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群臣納諫遴帝妃(上)

隨著北境天辰潰敗,西境夜淩的俯首稱臣,大昭國威日盛。大昭朝堂擱置已久的一件大事也開始被提上日程。

以右相景庭為首,朝中文武群臣共同進諫,勸帝冊後立妃,以繁榮皇室血脈,綿延大昭國運。帝允眾臣所奏,並下旨命禮部著手辦理冊妃一事。

太極殿內雖然安靜如常,但是謝和清眼風一掃,果然,文武臣工一個個大多神色輕鬆,暗含喜悅。

冊妃一事過去提過多次,皇上都不加理會,此次應允,倒也算不得多驚訝。過去皇上以血先帝之仇為首任,如今天辰已滅,冊妃一事自然水到渠成。

自新帝登基以來,新黨舊臣的鬥爭就從未停止過,兩者政見也多有不合。可今日這事,滿朝文武倒是出奇的團結一致。說來也是,有誰會放過與皇家結親甚至引領家族飛黃騰達的機會呢?

重臣勳貴中適齡女子眾多,而後宮中妃後之位俱是空置,隻怕此番聖諭一下,不知有多少人要忙起來了。

謝和清心頭思慮萬千。事實上,此刻殿內眾多人的心思都在翻湧著。有些已經開始在磨琢妃後之位的人選。

金龍殿柱鳳舞龍騰,上首天子一身明黃,袞服上五爪金龍威嚴肅穆,略顯孤冷的聲音在安靜的大殿中響起。

“選秀立妃,勞民傷財,朕記得先帝遺詔中有言宮妃人選,此番就無須再另行選秀了。眾卿以為如何?”

語畢,滿殿愈發一片寂靜。謝和清上前一步,“皇上決定,臣等絕無異議”。

登時,眾人掩下心頭各般心思,齊聲附言。

朝罷,謝和清坐了官轎,名轎夫一路疾行,趕回敬國公府。

府內,林氏正安排幾個可靠的管事將此次老夫人生辰所宴請賓客的請柬送出去。方媽媽得了傳話小廝的信兒,低聲與林氏耳語了幾句。林氏聲色變了變,將方發出去的請柬又收回來,道:“先散了吧,賓客名單還得斟酌一番。”

林氏回了榮蔭堂,與謝和清閉門商議許久,又去了鬆鶴堂一會兒,將原本就龐大的賓客名單又添了許多,添上的這些都是先帝遺詔中宮妃人選的府第。

柳氏看了一回,點頭道:“理當如此。”

侍立一旁的二夫人蘇氏因本是出自蘇氏一族,見到名單中晉遠侯蘇府赫然在列,不禁心頭得意。三夫人周氏瞧她一眼,心頭不快,言道:“當今太後都是咱們府裏出去的,怎麽咱們沈府的姑娘反而不在先帝遺詔名單裏?”倒挑了蘇府和林府的姑娘,這太後也太不為娘家著想了些。

當然,後半句也隻得在心裏轉悠,沒那個膽子說出口。

柳氏瞧她一眼,淡淡言道:“咱們府裏未有適齡的。姒兒是庶出,她爹爹官位也不高,身份差了些。二丫頭和四丫頭如今年紀小,都不合適。況且,那禁中後宮之地又豈是那樣好的去處?骨肉分離,家人難見,也隻外人瞧著風光罷了。”

周氏卻不以為然,那名單中年紀小的也有,後宮妃子雖說淒冷了些,但是帝王恩寵是何等榮耀?就是淒冷些也是值得的。

周氏還欲再說,卻見林氏飄過來的涼涼眼風,登時就噤了口。

柳氏神色有些不豫,吩咐林氏把一應事物全權處理妥了,推說累了,眾人一一散去。

崔媽媽伺候柳氏歇息,溫言勸道:“三夫人的話,您莫放在心上。”

柳氏眉間略有疲憊,“她見識淺,是個不知事兒的,我哪裏會跟她計較。隻是想起來當年湄兒進宮時的情景,有些傷懷。”頓了頓,又歎聲續道,“如今我一把年紀,即將入土了,有幾個兒孫繞膝,闔家團聚就是極好的。爭了這麽些年,隻盼著沈府莫在我手上落敗,就是死了都甘願了。”

聞言,崔媽媽連連勸慰,心下卻也暗歎,撐得一門榮耀,也著實不易。

敬國公府沈老夫人大壽之慶,商議於十二月初五至初八在府中設宴款待賓客,接連四日慶賀。官客與堂客分開宴請,又特意收拾出幾間大院子來作退居。初五日單請皇親貴戚王公貴胄等,初六日單請朝中宰執尚書樞密等文武高官,初七日單請遠近親友,初八日是沈府合族長幼大小共湊的家宴,以共敘天倫庭闈之樂。早在上月,送壽禮者便絡繹不絕,禮部奉旨送來了欽賜金玉寶物並綾羅彩緞若幹,另又有太後懿旨特令太監送出金壽星沉香拐金銀錠等不一而足,其餘王侯公爵以及大小文武官員之家凡能牽上點關係的,莫不送禮,凡此種種不能勝數。初始柳氏還去瞧一會子,後來瞧累了,隻叫林氏好生收著,日後有興致了再看。

及至十二月初五日,沈府上下張燈結彩,笙歌鼓樂之聲通衢越巷。

與沈府交好的幾位王公之家都來了人,幾位王妃郡王妃先是被請入榮蔭堂喝茶,再入鬆鶴堂拜壽入席,大家寒暄謙遜一番,方才上席。酒菜過後再回榮蔭堂小坐,再換新茶。

在座諸王妃中,當屬安親王妃為最貴。她瞧了瞧在坐女眷,問柳氏道:“怎麽不見府裏幾位姑娘?”柳氏這才去著人去喚了沈天璣幾個姐妹。幾位王妃對她們各自誇讚一番,安親王妃還特意拉著沈天璣的手問了許久,年齡幾何,讀了什麽書等,最後給的禮物裏,也屬給沈天璣的最為貴重,其餘三人皆是一樣的。幾個姑娘一一拜謝之後,便退了出去。

青枝碧蔓陪著沈天璣從榮蔭堂回來,方走到瑩心院門口,就見沈天珩立在那裏等她。

“四妹妹可見著安親王妃了?”沈天珩一臉笑意。

沈天璣點了點頭,又道:“三哥怎麽不在前院裏陪客?”

“有大哥二哥在,並沒有我什麽事兒。”沈天珩笑道,“人多有些悶,我便出來逛逛,順道來看看你。”

沈天璣歪著頭瞧了他半晌,狐疑道:“哥哥可是有什麽事瞞了我?”

沈天珩嘿嘿笑兩聲,壓低聲音道:“是明宣說人多太悶,要出來逛逛,他等了你許久,這會子剛被王爺喚走呢。”

聞言,沈天璣皺眉,惱道:“哥哥胡說些什麽呢!”

說著就撇下沈天珩回了瑩心院。

“姑娘!方才三少爺跟你說什麽呢?”跟在後頭的碧蔓一邊關了房門,一邊好奇道。

“唔……”沈天璣淡淡道:“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罷了。”

她歪在榻上,心頭浮現起方才安親王妃對她的慈祥笑容來,心道,這王妃瞧著是個好性子,想必日後處起來也不會太難。

後來的幾日,沈府的賓客比第一日還多些。沈天璣每日照樣出去見一回客,乖巧應答兩句便退下。

及至壽宴完畢時,瑩心院中置滿了新得的物件兒禮品,碧蔓笑嘻嘻地收拾著,對一旁捧著茶水的沈天璣道:“四姑娘如今在京裏的名氣可算是傳開了,‘模樣好,禮數佳,滿京城都再找不到比這更好的來了!’”

這話原是安親王妃說的,也不知怎的,這幾日就傳遍了。兩年前沈天璣在眾人麵前的任性刁蠻的形象不攻自破。

雖有她是有意為之,可從未想過效果會這樣好。就像納蘭崇之事一樣,比她原先計劃的順利多了。

莫非這重活一世,運氣也跟著好起來了不成?

正思索著,外頭有小廝來喚,說是夫人喚四姑娘過去說話。

到了榮蔭堂時,一個小丫頭正在給林氏捶著雙腿,力道不輕不重。林氏半眯了眼,臉上有幾分疲憊,待聽到方媽媽回說四姑娘來了,便立刻恢複清明,揮退了那小丫頭,立起身來,拉著方進門的沈天璣坐到靠窗的羅漢榻上。

她上下打量沈天璣半晌,這才歎氣道:“閨女兒大了,總要嫁出去的。”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旁邊還有崔媽媽立著呢!沈天璣立刻低了頭臉紅道:“娘親說什麽呢!妍兒可不願意離開娘親呢。”

林氏笑了一回,“傻話。嫁人是總要嫁的,娘親隻盼著給你尋一門最好的親事,好讓你一生無憂。”

“如今大哥哥大姐姐都還沒成親,哪裏輪到妍兒了?”沈天璣嘟著嘴,雖說本身年齡不止十四,可在母親麵前還是不由自主就露出小兒女的姿態來。

“你大姐姐已經定下了禦史中丞徐大人的大公子,你祖母還有二房那邊也答應了。徐大人素有清廉賢名,他府裏的嫡長子哪裏會差了?這幾日我也刻意瞧了,品貌都是好的。”

沈天璣心想,那徐家再好,也是個普通官宦,哪裏及得上國公府的煊赫?大姐姐這番可算得上是下嫁了。但是話說回來,那徐亭自入主蘭台以來便以清貴之姿聞名天下,雖然隻是個言官,但卻頗得聖寵,想來日後前程還不止於此。

“至於你大哥哥,本來擇了幾位小姐,可前兒宮裏來了消息,太後對他的親事另有打算。”林氏頓了頓,又道:“明年你就及笄了,這親事遲早要定下來。我以前就同你說過,我隻希望你一生安樂順遂,不為出生所累,雖然府裏已經給你定下了人選,可你若是不願意,娘必會為你說話。”

沈天璣看著母親堅定的麵容,心頭一陣一陣酸。父母對她這樣好,前世的她,卻隻會給他們抹黑!這句話前世裏母親也對她說過,她那時候被蘇墨陽迷了心竅,自是一口拒絕,隻巴望著母親給她出頭,讓她能順利嫁入蘇府。

“娘親,你說的人選可是安親王府的世子?”沈天璣微微笑道,眸中閃著點點淚光。她沈天璣受兩世沈府的恩寵,也該是她為沈府做些什麽的時候的。既然心中早已對情愛死了心,那麽依父母之言,嫁去安親王府也無不可。況且,那位世子,亦是精才豔絕之人,她又有什麽不滿意的?

沈天璣這樣想著,可不知怎的,心頭總有幾分隱隱不安。

林氏一怔,“我兒怎會知曉?”

“妍兒可再也不是當初不知事兒的小丫頭了。”沈天璣道,“在姑蘇時時常與祖父閑聊,對咱們沈府的處境多少知道一些。”

林氏點點頭,滿臉欣慰之色,“前幾日你與我說要防著那靜辭郡主,我就曉得我兒如今已是大人了。這幾日在王公勳貴麵前也是進退有度,禮數周全,娘親心裏十分高興。那位世子,娘親這幾日也瞧了,真真是極好的。你還小,議親早了些,如今我知曉你心中想法,日後應對安親王府的人時,也能拿捏出合宜的禮數來。”

“娘!”沈天璣軟軟地喚了一聲,趴在了林氏的膝上。

“一切都聽娘的,妍兒隻想著能為爹娘出一份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