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風波迭起

第二天,公司裏很平靜,陳誌航的事並沒有流傳開,顧影對劉博的守口如瓶十分滿意。

這件事自然是保不了密的,陳誌航和溫玟在農場招待所鬧出那麽大笑話,肯定會被圍觀者眾口相傳,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防民之口勝於防川,這是根本擋不住的,她也沒有奢望能阻止其他人傳播消息,但劉博能夠三緘其口,這種素質是令人欣賞的,她相信,如果以後讓劉博參與更重要的工作,他也能夠嚴守公司機密。

接連幾天,陳誌航都精神萎靡,似乎思想鬥爭激烈,在走與留之間徘徊不定,根本無心工作。顧影看在他剛剛失戀的份上並沒有苛求他,隻是找他談了一次話,征求他的意見,是調回北京還是繼續留在海南。

陳誌航一臉憔悴,有氣無力地說:“我不知道。顧姐,我沒臉回去,也沒臉呆在這裏。我……有時候真想什麽都不顧了,要去殺了那對奸夫淫婦。”

“這就更沒意思了,為他們陪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嗎?”顧影的聲音很溫和,“想想你的父母,他們供你讀到碩士容易嗎?你出來工作了,他們肯定對你寄予很大希望,你能這樣讓他們失望嗎?在我們的一生裏,大部分人都不可能一次戀愛就成功,總會失戀一、兩次,可他們並沒有一蹶不振,你說是不是?我希望你現在能把精力放到工作上,努力度過失戀後的低潮期,好好做出一番成就,以後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人。如果你不想回北京,也不想留在這裏,我可以向嶽總建議把你調到其他分公司去,譬如成都或者大連,那些都是很好的地方,適合生活,也有發展空間,你自己考慮一下。”

陳誌航垂著頭,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謝謝顧姐,我會努力振作起來,也會好好考慮你的建議。”

“那就好,你去工作吧。”顧影不再囉嗦。他是成年人,學曆也不低,不是那種沒有能力把握自己而隻能隨波逐流的人,應該學會在挫折中調整心態,沒人有義務一直扶著他向前走,作為他的上司,她已經仁至義盡。

在去海口參加總規初審的路上,嶽鴻圖問她,“要不要把小陳調走?”

“再給他一個星期吧。”顧影淡淡地道,“如果一周之後他還是這樣無精打采的,就隻好請他走了。我這裏人手本來就少,一個蘿卜三個坑,他不能光拿工資不幹事。”

“行,就聽你的,再給他一禮拜時間。”嶽鴻圖有些不高興,“真是丟我們北京男人的臉,太沒出息了。”

顧影微微一笑,“他才出校門,事業剛剛起步,本來壓力就大,突然又在感情上遭遇挫折,一時情緒低落也是可以理解的。”

“現在的年輕人太脆弱,這麽點小事就經受不起。算了,咱們又不是他的爹媽,管不了那麽多,隻能看他自己調整的結果了。”嶽鴻圖搖頭,隨即轉移話題,談起工作來。

對於這次的總規初審,他們做了充分準備,海口那邊的規劃設計公司和恒亞-鏡像也經常與他們在網上召開三方會議,就初審事宜進行反複商討,最後確定先由顧影向專家們進行匯報,然後由謝恒亞在技術方麵進行說明,海南本地規劃公司的項目負責人再給予補充。對於參會領導和專家的提問,技術性的由兩家設計公司的負責人回答,其他方麵的由嶽鴻圖和顧影回答。這樣一來,基本上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

他們到達海口之後,謝恒亞也到了,這位美男子不但帶著他的全套班底,還有兩個從意大利總公司趕來的老外設計師,一群人齊聚本地規劃設計公司的會議室進行了一次預演,都感覺很滿意,於是當晚去大吃一頓,預祝成功。

坐在燈火輝煌的海鮮酒樓的大包間裏,陳佳穎關心地問顧影,“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工作忙,天氣熱,就瘦了一點。”顧影輕描淡寫地說,“沒事,等工作告一段落,天氣也涼快了,一下就補回來了。”

陳佳穎點了點頭,不疑有他,但還是叮囑道:“你一個人在這裏,自己要多注意身體。”

“我知道。”顧影對她笑了笑,很快便轉移話題,聊起最近的流行元素、新上映的電影以及剛出來的地產策劃或設計方麵有可取之處的項目。

其他人談得最多的也是與總規初審有關的事情,但氣氛很輕鬆,一直歡聲笑語,直到很晚才盡興而散。

第二天的初審會不是在建設廳或相關的政府部門召開,而是嶽鴻圖這邊在酒店裏租下的小會議廳,有服務員端茶送水,環境也比較好。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顧影先介紹了項目的情況和概念性策劃,然後謝恒亞和那兩個意大利設計師對總體規劃詳細說明,接著是海南本地的規劃公司從技術上給予補充。顧影和謝恒亞都十分有激情,那兩個意大利帥哥更是熱情洋溢,隻有本地規劃公司的負責人帶著專業技術人員特有的冷靜,雖然風格各異,但都給那些領導和專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等他們介紹完,每個人都提出了問題,由他們一一解答,然後專家們展開討論,到後來甚至演變為激烈的爭論,話題也並沒有局限於他們這個項目,從三亞談到麗江,從九寨溝說到喀納斯,從意大利聊到西班牙,再從日本說到東南亞,這方麵謝恒亞帶來的人就很有實力,那兩位意大利設計師參與過很多國家大型項目的規劃設計,因此對答如流,能夠說出他們並不了解的內情,更讓專家們興趣大增。大家都很興奮,在討論的時候就把自己對這個總規的意見說了出來。

“設計中那些開放的空間比較好,要保持與發揚。”

“對於生活汙水的處理很不錯,但地麵汙水同樣要注意,不能讓它們排入湖中。”

“少做第二、第三居所,要多做旅遊。”

“核心區要控製的不是容積率,而是人口規模,常住人口最多不應超過十萬人。”

“工業區完全不要,現在的工廠拆除了就不要再建,移到哪裏都是汙染。”

“農場和村鎮的行政功能同時北移,放到一起,這也能節約資源。”

“與周邊的區域關係要有所體現。”

“城鄉結合部一定要借鑒歐洲,我們這裏的城鄉結合部是最亂的區域,而他們卻是最美的地方。”

“定位很重要,周邊旅遊項目要做出特色來。”

三個公司的人都聽得很專心,一邊用錄音筆全程錄音一邊拿著筆把要點記錄下來。從各位領導和專家的態度來看,他們對這個總規是比較讚賞的,要修改的並不是原則性的東西,而隻是做一些局部調整,因此將來要通過總規評審應該是比較樂觀的。

專家們對他們的設計思路和幾個原則都予以高度評價,讓顧影他們頗為振奮。會後,嶽鴻圖在酒店宴會廳盛情款待了所有參加初審的專家和領導,並熱情邀請他們到項目所在地萬花農場去實地考察,為自己出出主意,多多指點。

一場宴會賓主盡歡,顧影和陳佳穎陪著惟一的女專家,其他男士觥籌交錯,相當舒暢,她們三位女性不太喝酒,主要是吃菜,聊的也大都是工作。

談了一會兒,那位女專家隨口說:“我愛人是地質學家,我好像聽他提過,你們要做項目的那一帶是地質災害多發地帶,你們要多考察一下,注意避開容易引發地質災害的地區,動土的時候要謹慎。”

顧影一怔,立刻向她詳細請教,可她不是地質學方麵的專家,也說不出太多的東西。顧影遞上自己的名片,誠懇地說:“您回去後可以請您先生把相關資料發給我嗎?”

“可以。那些是對外公開的學術報告,不用保密。”那位女專家將她的名片收好,鄭重保證,“我一回家就讓他給你發。”

顧影連聲道謝,把這事很認真地放在了心上。

專家們走後,謝恒亞也離開了,嶽鴻圖和顧影在海口呆了三天,仍然是在政府和農墾各相關部門間來來去去,試圖加快他們同意立項的速度,不過,阻力一直很大,讓他們漸漸也有點焦躁起來。

吃完晚飯,兩人到海邊去散步,顧影見嶽鴻圖有點怏怏不樂,便溫和地安慰道:“目前總規和環評的工作進展得比較順利,等這兩項通過了,估計立項的難度會減小很多。”

“嗯。”嶽鴻圖點了點頭,對著大海鬱悶地抽煙,“徐場長在農墾總局那邊摸到一些情況,他們主要還是認為我們要的土地太多了,因此建議我們變通一下,可以先做核心區,以舊城改造的項目報上去,那就比較容易立項。可這樣一來,變數太大,我們是可以先拿到核心區的土地,但是等我們把配套一做,周圍土地的價值馬上就會提升好幾倍,如果按那種價格賣出來,我們肯定吃不消,而如果我們不要,別人拿走以後亂搞一氣,會讓我們核心區的價值大打折扣,這個項目做起來也就沒有意義了。”

“對。”顧影同意,“土地可以分階段拿,但簽的合同卻必須包括整個區域,這個原則不能改變。”

嶽鴻圖笑著看了看她,“我和劉總也是這個意見,雖然目前看來難度很大,但事在人為,我們還是會繼續努力,絕不輕言放棄。”

“太好了。”顧影鬆了口氣,“我也很希望這個項目能夠做成。”

“一起努力吧。”嶽鴻圖向她伸出手。

顧影猶豫了一下,抬起手放進他的手中。嶽鴻圖有力地握了握,然後放開,起身說:“我覺得好多了,走吧,我們回去。”

回到公司後,顧影在郵箱裏看到了那位女專家的丈夫寄來的地質資料,包括資源衛星拍攝的圖片、實地勘測數據、分析報告等等。都是相當枯燥的東西,她卻看得很仔細,還把以前買來的地質勘探資料也拿出來對照著研究。

三張辦公桌上堆得滿滿的都是圖紙、資料,她正仔細地琢磨著,房門被推開了。李璿玉亭亭玉立地站在門口,笑吟吟地說:“顧總,不打攪吧?”

顧影有些納悶,下麵的保安現在似乎都不攔人了,誰來都讓直接上來。她看了看眼前鋪天蓋地的資料,隻得直起身來,淡淡地道:“李女士,嶽總去縣裏了,要等一會兒才回來。”

這其實就是委婉的逐客令了,可李璿玉卻仿佛沒聽出來,自顧自地坐到門旁的沙發上,拿出一支煙點上,姿態優雅,笑容可掬,“沒事,我不找他,我是來看看讓我女兒喊她‘媽媽’的女人。”

顧影一聽她說這個,馬上決定帶她離開這間屋子,要是這個女人忽然不理智起來,像上次與嶽鴻圖一樣在辦公室裏大打出手,那就麻煩了,這些資料是花了十幾萬買來的,要是被她毀了就慘了。心裏想著,她微微一笑,“李女士,我這裏太擠了,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說話吧。”

李璿玉微一挑眉,“怎麽?你這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顧影見她似乎不打算離開,立刻收起桌上的資料鎖進鐵皮文件櫃。她動作麻利,不到一分鍾就把桌子清空,然後為客人沏了一杯茶,這才輕鬆地坐下,“就在這兒說也行,沒關係。”

李璿玉輕輕撣了撣煙灰,斜斜地睨了她一眼,嫵媚地笑道:“顧總真是好手段,先拿下我女兒,接著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拿下女兒的爸爸,對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顧影很冷靜,“妞妞是我幹女兒,她堅持要叫我媽媽,我當然不會反對。”

“得了,別裝了,也別掩飾了。”李璿玉滿臉譏諷地冷笑,“如果隻是認我女兒當幹女兒,讓她叫幹媽就行了,你憑什麽逼她叫你媽媽?”

“逼?你聽誰說的我逼過妞妞?”顧影臉色一沉,“李女士,你有什麽資格來質問我?妞妞想要怎麽叫我是她的自由,就算要興師問罪,也應該由她的監護人來找我,而不該是你。”

李璿玉惱羞成怒,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潑過來。顧影眼疾手快,一把提起茶幾擋住。幸好她這級別不像嶽鴻圖是老板,給她配的茶幾不是實木的,而是層板做的,份量很輕,一拎就起來了。茶水被桌麵擋住,飛濺出去,反而滴到李璿玉身上。

顧影比李璿玉反應快,動作也敏捷,放下茶幾就跨出門去,大聲叫道:“盧經理,你上來一下。”

盧裕在二樓的辦公室裏答應一聲,飛快地奔上樓。李璿玉這時才起身衝出來,伸手就要拉著顧影廝打。顧影輕巧地躥到一旁避過,對盧裕說:“李女士有些失常,你把她帶到你的辦公室去,打電話向嶽總匯報。”

李璿玉大怒,“你才是神經病,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敢搶我女兒,你……”

“我沒空聽你罵人。”顧影打斷她,“盧經理,送她離開,別讓她再走進我的辦公室。”

李璿玉氣得破口大罵,汙言穢語不絕於耳,與她的外表形成鮮明對比。二樓的人都聽到了,紛紛湧上樓來查看情況。李璿玉上次來時惹得嶽鴻圖大怒,對她一點也不客氣,他們都知道,因此這時也不必逢迎,都上前去把顧影護住。

劉博看著狀若瘋婦的李璿玉,笑著搖了搖頭,慢悠悠地說:“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丁躍文立刻接上,“不止一個二百五。”

顧影被他們逗笑了,其他人也笑,都上去擋著李璿玉,紛紛說道:“顧總,你忙你的去吧,這裏交給我們了。”

“好。”顧影看也不看李璿玉一眼,便走回辦公室,關上了房門。

對於李璿玉的謾罵,公司裏的人都很反感,朱舜和盧裕的年齡比較大,便反複給她講道理,劉博、丁躍文和陳誌航都是年輕人,情緒就比較激動,先是要她尊重別人,見她反而鬧得更厲害,就忍不住與她對罵。

守在下麵的保安見樓上動靜太大,也趕了上來,但李璿玉畢竟是女人,又是老板的前妻,他們都不敢輕易動手,就隻能守在顧影的辦公室外麵,不讓她再衝進去。

正鬧得不可開交,嶽鴻圖回來了。他一下車就聽到李璿玉尖利的罵聲,每一句都在惡毒地侮辱顧影。他勃然大怒,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樓,一把揪住李璿玉就往下拉。他力大無窮,下手又不留情,李璿玉根本無力反抗,馬上被他拖下樓去。

嶽鴻圖一邊把她往公司外麵拽一邊怒斥,“你這個不要臉的蠢女人,我上次就說過了不要再讓我看到你,你還敢來,居然還有膽子辱罵我公司的人,是想要逼我打女人嗎?”

“我不要臉?她才不要臉,守在你旁邊勾引你不說,還去搶我女兒。”李璿玉拚命掙紮著不肯出公司。

嶽鴻圖更怒,“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為了嫁我才懷孕,卻根本不愛孩子,永遠都隻知道錢錢錢。我追她還不一定追得上呢,人家要走,是我想盡辦法留下來的。你算什麽東西?她比你高貴一萬倍,你連她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姓嶽的,你這個混蛋。”李璿玉又妒又恨,對他連踢帶打,“我當初真是瞎了眼,嫁給你這個混賬東西。”

嶽鴻圖冷笑,“是啊,你當初要不是瞎了狗眼,怎麽會嫁給我?又怎麽有機會揮金如土,吃喝嫖賭,花掉我上億的錢?現在既然你的眼睛睜開了,就別再來找我了,免得又瞎了那雙王八綠豆眼。”說著,他鬆開抓著她的手,向後退了兩步。

李璿玉本來一心想從他的掌握中掙脫,這一下猝不及防,猛地向後退了幾步,腳下一歪,便跌進水裏。岸邊的水很淺,她坐著都隻淹到腰部,並沒有生命危險,卻讓她狼狽到極點。她一時愣在那裏,不言不動,似乎沒反應過來。

嶽鴻圖挺立在岸上,冷冷地看著她坐在水裏,裙擺與水草一起隨波起伏,一點也不打算伸手拉她一把。

公司裏的那些職員都鴉雀無聲,在樓上看著下麵的情景。連老板都不管,那他們也不會去多管閑事。

雖然是到烈日炎炎的熱帶來,李璿玉的衣著仍然沒有隨便。她穿著一套紀梵希的裙子,配飾很多,化妝更是精致得一絲不苟,就像才從時尚雜誌上走下來的名模。此刻她坐在淡綠色的水裏,一些飄浮的水藻沾到她身上,火辣辣的日頭直射下來,幾乎要曬掉她的一層皮,因為拉扯掙紮而披頭散發,一臉油汗,讓她看上去十分狼狽。水裏的小魚在她身邊遊來遊去,好奇地碰碰她赤裸的手臂,滑溜溜的感覺驚得她大叫,趕緊從水裏爬起來,可剛走兩步,又被水草絆住,摔進水中。她又是羞窘又是惱怒,幾番掙紮也沒能站起來,索性也不顧什麽臉麵了,坐在水裏放聲大哭。

嶽鴻圖轉頭叫那兩個剛從樓上走下來的保安,“你們去把她拉上來。”

兩個軍人出身的年輕人答應一聲,先脫了鞋和襪子,把褲腿挽起來,這才走進水中,將李璿玉架起來,攙扶上岸。

嶽鴻圖打量著這個一身狼藉的女人,嘲諷地一笑,“你想跟小顧比,是不是?人家小顧一個人進入熱帶雨林,汽車在雨中陷進泥裏,到林子裏避雨的時候,一條蛇就在旁邊盤著,可她連說話的聲音都沒變過。這水不過剛淹過腳脖子,你就這麽狼狽,你拿什麽跟小顧比?人家比你年輕,比你漂亮,比你有才華,比你有膽量,比你有素質,比你有品味,就連妞妞都死纏爛打地要認她做媽媽,卻死活不肯見你。孩子最清楚誰才是真心對她好。你從懷上她,直到她生下來,就從來沒有愛過她,還好意思說別人搶你女兒。我告訴你,不是別人搶的,而是女兒自己不要你。你每次一拿妞妞說事就是想跟我要錢,我什麽都不欠你的,也不會再給你一分錢。你怎麽著?是就這樣回三亞,還是我讓人去鎮上幫你買套衣服換上?這裏可沒什麽國際名牌,都是很普通的衣服,你要不要?”

李璿玉被這麽一折騰,剛才的囂張氣焰全都消失不見。她審時度勢,隻得低頭,雖然可以想象那種小鄉鎮裏賣的都是什麽衣服,但不穿也沒辦法。這裏隻有顧影一位女性高管,其他女員工都是本地人,而且個子都嬌小玲瓏,她們的衣服她肯定穿不上,顧影才被她辱罵過,自然更不可能把自己的衣服給她穿。想來想去,她隻得悻悻地說:“先幫我買套衣服換上吧。”

嶽鴻圖也懶得跟她計較什麽態度,轉頭吩咐道:“盧經理,你安排個房間讓這位女士洗澡,再派人去鎮上給她買套衣服。也不用傷腦筋挑選款式,估計能讓這位女士穿上的衣服不太多,島服或者裙子都可以,能讓她穿上就行。”說著,他從錢包裏抽出幾張百元大鈔遞給盧裕,便轉身上樓,不再理會狼狽萬狀的李璿玉。

推開策劃總監辦公室的門,看到顧影正在仔細研究桌上的圖紙,手裏還拿著一疊資料,他讚賞地笑了。一般來說,無端被人辱罵,肯定會非常惱怒,尤其是一個未婚的年輕姑娘,被李璿玉那張潑婦般的毒舌氣哭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誰知這個女孩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仍然在冷靜地工作,這氣度真是少有。

顧影抬頭看了他一眼,“其實她的腦筋還是清楚的,隻是指責我搶她女兒,沒罵我搶她男人。”

嶽鴻圖被她逗笑了,“她不敢胡說八道,我的脾氣他知道。妞妞是她生的,這是血緣關係,她可以拿著做文章,可我早就正式與她離異,沒有任何關係了。”

“嗯。”顧影點頭,有些困惑地說,“既然離婚那麽久了,她幹嘛還這麽反複地鬧?這次更是莫明其妙,說什麽我搶她女兒,簡直語無倫次,毫無邏輯。如果你以後結婚,妞妞肯定也要叫你妻子媽媽吧,她難道還能衝到你家去罵你太太?”

“她那是借題發揮,以為過來鬧一鬧,我為了保護你,多半就息事寧人,滿足她的要求,給她錢讓她可以繼續揮霍。”嶽鴻圖微笑,“她說話做事一向就沒有邏輯,不然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有不少像她這樣過氣的模特兒經過努力成為了時裝設計師,或者自己開了公司做生意,誰像她,除了吃喝玩樂養小白臉,就沒做過一件正經事。其實她一直不喜歡妞妞,以前女兒還小,哭鬧一下很正常,她卻嫌孩子吵,竟然打她。後來妞妞見到她就怕得不行,甚至一度有了輕微的自閉症,我經常出差,發現得比較遲,跟她大吵了一架,把孩子交給父母悉心照顧,這才讓妞妞漸漸恢複正常。妞妞一直沒有享受過母愛,心裏特別渴望,所以見到你才會那麽喜歡,纏著要你做她媽媽。你後來答應了,她開心得什麽似的,我和我父母都很感激你。”

“別這麽客氣。”顧影聽他把家事和盤托出,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好像不說點自己的事就對他不太公平。她猶豫了一下,轉臉看著窗外如火如荼的鳳凰花,輕輕地說,“我很理解妞妞那樣的孩子,其實我跟她的經曆有點相似。”

嶽鴻圖聽她願意講自己的事,頗感意外,心中一喜,臉上卻隻敢露出認真的神情,很安靜地專心傾聽。

顧影停了片刻,淡淡地道:“我父母的感情原本是不錯的,但那個男人和他的家庭都相當重男輕女,他是家族中惟一的男丁,所謂‘千頃地,一棵苗’,所以一定要兒子來繼承香火,後來,我母親生下我,據說那個男人一聽是女兒,當時就扭頭出了醫院,再也沒來看過。我母親抱著我回家,受到完全的冷淡,如果沒有我母親悉心嗬護,大概我是活不下來的吧。我母親到那時候還抱著一線希望,要那個男人給我起名字,結果就給了個這樣的名。”說到這裏,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嶽鴻圖本來聽劉定國說她是孤兒,心裏就很憐惜,現在聽她說起,竟是連孤兒都不如,心中更加不忍,走過去輕輕攬住她的肩。

顧影轉頭看了他一眼,唇邊的自嘲不減,“一般父母都不會給自己的孩子起這樣的名字吧,‘影’這個字太輕飄,壓不住,孩子以後很可能會受磨難,顧影自憐更不是什麽好事,說明將來會孤單一世,雖然這樣的說法有點算是無稽之談,但隻要是愛孩子的父母,都總會有所顧忌,希望名字也能給孩子一些保佑,讓他將來不會吃苦。像你這樣的名字就很厚重,大氣磅礴,即使以後有什麽挫折也鎮得住,對吧?”

中國人一般都很講究名字的涵義,嶽鴻圖對她的話很讚同,但此時卻不敢順著她的話說,怕會讓她更加難過,便輕聲安慰,“其實你這名字挺好聽的,很美。”

“我早就覺得無所謂了,名字什麽的不過是代號。”顧影牽了牽嘴角,神情變得有些冷淡,“從我母親生下我的那天起,那個男人就沒再碰過她,接著就一個接一個地出現了外遇。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生個兒子,而他父母也不阻止,默許他在外麵胡來。我母親的性格溫順,從來沒跟他吵過,隻是死忍,想要為了我維持這個家庭。在我長到三歲的時候,那個男人在外麵的小三生了兒子,我母親就被掃地出門了。全家人逼她離婚,她根本扛不住。後來我外公外婆知道了,去那個男人家理論,跟他們大吵一架,卻被他們說的那些話氣得病倒,在一年間相繼去世。我母親萬念俱灰,同意離婚,帶著我回到外公外婆留下的房子裏住著,辛辛苦苦地工作,獨自把我養大。她心情太壞,又勞累過度,還沒撐到我大學畢業就去世了。我一直覺得,我工作後遇到的人再壞,也沒生下我的那個男人惡毒。”

嶽鴻圖自然知道重男輕女的男人非常多,卻沒想到顧影也會遇到這樣的事。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溫和地說:“失去你這麽出色的女兒,是那個男人最大的損失。”

“嗯,我也這麽想。”顧影覺得好多了。這是她第一次對別人說出自己最隱秘的往事,本來以前也想告訴劉定國,但跟他見麵的機會實在太少,每次都隻顧著高興,根本沒機會坐下來聊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感受著嶽鴻圖的安慰,她心裏舒坦了一些。自從見到妞妞後,她就對嶽鴻圖的印象非常好,因為他是一個當女兒如珠如寶的父親,這讓她十分讚賞,還有一絲羨慕與向往,在潛意識裏便對他感覺很親切。她沉默片刻,微笑著說,“後來我做策劃的時候就總是會為女孩子和生活艱難的婦女們多考慮一些,想方設法地忽悠你和劉總多拿點錢出來幫她們,這個也算是劫富濟貧了吧。”

嶽鴻圖哈哈大笑,“劫得好,我支持。”

顧影深吸口氣,將軟弱的情緒摒除,揚了揚手中一直抓著的那疊資料,“你看看這個。我認為,我們的總規要做修改,凡是靠近山體的區域都不能修建房屋,否則有可能引發地質災害,造成巨大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