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單純的快樂
顧影睜開眼睛後,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今天早上居然沒有聽到那個吵死人的大喇叭。屋裏很安靜,厚厚的窗簾低垂,密密地遮住了外麵的陽光,讓這個房間一直處於黑暗之中,於是床上的兩個人也就得以睡到自然醒。
顧影隱隱約約地看到對麵有個人。雖然他們之間隔著至少三個人的距離,但她還是很快就看清了他的臉部輪廓,那是仍在熟睡的劉定國。他清俊的臉很安靜,也更溫和,平時的那種冷冽與威勢蕩然無存,看上去顯得更加年輕,似乎跟他最小的弟弟劉偉業差不多大。
顧影凝視著他的臉,一直沒動。在難得的一次充足睡眠後,她的心情特別好,能這樣近距離地看著那個與眾不同的男人,令她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劉定國微微動了一下,然後睜開眼睛。顧影有些慌亂地翻過身來平躺著,一張臉滾燙,在黑暗中變得通紅。
劉定國翻了個身,打開床頭櫃上的台燈,眯著眼適應一會兒,拿起表看了下時間,然後就起身走進浴室。他的動作很輕,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顯然以為顧影還在睡,不想吵醒她。
顧影掙紮了好半天,終於決定趁機溜走。她掀開被子下床,走過浴室門口時又站住了,心裏糾結了一下,終究覺得就這麽悄悄地走有點不地道,便輕聲說:“劉大哥,我先下去了。”
裏麵靜了一下,劉定國的聲音低沉柔和地傳出來,“好。”
顧影在那兒站了幾秒鍾,這才走出去,輕輕地鎖上門。
這時已近中午,客廳裏的三個人已經等得沒什麽時間觀念了,正拿著撲克牌在鬥地主。見到她下來,三人齊刷刷地看向她,眼裏全是問號。顧影看著他們的神情,心裏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可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麽事,便禮貌地說:“我去洗把臉,馬上就出來。”
她的頭發很順溜,即使沒有梳過,看上去也並不零亂。雖然是穿著衣服睡的,但她的睡姿很安靜,並沒有亂翻亂動,因此褶皺也不多,往那兒一站,仍然清清爽爽。她臉上的神情坦蕩磊落,沒有給人絲毫曖昧的想象空間,讓客廳裏的三個人更加疑惑。
等她進了房間,把門關上,嶽鴻圖看向劉偉業,低聲問:“你說這是什麽情況?”
劉偉業撓頭,“估計……似乎……沒情況。”
嶽鴻圖大驚,“這孤男寡女的在一間房裏過夜,還會沒情況?”
劉偉業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你以為都像你?”
“我是好男人,別破壞我形象。”嶽鴻圖笑嘻嘻地說著,抬手摸下巴,“如果真的沒情況,那大哥也太柳下惠了,佩服啊佩服。”
當著地主的曾秘書微笑著扔出一個炸彈,贏了他們兩人,這才閑閑地說:“我想也不會這麽快,老板不是那種人。”
他們嘀咕了幾句,二樓的房門又被打開,換了一身天青色休閑裝的劉定國輕快地走下樓梯。
嶽鴻圖最先笑著招呼,“大哥,睡得好嗎?”
“挺好的。”劉定國走到他們麵前,淡淡地問,“你們都沒吃早飯嗎?”
“是啊,等你呢。”劉偉業站起身來,“走吧,連午飯一起吃。”
“好。”劉定國走出門去,從頭到尾沒有提過顧影。
曾秘書緊跟著出去,其他隨員已經在外麵等了很久,卻不見半點焦躁,神情都很輕鬆,見到領導出來,趕緊上前聽候吩咐。
劉定國平靜地說:“一起去吃飯吧。”
嶽鴻圖搶著拉開車門,請他上自己的車,然後上了駕駛座。劉偉業上了副駕,正在想要不要給顧影打個電話,提醒她快一點,便看到她走了出來。
顧影肩上背著筆記本電腦,手裏捧著裝在包裏的投影儀,對他們笑了笑,便徑直上了自己的車。
午飯仍然是在酒店吃的,菜很豐盛,但沒有喝烈酒。嶽鴻圖隻要了一瓶紅酒,與劉定國小酌一下。顧影仍然是敬陪末座,與劉定國隔著圓形餐桌麵對麵。一頓飯下來,嶽鴻圖的話最多,畢竟他最了解這裏的情況,從七仙嶺說到五指山,從保亭縣說到三亞市,提到萬花農場時也著重講到了與三亞未來發展目標的關係。
劉定國很少說話,一直聽得很專心,最後才淡淡地問:“需要見見三亞的領導嗎?”
嶽鴻圖一怔,隨即高興地說:“能見當然好。我聽徐場長說,我們這個項目進行總規評審時,三亞那邊也會派人參加,這是一票否決製,所以,如果三亞那邊有異議,評審也就通不過。”
“嗯。”劉定國微微點頭,“明天晚上我從三亞飛北京,晚餐就在三亞吃吧,小曾,你一會兒聯係一下,看三亞那邊的領導明晚有沒有時間,如果有空,就請他們一起吃飯,如果已經有安排了,就不要勉強。”
“好。”曾秘書立刻答應。
嶽鴻圖和劉偉業同時舉杯,欣喜地說:“謝謝大哥。”
劉定國仍然氣定神閑,舉杯與兩人碰了碰,然後把酒喝完。顧影對這位儒雅俊逸的男子更加欽佩,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這“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風度卻是她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不由得仰慕不已。
吃完飯後,嶽鴻圖便將車子駛向萬花農場。劉定國的秘書和隨員跟在他後麵,顧影最後跟上,沿著中線公路向東南方向駛去。
嶽鴻圖沒有去公司,而是先上了山,來到那個背山麵海的最佳觀察點,領著劉定國站到崖前,笑著對他說:“大哥,你看,遠處那片藍色的就是大海,下麵那個盆地就是我們這個項目的區域,湖邊那一片,包括湖邊的兩座小山,就是打算建成小城鎮的核心區。”他邊說邊比劃,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因為工作關係,劉定國曾經到過世界各地,基本上什麽都見識過,可麵對那樣壯觀的景色,也不禁動容。
金色的陽光將一切色彩都渲染得無比鮮明,蔚藍的大海、淺藍的天空以及大地上深深淺淺的綠色都讓人感覺心曠神怡,微風拂麵,帶著淡淡的草木香,更令人神清氣爽。
劉偉業看過顧影拍的照片,那時候就覺得這裏非常美,但真正到現場來看過,才知道這樣的景致不是一個“美”字能夠形容的,根本就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顧影拿著公司新買的數碼相機不停拍攝眼前的地形與景物,鏡頭轉向他們的時候卻有些遲疑了。她不知道能不能拍劉定國,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按下快門,打算回到公司後就問問嶽鴻圖,如果不能拍,就把他的照片全部從相機裏刪掉。
劉定國站了很久,聽嶽鴻圖指點著下麵盆地裏的幾個區域,把昨天晚上顧影匯報的項目概念性策劃又重新講了一遍。劉定國認真聽完,提了幾個問題,然後微笑著說:“這裏確實是個好地方,你們很有眼光。”
得到他的肯定,嶽鴻圖和劉偉業都喜形於色。站了一會兒,嶽鴻圖便請他上車,帶他去看萬花湖和場部、小鎮。
美麗的湖光山色與湖邊的嚴重汙染形成鮮明對比,令人觸目驚心。劉定國看了以後,不禁皺起了眉。嶽鴻圖立刻向他介紹了準備與項目配套的環保措施,“這些工廠和醫院我們都會徹底拆除,汙水處理係統會引進世界上最先進的設備和技術,達到國家頒布的排放標準後,那些水會用來澆灌園林、公共綠化帶以及當地人的農田、果園,基本上不會排放到江河湖海裏去。”
“很好。”劉定國滿意地點頭,“我知道,現在好像一說社會責任感就讓人覺得是假話大話空話套話,年輕人更是不屑一顧,嗤之以鼻。其實,如果不把這些話當口號,而是實實在在地去身體力行,實際上是能做很多有用的事的。我昨天對小顧說過,或許因為她的策劃,會改變很多人的一生,尤其是那些孩子,特別是貧困地區的孩子,而真正把她的策劃落到實處,卻要靠你們這兩個決策者。我也知道現在各地政策不一,很多人的想法不同,你們做事有各種各樣的困難,一個企業的能力也有限,但是,能做就盡量去做,總能造福一方。如果沒人做這些事,那我們是沒有未來的。”
“大哥說得對。”劉偉業的神情很鄭重,“這事我們一定會做,絕不隻是口頭上說說而已。”
嶽鴻圖也保證,“對,大哥,你就放心吧。”
劉定國笑著看了看他們,“這些年你們做得不錯,我對你們是放心的,隻是你們既然讓我來看了,總得說兩句。”
嶽鴻圖接著帶他看了鎮邊的兩條河,然後又帶他去看鎮裏的市場。裏麵環境太過複雜,劉定國的隨員和曾秘書都堅決反對他進去,嶽鴻圖和劉偉業也擔心他的安全,便沒有在這裏停留太久。嶽鴻圖沿著山腳下的鄉村公路往北開,帶劉定國看了沿途的小村落、果園、橡膠林等等。
他們的車隊經過一個小山坳時,看到那裏有幾塊小小的農田,沒有大人,隻有三個孩子。一個大概十幾歲的少年打著赤膊,長褲挽到膝蓋以上,踩在水田裏插秧,兩個大概隻有幾歲大的小男孩都隻穿著小短褲,身上滿是泥水,在田坎上嬉笑打鬧,奔來奔去,充滿活力。
劉定國讓嶽鴻圖把車停下,遠遠地看了一會兒,臉上帶著笑容。跟在他們車後的顧影也看到了這一幕讓人感覺溫暖與喜悅的情景,忍不住拿起相機拍了下來。
劉定國看著那邊認真插秧的少年和天真無邪的孩子,輕輕地說:“昨天晚上,小顧強調你們在做這個項目時會保護當地人們的生活方式,這讓我很感動。這些年來,大家的環保意識是增強了,做每個項目也必須通過環境影響評價,但很少人會想到要在開發的同時保護本地原住民的生活方式。他們是弱勢群體,資本的強勢進入往往會破壞他們的生存環境,改變他們的生活方式,甚至滅絕他們的文化,但現在仍然很少有人去關注這個問題。小顧能夠提出來,並把這一點作為你們開發的原則之一,是很有智慧的,這讓你們對這裏的開發有了更深層次的意義,也能獲得更多的支持。”
“是啊。”劉偉業點頭,“我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無論別人怎麽想,我們情願多投入一些資金,少收入一些利潤,也不做以建設為名的破壞者。”
“這句話說得很好。”劉定國愉快地笑道,“以建設為名的破壞者,我看很多開發商都是這樣的類型,確實應該好好整治一下了。”
他們聊了一會兒,劉定國便示意可以離開。嶽鴻圖發動車子,打算順著小路開到中線公路上,然後就去公司。
剛剛駛出一片椰林,劉偉業便看到前麵的一片田野中間有個奇特的村落,所有的房子都是同樣的形狀,而且漆成明亮的天藍色,整齊劃一,就像是一排排積木立在那裏,他不由得問道:“那是什麽單位?”
“不清楚。”嶽鴻圖搖頭,“我們去縣城的時候都會看到這個地方,看這裏的屋子全是標準規範,應該不會是普通的鄉村吧,不過也不知道是什麽單位,沒有任何標識。”
劉定國看了一眼,淡淡地道:“那個應該是難民的安置點。”
“難民?”嶽鴻圖和劉偉業都很驚訝,沒想到在中國還有這種族群。
“嗯。”劉定國隨口說道,“這些難民大部分是三十多年前進入中國的,有的是在反華排華浪潮中逃回來的難僑,有的是越南、老撾、柬埔寨三國的印支難民,當時中國都接收並進行了安置。他們不是中國公民,也沒有國籍,聯合國難民署每年都會派人來了解他們的生活情況。”
“哦,原來是這樣。”嶽鴻圖在後視鏡裏瞄了一眼已被他遠遠拋在後麵的那些藍色小屋,不再多說什麽。這裏離他們的項目所在地太遠了,就是做大區域規劃也沒辦法把這一地區包括進去,所以他和顧影之前才沒有去查詢在這裏居住的究竟是什麽人。
中線公路上總是很少有人和車,他們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到達公司所在地。
顧影跑進自己的房間,把電腦和投影儀放下,隨即衝涼、換衣服,然後又跑出來。
劉定國站在水邊,聽嶽鴻圖介紹周圍的環境,微笑著說:“這兒簡直是世外桃源,你在過神仙日子嘛。”
嶽鴻圖嘿嘿笑道,“以後大哥也可以經常過來度假,我們一起當神仙。”
劉定國笑了笑,爽快地答應,“好。”
等到顧影出來,快步趕到他們身邊,幾個人才出了公司,順著水邊的小路走到山頂。
劉定國站在那裏,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波光粼粼的萬花湖、四周連綿不斷的青山,再次肯定,“這是個好地方。”
“是啊。”劉偉業興奮地笑道,“給我十年時間,我們一定會把這裏打造成最美的小城、最吸引人的地方。”
劉定國微笑著看了弟弟一眼,“你們的目標確實很宏偉,不過要堅持到底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前期投入那麽大,如果中途放棄,那可就損失巨大,你得想好了。”
劉偉業豪氣地說:“我和鴻圖都已經想好了,一定要做這個項目。無論有多麽困難,我們都會完成它。”
“對,我們絕不會輕言放棄,除非遇到人力不可抗拒因素。”嶽鴻圖肯定地說,忽然看到站在一旁的顧影,便順口加了一句,“小顧也很喜歡這裏,說將來要在這兒養老。”
“是嗎?”劉定國轉頭看向那個一直默不做聲的女孩。
“對,我喜歡這個地方。”顧影落落大方地承認,“這麽大的項目,很可能是我職業生涯的巔峰之作,將來退休了在這裏養老,享受自己辛苦創造出來的成果,我覺得這一生就很圓滿了。”
劉定國的眼中流露出幾分讚賞,“如果一生真能如此度過,確實非常圓滿。”
在山上站了一會兒,他們又四處轉了轉,這才順著小河走回來。劉定國被嶽鴻圖帶上樓,進了董事長辦公室。他看了一眼牆上貼的兩張地圖,便坐到木椅裏,品嚐嶽鴻圖推薦的五指山綠茶。劉偉業對身後一臉遲疑,不知道該不該也跟著上樓去的顧影說:“我們晚上還要回七仙嶺住,你去拿點要用的東西,不用開車了,就坐嶽總的車一起走。”
顧影立刻答道:“好。”便掉頭回房去收拾東西。
劉偉業這才走進辦公室,坐下來與大哥閑聊了一會兒,卻終究不敢提“大嫂”、“離婚”等字眼。劉定國一直忙於工作,很少見到家人,一般都隻是在電話裏忙裏偷閑地匆匆講幾句,這時看到最小的弟弟已經變得成熟穩重,事業有成,也感到很欣慰。劉偉業家庭穩定,妻子是醫院骨幹,兒子聰明可愛,沒有什麽忌諱的話題,劉定國便關心地問了問弟妹和侄子的近況,順便也問候了嶽鴻圖的父母,並表達了對他女兒的喜愛。
既然提到了家人,劉偉業便順理成章地說起五一長假要帶父親到海南來玩,同時組織這裏仍然健在的當年參加過解放海南登陸戰的老革命跟父親聚一聚,“我跟咱爸說過,老爺子很高興,一口答應。”
劉定國點頭,“好,那你就陪老爺子過來吧。他那些老戰友還健在的已經不多了,能聚在一起也不容易,你好好組織一下,讓大家都高高興興的。”
“嗯,好的。”劉偉業很開心,覺得這次大哥比以前好說話多了。以前他們家是老爺子最有威嚴,等老爺子離休以後,這個大哥的氣勢就迅速顯現,讓他們這些弟弟妹妹都感到敬畏。劉偉業最小,劉定國老覺得他年輕氣盛,太過浮躁,因此隻要一見麵就會敲打他,頗有點長兄當父的味道。劉老爺子中年得子,一直都很寵這個小兒子,他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到了部隊練出一身好武藝,回到地方後更是雄心萬丈,事業迅猛發展,更讓他自信滿滿。在這世上,他隻怕一個人,就是這個大哥。當初嶽鴻圖想找劉定國談這個項目,他並沒有把握能約出大哥來,沒想到這次大哥不但願意聽他們談,而且還特意撥出兩天時間來看現場,對他也多次肯定,看上去很支持他們做這個項目。他從來沒有享受過大哥給予的這種待遇,不由得有些受寵若驚。
從七仙嶺開車過來就花了兩個小時,再這麽走走看看,就已經到晚上吃飯時間了。嶽鴻圖看了看表,對劉定國說:“大哥,基本上現場就是這樣,我們回酒店吃飯吧。”
劉定國對他們的安排沒有意見,聞言點了點頭,起身走了出去。顧影提著一個紙袋,裏麵裝了一套換洗衣服,肩上背著電腦包,站在水邊等著他們。劉定國下來後,一眼就看到她。他沒有說話,隻是溫和地對她點了一下頭。顧影立刻領會他的意思,便走過去站到他身邊。
劉定國的聲音變得低沉柔和,“在這裏住得習慣嗎?”
“挺好的。”顧影愉快地說,“公司對員工的生活都照顧得很好,吃得好,住得好。這裏的環境也好,山好,水好,空氣好,水果也多,我很喜歡。”
“看來,在你眼裏,這裏一切都好。”劉定國忍俊不禁。
顧影笑道:“確實一切都好,我挺滿意的。”
“那就好。”劉定國看著她白皙清秀的臉,隨口說道,“在海南還能像你這麽白,可真是少見得很,你是哪兒人?”
“我來海南以後一直都呆在房間裏工作,很少出去曬到太陽,所以沒變黑。”顧影解釋,然後才回答,“我是蘇州人。”
“哦。”劉定國很自然地問,“父母還在蘇州嗎?”
顧影愣了一下,有點遲疑。劉定國立刻覺察到她的異樣,以為她不願意講,便道:“對不起,是我冒昧了。”
“沒有。”顧影低下頭去,低低地說,“我很小的時候就沒了父親,是母親一個人把我養大的。我大學還沒畢業,母親就去世了。”
劉定國沉默了,看了她片刻,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他雖然沒說話,可動作之間卻帶著濃濃的安慰之意。顧影覺得剛才忽然變得有點憋悶的心輕鬆了一些,抬頭對他笑了笑,“我沒事。都已經過去那麽多年,我不太回想那些事了。我現在過得挺好的,工作不錯,收入也可以,生活過得去,很滿足了。”
劉定國“嗯”了一聲,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這才把手收回來。
劉偉業和嶽鴻圖在辦公室裏商量了一下晚上的安排,這才出來。兩人一眼便看到劉定國把手放在顧影肩上的動作,不由得都很驚訝。嶽鴻圖低聲問:“你看我們要不要把小顧調回北京總部?”
劉偉業搖頭,“大哥會罵死我。”
“咱們集團內部正常的工作調動,大哥怎麽會罵?”嶽鴻圖一邊往下走一邊不以為然,“以前大哥幫了我們那麽多,我們卻不能為他做點什麽,他如果真喜歡小顧,我們做兄弟的總得幫點忙。”
“你當心弄巧成拙。”劉偉業沒有嶽鴻圖那麽衝動,行事要謹慎得多,“不管大哥是不是真的喜歡小顧,我們都不能出手幹預。大哥絕不希望別人關注他的私人生活,我們還是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對小顧適當照顧就行了。”
“那好吧。”嶽鴻圖在這方麵自然聽他的,畢竟他和劉定國才是親兄弟,更了解他大哥。
等到他們走下樓,劉定國已經和顧影聊起了其他話題,“如果這裏真像你策劃的那樣,能種上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肯定會營造出類似普羅旺斯的那種氣氛。內地的一些樓盤隨便怎麽宣揚自己是正宗的歐洲風情,都比不上你們這裏。他沒有那麽多地啊,光是房子做成歐式建築是遠遠不夠的,周邊的環境不配套就不倫不類了,對不對?”
“對。”顧影笑著點頭,“所以我特別喜歡這個項目,可以做很多事。”
嶽鴻圖和劉偉業走近他們,聽到他們的對話,都含笑點頭。劉定國轉頭看了他們一眼,便向車子走去。
顧影仍然被劉偉業安排著坐在後座,劉定國就在她旁邊,卻不再說話,隻是閉目養神。其他三個人也就沒有吭聲,以免打擾他休息。嶽鴻圖專心開車,劉偉業和顧影看著窗外的風景,車廂裏十分安靜。劉定國的呼吸很快變得輕緩悠長,顯然已經睡著了。
兩個多小時後,他們的車進入七仙嶺,劉定國才睜開眼,靜靜地看著外麵籠罩在淡青色天光下的綠色山嶺。
這頓晚飯吃得更加愉快,劉定國和劉偉業都已經看過現場,嶽鴻圖再談起項目的各種細節,兩人都能有感性認識,聊起來便更加輕鬆。除了項目之外,劉定國也問了問徐兆倫的情況,順便講了自己所了解的有關海南省委、省政府和農墾總局的一些情況。嶽鴻圖、劉偉業和顧影都凝神細聽,牢牢記住,以便製訂下一步的工作計劃。
劉定國到這裏來屬於私人活動,本來沒告訴任何人,可因為曾秘書給三亞那邊打過電話,轉達劉定國請有關領導明天共進晚餐的邀請,所以仍然有人知道了他正在七仙嶺的消息。等他們吃完晚飯,剛剛回到別墅,就陸續有人上門來拜訪。車子絡繹不絕地開來,看車牌更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下來的人都是滿麵笑容,熱情地跟曾秘書打招呼,親切友好地提出“想見見領導”。劉定國略感意外,但還是神色自若,淡淡地微笑著表示歡迎,請他們到樓上去坐,也讓嶽鴻圖和劉偉業在一旁作陪。兩人既然要在這裏做項目,認識當地的重要人物對他們是大有好處的。
曾秘書在上麵給他們沏上茶,然後下來和其他隨員守在客廳。顧影便懂事地呆在自己房間裏,一直沒有出去過。
她在網上到處逛,瀏覽一些帖子,查看有關房地產的新聞和行業動態。正要找部電影來看,她的朋友陳佳穎打電話過來,跟她聊了很久。
陳佳穎跟她是鄰居,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她以前是鏡像中國的總監助理,意大利鏡像是一家享譽國際的設計公司,在中國設立的分公司也發展迅速,行政總監虞阡是位才貌雙全的女子,陳佳穎一直是她的子弟兵。後來,鏡像中國與大名鼎鼎的恒亞創造合並成恒亞-鏡像設計公司,虞阡擔任公司的策劃總監,陳佳穎仍然是她的助理。這家公司接下了一個大型旅遊開發區的全部設計項目,總體規劃已經通過評審,控製性詳細規劃已經編列完畢,現在正在做修建性詳細規劃。在這個過程中,陳佳穎覺得其中有些細節可以借鑒顧影做的雪山小鎮,因此有時候會給她打電話或在網上討論。顧影策劃的雪山小鎮已經全麵完成,她的創意已經通過各種媒介向外宣傳得淋漓盡致,因此不存在保密的問題,都可以說給陳佳穎聽。
兩人聊完了策劃方麵的事,陳佳穎便問起她現在的情況。顧影大致說了一下,隻提到公司打算在海南做個大型的開發項目,現在隻做完了可研,概念性策劃出來了,別的都還沒有進行。
陳佳穎敏銳地發掘出有用的信息,“那就是說,你們接下來應該要拿出項目的規劃設計方案了吧?”
顧影笑了,“應該是吧。”她沒有陳佳穎那麽有銳氣,說起話來總是很含蓄,凡事都留有餘地。
她雖然說得模棱兩可,陳佳穎卻來了勁,“哎,你向你們老板推薦一下我們公司吧。我們有世界上最優秀的設計大師之一安德烈·桑蒂,還有國內著名的設計師謝恒亞,虞總在策劃方麵也有不凡的造詣,絕不會讓你丟麵子。也不用你做太多工作,隻要推薦一下,給我們一個機會,至於你們老板最後用不用,我們自己來爭取,你看好不好?”
顧影聽她說得很合理,想爽快地道:“這樣吧,你把你們公司的資料給我發過來,我拿給老板看看。”
“行。”陳佳穎很高興,“我馬上向虞總匯報,明天就把資料發到你的郵箱。”
“好。”顧影笑著掛上電話,剛拿起鼠標,手機又響了。
她拿起看了看,見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但卻是很老的號,估計是中國移動最早幾批放出,一直用到現在,擁有這樣的號,絕不會是無聊的騷擾者或做推銷的人,她馬上接起來,“喂?”
話筒裏響起劉定國溫和的聲音,“睡了嗎?”
顧影一邊回答“沒有”一邊去看電腦上的時間,見已近午夜,不由得有些詫異,時間過得真快啊。
劉定國輕笑,“今天失眠嗎?”
顧影放鬆下來,也笑了,“目前毫無睡意。”
劉定國柔聲說:“那想不想上來下會兒棋?”
“好。”顧影想也不想便道,“我馬上就來。”
劉定國掛斷電話,顧影立刻關上電腦,開門出去。
別墅大門緊閉,客廳裏空無一人,曾秘書的房間已經熄燈。窗外的月光斜斜地照射進來,讓顧影可以清楚地看見房中的景物。她無聲地穿過客廳,向二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