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鼻孔朝天的火星人

第19章 鼻孔朝天的火星人

郝帥的話讓我心中一凜,雖然他沒提月圓夜,但按陽壽不足一年判斷,我頂多活到月圓夜。那是西山療養院鬧鬼特定的日期。他成功進化了我腦海中已然虛化的妖紅色,使那個小女孩的麵孔愈加猙獰。或許他隻是恰巧蒙對了,每個算命的都會說這樣的話,嚇不到你,他就賺不到錢了。不能如此顧影憐惜。

我努力守住心魂,裝成鎮定自若地鄙視他,“什麽鬼?”

“女鬼!”他快速而肯定地回答。

“那怎麽解決?”我簡直不敢相信,他似乎真的有些本事,仿佛真知道那個穿旗袍的小女孩。可轉念一想又不對,我本意是問他什麽模樣的鬼,他卻簡單答個性別,這不是廢話麽,除了男鬼就是女鬼,開口就有五成機會答對。我的性別又好分辨,他自然會說女鬼。

既然入了他的套,倒也沒必要掙紮,接著裝傻充愣,然後等著他漫天要價就可以了。

他並不是個得意忘形的人,很生疏地擺弄幾個不可一世表情後,應該是覺得鼻孔朝天效果還不錯了,把鼻子存滿鼻涕後,才撇著蛤蟆嘴說:“哼,幸好你今天遇到寡人,要是沒有朕的幫助,你必死無疑!”

見他絕口不提如何收費,我忍不住直奔主題,“請你幫忙,多少錢?”

“俗!俗不可耐!錢財乃身外之物,看你順眼,換成別人,就算給我5個地球我都不管!我先給你算算這鬼為什麽纏著你。”他不屑地搖搖頭,閉上眼就開始掐指,隻是那小模樣是業餘得沒法再業餘了,好像半身不遂的人在那磕毛豆一樣。

但我還真沒想到他竟然不為謀利,而是個視錢財如糞土的世外高人。扭頭看了一眼惡少,這家夥繼續表演著聚精會神,但他手裏的瓜子所剩無幾。他還沒打算走,就是還沒搞明白情況。我也是。

就在這個時候,郝帥突然跳了起來,“哎呦哎呦”叫個不停,我忙問他怎麽了。

他五官扭曲,顫音說:“纏你的女鬼太厲害了,我手都抽筋了,這得算是工傷,你先給我拿一百塊錢吧,等我手好了再找你。

“你啥都沒解決呢,我先給你一百,你腦袋裂大口子了吧?!”我當時就急了,真是希望越高,失望越大,本以為遇到個世外高人,沒想到這貨明顯還是衝錢來的。

這時候惡少瓜子也吃完了,朝我勾手說:“走吧,聽他扯淡。”

郝帥一見我倆轉身就走,忙追上來,往我兜裏塞什麽,同時鄙夷地說:“你這守財奴,命都快沒了,留錢還有什麽用。這是我的名片,等你想起我來,就按上麵的地址來找我。”

我和惡少嗤之以鼻,扭頭便往幸福小區走。

半路上,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就問惡少,“剛才你認真聽了嗎?”

“恩。”他淡淡地點了點頭,骷髏眼凝視地麵,“你是不是覺得他有些本事?”

“有本事是一方麵。我總覺得他應該知道西山的事情,也知道我在療養院工作。反正他不是算命的。首先他那神算子的牌子是新做的,漆還沒幹呢,其次他長得太惡心了,我都懷疑他媽生他的時候肯定是把人扔了,把胎盤養大了,就這資質,要是以算命為生,還不餓死他。”

“我也是這麽想的。那個高個的傻了吧唧的,戴副墨鏡,還帶著個口罩,跟特麽三點式一樣。一個火星娃,配個大傻子,身上穿的都是名牌,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怎麽會跑小公園算命呢!”

我點點頭,當時被郝帥逆天的長相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現在回憶一下他穿著,著實夠得上富二代的標準了。但這點更說不通,既然不缺錢,他怎麽會在乎那一百塊錢呢?

思來想去,我心裏開始犯嘀咕了,於是就問惡少,“他們不會是特意等我吧?”

“我也想到了,可有一點說不通,若是特意等你,他怎麽會知道你今天會去找我?又怎麽知道我們肯定會從小公園走?咱們的路線很隨意。”

“跟蹤啊。”說完我又覺得不對,緊忙搖頭,“不可能,就他那長相,五百裏以外就能發現他。”

“就是。”惡少笑了笑,笑得無可奈何,“反正這倆家夥不正常,他們知道的太多了,似乎比你我知道的都多。”

“還有一點你可能沒注意,他和我說話的時候動作幅度非常大……”

“恩,那應該是表演係畢業的。”惡少似乎想起了郝帥張牙舞爪的樣子,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算是承認技不如人了。

我示意他別笑,“不是表演,是掩飾。”

“掩飾什麽?”惡少警覺了起來,明顯之前並沒有發現郝帥有什麽不對。

“掩飾他吃瓜子。”我也難以理解,隻得猜測著說:“剛剛那段時間,我總看他往外吐瓜子皮,可我一直沒見他往嘴裏放瓜子。但有一點我非常肯定,他剛剛吃的瓜子可比你多。”

惡少聽了一怔,回憶了一下,麵色忽的沉了下來,“你要不說,我還真沒注意,他吐了一地瓜子皮,我還真沒看到他往嘴裏放。難道是玩魔術的?”

“不管他搞什麽飛機,竭力掩飾一種沒必要去掩飾的行為,他的城府肯定很深!要不然我是不願意走的,還想從他嘴裏套出點什麽呢,可看他那泰然自若的樣子,肯定很容易就把我擺平了。”這點我十分無奈,我輸得起,但不想做無謂的犧牲。

惡少的表情也很憂鬱,如此落荒而逃,他必然也是沒轍了。“所以我才叫你走的,咱哥倆不是他的對手。他給你的名片先裝好嘍,他雖然長得隨意,但行為和語言都很刻意,不知是敵是友。先晾著他。”

我一想也是,郝帥出現得太巧合了,明顯必有企圖,可他圖的是什麽呢?他“蒙”對一些就不繼續“蒙”了,尺寸把握極好,剛好讓我想起了小女孩。如果他真知道小女孩,那肯定了解西山事件。可就算他是西山的鬼,我也沒辦法懲治他,他是個天才,思路短兵相接的天才。

和這個天才過了幾招,我慘敗,但我並不想複仇,因為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想起他說的女鬼,我不由地開始擔心再遇到那個紅旗袍的小女孩,似乎我的無鬼論也有些動搖了。下一個是我嗎?溺死?

我不喜歡水。

邊走邊胡思亂想,暈暈乎乎就走到了惡少師父家。我跟著惡少進去的時候,方唐正在喝茶。他滿頭銀發,兩道銀色劍眉斜插入鬢,困頓的虎目生威。白布衣,黑布褲,人卻顯得格外精神,有點道骨仙風的意思。他看上去隻有50歲左右,但我聽惡少念叨過,他今年已經68歲了。

室內沒有想象中的華麗,簡單的幾件紅木桌椅,連電視都沒有。地板上一塵不染,空曠處被幾盆長青植被點綴,因為缺少了平常家庭的臃腫,給人感覺就像後半夜的醫院大廳。

惡少貼上去說明來意,示意我將眼球拿給老人家長眼。

我走到近前,隨著惡少叫了聲師父。因為眼球實在不大,我隻能把它放在右手上,左手扶著右手,彎腰恭敬地把眼球呈上。

老人家吝嗇到看我一眼都舍不得支起眼皮,但這並不妨礙他深邃的雙眼閃出歲月的精明與冷靜。他細細品了一口散著芬香的茶水,沒理我,轉而威風凜凜地盯向惡少,“小心啊,你知道我什麽脾氣。”

惡少自然知道他什麽意思,忙含笑說:“師父,玩意兒和正主都對路,玩意兒是別人送的,這位是我發小兒,您受累給劃劃年代。”

聽了這話,方唐才點點頭,隨意用枯槁的左手接過眼球,如老教師一樣目光挑剔地看著我。“既然你和小心是發小兒,這事就好說了。這孩子跟我也有幾年了,別人看店的時候,怎麽也會少些什麽。就他,這麽多年了,雖說沒有大出息,可手底下幹淨,讓人放心。”

“多虧師父賞碗飯吃,還不吝嗇傾囊交給我吃飯的手藝,我怎麽可能對師父不敬呢!”惡少文縐縐地推諉著,伸出他那五根筷子直奔茶幾上的果盤,抄起一個大紅蘋果,“哢嚓”一口下去,邊咀嚼邊說:“再說了,店裏都是酸銅臭鐵,沒法下嘴,您要讓我看水果攤,早賠死您了!”

方唐哈哈一笑,算是表揚了惡少的流裏流氣,“你這孩子,手藝沒學出來,口才倒是出師了。你也知道,我這輩子就好搗鼓玩意兒,方芳又不喜歡,徒弟裏就屬你尊師重道。等我百年之後,家裏和店裏的玩意兒早晚都是你的,隻要你,你……”

正說著,他的注意力非常突然地集中到他手裏的眼球上麵,兩顆昏花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一下就愣在了那,不僅話不說了,一個勁地倒吸氣,身體也抽搐了起來。

我都怕他把肺憋炸嘍,忙給惡少打眼色,讓他轉移一下老人家的注意力。

惡少非常抵觸我這個提議,繼續咬著他的蘋果,隻是盡量壓低咀嚼聲,同時眨眼示意我別多事。

我也不想多事,他師父死不死的好說,都這麽大歲數了,嘎嘣一下死了算喜事。可他手裏的東西是我拿過來的,他這麽激動,就好像那眼球能放高壓電一樣,給他電抽了。我心裏直發毛。

一頓之後,方唐猛地抬頭,把他深邃的目光投向我,張張嘴想說什麽,卻隻震動了他的劍眉,像是表演啞劇一樣,還挺入戲的。緊接著,他急匆匆用右手從茶幾下麵劃拉出一個金錢錦盒,打開後猛地往茶幾上一磕,裏麵立刻滾出一塊刻有圖騰的古玉。他全神貫注地把眼球放在入錦盒,顫顫巍巍扶著茶幾站起來,一句話都沒留下,摟著錦盒在我麵前練了趟老年版的淩波微步。

看到臥室的門被暴力關上,惡少才吐了口氣,得意地對我說:“這次你小子發了,我跟了師父這麽長時間了,就沒看到過他如此失態。”

其實不用他說,我也知道,方唐眼力肯定比他強百倍。就像是老中醫,根本不用做全套檢查,可以直接寫藥方。但剛剛方唐隻是瞄了一眼,身體就開始哆嗦了起來,明顯是看出了什麽。

這樣一來,我心裏更不安生了。病入膏肓嚇不到木然的老中醫,看來我這病一定超凡脫俗。

惡少忽然想起了什麽,小聲提醒我,“一會兒他老人家要想留下,你能送就送,他要是非給你錢,你就接著,不然他該發脾氣了。”

我點頭表示無所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錢沒什麽感覺。他好像看出了什麽,一會兒幫我問問。”

我正說著,忽聽“哐噔”一聲爆響。

臥室門剛要往回彈,方唐猛地從裏麵衝了出來,一點都看不出是上了年紀的人,倒像是頭年輕的雄獅,還是頭被激怒的雄獅。

他猛地撲向惡少,一把扯住惡少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吼道:“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