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名門望族煊赫府
樓船啟程離開涿州,繼續向北。
眼瞧著京城越來越近,青枝和碧蔓都是喜形於色。沈天璣因隔了一世未見父母家人,心頭亦是止不住的興奮激動。倒還是李媽媽沉得住氣,開口提點了沈天璣一番。
“四姑娘,雖說咱們離京也隻有兩載,可兩年前姑娘年紀尚小,如今恐有些事情不大記得了。有些事情老奴少不得要跟姑娘嘮叨一番。”
她頓了頓,見沈天璣瞧了過來,認真靜候下文的模樣,這才抿抿唇,繼續道:“想必姑娘也曉得,如今咱們敬國公的爵位雖還在太老爺身上,可沈府當家主事的已經是老爺和夫人了。姑娘您是老爺和夫人唯一嫡出的閨女,在沈府甚至是整個大昭都是獨一份的,再沒有比姑娘出生更貴重的世家小姐了。姑娘在姑蘇隱居,吃食用具都喜歡從簡,萬事也特意不出挑,這本是好的,可若是回了府,就再不能如此,莫教別人看輕了姑娘去。不說外人,就說咱們京城的府裏可還有三位姑娘呢!四姑娘身為長房嫡女,可要拿出該有的風度來。京裏不同於姑蘇,上下可都有人時時盯著,便是言行舉止出了一分差錯,也會有些碎嘴的編排出極難聽的話來。”
一打開話匣子,李媽媽就各種不放心地嘮叨半日,沈天璣配合著偶爾點點頭,思緒卻飄遠了。
她沈天璣出自大昭最顯赫的世家大族,真真正正的詩禮簪纓之府,鍾鳴鼎食之家。
已作古百餘載的第一代敬國公沈運之乃是聞名天下流芳千古的書聖,不僅一手筆墨風骨之極,為世代所傳誦,且是大昭開朝建國後的第一個狀元,三元及第,風光無限。曆任大理評事、秘書郎、司天丞、左司諫、禮部侍郎、左丞、吏部尚書,以三十二歲就拜尚書右仆射,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個宰相。
沈運之在任期間一心推行富國強兵之法,其中青苗法、募役法、保甲法等都對大昭王朝產生了積極而深遠的影響,當時的執政皇帝將之引為密友,多次與之秉燭夜談,氐足同榻而眠。沈運之晚年被封為敬國公,世襲罔替,成為大昭少數幾位異姓王侯之一。
敬國公沈氏幾代以來開枝散葉,封妻蔭子,不斷繁榮,到如今,沈家官員在朝在野不知凡幾,再加上姻親故舊,門生朋友,大家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今大昭世家無數,唯推姑蘇沈氏、汝陽林氏、臨安蘇氏和襄陽顧氏這四大望族為首。而這四大望族之中,沈府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如今沈府家主沈和清嫡親的妹妹沈和湄,正是天子親母,當朝太後。沈府地位顯赫,聲望鼎盛,由此可見一斑。
兩年前,時任朝廷一品中書令的敬國公沈遠鯤,以年邁為由,向當今昭武帝遞了奏章欲辭官歸隱。昭武帝準了奏請,也卸了祖父中書令的職位,但卻出乎意料的給了祖父一個太子太保的一品虛銜,這對於致仕之人來說可是莫大的榮寵,代表了帝王和朝廷對官員為官期間政績的褒揚。可以說祖父這一致仕,不僅沒使沈府走入低迷,還使沈府聲望愈發的水漲船高,在天下世族大家之中威望欲盛。
自古帝心所向,文武百官自是可命兒地巴結。昭武帝表達了對沈府的信任,天下人焉有不擁戴之禮?祖父回了姑蘇本家,遠離京城的喧囂,不問政事,竟真是要過清淨日子的派頭。此舉,前世的沈天璣或許不懂,可現在卻也能窺探一二,他老人家正是要為時任吏部尚書的父親將來的仕途做鋪墊。
果然如沈遠鯤所料,早在今年五月,原左相尹光裕以年邁致仕,沈和清就遷為尚書左仆射,躋身政事堂重臣之列。
如此,沈氏以當朝左相以及當朝太後為首,繼續維持著大昭世家大族中最顯赫一員的榮耀和地位。
坊間百姓有雲,大昭除了天子帝王家的納蘭姓氏外,最顯貴的莫過於敬國公府沈姓。
自沈運之傳至今,沈府曆經數代,每代都是子孫繁盛。旁支暫且不提,就單單說如今承著爵位的沈遠鯤這一支。
沈遠鯤本是沈府長房嫡長子,他還有兩個同母嫡出的胞弟,都在外地任職。另外幾個庶出兄弟,也早就分出去單過。沈遠鯤的正夫人柳蘭綣出自同為勳貴之家的柳氏。
這柳蘭綣卻是個多子多福的富貴女子,共生育了五子一女。
長子沈和清,如今位及相位,娶的是汝陽林府的嫡女,此女賢良淑惠,持家得當,頗有才幹,且育有三子一女,個個都是京城年輕一輩中極出挑的。
次子沈和源,官至大理寺卿,雖不及其兄的身高位重,但為人清貴剛正,頗有賢名。
三子沈和涇,並非柳蘭綣所出,是當年沈遠鯤一名小妾難產逝去而留下的一名庶子,因自小與嫡出兄弟們一塊兒長大,情分不同些,故而仍在沈府大宅內住著。如今是個鴻臚主簿的職位,不甚出挑,但也算安分守己,又有兩位兄長的蔭蔽,仕途自然也不會差。
四子沈和淳在姑蘇任職,是江南一帶有名的賢良父母官。
五子沈和淮,當年也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子,卻因急症英年早逝,隻留下一子名沈天瑱。柳氏最是憐惜他,將他自小養在自己房中,十分寵愛。
幺女沈和湄,當年入宮嫁給昭文帝為後,育有三子,其中長子自出生起就被尊為皇太子,正是如今統禦四海君臨天下的昭武帝。
再說說沈府的天字輩。這天字輩一代卻真正是男多女少,陽盛陰衰。如今沈府內天字輩光嫡出的少爺統共就有十一位,若是算是庶出的,數目多達二十幾個。而嫡庶姑娘加在一起統共也隻得五位。
正因為稀少,沈府的姑娘們也異常金貴起來。而四姑娘沈天璣卻是貴中之貴,也難怪受寵如此了。
“如今府裏正忙著給大姑娘議親,老奴聽京裏的信兒啊,那是咱們沈府的門檻兒都快給踏破嘍!”李媽媽還在絮叨著府裏的種種,眉目間有著自豪的神情,“大姑娘還是二房庶出的呢!京裏的勳貴人家都巴巴趕著來說親,這若是四姑娘您,隻怕是更了不得了!”
沈天璣默默聽著,心頭不由得回想起前世她說親時的情景,的確十分壯觀。隻可惜,她那時候鐵了心要嫁給蘇墨陽,真是一門心思走到黑啊。
李媽媽瞧著沈天璣神色飄忽,抿唇不語,以為她是因為自己提到說親的事情尷尬不開心了,故而住了嘴,隻笑著道:“不管如何,四姑娘如今進了京,日後有老太太和夫人管束著,老奴也可以卸下這個重擔了。”
這兩年在姑蘇,縱有四叔四嬸關照,可總是身為客人,隔了一層。祖父雖然寵愛有加,但終究做不到知寒問暖。唯有李媽媽,是又做爹又做媽地隨時照應著,的確是費盡心力了。
兩人正說著,青枝和碧蔓二人滿臉喜色地跑進來,“四姑娘!府裏接人的船隊來了!您看,就在對麵兒呢!”
沈天璣心頭一喜,三兩步跑到外麵,順著二人指點的方向一看,卻見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現許多船隻,中間一隻足有五層高的樓船中有獵獵招展的幡子,上麵龍飛鳳舞寫著巨大的“沈”字。
隔世而歸,前世最後幾年的淒苦黑暗,今生兩年的悠閑恬淡,在這一刻都仿佛成了黃粱一夢,雁過無聲,水過無痕。
待那船隊逐漸靠近,沈天璣瞧見那船頭上朝自己招手致意的兩個人時,她的眼睛瞬間濕潤了。
“是妍兒!果真是妍兒!”
沈天瑱激動地拍了一下沈天珩的肩,眼睛直勾勾盯著對麵船頭上身形纖弱而窈窕的女子。隻覺得這船怎麽行得如此之慢呢?
“高了不少。”沈天珩身姿挺立,頗有芝蘭玉樹的風采,亦微笑道:“果然長大了。”
“也瘦了!”沈天瑱卻皺眉道,“也隻得祖父,竟然狠心讓妍兒在姑蘇待那樣久!”
沈天珩瞧他一眼,嗬嗬笑道,“曉得你與四妹妹自小在祖母房中一塊兒長大,情分好得很!就不用表現得如此明顯了吧?”
沈天瑱哼哼一聲不說話,等到兩船相遇時,他如靈猴一般第一個跳上去沈天璣的船上,本想著同小時候那般抱她一抱,可當他發現這位自小與自己一起吃一起睡的妹妹如今已經出落為嬌麗明豔的大姑娘時,竟一時愣住了。
“瑱哥哥!”
卻是沈天璣脫口喊出聲,眉眼彎彎朝沈天瑱笑著,“好久不見,不知瑱哥哥的絡子打得如何了?”
當年沈天璣瞧著編絡子好玩,便也同李媽媽討教學著編,沈天瑱看見了也想要學,卻怎麽也編不好。後來二人打賭,編的好的那個就給編的差的那個人臉上畫一隻烏龜,三天不許抹掉。沈天瑱回回比賽回回輸,卻總也不放棄。後來,這個編絡子畫烏龜的梗便一直在沈府流傳著,成為沈天瑱畢生之恥。沈天璣離開京城去往姑蘇那日,沈天瑱曾揚言,下次定也要在沈天璣臉上畫一隻烏龜!
不想,她這一走,就是兩年。
沈天璣一語,讓沈天瑱瞬間撿回了過去的親昵。
“狠心的丫頭!隻顧著自己在姑蘇快活,把我們都給忘了!”沈天瑱嘴上罵著,正欲同小時候般伸手拍向沈天璣的肩,冷不防沈天珩一把將他拽到一邊。
“聽李媽媽的信兒說,四妹妹才大病初愈,你動什麽手?”他皺眉看了沈天瑱一眼,繼而回頭朝沈天璣微笑:“四妹妹可算回來了!”
沈天璣瞧著眼前五官精致身姿俊逸的男子,心頭一陣稱讚,也有一陣自豪,笑眯眯道:“三哥哥如今是名副其實的如玉公子了吧?”
沈天珩性情溫和,少時被同窗好友們戲稱為如玉公子。
如今聽沈天璣此言,他揚眉一笑:“瞧著還是同以前一樣頑皮!今兒若不是大哥臨時奉召進了宮,我才不來迎接你這淘氣丫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