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自我嫁君家,此生再無憂

因為有著鄭午娘的事情,沈采薇在女學裏的日子不免變得有些難過起來了。那些人礙著鄭午娘難看的臉色和方盈音傳出的謠言,明麵上不由得和她拉開了距離。一時間,沈采薇身邊竟是隻剩下沈采蘅和杜若惜,頗有幾分孤家寡人的模樣。

對於沈采薇來說,這倒不是特別大的事情,就算是要辯白也不必急在一時——水是越攪越渾,話是越描越黑。最重要的是,她這段時間尤其的忙:改曲子、學岐黃、寫溫大家額外布置的功課、籌辦拜師宴……如此種種下來,一點兒的時間恨不得掰成兩半用,哪裏有空去理會那些人的藏在心裏的意見。

她前世在娛樂圈裏經了許多事,心裏也很明白這人際交往的微妙之處——當你站到一定程度高度,就不必遷就著去討好別人,反而是要別人來討好你。她如今這般被動,不過是還不夠優秀還不夠強大罷了。

沈采薇這樣忙忙碌碌的過了五日,好不容易等到休沐的日子,還沒多休息休息就被裴氏早早的提溜出來了:“過些日子就是賞荷宴了,你們姐妹年紀也不小了,正好來和我幫幫忙。”

沈采蘅最厭煩這些雜事了,不免撅起嘴抱怨道:“哪裏用得著這樣麻煩?賞荷宴以前又不是沒辦過,娘你就按著舊例吩咐下人就是了。”

“真是傻話……”裴氏伸手戳了戳沈采蘅的額頭,看著女兒天真迷糊的模樣不免失笑道,“一年有一年的規矩,哪裏都是一樣的?且不提那賓客的名單,食單上的忌諱、座次安排、酒飯器皿等等,也都是需要考慮的。再說了,你們不是有些交好的姐妹嗎?正好自個動手寫花箋送去,也顯得有誠意。”

沈采薇知道裴氏確是一片好心,急忙拉了拉沈采蘅的袖子,應聲道:“難得嬸嬸周到,就是我們兩個都不知事,隻怕幫不上忙反而要添亂呢。”

裴氏這才滿意了,點點頭道:“不要緊,我叫吳嬤嬤在邊上伺候著。她也是老人了,辦的事多了,也有經驗,你們若有什麽不懂的,隻管問她便是了。”

吳嬤嬤是裴氏的陪房,也算是裴氏身邊得用的人了。裴氏在娘家的時候就最是受寵,當時遠嫁,裴家老夫人哭得厲害,不僅備了厚厚的嫁妝壓著,更是挑了好些得用的人幫襯。吳嬤嬤就是其中一個。

吳嬤嬤此時就在邊上,聽了裴氏這話連忙上前行禮道:“兩位姑娘若是有什麽吩咐,隻管和我說便是了。”

沈采蘅依舊有些不耐煩,卻還是點了點頭。

沈采薇自然不如沈采蘅似的有底氣,笑了笑接口道:“吳嬤嬤客氣了。”

這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沈采薇和沈采蘅回了東暖閣,湊在一起把整個宴會的行程安排想了一遍,從迎客到送客,各個細節都重新推敲了一次,一一的問了吳嬤嬤,卻也挑不出什麽來——裴氏雖然不太管事,但到底有經驗,馬車停在那裏,從哪個門迎客、客人帶來的馬車夫和仆從在哪裏休息、擺幾桌酒、客人的座次等等全都安排妥當了。瞧了瞧食單,細細看來便知道了好些人家的忌諱——比如杜若惜她娘杜夫人吃不得魚,怪不得杜若惜每次見了魚都饞得很。

說句實話,裴氏這一次說是叫她們幫把手,實際上根本就是叫她們經一次手,長一長經驗。

沈采薇和沈采蘅本來還嫌棄麻煩,等上手了卻不由有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於是這兩人便憋著一口氣拿著賬冊看著食單上的支出明細以及宴上那些人手安排。

沈采蘅垂著頭看了好一會兒,不覺有些頭疼,悄悄抬眼一看卻見沈采薇還在認真看著賬冊。她有些小心虛嘴上還是尋了個話隨口吩咐道:“這回是在水榭辦宴,用的也是邊上的小廚房,最怕的就是忙裏出亂,可要找人小心盯著火。”

沈采蘅這麽一番話說下來確是細心合理,吳嬤嬤難得見自家小姐長進一回,頗為驚喜,麵上綻出菊花似的笑容,連忙應聲道:“三姑娘說的是,我這就尋個人在小廚房那邊盯著,叫她們小心些。”

沈采蘅點了點頭,被人這樣瞧著令她很有些成就感,於是便接著拿起賬冊裝模作樣的看了起來。

沈采薇到不急著說話,耐心看了一會兒,心裏斟酌了一會兒才開口道:“賞荷宴上怕是要用不少冰,天又熱,存不住。若是備的不夠再去冰窖取,一來一回卻是費時。這樣吧,宴過一半的時候正好叫人再去取一回冰,到時候上些冰鎮的果蔬也算是應時。酒水也是冰鎮了才有味道。”

吳嬤嬤點了點頭,一一應下。

沈采薇又點著幾個小細節,比如到時候姑娘們要玩的投壺等等小玩意要如何準備、哪些地方要安排些人候著,又額外加了一句:“哦,多備些魚食,閑了無事,大家還能湊在一起喂喂魚呢。”

沈采蘅本就是拿著賬本裝樣子,聽到這裏卻是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怎麽就想著喂魚釣魚啊?”她笑彎了腰,不由伏在沈采薇的肩頭,細聲細氣的說話,“要不然,她們大人一起開宴說話,咱們姑娘家備一艘小船,一起去荷花池裏采采荷花?”

這倒是好主意,隻是操作起來又多了些許事情,尤其是要防著人落到水裏。她們幾個便拿著事再和吳嬤嬤商量了許久,等說完了事,都已經是傍晚了。

夕陽的餘暉溫淡而惆悵,天際一側被染成橘黃,一條線拉得長長的。微光灑下了,將窗邊黃梨花木製的書案照得透亮。案邊正好擺著一盆君子蘭,紅色瑪瑙做的花盆,映著薄薄的光,格外的靜美。而那本就有些橘紅的花瓣被那淺紅的夕光一照,更顯目了,仿佛葉片上都綴著一層淺淺的光暈,鮮嫩的要滴出水來。

沈采薇揉揉眉心,抬頭一看窗外的天色,不由歎氣道:“這時間過得倒是真快。”一下子又是半天,她還有許多事沒做呢。不過這管家的確是件需要學的事,沈采薇重新打起精神,就著請客的名單和沈采蘅分了寫帖子的任務,轉頭各自努力去了。

晚上沈三爺回來,見著家裏兩個丫頭全都不見人影,一問才知道兩個女孩兒都是呆在房裏些請客的花箋,不由失笑。

裴氏接了他的外衣小心掛好,溫聲說了緣由:“也是老太太催著我。家裏還有兩個姑娘呢,都上了女學,也是時候該多見見人,叫各家的夫人心裏有個底。”

裴氏這時候辦宴會也是含了些旁的意思。大嫂宋氏幾個孩子的婚事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可剩下的幾個孩子卻還都沒個著落。沈三郎過了年就是十四,但他是男孩兒,有了功名才能有門好親事,到也不急在一時。但沈采薇和沈采蘅都已經上了女學,認真論起來是可以考慮起親事了。

雖然裴氏心裏邊頗是看好沈采薇,本也想著等她女學結業再說——說不得到時能得個女學結業的魁首,再論起親事卻又高了一籌。可沈老夫人有些等不及了——京裏沈二爺這個親爹就是個不講理,沈老夫人也是想著趁著自己精力還好,先替可憐的二孫女把親事訂下了,也省得再擔心其他。裴氏想想自己不著調的女兒,便也幹脆的應了下來。

沈三爺聽著,不由有些惆悵,麵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長長的出了口氣:“吾家有女初長成,這時間過得真是快啊……”

裴氏正擰了帕子替他擦臉,聽了這話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用力擦了擦他的臉:“三爺這是不舍得了?”

沈三爺也不計較這話裏的調侃,拉著裴氏坐了下來,認真答道:“是有些不舍得,都是咱們辛苦養出來的姑娘,卻要便宜了別人。”他和裴氏感情好,這個年紀了,說起情話了也討人喜歡的很,“現在想來,還真要感謝嶽父嶽母,願意把夫人嫁我。”

裴氏低了頭,含羞瞪了他一眼,嘟起嘴:“你就說的好聽。”她臉一紅,麵上還帶了幾分少女的嬌氣。

沈三爺安靜的看著她,輕輕一笑,然後摟了她到懷裏,伸手拉著裴氏的纖細白皙的手,十指交握。他溫聲說道:“我從來說到做到。當年夫人嫁我之時,我便說過,要叫夫人一輩子無憂無愁,還和在家裏一樣。”

是啊,自嫁到沈家,雖然也有思鄉之苦,可過起日子來卻也真說得上一個“無憂無愁”。裴氏的心仿佛也被那柔柔的燈光給照得軟了,她伏在沈三爺懷裏,聽著他不疾不徐的心跳聲,不自覺的應了一聲:“嗯。”聲音輕軟軟的。

耳鬢交磨間,仿佛骨肉交融,便是心跳都依稀連在了一起。

自我嫁君家,此生再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