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聽見山在哭

總規通過了,自然就要快馬加鞭地做環境評價,但這必須等到報告出來,才能向國土資源廳提出申請,於是,謝恒亞他們回去搞控規,嶽鴻圖帶著顧影回了萬花農場。

這段時間是海南最熱的時候,太陽白花花地罩下來,大地一絲風都沒有,似乎整個世界都在熾烈的高溫中融化。隻要沒有必須出門的事要辦,每個人都盡量呆在屋子裏,有空調開空調,沒有空調開風扇,什麽都沒有就拿把扇子搖著,盡量給自己降溫。

顧影越來越沒胃口,精神也更加萎靡,臉色蒼白,形容消瘦,下巴更尖,眼睛更大,隻有一頭烏黑的頭發仍然帶著光澤,是她身上最有生命力的部分。

看著她就像一朵花般迅速枯萎下去,嶽鴻圖非常心疼。看著坐在麵前,與自己商量下一步項目推進方案的女孩,他忽然脫口而出,“抽兩天空,我們出去走走吧。”

顧影抬眼看向他,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他過去下過死命令,十月份一定要把這個項目啟動,明年雨季來臨前要初具規模,時間這麽緊,哪兒還有時間出去玩?

“去五指山住兩天吧。”嶽鴻圖溫和地笑道,“你在可研裏一直強調山海相接,要把我們這個項目做成濱海旅遊圈與中部綠心之間的樞紐,這個規劃令人振奮,可我們之前主要還是著眼於海,對山還沒怎麽深入研究過。”

顧影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有理。對於海南的東南濱海旅遊圈,她已經了解得很全麵,從三亞到海口的東線高速也跑過無數次,沿岸的海灣幾乎每一個都看過,花了不少功夫,可對於海南中部地區卻隻到過七仙嶺,連大名鼎鼎的五指山都沒看過,這應該是一種信息的不對稱,對項目的策劃會造成一定的偏頗,是不應該有的。她爽快地點頭,“好,我們去五指山看看。”

嶽鴻圖很高興,“其他的你都不用管了,去收拾東西吧,我們這就走。”

這不是要到千裏之外,說走就走是很平常的事,顧影沒有異議,馬上回房去收拾兩件衣服,換上牛仔裝和運動鞋以便爬山。

嶽鴻圖很快下來,也換上了與她差不多的裝束,把裝衣服的紙袋扔到車後座,帶著她離開了公司。

轉進中線公路,在山路上開了大約兩個小時,來到一個三岔口,一條路通向保亭縣城,一條路通向五指山市。路口的中心修有大花壇,似乎一直都有鮮花盛開,非常醒目。嶽鴻圖順著花壇左轉,向五指山駛去。

他們兩人在公司裏都是主要負責項目前期工作的,屬於拓荒者、開荒牛,並不是遊客,因此對這條並不寬敞但相對比較平直的公路十分滿意。兩旁都是人工種植的樹和花,很整齊,一看就是漸漸接近城市的感覺。

嶽鴻圖很開心地在車裏放了一張紅歌專輯,穿過五指山市區的時候,正好很應景地唱到《我愛五指山我愛萬泉河》。那旋律實在太熟悉,他忍不住跟著唱了起來,“我愛五指山,我愛萬泉河,雙手接過紅軍的鋼槍,海南島上保衛祖國。啊,五指山,啊,萬泉河,你傳頌著多少紅軍的故事,你日夜唱著紅軍的讚歌……”

他的聲音渾厚有力,就像圓號,特別適合唱這種慷慨激昂的歌。顧影本來頗有倦意,這時被他的歌聲感染,不由得微笑起來,精神也好了很多。

嶽鴻圖跟著唱到“我愛紅軍走過的路,我沿著山路上哨所”,忽然笑道:“要是沒來過這地方,聽到這一句,多半會以為五指山就像西北邊境的那些大雪山一樣,荒無人煙,寸草不生,而且敵人就在不遠處的邊境線那一頭,要時刻提高警惕。”

“是啊。”顧影忍俊不禁,“我以前聽到這首歌的時候就以為五指山是蠻荒之地,類似於亞馬遜叢林,十分險惡,其實這裏山青水秀,鳥語花香,非常美麗,而且富饒。”

“對。”嶽鴻圖愉快地笑著,順著指路牌往山裏走,很快就到了盧裕幫他們訂的酒店。

這裏據說是五指山最好的度假賓館,坐落在第一峰的山腰,裏麵的格局有點像七仙嶺的那家溫泉酒店,也是一幢一幢的別墅,以蒼翠欲滴的山嶺為背景,十分美麗。

他們住的是相鄰的兩個單間,條件不錯,很舒適。兩人各自進房洗了臉,把裝著衣服的袋子放下,便一起去餐廳。

現在已近黃昏,上山是肯定不行了,他們一邊吃飯一邊商量明天的行程,熱情的服務員對他們介紹說:“晚上這裏有黎苗民族歌舞表演。”

“哦,謝謝。”嶽鴻圖笑著問顧影,“要不要去看?”

顧影側頭想了想。以前她對這些少數民族風情是很感興趣的,可現在除了工作之外,她對一切都意興闌珊,更不願意靠近那些熱鬧的地方,寧願一個人呆著。嶽鴻圖看著她鬱鬱寡歡、眉宇間略顯疲憊卻又竭力忍耐的模樣,頓時覺得很心疼,便不去勉強,隻是陪著她閑聊,並努力讓她多吃一點。

如果撇開工作不談,他們兩人能聊的話題其實並不多,但嶽鴻圖在商界多年,應酬無數,本來就是製造氣氛、引領議題的高手,這根本就難不住他。顧影不愛說話,他就滔滔不絕,聊起以前在部隊的時候怎麽認識劉偉業,怎麽在一起訓練,怎麽打架生事,還有地方上出現窮凶極惡的連環殺人犯,警方多次圍捕而未果,隻得向部隊求援,他和劉偉業都被派去,最後在山裏將那兩個罪犯擊斃,等等。他說得繪聲繪色,顧影聽得津津有味,臉上漸漸有了幾分笑容。

接著,他又自然而然地講到自己當初和劉偉業一起創業,是怎麽一點一點做起來的。他們曾經住過車站前的小旅館,擠過破舊的長途客車,連日連夜加班做好標書,卻被別人裏應外合廢了標,在土地招拍掛的時候他們比不上別人的資金實力,隻能望洋興歎,放棄渴望到手的黃金地塊……他們都曾經是單純的熱血青年,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折打擊與不屈不撓中成長起來,這才終於有了今天。

顧影喜歡聽這樣的故事,裏麵有熱情、有夢想、有追求、有堅持、有友誼、有愛,都是很純粹很美麗的東西,就像這五指山中含量超高的負氧離子,令人身心舒暢,精神愉快。

這頓飯他們都吃了不少,嶽鴻圖提議出去散步,顧影欣然應允,與他一起走了出去。

夜黑如墨,星月無光,眼前的山嶺暗沉沉的,隻有隱約的輪廓,卻讓人感到窒息般的壓力。一縷縷勁風從山間吹來,帶著奇異的涼意。林濤陣陣,嘩嘩的聲音清晰可聞,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顧影在庭園燈柔和的燈光裏慢慢走在路上,輕輕地說:“這情形倒有點上次刮台風時候的架勢,可五指山離著海邊挺遠的,也會被波及嗎?”

“台風登陸後威力會降低,但不會停頓,一直衝到內陸來是有可能的。雖然不會像在海邊那樣有狂風暴雨,但肯定會帶來降水和大風。去年這個時候,台風‘麥莎’在浙江登陸,幾乎橫掃華北,並正麵襲擊京城,北京降下十年未遇的特大暴雨,我可是親身經曆過那種威力。”嶽鴻圖想起這兩天看到的天氣預報,“昨天我是聽到中央電視台發布了強台風橙色預警,有超強台風即將在海南登陸,但他說的是明天,難道會提前?”

“大自然的事情,人類哪能預測得百分之百的準確?”顧影笑了笑,“幸好我出來的時候把門窗都關好了,外麵也沒曬衣服。”

“好習慣。”嶽鴻圖哈哈笑道,“我跟你一樣,所以不用別人操心。”

兩人都很輕鬆,並不擔心什麽。台風登陸這種事現在基本上對公司沒有任何影響,員工們隻要呆在室內就行了,照樣上班、吃飯、娛樂、休息,隻是外麵的烈日換成了風雨,就像是舞台換了一個背景,他們的生活仍然會照常進行。

在酒店裏轉了幾圈,顧影便覺得有些累。她抬腕看了看手表,對嶽鴻圖說:“明天還要爬山,得養精蓄銳,我們回去休息吧。”

“好。”嶽鴻圖爽快地點頭,與她一起走回別墅。

顧影回房後將門鎖好,進浴室衝了涼,換上帶來的睡衣,便躺在床上看電視。

她陸陸續續從劉定國那裏拿走了三件襯衫,在海南的每個晚上都穿著當睡衣,今夜也不例外。舒適的埃及棉熨帖地擁抱著她的身體,雖然幾經漿洗,可上麵似乎仍然帶著劉定國特有的氣息,清新、恬淡、安靜,仿佛他本人一直就在身旁陪伴著,這讓她好過許多。她每天晚上都會聽一聽以前錄下的劉定國的聲音,心裏那種撕裂般的疼痛就會減輕一些,不至於整夜失眠。

雖然這裏沒有高音喇叭,但被早廣播強迫調整出的生物鍾還是讓嶽鴻圖和顧影很早就醒了。兩人幾乎同時走出房間,不由得相視而笑。

顧影看了看外麵灰蒙蒙的天空和淅淅瀝瀝的小雨,轉頭問他,“今天要上山嗎?”

“你定吧。”嶽鴻圖無可無不可,“我聽你的。”

他略顯親昵的口吻並沒有讓顧影排斥,心情反而輕鬆起來。大概是以前他對她的態度一直都比較親切隨和,顧影對他的一步步接近沒有察覺,反而被潛移默化,覺得現在的相處方式很正常。嶽鴻圖是偵察兵出身,隱蔽接近、伺機而動都是他的看家本領,現在全都用在顧影身上,讓這個在感情方麵仍然很單純的姑娘全無防備,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的愛護。

顧影站在細雨中,仰頭看了看不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嶺,有些猶豫地說:“來都來了,還是去看看吧,不然悶在屋裏也沒意思。反正我們也不是帶著任務來的,過去瞧瞧,有條件就上,沒條件就退下來。”

“行,聽你的。”嶽鴻圖笑容滿麵,答應得很痛快。

他們先去吃早餐,向服務員打聽了一下上山的路況,然後便去做準備。嶽鴻圖背了個小包,裏麵裝著食物、礦泉水和折疊傘。顧影輕裝上陣,隻帶著相機。兩人互相看了看,覺得沒什麽不妥的地方,便一起走出了賓館。雨不大,他們沒有撐傘,也不趕路,就這麽悠閑地晃過去,買了門票就開始爬山。

五指山的主峰是第二指峰,海拔比泰山還高三百多米,這座大部分中國人都知道名字的山卻並沒有開發,連起碼的階梯都沒有,所謂上山的路不過是前人踩出來的一條羊腸小道,陡峻崎嶇,那些一半埋在地裏一半露在外麵的石塊、樹根就是上山的台階,攀爬相當費勁,尤其是被雨淋濕後滿是泥濘,滑溜溜的很難著力。

嶽鴻圖走了幾步就有些擔心,“你行嗎?要不咱們還是別上去了,這路有點險。”

顧影站在那裏看了看,不知怎麽的,仍然不想放棄,“我們往前走一段好不好?不行再回頭。”

“好吧。”隻要她高興,嶽鴻圖並不介意要在雨中爬這樣的山路。他到過很多艱險的地方,這裏的路也不算特別難走。

看著顧影沉著地一步一步往上走,他始終跟在側後方,這樣可以在她踩滑的時候扶住她。顧影走一段就停下來拍幾張照片,頭上、臉上都是亮晶晶的雨滴,讓她看上去特別水靈。

嶽鴻圖見她很穩當,便放下了心,開始欣賞周圍的景色。看著崎嶇蜿蜒的山路,他忍不住感歎,“這兒居然沒有開發,真讓人吃驚。”

“是啊,我也沒想到。”顧影笑著說,“我開始還以為會像南山那樣熱鬧,或者像七仙嶺那樣初具規模,沒想到會仍然保留著這麽原始的風貌,讓我想起了九寨溝,還有不丹。”

“嗯,九寨溝好像從來沒有大力宣傳過,很矜持,很貴族,而且還限製進溝人數,以保護那裏的自然環境,我當初聽說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那裏的風景是國際級的,這種理念也是國際級的。”嶽鴻圖讚賞完,不解地問,“不丹是怎麽回事?”

“哦,一個小國,在喜馬拉雅山腳下,尼泊爾和印度之間,北邊與我們國家接壤,是個非常美麗的國家,據說國王比周潤發還帥。”顧影愉快地笑,“那個國家為了保護自己的自然環境,每年限製入境人數。每個想去旅遊的人都得提前申請,如果當年的限額已滿,那就隻好等下一年。我在國家地理上看過記者拍的不丹的照片,非常美,以後要是有機會,真想去看看。”

嶽鴻圖張口就說:“那也容易啊,我跟偉業說說,讓他在北京了解一下情況,申請幾個名額,我們明年一起去。本來做這個項目就是要博采眾家之長,凡是美麗的地方我們都應該去看看。”

他說得正大光明,理由充分,邏輯嚴密,似乎去不丹完全是公事,可顧影卻明白他的心意,不由得有些感激,略帶調侃地說:“嶽總,我忽然發現你的身上似乎罩著一層金光,神通廣大,有求必應。”

嶽鴻圖哈哈大笑,“神通廣大倒未必,不過隻要是我有能力做到的事,那就沒問題。”

顧影微笑著點頭,與他繼續往上走。她的體力明顯不比從前,隻過了一個多小時就氣喘如牛,雙腿像是灌了鉛,重得不行,喉頭湧上甜腥的味道,頭也有點暈眩。她停下來使勁喘著氣,看向身邊行若無事的高大男人,無奈地說:“不行了,走不動了。”

嶽鴻圖看著她在冷風冷雨裏越發蒼白的臉和烏沉沉的眼睛,心裏咚的一下如被重擊。他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向她伸出手去,溫柔地道:“我背你下去。”

顧影心裏一暖,看了看幾乎是直上直下的山道,不禁笑著搖頭,“我怕我們會一起滾下山去。”

嶽鴻圖並不是魯莽的人,也覺得有這種可能性,現在不能感情用事,便冷靜下來。他認真打量了一下山勢路況,提議道:“我扶你,這樣你會省力一些。”

顧影不再拒絕,抬手搭上他的胳膊。感覺著他健壯手臂蘊藏的力量,她心裏便有了底,對於艱難的歸途也不再擔憂。嶽鴻圖的手很穩定,帶著她慢慢地向山下走去。

風雨交加,除了他們之外沒有一個遊人上來,空山寂寂,隻能聽到風雨穿過茂密樹林的聲音。兩人一直沉默著,卻覺得這樣安靜的氣氛非常美好,感覺特別舒服。

顧影自幼就沒有得到過父愛,與母親相依為命的生活讓她早早的就已經懂事。她從來沒有撒過嬌,總是竭力不增加母親的負擔,很小就學會了買菜做飯收拾屋子,這樣母親加班回來後就可以吃上可口的飯菜,早點休息,雖然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無依無靠的日子,但在內心深處總是有一點點渴望,希望有個人會愛護自己,讓自己在撐不住的時候可以依靠。劉定國給了她安定可靠的感覺,所以她如飛蛾撲火一般,毫不猶豫地接受了他。那種愛與溫暖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血液裏,讓她如饑似渴地默默汲取著他的關懷與疼惜,等到必須將這種已經嵌進骨子裏的感情硬生生剝離,那種刻骨銘心的疼痛令她幾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她一直覺得很疲憊,心裏特別累,而嶽鴻圖伸出了手,幫助她繼續走下去,那是另一種安穩的感覺,看得見,摸得著,容易把握,更加實在,讓她不用多想,也不會忐忑不安。

下山比上山更難,嶽鴻圖小心翼翼地探著濕滑的泥路,踩穩了才走下去。顧影默契地跟著他的腳步走,雖然慢,卻很踏實。直到回到入口處相對比較平坦的地方,兩人才放鬆下來。

沒有了茂密樹林的遮蔽,雨點密密地打在他們身上,迅速淋濕了他們的頭發和衣服。嶽鴻圖立刻從包裏拿出傘,打開來撐到顧影頭上。顧影怕他淋著,便主動靠近他一些,與他並肩走向酒店。

雨勢漸急,唰唰地落在地上,滲進土裏。帶著青草氣息的涼風迎麵撲來,隱約夾雜著悠揚的歌聲。那聲音像是從酒店附近傳來的,帶著原生態的樸拙,與周圍的景色融為一體,有種奇異的美麗,讓人陶醉。

嶽鴻圖緩緩地走著,心裏一陣衝動,輕輕地說:“小顧,人生並不是隻有一條路的。”

顧影沒明白他的意思,詢問地側頭看向他。

嶽鴻圖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又轉頭繼續瞧著前麵的路,聲音特別柔和,“小顧,我沒讀過什麽書,要講道理是肯定講不過你的,不過我到底年紀比你大,多少也有些經曆,我有話想跟你說,如果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你別生氣。”

顧影眨了眨眼,“嗯”了一聲,看上去仍然沒有回過神來。

嶽鴻圖看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然覺得她此刻的模樣很像自己的女兒妞妞,不由得抬手撫了撫她的頭發,輕輕笑了笑。

顧影一怔,好像明白了什麽,眼睛睜得更大,似乎感到難以置信。

嶽鴻圖一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什麽。他沉吟片刻,不打算拐彎抹角,便認真地說:“是,你想的沒錯,我喜歡你。”

顧影更加驚訝,臉上出現一絲茫然,喃喃地問:“怎麽會?”

是啊,怎麽會?嶽鴻圖能夠聽懂她這三個字裏包含的所有意思。他以前交往的女友都是很能鬧騰的,多半都混娛樂圈,跟顧影沒有任何相似之處,而她與劉定國的感情糾葛他是親眼目睹,現在分手還不到兩個月……總之,他忽然說出“喜歡”這兩個字,確實讓顧影很難理解。嶽鴻圖很清楚,她與劉定國才分開不久,現在並不是對她表白的好機會,但他不敢再等下去,誰知道會不會半途再殺出個程咬金來?她現在心情不好,對他來說有利有弊,雖然不一定會接受他,但讓她知道他的心意總是好的,這樣她就算以後想要考慮感情的事,至少會第一個就想到他吧。

看著顧影如小鹿般純淨溫柔的眼睛,嶽鴻圖換了一隻手拿傘,然後摟住她的肩。顧影與他一直都很接近,並沒有覺得他這動作有什麽不對,就順著他的手勢往前走。

嶽鴻圖很高興,輕輕地說:“小顧,我的情況你都知道,我比你大,結過婚,兩年前離了,有父母,有女兒,你都見過,他們很喜歡你,已經打心眼裏當你是一家人。我們在這裏相處了差不多有半年,我的性格你很了解,應該沒有什麽你不能接受的惡習。我其實早就喜歡你了,但是你剛剛經曆過詹輝那樣的混蛋上司,我怕一有那方麵的表示會把你嚇跑,所以才忍著。你後來……跟大哥在一起,我雖然心裏不好受,但是完全支持,也祝福你們。現在你們……分開了,我就想告訴你我的心意,希望你能給我個機會,讓我來照顧你。”

聽他提到劉定國,顧影隻覺得心裏一酸,眼圈就紅了。她低下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謝謝你,可我不能接受。你知道,在我心裏……永遠都忘不了他。”

“我知道。”嶽鴻圖很誠懇,“我沒讓你忘了大哥,他會一直都是我們的大哥。我也不強求你現在就愛我。我喜歡你,想要好好照顧你,隻希望你能接受。”

顧影搖頭,“對不起,我沒辦法……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可是,我……我現在不想考慮這些……”說著,她的聲音哽咽了。

嶽鴻圖溫柔地將她拉過來擁進懷裏,渾厚的聲音非常溫和,“想哭就哭出來吧,這些日子你一直悶在心裏,我看著都心疼。”

顧影一直在竭力忍著,這時再也控製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她將額頭輕輕抵著他的肩,低低地說:“我都要熬過去了,你為什麽又來惹我?”

“對不起。”嶽鴻圖用力摟住她,“我隻是希望你能盡快恢複,不要再這麽瘦下去了。”

顧影沒再說話,隻是不停地落淚。嶽鴻圖很後悔,一直在她耳邊說“對不起”。顧影隻是搖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實在太孤單了,此刻根本無法推開他,獨自走開。

兩人在雨中站了很久,直到顧影終於平靜下來,才一起回到賓館。

顧影隻覺心力交瘁,連飯都不想吃就打算回房休息。嶽鴻圖看了看表,見已是午後,離他們吃完早餐已經有五個小時,不吃東西可不行。他自己早就饑腸轆轆,顧影如果不覺得餓,那肯定不正常,他不能由著她的性子這麽下去,便攬著她進了餐廳。在顧影的心裏,他一直是集團大老板,即使剛才對她說了“喜歡”,她也不會有什麽恃寵生嬌的心思,見他一定要她吃東西,也就隻好服從。

就快到收餐時間了,但廚師還沒下班,嶽鴻圖點了幾個烹製時間短的家常菜,硬逼著顧影吃了一碗飯,這才和她一起回客房。

“小顧,你別有什麽太多的想法。”嶽鴻圖輕聲說,“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勉強,不過,你要答應我,不會不辭而別。”

“我答應。”顧影立刻點頭。他和劉偉業都是劉定國的弟弟,他們在這裏做的項目也是劉定國喜歡的,她一定會留在這兒,不會輕易離開。

嶽鴻圖放了心,溫柔地說:“那你好好休息。”

顧影回到房間後很快就睡了。嶽鴻圖打開電視看新聞,又給盧裕打電話,問了一下公司的情況。

盧裕馬上詳細匯報,“上午打了一陣雷,變電站好像有什麽設備被打壞了,從那時候就停電。我打電話過去問過,他們說現在風雨太大,沒辦法搶修,隻能等台風過去了才能修好。現在大家都沒辦法工作,就自由活動,該吃飯的時候才出來。房屋沒有漏水的現象,旁邊的小水庫也開閘放水了,不會淹到我們。其他就沒什麽了。”

“好。”嶽鴻圖放下電話,這才躺到床上。

在三亞登陸的超強台風以每小時二十公裏的速度橫掃東南地區,在傍晚回到海上,卻在東部海麵出現回旋打轉的異常路徑,竟然掉頭返回,再次撲向三亞。台風中心的最大風力達到十四級,沿海地區的風力達到十一級,萬花農場地處台風走廊,風力在九到十級之間。台風繼續北上,深入內陸,在淩晨時分到達五指山。

這場有些詭異的強台風造成瓊東南地區持續大暴雨,但在進入山區腹地之後減弱為熱帶風暴,風雨影響明顯減弱了許多。大雨並沒有給住在別墅裏的客人帶來困擾,可正在熟睡的顧影卻突然驚醒。

她在黑暗中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聽著外麵的風雨聲。過了一會兒,她便清晰地聽到那個把她喚醒的聲音,那是來自大山深處的轟鳴,帶著淒愴與哀痛。她的心一陣悸動,本能地拿起枕邊的手機打給隔壁的嶽鴻圖。

鈴聲響了很久,嶽鴻圖才迷迷糊糊地接起來,“喂?”

靜夜裏,顧影的聲音異常清晰,“嶽總,我聽見山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