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困境
顧影把手機鈴聲調成振動,放進衣袋,然後解下鞋帶將褲腿紮緊,再慢慢地直起身。不遠處的那條蛇依然一點動靜也沒有,似乎正在呼呼大睡。她鬆了口氣,緩緩靠上身後的樹幹,這樣才能站得久一些。
她說不出具體位置,徐兆倫隻得一路走一路問,好在幾個老太太見過她的車,徐兆倫用本地話發問,她們也能聽懂,便給他指了顧影過去的方向。嶽鴻圖沿著那條泥濘的道路往前開,終於看到滿身都是泥點的絲緞銀色海馬車。
他將車駛近後停下,這時也顧不得髒不髒,身上的名牌衣服和皮鞋會不會報銷,打開門便一腳踏進泥水裏。他四處張望,很快就看到向他輕輕揮手的顧影。他對徐兆倫說:“你留在這裏,我去就行了。”然後便大步走了過去。
他雖然步子急,卻輕抬輕放,沒有弄出什麽動靜。顧影看了看在一邊安靜地盤著的蛇,忽然對它有感激,至少它陪著她,並讓她緊張,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讓她覺得時間不會長得那麽難熬。
嶽鴻圖走到她麵前,順著她的視線看到那條蛇,見它沒被驚動,便向她伸出手去。顧影握住他的手,被他有力的胳膊扶著,迅速撤離危險地帶。她的腿已經站麻了,向前走的時候打了個趔趄。嶽鴻圖連忙抱住她,隨即轉頭去看那條蛇,隻見蛇頭稍稍抬了一下。兩人沒動,看著它懶懶地重新把頭擱在盤著的身子上,似乎又睡著了,這才小心翼翼地離開樹林,在雨中走到車子旁邊。
顧影長出一口氣,輕聲說:“嶽總,謝謝你。”
“別客氣。”嶽鴻圖的聲音很溫柔,“你在旁邊站一下,我先把你的車拉出來。”
顧影看到公司的司機也來了,便將車鑰匙遞給他。那個當過多年汽車兵的退伍軍人立刻接過去打開車門。嶽鴻圖從吉普車的後備箱裏拿出一根粗長的纜繩,司機和徐兆倫都過去幫忙,將前後兩輛車連接好。徐兆倫打開傘,帶著顧影盡量往後站,免得被泥點濺到。他們三個大男人都是自然而然地照顧著這位年輕女孩,讓她心裏感覺很溫暖。
嶽鴻圖先試著往後倒車,見繩子拴得很牢,便猛轟油門,將那輛輕巧的海馬車拉了出來。他下車說:“小顧,你和徐場長上車。”然後去解繩子。
海馬車上的司機也趕緊下來,與他一起解。兩人都曾經是軍人,動作特別麻利。顧影的全身已經濕透,便沒有客套,拉開車門坐進後座。
這條路太窄,兩輛車都無法掉頭,隻得一路倒車,退到最近的一個村子,這才能夠轉身,向外開去。
嶽鴻圖關心地問:“小顧,冷不冷?”
顧影輕聲說:“還好,不冷。”
嶽鴻圖便沒再多說,隻是注意看前麵的路。車裏安靜了一會兒,顧影忽然想起,溫和地問:“徐場長,我聽你們農場的人說,錢弘達好像在你們職工手裏買萬花湖邊的房子,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嶽鴻圖立刻警惕起來,“有這種事?”
“我聽說了,這兩天正在詳細了解。”徐兆倫解釋,“農場職工的房子有些是自己蓋的,但土地是屬於農場的。”
嶽鴻圖微微皺眉,“那他們蓋房子有報建嗎?”
“當然沒有。”徐兆倫笑道,“我們這裏過去有很多事都沒有規範,他們有的職工在外麵做生意掙了錢,就回來蓋房子,讓自己的老爸老媽老婆孩子住得好點。農場是知道的,但沒有阻止。如果我說‘不行,你不能蓋’,那他就會要我給他分房子,農場哪裏有錢蓋?他們也就是自己買些材料,找幾個人來幫忙,給點工錢,就把房子蓋起來了,報建什麽的都是沒有的,他們也不懂要哪些手續。”
嶽鴻圖和顧影都明白,就算這個是違法建築,那拆遷的時候也是同樣要補償的,錢弘達去買房子,擺明了不懷好意。
嶽鴻圖沒好氣地問:“姓錢的這是想當釘子戶?”
“那是肯定的。”徐兆倫毫不猶豫地說,“我已經讓副場長去了解,看現在有哪些職工想賣房的,農場願意回購。”
“好,這樣好。”嶽鴻圖讚同,“購房的錢我們公司可以出,反正我們是一起做這個項目,要用錢的話可以先由我們出,將來再算。”
“行。”徐兆倫愉快地笑道,“其實職工們都知道有家大集團要來搞開發,願意賣房的隻怕很少,都等著你們拆遷安置呢。”
“是啊,姓錢的搞這種事,其實很蠢。”嶽鴻圖不屑一顧,“湖邊的房子不多,就算他買下來,我也可以把農場職工先拆走安置好,然後再找有關方麵要求依法拆除違章建築,讓他竹籃打水一場空,看誰鬥得過誰。”
徐兆倫微笑著說:“那自然是邪不壓正,你要這麽做,他買房的錢就算是扔進水裏了。”
“那不是挺好。”嶽鴻圖哈哈大笑,“就得給這種奸商一個教訓。”
他們說笑了一會兒,嶽鴻圖又問起徐兆倫在海口的情況。這段時間,徐兆倫和書記都在海口積極說服農墾總局的各位領導,希望能同意立項,盡快上馬這個項目。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對嶽鴻圖說:“我感覺大部分領導都是讚成的,隻是還有一些顧慮,主要是怕你們的目的在圈地、屯地、炒地,而並不是真心投資搞開發。我再三強調你們集團的實力,也反複介紹了你們以前做過的那些項目,領導們對你們取得的成績都持肯定態度,覺得你們應該是真心想搞開發,但是這個項目能不能給農墾創造一種新產業,農場職工在這個項目中能不能得到發展機會,項目完成後的利益農場能得到多少,這些都是農墾總局擔心的問題。這事還是有點棘手,你們要想辦法打消他們的顧慮,不然立項的困難還是比較大。”
“好,我明白了,隻要知道症結在哪裏,就能想辦法解決。”嶽鴻圖很高興,“徐兄辛苦了。”
“客氣什麽?那也是我們農場的事嘛。”徐兆倫笑道,“現在我們農場的職工還有家屬幾乎天天來問,你們什麽時候開始做,我們的壓力也很大,非常希望這個項目能趕快落實,盡快開工。”
“我們也是這麽想的。”嶽鴻圖駛出山區,上了中線公路,情緒便放鬆很多,“我們的總規已經開始做了,曹書記和季縣長都很高興。縣裏也在做新的總體規劃,等我們這個區域的總規完成,他們就原樣搬過去,放在新總規裏,這樣一來,即使這個區域的地塊我們不能全部拿下,以後來搞開發的公司也沒法亂來,必須按照我們的總規來做,這也就避免了盲目開發與破壞。”
“對。”徐兆倫連連點頭,“能放進縣裏的新總規那就最好了。”
“小顧最近做了一個比較詳細的估算,土地整理、拆遷安置、各種基礎設施配套、環境建設等等,按核心區征地兩千畝分攤,每畝地的費用要二十三萬。”嶽鴻圖輕描淡寫地說,“修建道路、公共綠地都要我們自己買地來做,但路權實際上並不屬於我們,這些都是我們要注意的。前期投入非常大,但能夠極大改善農場職工的生產生活環境,而且給他們創造出很多發展的機會,我覺得這些有利的方麵應該讓你們農墾總局的領導全麵了解。另外,我們還可以簽個補充協議,保證項目進行中農場的應得利益,這樣應該能讓領導們放心了吧?”
徐兆倫歎了口氣,“以前有其他農場吃過虧,有些奸商一開始吹得天花亂墜,拿到土地以後就亂搞,根本沒按他們的承諾做,讓農墾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所以現在總局領導都比較謹慎,害怕你們拿到地後卻不做。”
“那現在他們是什麽意見呢?”嶽鴻圖有些困惑,“我們已經簽了協議,這是有法律效力的,總不能不算吧?”
徐兆倫抱歉地笑,“農墾總局的一些領導提出,這個項目很大,要你們與總局簽才行,以前跟農場簽的不能算。現在他們正在研究,打算組織一個談判小組,與你們重新談判合作協議的各項條款。正式通知還沒有下來,我是聽總局的朋友說的,應該不會有假。”
“哦。”嶽鴻圖皺緊了眉,“徐兄,咱們是一家人,我說話也就不拐彎抹角,你們農墾到底誰說了算啊?你明明是農場的法定代表人,由你簽字、蓋了公章的協議怎麽隨隨便便就成了一紙空文?我們協議上規定了雙方的違約責任,違約金一千萬,你說我是告你還是不告你啊?”
“你告我也沒用,我是砸鍋賣鐵也賠不起啊,頂多不當場長,回家去當農民。另外,農墾領導大概也是想看看你們對這個事的態度,如果你告,說明你並不是很想做這個項目,如果你不告,領導們心裏有數,對你想要做這個項目的決心就有個比較清楚的認識了。”徐兆倫誠懇地說,“現在我也沒辦法,農墾政企交錯,情況比較複雜,以前我簽過兩個項目,像那個高爾夫球場,總局都同意並且立了項,誰知道到你們這個項目就變了呢?主要還是你們的投資太大,總局領導大概怕我一個小場長把握不住,讓廣大職工的根本利益受到損害,所以要替我們農場把把關。嶽老弟,我已經跟曹書記和季縣長打過電話,希望他們那邊也做些工作。曹書記可能會在近期帶領縣裏四大班子到海口去向省委書記匯報,我也會帶農場的黨政幹部一起到農墾總局正式向領導匯報,希望能對這個項目起到促進作用。”
“嗯,那好吧。”嶽鴻圖有些無奈,“我過兩天到縣裏去拜會曹書記和季縣長,向他們匯報一下這個項目的進展情況,給他們加加溫,請他們全力相助。海口那邊我會盡快請他們安排總規的初審,聽聽他們的意見。環評報告也在做,大概半個月能拿出來。徐兄,總規設計我花了將近兩百萬,環評報告一百五十萬,再加上這些日子來海南公司所花的費用,這項目八字還沒一撇,已經五百萬出去了。我現在的情況有點像小顧剛才的情形,天上在下雨,車子陷進泥裏動不了,旁邊還盤著一條要命的蛇,這事可不能掉以輕心啊。工作我們可以做,錢可以花,但你一定要注意,不能到最後便宜了別人。”
“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把地給別人。”徐兆倫的態度很堅決,“我們農場領導層的意見是一致的,總局領導也必須考慮。再說,還有劉老爺子那層關係,總局和省裏的領導也都會考慮的。”
“那就好。”嶽鴻圖把他送回場部,笑著說,“今天謝謝你帶路,等天晴了咱們再去看看,那條河的兩岸都有開發價值。”
“行啊。”徐兆倫答應著,回頭看向顧影,“小顧,回去吃點藥預防一下,別感冒了。”
顧影感激地點頭,“好的,謝謝徐場長。”
等徐兆倫下了車,嶽鴻圖便掉頭回公司。兩人在車上都很沉默,始終沒有說話。出了山就不再下雨,天依然很陰沉,被雨水洗刷幹淨的植物都呈暗綠色,給人陰鬱的感覺。顧影看著外麵的景色,眼裏也是暗沉沉的。
等嶽鴻圖將車停到公司停車場,顧影低聲說“謝謝”,就下車回了房間。嶽鴻圖估摸著她洗了澡,換好了幹爽的衣服,這才拿著藥去敲她的門。顧影很快打開門,嶽鴻圖看她的頭發仍然濕漉漉的,便關心地說:“頭發弄幹了才能睡,不然會頭疼。”
顧影“嗯”了一聲,臉上仍然沒有表情。嶽鴻圖把手裏的藥放在桌上,“這些都是預防感冒的,你要記著吃。”
顧影看了一眼,淡淡地道:“謝謝。”
嶽鴻圖猶豫了一會兒,溫和地說:“小顧,我們談談吧。”
顧影抬頭看了看他,隨即目光轉向別處,過了好一會兒,才微微點了點頭。
嶽鴻圖關上門,跟她一起坐到陽台上,看著眼前水麵暴漲的小水庫,輕輕地說:“那個蔡女士……我剛剛才知道她是誰,劉總也一樣。劉家除了大哥和老爺子外,大家都以為他們早就離婚了。”
顧影低著頭,一言不發,臉色越發蒼白。
“我和劉總的心裏都不好受。”嶽鴻圖的聲音很輕柔,“大哥的態度很堅決,他對你是真心的,你現在是怎麽想的呢?”
顧影沉默很久,抬起頭來看著他,輕輕地問:“他能離婚嗎?”
“現在很難說。”嶽鴻圖實事求是,“我估計一、兩年內很難,裏麵牽扯著很複雜的關係,無關感情,他的婚姻隻是名義上的,他們早就沒在一起了。”
顧影有些茫然地看著外麵的水麵。兩隻白鵝不知什麽時候跑了來,在水上悠然自得地遊來遊去。
嶽鴻圖溫和地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勸,總之,這件事裏你一點錯也沒有,不必自責,也不要太傷心。在我和劉總眼裏,你一直是個冷靜沉穩的姑娘,無論你怎麽決定,我們都會尊重你的選擇。”
顧影明白他的意思,很明確地表示,“我不會辭職的,公是公,私是私,我明白。”
嶽鴻圖很欣慰,“那就好。”
顧影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說:“他告訴我以前沒有戀愛過,我就想當然地以為他也沒有婚姻……我沒想到,沒有感情的婚姻也可能維持很長時間而無法結束……我剛認識他的時候,有一次聊天,我問他,難道非要失去理智才叫做真愛嗎?他回答我,需要對方做出巨大犧牲的感情並不是真正的愛情。”
嶽鴻圖看著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才好。
顧影的唇邊有了一絲苦澀,“我現在真的不想有理智,可也不想給他增添絲毫壓力。我也不知道怎麽做是對,怎麽做是錯。我沒有任何想法,隻能等待。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無論他怎麽決定,我都會尊重他的選擇。他想我留下,我就留,他要我離開,我就走。”
嶽鴻圖感到深深的震撼,再也沒有言語來安慰她。默默地坐了一會兒,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你好好休息吧。”然後就起身離開。
回到辦公室,他打電話給劉偉業,把剛才的事告訴了他,包括顧影一個人跑到深山去,差點遇險,以及他們在房間裏的談話,最後他沒有任何主意,隻能等著劉偉業做出反應。劉偉業卻與他一樣,隻能歎息,“你說這是什麽事?我家老爺子也實在太固執了,這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多好的事,他偏要棒打鴛鴦。他們上一輩的恩義非得拿下一輩的幸福去還,簡直沒道理。我那個名義上的大嫂是真對我大哥沒感情,自己在外麵過著幸福的生活,把蔡家老爺子氣得夠嗆,可不準她離婚就是不準,她性子再烈也沒轍。我仔細打聽過了,聽說蔡家兩位公子最近仕途不順,大哥為人謹慎,一向都離他們遠遠的,不跟他們摻和,但這段姻親關係卻對他們有不小的幫助,所以他們無論如何不能讓我大哥跟他們妹妹離婚。大哥如果向法院起訴,把這事鬧大,對他的事業會有很大影響。他本來是下定決心,什麽都可以放棄,非得離了婚娶小顧,可他走到今天的位置,要上要下都不是他自己說了就算的,總得顧及方方麵麵的關係,否則就算是掛冠而去,將來的日子也不好過。總之,他想要離婚,難比登天。”
嶽鴻圖越聽越皺眉,不由得唉聲歎氣,“我以前一直以為離婚很容易,一張支票就完事,馬上就能拿到解放證書,大哥怎麽就這麽難呢?”
“你跟大哥身份不同,不具可比性,大哥的事真要能用錢擺平就太容易了。”劉偉業長歎,“大哥跟大嫂說了,家裏的所有財產都給她,大嫂的意思卻隻要拿到離婚證就行,其他什麽也不要。兩人都是好說話的人,完全不計較,卻偏偏辦不成事。”
“老話說得好,世間不如意者十常八九。”嶽鴻圖很鬱悶,“你說現在怎麽辦?”
“我們都沒辦法。老爺子還躺在醫院裏,大哥去看他,他卻把大哥趕出病房,堅決不見。”劉偉業苦笑,“醫生警告我大哥,別再讓老爺子情緒激動,否則來個腦溢血什麽的,後果不堪設想。”
“誰有老爺子的脾氣擰?他是槍林彈雨裏衝殺出來的人,隻要認定了一件事,誰也說服不了。”嶽鴻圖無奈地說,“估計大哥最後還是會投降吧。”
“那是一定的。”劉偉業長出一口氣,“大哥這輩子……隻能犧牲了。”
兩人默然無語良久,一起掛斷了電話。
他們糾結得難受,顧影卻似乎恢複了平靜,隻是不怎麽愛笑了,但在工作上卻一如既往,先是跟著嶽鴻圖到縣裏拜訪了縣委縣政府的領導,又和他一起到海口去看規劃設計公司拿出的總規設計初稿。有幾個專門做投融資的基金會負責人到公司來考察,嶽鴻圖又帶著她趕回去,讓她為他們介紹項目的詳情。其他時候她就呆在辦公室,帶著陳誌航和劉博做項目的深度策劃。辦公室裏貼滿了各種地圖,她時常對著那些圖發呆,除了工作必需,她可以整天都不說話。
這段時間,劉定國沒有跟她聯係過,她什麽都不問,也不主動給他打電話,隻是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把以前錄的音輕輕放出來聽。她本來已趨痊愈的失眠症陡然加重,常常睜著眼直到天明,然後在響徹雲霄的廣播聲中起來,跑到山上去,看著火紅的朝陽從海平麵上升起來,萎靡的精神才會振作一點。
半個月後,嶽鴻圖接到通知,總規初審的日期已經確定。他還沒高興多久,劉定國便給他打來電話,沉穩地說:“鴻圖,我想請你幫個忙。”
這時還沒到下班時間,嶽鴻圖接完電話就到顧影的辦公室去,“小顧,你收拾一下,跟我去三亞。這次大概要出去兩天,你帶好要用的東西。”
“好。”顧影沒問是什麽事便回了自己房間,很快就提著小旅行袋出來。
嶽鴻圖沒再叫別人,開車帶著她直奔三亞。她以為是去機場接人或者見什麽重要的客人,可是嶽鴻圖卻將車徑直開到遊艇碼頭,帶著她出了海。
顧影看著那個熟悉的小島漸漸接近,一顆心忽然狂跳起來,血流加速,讓她覺得頭暈目眩,幾乎站不住。她摸索著坐下來,低著頭不敢往前看。
等到遊艇靠上碼頭,嶽鴻圖提起她的旅行袋,溫柔地扶起她上了岸。這裏隻有一輛等著接他們的電瓶車,顧影的情緒稍稍平靜了一些,跟著嶽鴻圖上了車。
小島仍然是美麗而安靜的,有小孩子的笑聲遠遠地傳過來,充滿了單純的快樂。顧影看著道路兩旁盛開的鮮花,怦怦直跳的心漸漸變得平緩,本來發麻的手也終於可以動彈。
車子停在度假村口,嶽鴻圖帶著顧影進去,一抬頭就看見一幢別墅的大門開著,劉定國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們。
嶽鴻圖停下腳步,對他笑了笑。顧影愣了片刻,隨即飛奔過去,撲進他的懷裏。劉定國抱住她,往後退了兩步,將房門關上。
嶽鴻圖左右看了看,瞧見曾秘書在另一幢別墅門口向他招手,便走過去,笑著與他握手,然後走進屋裏,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顧影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抱住劉定國,怎麽也不肯放開。劉定國摟著她靠在牆上,沉默了很久才低低地說:“小影,對不起。”
顧影頓時淚如泉湧,喉頭哽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劉定國也沒有別的話可說,一切理由都毫無意義,結果就是這樣,無論如何都是他對不起這個心愛的女孩。
過了很久,他才輕輕地說:“小影,我以前從來沒有對誰動過心,這一生所有的熱情都給了你,再也沒有了。”
顧影失聲痛哭。
劉定國深深地呼吸著,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段時間,他表麵看上去鎮定如恒,其實已經心力交瘁。聽著顧影的哭聲,他幾乎支撐不住,就此崩潰。
“小影。”他溫柔地說,“小影,我現在再也沒有別的想法,隻希望你能夠幸福。你答應我好嗎?以後一定要幸福。”
顧影淚流滿麵,猛地抬起頭來,重重地吻住他的唇。她的眼睛裏有種絕望後的瘋狂,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而他們永遠都不能再相見。
劉定國心裏十分矛盾,既留戀她的熱吻,又覺得不能再與她有親密關係。既然現實不容許他們在一起,那他就不能再傷害她。可身體是忠實於心的,他很快就在她不顧一切的廝纏中束手就擒。
兩人從客廳到臥室,一路留下狂熱的印跡。失去理智的激情經久不息,仿佛熊熊烈火,燒得天地變色。他們沒有交談,隻是拚命用身體記住對方,然後帶著這些刻骨銘心的印記走過一生,到下一世才好相認……
直到深夜,他們才安靜下來,相擁著躺在黑暗裏,聽著窗外有節奏的潮聲。
顧影輕輕地說:“我愛你。”
劉定國低低地道:“我也愛你。”
顧影輕輕地問:“我們不能在一起了嗎?”
劉定國沉默片刻,低低地說:“是的。我如果不能離婚,就意味著必須要你做出巨大犧牲,我無論如何不能這麽做。”
顧影毫不猶豫,“我可以等。”
劉定國深吸口氣,艱難地道:“我不能讓你等二十年,那太自私了。”
很久很久以後,顧影輕輕地說:“我們私奔吧。”
劉定國沉默良久,聲音很低很低,“小影,對不起。”
顧影緊緊抱著他,傷心欲絕地痛哭。劉定國閉上眼,淚滴緩緩地從他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