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路同行
七仙嶺的清晨很美,輕紗般的白色霧靄籠罩著綠色森林,奇花異卉鮮豔奪目,遠看跟內地的那些生在高山上的森林很相似,可一旦走近便能清楚地感覺到熱帶雨林那種旺盛的生命力,那些高原上的森林終年靜默清冷,而這裏的林子卻十分熱鬧,仿佛能聽到草木生長的聲音。
嶽鴻圖和劉偉業一大早便醒來,匆匆趕到別墅去,都想知道昨天夜裏顧影是不是仍然睡在二樓。等他們開車過去,一眼便看見顧影和劉定國都站在院子裏,一邊眺望山林一邊輕鬆地聊天。嶽鴻圖跟他們打了招呼,便和劉偉業走進客廳。
曾秘書正在收拾自己的包,見他們眼裏流露出一絲詢問,便慢悠悠地笑道:“他們昨夜各睡各的房間,你們想得太多了。”
嶽鴻圖與劉偉業相視一笑,便轉身出去,朗聲說:“大哥,我們等下去爬山吧,反正都來了,總得上去看看。”
“行。”劉定國微微點頭。
吃過早餐後,他們便開車駛出酒店,沿著山路緩緩向上,到了七仙嶺上山步道的入口處,這裏有停車的地方,有個小賣部,還有幾個簡易板房,有人賣小吃,有人賣水果。
嶽鴻圖去買上山的門票,顧影和劉定國、劉偉業站在一起,正在打量周圍的環境,便聽到有人大聲議論,語氣囂張,腔調純正,正是他們熟悉的京腔。
“這兒能上到頂峰嗎?”一個男人高聲詢問,中氣十足,驚起枝頭幾隻飛鳥。
賣水果的海南妹細聲細氣地回答,“能到的。”
另外一個男人一副故意刁難的腔調,“我看你們這路是一塊塊石板鋪上去的,一共有多少級,你知不知道?”
那個有些靦腆的妹妹很清楚地說:“有三千七百七十級。”
“那麽多?”男人有些驚訝,卻並沒有像一般遊客那樣讚歎工程的浩大,而是問道,“那上去要走多久啊?”
旁邊一位本地老太太笑著說:“兩個多小時就到了。”
“靠。”前頭那個男人左右看了看,“這裏沒人抬客人上去嗎?我們給錢。”
站在水果筐後的妹妹仍然輕聲細語,“沒有。”
“這是什麽地方啊?”男人忿忿地道,“我們上次去峨眉山就有人抬的,那麽長的階梯,誰上得去啊?”
這時,又有個男人甩著手上的水從簡易房之間的小路走上來,對他們喊道:“這兒的水挺清的,很幹淨。”
“嗯,這裏也就水幹淨一點。”離劉定國他們不遠的那個男人看了顧影一眼,有些炫耀地說,“歐洲的那些河髒得不行。”
站在水果攤前的男人拿起一個紅毛丹在手上掂了掂,然後扔下,大聲附和道:“是啊,多瑙河簡直就是條臭水溝。”
那個甩著水的男人隨口接上,“萊茵好點。”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明明是自吹自擂,卻刻意表現得雲淡風輕,那意思仿佛整個歐洲和那兩條著名的河都是他們家的。
顧影一開始對他們不尊重當地人的態度很不以為然,聽到後來,卻覺得很可笑。顧及那幾個男人的麵子,她隻得稍稍側頭,終於忍不住嗤笑出聲。
劉定國和劉偉業都是地道的北京人,從小就在這樣的氛圍裏長大,已經習慣了,雖然覺得這幾個人太過囂張淺薄,卻沒有在意。聽到顧影略帶譏諷的笑聲,兩人回頭一想,這才猛然覺得這幾個北京男人的話確實可笑至極,不過他們都比較沉穩,依然神色如常,隻是眼裏帶了幾分笑意。
嶽鴻圖買好票,提著一袋礦泉水,對他們招了招手,“大哥,我們上去吧。”
他的口音也是正宗京腔,而且身形高大,氣勢逼人,再加上從頭到腳一身名牌,讓人一看便知是富貴中人,那幾個男人都是一怔,隨後注意到劉定國與劉偉業的氣質與裝束,態度之間就收斂了許多。
劉定國慢悠悠地走過去,沿著步道上山,這時才輕聲說:“小顧,有些北京人是這樣的,自以為生在天子腳下,一出門都是仰著臉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讓你見笑了。”
“沒事。”顧影忍笑點頭,“北京人看誰都是下級,我明白。”
嶽鴻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便問劉偉業,聽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忍不住也笑出聲來,“那你們當時就該認真地討論一下給長城貼磁磚的項目以及開發火星的總體規劃,吹牛誰不會啊,又不上稅。”
幾個人一聽,全都大笑,連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劉定國也不由得莞爾。
上山的階梯比較平緩,一邊是山壁,一邊是向下的斜坡,到處都是參天大樹,林間小溪潺潺,清可見底。在下麵的時候還覺得陽光頗有熱度,進來後便感覺越來越涼,他們走了半個多小時也沒出汗,都覺得很愜意。
顧影舉著相機到處拍照。劉定國信步而行,隨手指著一棵樹對她說:“這是梭欏,與恐龍同時代的植物,被稱為‘植物活化石’。”
“真的?”顧影驚歎,仰頭看了又看,給樹拍了照,這才邊往上走邊問,“劉大哥,佛門聖樹之一叫娑羅,會不會就是這種梭欏?”
“那就不清楚了。”劉定國微笑著看她一眼,“佛門聖樹還有好幾種嗎?我隻知道菩提樹。”
“哦,通常所說的佛門聖樹有四種。”顧影慢條斯理地說,“佛祖誕生處的樹叫無憂樹,佛祖成佛處的樹叫菩提樹,佛祖第一次對弟子講經說法處的樹叫七葉樹,佛祖涅槃處的樹叫娑羅樹。”
“原來是這樣。”劉定國點了點頭,“你懂得挺多的,佛家的東西也知道。”
“做策劃嘛,什麽都得懂一點,其實都隻是皮毛。”顧影不疾不徐地說,“我是好讀書不求甚解,等將來退休了,一定要好好看點書。”
劉定國被她的話逗笑了,“你已經知道得夠多的了。你讀過佛經,那看過聖經嗎?”
“看過。”顧影微笑著說,“裏麵有不少章節文筆優美,還有一些語句頗有哲理,發人深省,是本好書。”
“是嗎?”劉定國看著她問,“最喜歡哪一句?”
顧影想了想,“‘人活多年、就當快樂多年。然而也當想到黑暗的日子、因為這日子必多、所要來的都是虛空。’出自《聖經》裏的《舊約·傳道書》。”
“嗯。”劉定國微微搖頭,“太消極了。”
“我倒沒有消極的心態。”顧影認真地說,“我隻覺得這是大實話,說得很好。”
劉定國笑了笑,不再與她繼續這個話題。
山中的植物頗多,有一大半顧影都不認識,嶽鴻圖和劉偉業卻知道很多,一樣一樣地指給她看,如數家珍。劉定國也覺得大開眼界,“真沒想到,你們還知道得挺多的。”
嶽鴻圖笑嘻嘻地說:“以前在部隊進行生存訓練的時候就被扔進熱帶雨林過,身上隻有一把匕首、一個空水壺、一顆萬不得已時請求救援的信號彈,獨自在原始森林裏呆十五天,所以必須懂得辨別動植物,尤其是有害無害得分清楚,不然就被毒死了。”
“哦。”劉定國微笑,“看來還是部隊鍛煉人。”
“那當然。”劉偉業愉快地說,“我們剛成立公司的時候,招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當過兵的,好管,又能幹,少操很多心。就是現在我們招聘員工,當過兵的人都會優先考慮。”
“嗯,不錯。”劉定國笑著看了他們一眼,繼續往上走。
嶽鴻圖關心地問:“大哥,累不累?要不要歇歇?”
“不用,這山不陡,沒什麽問題。”劉定國詼諧地說,“我沒那麽弱不禁風。”
劉偉業回頭問:“小顧呢?累不累?”
“不累。”顧影的步履一直很輕巧,“我雖然沒當過兵,不過平時都堅持運動,體力還行。”
“那就好。”劉偉業轉過頭來,看到劉定國也正關心地看著顧影,不由得微微一怔,隨即加快腳步,與前麵的嶽鴻圖並肩而行,以便劉定國可以與顧影走在一起。
嶽鴻圖給他們一人發了一瓶礦泉水,大家中途都沒休息,一直走了兩個小時,天上忽然飄下細雨,不一會兒便密集起來。
顧影把相機放進包裏,拿出一把淡藍色的折疊傘打開,很自然地撐起來,擋到劉定國的頭上。劉定國沒有客氣也沒有推辭,往她身邊靠了靠,以便讓傘連她一起遮住。
嶽鴻圖和劉偉業回頭看了一眼,便繼續冒雨往上走。曾秘書和隨行人員都跟在劉定國後麵,也一聲不吭。氣氛出奇的和諧,就連雨點打在遮天蔽日的樹木上的唰唰聲都像是美妙的音樂,讓人覺得安寧平和。斜風細雨輕輕落在緊繃的傘麵上,發出細碎的噠噠聲,傘下的兩個人一直沉默著,卻好像總有點什麽東西在他們之間繞來繞去,細看時又雲淡風輕。
入口處的當地人說得沒錯,上到山頂確實要走兩個多小時,可來到路的盡頭卻仍然沒有到達峰頂,因為已經沒有路,隻有一段陡峻的懸崖,兩根鐵鏈延伸而上,仿佛一直伸進繚繞的雲霧裏,旁邊有個告示,說明這裏危險,攀登者後果自負,很明顯,如果想要登上頂峰,就得拉著鐵鏈攀岩,沒有別的路可走。
劉定國站住了,笑著問:“你們要不要上去?”
嶽鴻圖躍躍欲試,“上啊,難得有這麽好的地方,怎麽不上?”
“上。”劉偉業也摩拳擦掌,“好久沒活動過了,怎麽樣,鴻圖,咱們比比?”
“比啊,誰怕誰?”嶽鴻圖興致勃勃,“大哥給我們當裁判。”
劉定國輕輕點頭,“好。”
嶽鴻圖和劉偉業站好位置,一人抓住一根鐵鏈,數著“一、二、三”,便同時向上攀去。小雨仍然在下,鐵鏈和岩石都是濕漉漉的,很滑,兩人卻身手敏捷,向上的速度非常快,隻用了十分鍾就攀到頂峰。嶽鴻圖比劉偉業快了一步,站在那裏仰天長笑。
劉定國聽著他豪邁的笑聲,對顧影說:“偉業的身手比鴻圖好,他很少贏過偉業,所以才會這麽高興。”
顧影沒想到看著斯斯文文的劉偉業竟然比高大魁梧的嶽鴻圖還厲害,不由得驚訝地睜大眼睛,“哦”了一聲。劉定國看著她孩子氣的模樣,愉悅地笑了。
劉偉業沿著鐵鏈溜下來,很不服氣地說:“再比一次。”
嶽鴻圖毫不含糊,“來就來,定要讓你心服口服。”
他們正要上去,顧影忽然想起,大聲說:“嶽總,能不能上去後幫我拍點照片?”
嶽鴻圖爽快地答應,“行啊,相機給我。”
顧影順手把傘交給劉定國拿著,跑過去把裝在防震攝影包裏的相機掛在嶽鴻圖的脖子上,然後退回去,把傘拿過來。劉定國一直微笑著,她遞傘過來時就接住,她把傘拿過去時就放手,把站在側後的曾秘書和隨員們都看得直愣。
嶽鴻圖和劉偉業同時出發,靈如猿猴般向上攀去,隻用了不到十分鍾就順利登頂。這次劉偉業先一步踏上岩石頂端,看著嶽鴻圖放聲大笑。
劉定國忍不住笑道:“這兩個人,都像孩子一樣。”
“是啊。”顧影也笑著點頭。
嶽鴻圖拿出相機,在上麵轉了一圈,將每個角度的風景都拍下來,這才拉著鐵鏈滑下,把相機還給顧影,開玩笑地說:“小顧,是你這個相機讓我輸的啊。”
“借口。”劉偉業在他身後調侃,“小顧別理他,他那叫遷怒,純屬無賴行徑。”
顧影笑吟吟地沒說話,把傘順手又交給劉定國,然後拿出紙巾擦幹相機上的水,這才收進包裏,又伸手把傘拿回來。嶽鴻圖和劉偉業看著劉定國很配合的模樣,都有些意外,隨即明白,顧影不知道劉定國的身份,就算估計他是個有地位的人,畢竟不是很清楚,因此對他並沒有多少敬畏之心,這樣其實很好,也讓劉定國感到輕鬆愉快。
看著顧影把相機放好,嶽鴻圖便提議,“我們下去吧。”
劉偉業關心地問:“小顧怎麽樣?下山比上山更累,能堅持嗎?”
這條山路有兩公裏多,三千多級台階,後半程的坡路較陡,更費體力,顧影上來後感覺有點累,但站在這裏休息了一會兒,便覺得好多了。她笑著說:“我還行,這裏海拔低,氧氣含量又充足,問題不大。”
“那就好。”劉偉業點頭,“走吧。”
下山的速度比上山要快一點,他們用了一個多小時就下去了。這裏不但沒有雨,而且是豔陽高照。顧影收起傘,把水甩了甩便放進包裏。
嶽鴻圖看了看表,見已是下午兩點,便與劉偉業商量在哪裏吃午飯。酒店多半都已經收餐,如果要去三亞,到那兒基本上就是晚飯時間了,上山下山本來就消耗體力,他們現在都覺得很餓,到三亞再吃顯然很不現實,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去酒店退房,然後到保亭縣城吃飯。
這個位於五指山附近的城區雖小,但很熱鬧,吃飯的地方也不少,大部分都經營的是本地特產,他們找了一家幹淨的飯館,要了一桌家常菜,重點是來得快,不用花時間精雕細琢。大家都餓了,吃得很香,對每道菜都讚不絕口。劉定國平時吃的都是應酬飯,山珍海味,手工精細,很少吃到這種菜,也是胃口大開。
吃完飯,嶽鴻圖起身去付賬,劉定國不動聲色地跟出去,在外麵叫住他,輕聲說:“等下就不要讓小顧跟著去三亞了,今天晚上要見一些領導,有你和偉業在就行了。”
“好。”嶽鴻圖點頭。
走出酒樓,他便對顧影說:“我們先送你回公司。”他沒有解釋,也不需要解釋,顧影不會有任何異議。
回去的路上,嶽鴻圖和劉偉業仍然安排她坐在劉定國身邊,大家都沒有再說話。晚上有應酬,那是相當耗費心力的事情,除了不去參加的顧影外,他們都要養精蓄銳。
想著就要與劉定國分別,以後或許很難再見麵,顧影心裏湧起一縷淡淡的惆悵,這是以前她從來沒有過的情緒,不免有些驚訝,也有些難受。她默默地看著窗外的綠色山嶺,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其實人生常常會如此,有時候會遇到一個人,會怦然心動,卻知道不可能有發展,因為兩人的世界截然不同,差距太大。她一直是個沒有奢望的人,在感情問題上尤其理智冷靜,心動是一回事,行動是另一回事,既然知道不可能,也就不去妄想,能有這樣的三天,她已經很滿足了,總比沒有遇到要強得多。
嶽鴻圖將車停在小水庫邊,顧影便禮貌地說:“劉大哥,再見。”
劉定國淡淡地道:“再見。”
顧影推開門下車,站在路邊看著嶽鴻圖將車子掉頭。車剛轉過來,劉定國忽然隔著車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心裏砰的一跳,接著又感到了初見他時的那種失重感,仿佛一腳踏空,從高處落下,有種束手無策的茫然。
劉定國收回視線,靠到椅背上。嶽鴻圖打正方向盤,腳下一踩油門,便絕塵而去。
顧影看著兩輛車消失在遠處的樹影裏,這才轉身回公司。
她先回房間放好東西,把換下的衣服拿出來,到公司的洗衣房去扔到全自動洗衣機裏,然後就去了辦公室。
一打開郵箱,她就看到陳佳穎發過來的附件,是做成PPT的公司介紹。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覺得恒亞-鏡像的實力不錯,完全可以向老板推薦,隻是應該怎麽說,還得考慮一下。這年頭人心不古,弄得老板也是草木皆兵,她如果沒掌握好技巧,說不定人家就想到回扣上麵去,就算是好公司也不用,那就沒意思了。
她隻在辦公室裏呆了一會兒,就下樓把洗好的衣服拿回房間,曬到陽台上,再到員工食堂去跟同事們一起說說笑笑地吃晚飯。
她的下屬劉博和陳誌航坐在她旁邊,閑聊完了就問起下一步的工作計劃。她想了想,“你們試著把項目核心區的拆遷補償方案做出來吧。”
這是來到這裏後交到他們手裏的第一份像樣的工作,頓時讓兩個年輕人大為興奮,“好,我們明天就開始做。”
顧影微笑著點頭,盛了一碗酸菜粉絲湯慢慢喝下,感覺心情好了許多。
飯後一般都是公司裏的同事結伴散步聊天,她卻像往常一樣並不參與,但也沒再回辦公室加班,而是換了一雙運動鞋,把盧裕從海口買來的山地車推出來,獨自騎出公司,順著小路出去,上了中線公路。
這條路的建設成本應該比較低,因為路麵沒有平整,都是按照地勢來的,所以常常是上坡、下坡、再上坡、再下坡的波浪形路段,顧影不斷換檔,確保上坡時比較費力但能夠蹬上去,下坡時不至於失控。這是她第一次在這裏騎行,等到熟悉車況後就感覺好多了,於是不再專注於車子,而有餘裕去留心周圍的環境。
已是黃昏,夕陽西下,頭上青天一碧,瑰麗的晚霞低低地壓在西邊的山頂,炊煙在半空中繚繞,莊稼與果樹都靜靜地紮根在土地裏,不時出現的小池塘裏閃現著鴨子與白鵝的身影,一群一群的小孩子在路邊走著,有的背著書包,有的勾肩搭背,有的拿著樹枝甩來甩去,看到她都好奇地打量,偶爾有汽車從她身邊呼嘯而過,帶起淡淡的煙塵。
她向前騎了一個小時後調頭回來,這時已是大汗淋漓,疲憊不堪。快到一個岔路口時,看到有人擺攤,桌子上堆著很多椰子,一根電線從不遠處的村子裏牽出來,連著放在椰子樹下的冰櫃。顧影下了車,過去問攤主,“椰子怎麽賣?”
那個憨厚的中年男子熱情地笑道:“兩塊,阿姨要凍的還是不凍的?”
顧影說:“要凍的。”
那人從冰櫃裏拿出一個削好的椰子,砍開一個小口,插上吸管遞過來。她接過,深深地吸了一口,隻覺得清涼甘甜的椰子汁順喉而下,頓感周身舒暢。
她一邊喝一邊看著那些隨處可見的垃圾、到處亂跑的家禽家畜以及天上的流雲、道路兩邊的花草樹木,心裏不由得百感交集。這是個很好的地方,卻是髒亂差的環境與美麗的風景交織,人們貧窮的生活與大自然蓬勃的生命力形成鮮明對比,過度開墾導致土地貧瘠,自然災害又給人有力的回擊。顧影走遍大江南北,沒有任何地方像這裏一樣,有著奇異的魅力,又讓人深感惋惜。
漫無邊際地想著,她有些紛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付了錢,將手裏空空的椰殼扔到旁邊的筐裏,她轉身上車,在如水一般的晚風中回了公司。
這一夜,她睡得很好,就連半夜嶽鴻圖和劉偉業回來,一邊興奮地說笑一邊咚咚咚上樓的喧嘩都沒有把她吵醒。
第二天早上,劉偉業被突然響起的高音喇叭驚得跳起來,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呻吟了幾聲,這才掙紮著到窗邊張望,好不容易才判斷出聲音是從農場的場部傳過來的。在清晨水晶一般的空氣中傳播的新聞播報聲讓他仿佛回到了童年時代,不由得怔了一會兒,這才到浴室去洗漱,然後換衣服出門。
時間還早,可公司裏的人都已經在外麵活動了。他有些詫異,隨即便明白,這全是那個大喇叭的效果。聽著空氣中不斷回蕩的廣播,他不禁覺得好笑。站在水邊活動了一下,他有點百無聊賴,便轉頭問不遠處的保安,“看見嶽總沒有?”
“有。”保安抬手一指,“嶽總每天都會沿著這條路跑步。”
“哦。”劉偉業點了點頭,便走出公司,也慢慢地跑起來。
那是上山的路,他們昨天陪著劉定國走過,因此他並不陌生。跑上山頂,卻沒有看到嶽鴻圖,隻有顧影一個人站在那裏,看著海上冉冉升起的朝陽。通紅的旭日下有幾點帆影緩緩來去,水麵波光瀲灩,有節奏地輕輕蕩漾,景色壯觀華美,讓人百看不厭。
劉偉業站在她的側後方,默默地看了很久。直到一輪紅日升上天空,他才輕輕叫了一聲,“小顧。”
顧影回頭看向他,禮貌地叫道:“劉總。”
劉偉業笑了笑,“詹輝已經被我調回北京總部掛起來了。”
顧影眨眨眼,立刻明白過來,臉上漸漸露出笑容,“我的運氣真不錯,遇到兩個難得的好老板。”
劉偉業很高興,誠懇地說:“這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你們來公司工作,我和鴻圖理當為你們創造一個好的環境,以前沒有注意到詹輝的劣跡,讓你受委屈了。”
“劉總太客氣。”顧影實事求是,“你們離得遠,不清楚詹輝的惡行,而一旦得知便立刻解決,這就已經足夠了。我很感激劉總和嶽總對我的信任與器重,隻要你們願意用我,我就不會離開,請你們放心。”
劉偉業點頭,“你以前為公司付出很多而得到的回報卻很少,還受到一些不應有的騷擾,我覺得有必要給你個交代。我和嶽總一直都沒有懷疑過你對公司的忠誠,也對你的能力很有信心。這個項目我覺得不錯,你的可研也做得很好,我和嶽總都很滿意。下麵的工作會更多,很可能仍然需要你加班加點,說不定會比現在更辛苦,我和嶽總在工作上肯定不會降低要求,希望你有思想準備。”
“我沒問題。”顧影對自己很有信心,“這份工作是我喜歡的,所以並不辛苦。”
“那就好。”劉偉業停了一下,抬眼看向一望無際的大海,淡淡地道,“你能幫我大哥買幾張CD嗎?就是你愛聽的那些歌。”
顧影一怔,隨即答應,“好,那要去三亞才能買到。”
“行,我下午從三亞飛北京,吃完午餐我們一起走吧。”劉偉業微微一笑,跟她一起下山,跑回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