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淚已決堤如潮

晨曦初露的時候,劉定國就起床了。他的動作很輕,可顧影仍然立刻醒來,本能地拉住他的手不讓他走。

劉定國回頭看了她一會兒,俯身在她耳邊說:“我去洗澡。”

他沒說自己就要走了,但顧影卻是明白的。現在非年非節,也不是周末,他應該很忙,能抽空來海南呆一晚已經很不容易了,白天肯定要趕回去上班。她來不及傷感,一骨碌從床上起來,跟著他進了浴室。

劉定國很寵溺地由著她的性子,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兩人在浴室裏糾纏了很久,這才出來穿衣服。顧影的心情似乎平複了一些,刻意不去想即將到來的分離,隻是專注地看著他,每分每秒都不願意失去他的身影。

他們出去時,嶽鴻圖和曾秘書已經等在外麵。他們沒有時間吃早餐,直接出去上船到三亞,然後乘嶽鴻圖的車到機場。

顧影一直緊緊握著劉定國的手,臉上的神情很平靜。劉定國更是如常般沉穩,似乎他們跟以往一樣,這次也隻是普通的分別,下個周末又會相見。

到了機場,曾秘書先去辦理登機手續,嶽鴻圖體貼地下車,跟他一起去了候機樓。顧影立刻鑽進劉定國的懷裏,伸手緊緊摟住他的腰。

劉定國一言不發地抱住她,下頜輕輕擱在她的頭頂,看著候機樓那邊熱鬧喧嘩的人潮車流,眼裏有一絲隱隱的蒼涼。

顧影卻似冷靜了很多,輕聲說:“我給你拍過很多照片,一直想著發給你,卻老是忘,我回去後會打個包,發到你的郵箱裏。”

“嗯。”劉定國的聲音仍然很溫柔,“把你的照片也都發給我。”

顧影喉頭一哽,努力了好一會兒才忍下去,微微顫抖著說:“你平時工作忙,自己多注意身體,晚上失眠的話別再打譜,太費腦子,更睡不著。”

“好。”劉定國緊緊擁著她,關切地道,“你也多注意安全,危險地帶盡量少去。”

“嗯。”顧影深深地吸了口氣,輕聲問,“以後我們還會見麵嗎?”

劉定國想了一下,低聲說:“會的。不過,以後我會當你是我妹妹,你也當我是你哥哥,好嗎?”

“嗯,好。”顧影點頭,心裏好受了一些,就算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擁抱,隻要能遠遠地看一眼,也比天各一方,永遠不見的好。

劉定國撫了撫她微涼的秀發,柔聲說:“你是個非常好的姑娘,能夠遇到你,我覺得很幸運。”

“我也是。”顧影抬頭看著他,眼裏閃著晶瑩的淚光。她傾前去吻了一下他的唇,微笑著說,“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劉定國撫摸了一下她的臉,溫柔地提出要求,“答應我,以後會快樂地生活、戀愛、結婚。”

顧影微微點頭,“好,我答應。”

劉定國一直覺得心髒像是有根尖針在不停攢刺,此刻才覺得疼痛的感覺減輕了些。兩人相視而笑,再次緊緊擁抱。

曾秘書打來電話,低聲說:“機場通知開始登機了。”

劉定國平靜地道:“好,我馬上就來。”

顧影放開他,跟他一起下了車。劉定國深深地看著她,“你別進去了,好嗎?”

顧影搖頭,堅決地說:“我要看著你走。”

劉定國沒再堅持,跟她一起走進候機樓。曾秘書馬上迎過來,將登機牌、機票和身份證交給他。嶽鴻圖與劉定國握手,誠懇地說:“大哥,以後有空就過來吧,在這裏度假休養挺不錯的。”

“嗯,這裏確實是個好地方。”劉定國微微一笑,把聲音放低一些,叮囑道,“鴻圖,小影的父母都沒了,現在無親無故,你和偉業好好照顧她。”

嶽鴻圖頗感意外,沒想到顧影是孤兒,心裏更是大起憐惜之意,立刻點頭,“大哥,你放心吧。”

“嗯,她在你這裏,有你看著,我很放心。”劉定國說著,回身看向努力保持平靜的女孩,“小影,我走了。”

顧影溫柔地說:“一路平安。”竭力忍著的眼淚便滑落下來。

劉定國轉身走進安檢通道,再也沒有回頭。顧影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前行、拐彎、消失,這才掏出手絹,擦去臉上的淚水。

嶽鴻圖站到她旁邊,溫和地說:“小顧,我們回去吧。”

顧影點了點頭,跟他回到停車場。嶽鴻圖開車出去,很快進入繁華熱鬧的三亞市區。

車廂裏很沉悶,一向滔滔不絕、妙語連珠的嶽鴻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便打開了車上的收音機。

三亞的電台又在做與聽眾電話連線的節目,一個年輕男子情緒激動地說:“我是湖南人,郴州的,到海南來打工已經六年了,我很想家。我女朋友是海南人,我們已經談了三年戀愛,今天是她生日,我剛才向她求婚,她答應了,還答應今年國慶就跟我回家看我父母。我太開心了,我……真的,我現在都不知道要怎麽說才能表達我激動的心情。”

主持人立刻恭喜他,然後安慰他,“你已經很好地表達了你的心情,我們都為你高興。”

那個小夥子很歡喜,“我想點播孫楠唱的《天荒地老》,我要把這首歌送給我的女朋友,我會愛她一輩子,直到天荒地老。”

主持人是個聲音很好聽的年輕男子,笑聲很有感染力,“好,這首孫楠的《天荒地老》送給你和你的女朋友,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一生美滿幸福。”那個小夥子連聲道謝。

音樂很快響起,孫楠的聲音帶著一縷思念與悵惘,悠悠地傳了出來:“下一站出口到了相遇的地方,回想你當初笑的模樣……”

顧影的眼淚奪眶而出。此時此刻,那趟向北的航班已經起飛,她再也無法忍耐,拿出劉定國常用的手絹捂在臉上,無聲地痛哭。

“熱鬧的街景隻是寂寞在偽裝,黑夜對城市無關痛癢。陌生的人群,陌生的臉龐,想象這時候有誰在你身旁……”嶽鴻圖聽著充滿傷感的歌聲,看著道路兩旁情緒歡快的人群,心裏悶得厲害。他猛踩一腳油門,駛出三亞城區,奔向東線高速。

清晨的霞彩與淡青的暑色在空中飄蕩,將筆直伸向天邊的高速公路渲染出幾分滄桑,漸到**的歌聲裏也滲透出幾分沉痛,“曾說過要帶你找童話裏的城堡,卻不小心迷失在轉過彎的街角。已習慣隔著相框觸摸你的微笑,泛黃的天荒地老,淚開始決堤如潮……”

顧影縮在座位裏,靠著車門,哭得肝腸寸斷,卻始終不出一聲。嶽鴻圖偶爾看她一眼,心裏揪成一團,簡直要滴出血來。他覺得情緒快要失控,很想開車撞向什麽東西,似乎這樣才能把心裏的情緒發泄出來。他咬著牙把車緩緩停到路邊,打開門下了車,繞過車頭,跨過護欄,顫抖著手點燃了一支煙。

在他麵前是相對比較空曠的海岸,遼闊的海洋和綠意盎然的蜈蚑洲島都一覽無遺。他倚著護欄眺望大海,呼吸著清晨微醺的氣息,心裏無比惆悵。在他旁邊不遠處有個巨大的廣告牌,上麵是每年都會在三亞舉辦的世界小姐決賽的信息,一排美麗的各種膚色的世界小姐笑得熱情洋溢,卻更襯托出他的落寞。

昨天晚上,嶽鴻圖和曾秘書聊了很長時間,得知他即將去擔任一個重要的一級城市的市長,隻要有劉定國的支持,他必定會前程似錦。兩人傾談良久,嶽鴻圖終於明白為什麽劉定國現在不能離婚,而且很可能在退休之前都離不了。要讓顧影等上二十年或者做二十年的地下情人,顯然是不現實的,劉定國也不可能這麽做,而以顧影的性格,結不結婚沒關係,但不能當第三者,這是她的原則,所以,兩人的結局注定是分手。但是,理論是一回事,感情卻是另一回事,別說兩個當事人,就是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非常鬱悶,難以接受。

他靠在那裏胡思亂想,心裏正憋得難受,劉偉業打來電話,關切地問:“我大哥走了嗎?小顧怎麽樣?”

“大哥走了。小顧一直哭,也不出聲,就那麽掉眼淚,看著真讓人不好受。”嶽鴻圖歎氣,“小顧並不知道她曾經在北京的某個圈子裏引發過劇烈震蕩,大哥也自始至終沒有提起,兩人看起來分得很平靜,我在一邊看著倒有點受不了。”

劉偉業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你好好照顧小顧,別讓她有什麽想不開的。”

“嗯,我會的。”嶽鴻圖深吸一口煙,忽然自嘲地一笑,“偉業,我早就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愛情,可現在卻覺得……還是自己孤陋寡聞了,其實是有的,隻是我運氣不好,一直沒有遇到。”

“是啊,真情還是有的,就因為太少,所以特別令人向往。”劉偉業很感慨,“大哥把他所有的積蓄分成了兩半,一半留給兒子,一半放到我這裏,讓我想辦法交給小顧。我不知道該怎麽給她,你幫我想個主意。”

“這個……不好辦。”嶽鴻圖很為難,“小顧跟大哥在一起可沒圖過這些,你要給她錢,那不是更傷她的心?”

“我知道,大哥也知道,所以他開不了口,隻好給我,讓我來辦。”劉偉業沉吟片刻,“要不然等到年終的時候給她,就說是公司給她的特別獎金。”

“這……”嶽鴻圖反對,“錢是大哥給的,我們說是公司發的,不妥吧?”

“大哥不會在乎以什麽名義或者什麽方式給,隻要這錢交到小顧手上就行了。”劉偉業很了解他大哥,“就像他現在希望小顧以後能夠幸福,至於是誰給她幸福,他都不會介意。”

“那行,就這麽辦吧。”嶽鴻圖掛斷電話後跳過護欄,走回車子。

電台裏的那個節目已經結束,現在正在播報路況信息,顧影痛哭以後平靜了一些,靠在車門上看著外麵的景色。

嶽鴻圖發動車子向前開去,一路上兩人都沒吭聲,隻有電台裏的主持人說話的聲音,讓車裏的氣氛不至於太僵。

回到公司,嶽鴻圖轉頭看著顧影,溫和地說:“先吃點東西,你再休息吧。”

顧影微微搖頭,用手捂著眼睛,“吃不下,我想回房躺一會兒,今天要請一天假。”

“那你先去躺著,回頭我把東西給你拿來。”嶽鴻圖不由分說。

顧影知道他的脾氣,固執起來誰也擋不住,現在也沒有力氣拒絕,便微微點頭,轉身回自己的房間。

嶽鴻圖到廚房去找正在準備午餐的廚師,要他迅速弄些既有營養又清淡的菜或者湯。廚師倒也不含糊,隻用了十來分鍾就做出一碗美味的魚湯。嶽鴻圖很滿意,親自用托盤把那碗湯端到顧影的房間去,讓那些看到的員工都很驚愕。

顧影躺在床上,仍然用手捂著眼睛。嶽鴻圖把滾燙的魚湯放在床頭櫃上,柔聲問她,“你還好嗎?”

顧影的聲音十分喑啞,“眼睛痛。”

嶽鴻圖立刻說:“我去買眼藥水。”

顧影擺了擺手,“我有滴眼液,在那個抽屜裏。”

嶽鴻圖順著她的手勢拉開書桌右邊的抽屜,拿出一瓶滴眼液,細心地滴進她的兩隻眼睛裏,又順手拿起旁邊的紙巾替她擦去沁出眼角的藥液。

顧影覺得舒服了些,低聲說:“謝謝。”

“別客氣。”嶽鴻圖的態度很誠懇,“我希望在你眼裏我不隻是你的老板,更是你的朋友。”

顧影對他的印象一直很好,既然他主動提出要做朋友,她也沒有執意撇清或者拒絕。等眼中的藥液被吸收得差不多了,她睜開眼睛看著他,努力牽了牽嘴角,低聲說:“妞妞是我幹女兒,我跟你是親家。”

“對,我們比朋友還親。”嶽鴻圖很高興,“來,把這碗湯喝了。”

顧影坐起來,從他手裏接過碗,一邊喝湯一邊問:“總規初審是哪一天?”

“下周一。”嶽鴻圖覺得談談工作可以轉移她的注意力,便順著她的話題說下去,“建設廳這次請來了各方麵的專家,主要是給我們的總規提意見,但我們給他們的印象也很重要,這對正式評審有好處。”

“嗯,我明白。”顧影喝完湯,覺得有了點精神,拿著空碗要下床,“我把碗送回去。”

“不用,我拿到廚房去就行了。”嶽鴻圖從她手裏把碗搶過來,“你先休息,睡一覺起來再吃點東西。”

顧影有些遲疑,“初審的事要通知恒亞-鏡像的謝總吧,他們到時候肯定要來參加,向專家們說明他們的設計。”

“我會通知的。”嶽鴻圖微笑著說,“相信我,行嗎?”

顧影當然相信他,便點了點頭,重又躺回床上。嶽鴻圖拉過涼被給她蓋好,這才看到屋裏到處都是各種動物,蜘蛛、蜈蚣、壁虎、癩蛤蟆、螞蟻、蟑螂、蟻子、蒼蠅,還有兩隻蜜蜂嗡嗡嗡地到處飛。他有些惱怒,“那些服務員是怎麽打掃屋子的?會不會做事?”

顧影看了看四周,無奈地笑道:“隻能說熱帶的陽光讓所有生命都很頑強。”

嶽鴻圖想了想,自己住的二樓窗明幾淨、纖塵不染,大概一樓比較容易讓這些動物進入,便對她說:“回頭你收拾一下,搬到二樓我隔壁那個房間住。劉總難得來,那房子老空著也不好,容易壞掉。”

顧影明白他的心意,委婉地推辭道:“我喜歡一樓,尤其是那個陽台,離水麵非常近,感覺特別好,就讓我住這兒吧。至於這些生物,可以讓那些服務員想辦法趕出去,不過別用殺蟲劑,我受不了那刺鼻的味兒。實在趕不走就算了,反正現在和諧社會,大家友好相處也挺不錯的。”

嶽鴻圖見她不肯到樓上更好的房間去,也不能勉強,隻能另想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便微笑著點頭,對她說:“你休息吧。”然後就走出去,細心地將門鎖好。

房間裏變得很安靜,顧影不再強裝鎮定。她發了一會兒呆,從床頭櫃上拿過手機,隨意調出一段錄音,把電話放在枕邊,這才閉上眼睛,在那個熟悉的低沉的聲音裏睡去,“羅馬人失去了自由,換來了世界征服者的榮耀。……戰爭不再煩擾他們,道德、責任、對過去的記憶也一樣。甚至上天也不再發出警告。當時的一位曆史學家困惑地注意到:‘從來沒有人報告或記錄過什麽異兆。’其實,答案是顯而易見的:看著羅馬和平、悠閑的景象,眾神覺得沒什麽好說的……”

晚餐時,顧影出現在員工食堂。她的情緒似乎恢複了正常,一邊吃飯一邊聽劉博與陳誌航向她匯報這兩天的工作情況,偶爾與他們討論采集到的新數據或者找出來的新資料。

嶽鴻圖看著她,隻見她臉色有些蒼白,眼睛有點腫,但不知道的人隻會覺得她的雙眼皮變得很深,看上去更漂亮,而不會想到其他。

顧影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以免嶽鴻圖太過關注。對她來說,感情是極端私人的一件事,即使嶽鴻國與劉定國親如兄弟,她也不願意讓他太過深入自己的內心世界。

吃完飯,她獨自走出公司,沿著山間小路散步。嶽鴻圖追上來,卻又佯裝是巧遇,笑著說:“小顧,你也出來散步啊。”

“嗯。”顧影點頭,也裝作與他是碰巧遇到。

兩人並肩往山頂上走,嶽鴻圖的身形高大,總是給人穩重如山的感覺,顧影走在他身旁,越發顯得清秀纖細。暮色漸漸在山間飄蕩,陰涼的空氣中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別有一番恬靜的味道。兩人緩步來到山頂,看著周圍的湖光山色和遠處的海天之際,始終沒有說話。

顧影雖然睡了一下午,卻做了很多零碎繚亂的夢,感覺仍然有些疲憊。她靠向身後的一塊岩石,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裏,這才漸漸放鬆下來。

山腳下靠近萬花湖的那一側種著好些鳳凰樹,巨大的樹冠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豔紅的花,顧影想起自己屋旁的那棵樹,明明一場台風打得滿地落紅,可沒過多久,那棵高大的鳳凰木就又像一把熊熊燃燒的火焰。

這裏的生命仿佛是不死的,似乎將一根枯枝插進地裏都會變得生機勃勃,生根發芽,長葉開花。

顧影深深地吸了口氣,其實她自己也像一棵野草,無論遇到什麽樣的風雨,都要堅定地麵對,無論未來的路有多難,也要頑強地走下去。

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她輕聲說:“嶽總,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你不用太關照我,這樣隻怕別人會有閑話,對你的名譽和公司的管理都不太好。”

嶽鴻圖微微一笑,“你是集團的重要員工,我關心一下也無可厚非,誰要說什麽不利於公司團結的話,我就開除他。我們不是國有企業,我是公司老板,你不必擔心。”

顧影見他固執己見,便笑了笑,也不再嚐試說服他。如果他對自己特別關照能讓劉定國感覺好過一些,她不介意接受這位大老板的關心。至於可能會有的閑話,她以前就不在乎,現在更不會放在心上。她已經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再也沒有什麽可失去的了,名譽什麽的,那都是浮雲。

兩人站了一會兒,正準備下山回公司,顧影的手機響了,劉博急急地說:“顧姐,你能馬上到農場招待所來嗎?陳誌航跟他女朋友發生激烈衝突,還要衝到弘達旅業去找他們老板算賬,我快要攔不住了。”

“什麽?”顧影皺眉,“好,我馬上就來。”

嶽鴻圖詢問地看向她,顧影把事情告訴了他,有些困惑地說:“小陳跟他女朋友起爭執,關錢弘達什麽事?”

嶽鴻圖一聽就火了,“這個小陳,搞什麽名堂?怎麽能亂來?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兩人很快下山,開車直奔萬花農場招待所。這裏與場部遙遙相對,當中有大片綠地,還有很多大樹,周圍住著的農場職工在晚飯後都愛在這裏散步或坐著聊天,此時這裏很熱鬧,聚集了一大堆人,看上去都很興奮。

嶽鴻圖停了車,與顧影擠進人群,便看到陳誌航拉著頭發散亂的溫玟往外拖。溫玟抓著門框不放,劉博在一旁勸解,聲音卻淹沒在陳誌航與溫玟的大聲對罵中。他們兩人都操著一口京腔,這裏的人全都聽得津津有味。

劉博滿頭大汗,看到嶽鴻圖高大的身影出現,立刻鬆了口氣。嶽鴻圖覺得先不說誰對誰錯,陳誌航在大庭廣眾之間鬧這一出就是給公司丟臉,不由得心中惱怒,抓住正在拉扯的兩人就一把推進房間。他的力氣奇大,那兩人根本抵抗不了,跌跌撞撞地進了屋。嶽鴻圖等顧影和劉博也跟進來,便把房門鎖上。

圍觀眾人見沒有熱鬧可看了,這才三三兩兩地離開,一路走還一路議論,都覺得這事很有趣。

等外麵的人聲漸息,嶽鴻圖沉聲喝問:“怎麽回事?”

陳誌航喘著粗氣,怒視著女友。溫玟低頭坐在床邊,一聲不吭。劉博見顧影看向自己,便委婉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溫玟在這兒住了很長時間,陳誌航不可能時刻陪著她,而這裏生活枯燥,鎮上連個網吧都沒有,她百無聊賴,四處溜達,偶然遇到了住在附近的錢弘達。溫玟長得年輕漂亮,眉梢眼角都洋溢著不安份的氣息,錢弘達見獵心喜,就上前勾搭。他雖然其貌不揚,但是有錢,自稱在這裏買下了很多座山搞開發,資產有多少個億,溫玟收了他送的一些金首飾和錢,就上了他的床。錢弘達有妻有子,老婆帶著孩子在老家,沒過來,就要溫玟在這裏當他的二奶,兩人很快談好了條件。既然出了錢包養,錢弘達自然不允許她再有別的男人。溫玟前幾天提出分手,陳誌航堅決不同意,但溫玟心意已決,對他根本不假辭色。陳誌航心中起疑,偷偷跟蹤了幾天,這才發現她與錢弘達的事,頓時火冒三丈,今天便衝過來捉奸。錢弘達跑得快,開了車就走,陳誌航沒追上,回頭揪著溫玟就要去弘達旅業找錢弘達算賬。溫玟百忙中打電話給劉博,請他過來把陳誌航勸走,但陳誌航就像瘋了一樣,劉博也攔不住,這才向顧影求援。

嶽鴻圖聽完,臉色一沉,看著陳誌航問:“小劉說的都是真的嗎?”

陳誌航仰頭看著天花板,半晌才微微點了點頭。

嶽鴻圖啪的一拍桌子,把溫玟嚇得一抖,驚恐地抬頭看他。嶽鴻圖卻根本不理她,隻是盯著陳誌航,怒不可遏地說:“你就為了這個在這裏鬧成這樣?你想過公司的聲譽沒有?這個女人不要臉,難道你也不要臉了?沒出息!你還是個碩士,為了一個愛錢勝過一切的女人就變得這麽愚蠢,我都替你覺得丟臉!你找錢弘達幹什麽?他強迫這個女人跟他上床的嗎?如果是,你馬上去報案,警察會抓他,替你出氣。如果不是,人家你情我願,勾搭成奸,你有什麽資格管?她還沒嫁給你,又不是你老婆,就算要去當小三,當二奶,那也不犯法。我告訴你,陳誌航,這種女人根本不值得你付出那麽多。她要走,你就讓她走,別攔著。你現在立刻跟我回公司,從此跟這女人一刀兩斷,以後也不準再來找她,否則的話,明天你就回北京去,不要再留在這裏了。你這位……前女友……姓溫是吧?溫小姐,禍福無門,唯人自召,你好自為之,如果以後出了什麽事,別再來找陳誌航,更不準踏進我的公司一步,聽見沒有?”

他聲色俱厲,陳誌航的臉色卻好了一些。溫玟並無愧色,但有些懼意,連忙點了點頭,低低地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以後就算有什麽事,我也不會再回頭找他。”

“好,有誌氣。”嶽鴻圖冷著臉說著,大手一揮,“我們走。”

陳誌航被集團大老板押著,乖乖地走出招待所。顧影跟在他們後麵,輕聲對劉博說:“你回去後勸勸小陳,嶽總說得對,這種女人娶不得,現在分了反而好,要是將來結婚了再發現這種事,那他會更難過,連他的父母家人都會跟著受傷害。”

“是啊。”劉博大表讚同,“這個女人其實家庭條件一般,也不是大富大貴出身,但從小嬌生慣養,父母把她培養得很自私,我也覺得小陳跟她不合適,這樣分了也好,長痛不如短痛,對他的將來反而有好處。”

“你說得對。”顧影欣賞地看著他。

這兩個年輕人學曆相當,年齡差不多,同時進公司,同時調來海南,本來起點是一樣的,但隻不過短短的幾個月便分出了高下,顧影對劉博讚賞的同時,也對陳誌航感到惋惜。

嶽鴻圖沉著臉將車開回公司,不再理會那個闖禍的年輕人,隻是關心地對顧影說:“你早點休息吧,有什麽事都明天再處理。”

顧影覺得身心俱疲,便答應一聲,在夜色中走回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