跟我劃清界限,“這是你大爺的寵物,又是跟著你來的,玻璃錢你掏啊。”

我也是被餓怕了,賠玻璃錢的時候,又買了不少甜點。

最後把還有餘溫的烏鴉也裝進背包。這可是妖寵,丟垃圾箱太不尊重他了!我是說它主人。

看到古玩店的時候,我突然有種離別幾個月後的親昵感。幾乎是衝進去的,將背包扔在隨手扔在地上,癱在了冰冷的紅木搖椅上。

惡少關上店門,沏了一壺花茶,坐在我對麵就沉默了。

我也累,可腦子裏都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麽轟都轟不走,就閉著眼問他:“有何感想?”

過了一會兒,他才頹廢地說:“太亂了!親身經曆後才發現,你害怕,不是沒有道理。此事詭異,邏輯不通。”

我苦笑,說:“在我心裏,無法解釋的太多了,疑惑也很多。第一,313時,夏阿強怎麽出去的,又是怎麽死的,是不是何達下的手,他又去哪裏。第二,眼球是不是收命帖,給我眼球的紅衣小姑娘是不是鬼,遊本昌又知道多少。第三,火星娃這人到底是不是算命先生,有沒有能力,什麽用心。第四,你師父是誰殺的,眼球是誰偷偷放到我枕邊的。第五,昨晚上的事,這隻烏鴉為什麽這麽聰明、速度那麽快,那人到底是誰,他為什麽要殺張靜怡,還讓我們給他背黑鍋。最重要的是,眼球又到我手裏了。”

惡少不怕燙,牛飲了一口茶,“這我都聽你說過,再詳細分析的話,事件每個細節都隻得懷疑,讓人想不清楚。而且你分析的也不全麵,就比如313,那個焊工,他是什麽身份。劉誌斌說的黑貓,與小女孩的黑貓是否同一條。”

“你是說這些事情都有聯係,或是同一個人做的?”我猛地坐了起來,因為這想法我也曾有過,隻是仔細思考後,又能發現不合理的地方。現在正好讓他幫我分析一下。“我認為不是同一個人,你可能被誤導了。用最蠢的方法辨別,何達,小女孩,昨天那個人,他們明顯就不是同一個人,就算是鬼,變模樣也變不了氣勢。除非這是一個團體,一大群人都想整死我,而且整死之前還要讓我先瘋掉。就拿昨天那人來說吧,他做得就太明顯了,被褥和輪椅哪找不到,去療養院和西山下買都一樣,何必非留下證據呢。”

“這我知道。”惡少撓了撓頭,“不僅是被褥,我覺得張靜怡的死都可有可無,或許都是為了給咱們看,就為了讓咱們把事情聯係到療養院。”

聽了這話我心中一凜,試探性地說:“要真是這樣的話,我真懸了,他拿人命根本不當回事。你有沒有想過,死的這些人仿佛沒有共性,很隨意。”

“我想說和那顆眼球有關,可張靜怡又是個例外,所以,我也有些糊塗了。”

“那怎麽辦?”我苦笑著說:“我總不能等死吧。”

聽了這喪氣的話,他表情有些不悅,隨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一本正經地對我說:“既然想不明白,咱就不想了。”

我想了一下,忽然有些醍醐灌頂的感覺,他的意思很明確,既然像是走進了迷霧中,無論怎樣恐慌與無助,隻要停下腳步,就不會自己走下深淵。

可怎麽才算是停下來呢?

“你是說,離開陰魂繚繞的療養院,把工作辭掉?”我隻能想到這個方法。

他欣慰一笑,“不怕掙得少,就怕走得早!反正咱還年輕,掙錢的事不著急。”

“是不著急,餓不死就行。但你不會忘了吧,你師父的案子還沒了結,隻要懷疑到咱們,你覺得咱說得清嗎?”

他歎了口氣,搓揉著自己的臉皮,“那就先別辭,咱先去別處碰碰運氣。”

“哪?”我還是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難道他想去療養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