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這廂裴氏和沈三爺濃情蜜意了一晚上,那邊沈采薇卻寫花箋寫得手腕酸痛。

好不容易寫完一疊,她自個兒卻忽而起了點興趣,專門又從外邊尋了沈采蘩送她的有花香的墨,挑了一塊荷花香的,用筆沾著墨水在花箋落款處畫了一朵小荷花。

許多張的花箋,上麵的荷花卻是各不一樣,或開或合、或立或彎,雖隻有寥寥幾筆卻也別有逸趣。且那花上頭正好是一句“守得蓮開結伴遊”,互為映襯。

沈采薇自個兒瞧得頗是喜歡,忍不住又拿起幾張細細的看了看,覺得沒問題了才很是滿意的交給綠焦:“把這些拿去熏一熏就好了。”

綠焦接了過來,低頭看了看花箋上麵的字跡和荷花,不免笑著道:“姑娘的字和畫又進益了許多呢。”

沈采薇漫不經心的反問了一句:“你這都看出來了?”她雖每日練著卻也不覺得自己的字有多少進步。

綠焦的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兒,接口道:“奴婢雖不懂這些,好看和不好看卻是知道的。”

綠衣正好拿了藥膏來要給沈采薇揉手腕,聽了這話不免失笑:“姑娘快別聽她胡說……她這人看什麽都覺得好看,上回綠袖描了個蘭草圖,她就喜歡的跟什麽似的。”

沈采薇身邊,綠焦和綠衣都是拿一等的例,隻是綠焦小時候跟著她娘在沈家外邊的莊子過了一段日子,平日裏雖然穩重大方卻也頗有些“野氣”。綠衣卻是一直在沈家長大的,養了個端正文靜的脾氣。

“的確挺好看的啊……”綠焦呐呐的說了一句,不由紅了紅臉,然後才急匆匆的拿了花箋往外間走去。

綠衣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拿著藥膏塗在沈采薇的手腕上,一下一下的揉著:“府上的人都說大姑娘如何如何的用功勤奮,奴婢瞧著,姑娘這認真的勁頭也不比大姑娘差。隻是姑娘年紀還小,身子還需養著呢。”

藥膏是淡淡的乳白色,塗上去的時候清涼的很,綠衣的手法又很不錯。沈采薇舒了口氣,這才轉了帶笑的聲氣來說話:“你們這都是約好了的,今晚上專門來給我灌迷湯?”

綠衣抬了頭,長長的眼睫向上一揚,露出笑容道:“姑娘說什麽呢,我就是瞧著您一整天都忙著,沒時間休息,心裏邊心疼罷了。”

沈采薇搖搖頭:“大姐姐才是真刻苦呢。我一貫是早睡早起,大姐姐那邊的燈往往都要比我晚半個時辰熄,起得亦是比我早。”她不知想到了什麽,忽而頓住了聲,不再說話。

綠衣一時答不上話,抬頭瞧了一眼,隻覺得燈光仿佛無色的潮水,緩緩的浸染上來,層層疊疊,一點一滴……沈采薇本就白皙如玉的麵龐上麵依稀浮動著一層的薄薄的光,猶如明珠生暈,顏色動人。

仿佛是被那光色所灼,綠衣不自覺得垂下了眼,手上亦是用了點力。

沈采薇見她揉的認真,笑了笑,收回手道:“隨便揉一揉就好了,等會兒還要沐浴呢。”

綠衣也不在意,認真的服侍著沈采薇起了身:“不要緊,沐浴之後我再給小姐揉一揉好了。小姐每日裏要練字作畫寫文章,一整日下來,手腕和手指都需要好好的揉一揉呢。”

沈采薇也就沒再說什麽了,隻是開口叫人準備一下沐浴事宜,早些休息。

美人鏡對人的影響是潛移默化、日積月累的。沈采薇每日裏沐浴的時候固然是忍著剝皮抽骨的疼,可每一次疼痛過後也都能清晰感覺到美人鏡對自己的改變,甚至,有時候攬鏡自照,回憶前世,她都能清楚明白的發現鏡子裏自己的五官比之前世更加精致秀美。

那是一張又熟悉又陌生的臉,仿佛前世的自己已經在她得到美人鏡的那一刻,開始漸行漸遠了。

而且,自從進學一來,她已經能感覺、接觸到一些美人鏡的功效和要求。

她學琴棋書畫,可以養出文氣,文氣可美人麵,使得身無瑕疵;她忍受疼痛之苦,可以洗凝脂正骨骼,使得膚質、骨骼更勝從前;她不行惡事、隨心而動,可以養心魂、正神氣,使得姿儀更美。

當然,這些也都是需要代價的。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美人鏡改造出來的美人都是真正的美人,亦是有著與那詩頗為相近的命數。沈采薇此時已經隱隱約約的有了感覺:自己的未來會有一劫,若是過了,一生無憂,若是不過,那就真的隻能說一句“紅顏薄命”。

所以,沈采薇也真不知道若是當初自己能夠選擇,是否會接受美人鏡。

忙了一日,沈采薇早就已經累了,也沒再糾結下去。她忍著痛洗了澡,然後就躺到床上睡覺去了——她的安排表上,明天還要去練一練箭呢。最近忙成一團,都好些日子沒運動一下了。

第二日早晨起來,沈采薇和沈采蘅照例陪著裴氏一起用早膳。

裴氏喝過一盞五果羹,隨手拿了一小碗的燕窩粥有一下沒一下的喝著。

沈采薇偷偷瞥了一下裴氏的臉色,見她麵有紅暈,必是昨晚過得十分愉快。所以,沈采薇用完膳之後就趁機和裴氏說了自己的安排:“今天天氣也不怎麽熱,我打算去練會兒箭,等遲些去陪祖母用午膳。”

裴氏點了點頭,擺擺手道:“你年紀小,可不能多練,傷了骨頭就不好了。我當初叫了人來教你練箭,可隻是想著讓你鍛煉鍛煉身子的。”

沈采薇連忙應承了:“嗯,嬸嬸放心好了,我一定聽你的,就練一會兒。”她把最後三個字咬得重重的,用力點了點頭,那模樣頗有幾分少見的孩子氣,天真惹人憐愛。

裴氏被她逗得笑了起來。她頭上本就插著一對羊脂玉的簪子,玉蘭花形的簪頭上綴著兩條流蘇,隨著她的笑顫了顫,一時間真有幾分花枝亂顫的意態。她伸手戳戳沈采薇的額頭,含笑道:“真是個鬼精靈的。”

沈采蘅本也是想著要和沈采薇一起去的,可想了想外邊的太陽,隻好便退而求其次的道:“二姐姐去祖母那的時候喊我一聲,我也好久沒陪祖母吃飯了。我給祖母做了抹額,正好可以送過去。”

裴氏聽了這話,不禁拿眼瞧了瞧女兒卻沒做聲。

知母莫若女,沈采蘅一瞧見裴氏這眼神,就立馬上來抱住了裴氏的手臂,嬌聲道:“我也給娘做了荷包呢。牡丹花樣子的,娘一定喜歡。”

裴氏矜持的抿了抿唇,睨了女兒一眼:“也就隻有你,那麽點兒手藝就上上下下的表現。咱們家裏的,誰又缺了那麽一點針線玩意?閑了多瞧瞧書才是正經的。”

沈采薇知道,裴氏這是一貫的嘴硬心軟——心裏雖然高興的什麽似的,嘴上卻不願意說出來。若是碰上個稍稍會察言觀色的,說幾句軟話,自然是兩人都高興。

可偏偏碰上的卻是沈采蘅這個傻丫頭。沈采蘅本是一腔好意,被裴氏這樣一說不免生起悶氣來:“娘既然瞧不上,那就不要好了。”

裴氏意料之外的被噎了一下,一時竟是尋不到話來,隻得氣惱的拍了拍沈采蘅的背:“怎的成日裏氣我?就不能懂事些?”

沈采薇做了許多年的調解工作,早就熟能生巧了,估計放在現代一個社區居委會主任都是妥妥的。她先是上前拉了拉沈采蘅的手把這炸毛的丫頭給安撫下來,然後再開口勸裴氏道:“家裏繡娘做的東西,哪裏比得上三娘的心意。為了嬸嬸的一個荷包,三娘臉花樣子都描了好幾個呢。嬸嬸是知道的,三娘她一貫是個隨意的性子,要不是上了心,哪裏會這樣認真?我這個做姐姐的,看著都要羨慕了呢。”

沈采薇故意嘟了嘟嘴,瞧了眼沈采蘅,故作無奈的道:“為著我那荷包,我還特特請了三娘一頓呢。結果還是比不上嬸嬸的那個。”

裴氏被這話逗得緩了麵色,心裏領了女兒心意,說話聲音亦是軟了:“一個荷包,哪裏用得著這樣麻煩。”

沈采薇撫掌一笑,應道:“是了,我也這樣說。我就知道嬸嬸是心疼三娘,必是舍不得三娘這樣辛苦。”

這話一說,這幾人的臉色都好了許多。

沈采蘅扭扭捏捏的上來扯了扯裴氏的袖子,不太好意思的樣子:“我本來是想給娘做件衣裳的,可手藝不到家,才做了荷包的。結果現在也還沒做好……”

女兒就和小鬆鼠似的拱在懷裏,可憐又可愛,裴氏也不好再板著臉,伸手撫了撫她的頭:“不急呢,針線都是慢工出細活,慢慢來就好了。你這上麵倒是隨了我,手還算巧。”

在邊上的沈采薇聽到裴氏最後那句話,情不自禁的嗬嗬噠了一下下——用裴氏當初給沈三爺做的袖子長短不一的衣服為證,裴氏的手真是太巧了。不過,沈采薇還是悄悄舒了口氣:做完調解工作,她終於可以安安心心去練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