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盜圖:美人計(1)
又是一夜了。聶無雙枯坐燈前,久久無法安然入睡。三天了,她在蕭鳳青的別院中已經三天。人是安頓了下來,但是夜夜噩夢纏身。蕭鳳青對她說不上好也不算不好,隻是當她是普通丫鬟。
有人靠近房門邊,低低喚了一聲:“無雙姑娘,主上有請。”
聶無雙愣了愣,半晌才回答:“知道了,馬上過去。”
這是這三天來,他第一次單獨喚她。
聶無雙連忙點起油燈,對鏡梳頭。想了想,她挑了一件深紫色長裙。隻在髻邊簪了幾朵今天采下的紫羅蘭,她麵色如玉,隻是神情憔悴,但在這一身襯托下整個人在蒼白中多添了幾許神秘高貴。她對鏡看了看,苦笑了下。不敢耽擱,連忙往蕭鳳青的住處“翰明軒”走去。短短一段路,聶無雙走得虛汗直冒。她小產後虛弱卻又不敢對人言,隻能自己撐著。擦了把冷汗,她悄悄走進軒中的暖室,裏麵熏著淡淡清苦的杜若香。
她掀開珠簾,不由怔了怔。榻上蕭鳳青已經支著下頜和衣睡著了。他頭上的發簪已經拔掉,胡亂丟在地上,如墨的長發傾瀉在雪白的狐裘上,俊臉酡紅,似夜飲方歸。
“主上?”聶無雙走近,輕聲喚道。
蕭鳳青一動不動,似已經睡得很沉。聶無雙撿起他的發簪,歸置好的他靴子,這才怔怔坐在他的榻邊的凳子上。三天了,她還猶如身在夢中,仿佛隨時隨刻都能從噩夢中驚醒,醒來後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她依然是人人羨慕的相國夫人,依然是尊貴的聶家千金,父親疼愛,兄長眷顧,錦衣玉食,無憂無慮。
可是,這一切都不是夢啊……
“你來了……”一道溫熱的氣息忽然停在她的臉上,聶無雙猛地抬頭,對上那一雙深邃的琥珀色眸子。
“你哭了?”蕭鳳青忽道,指尖劃過她的臉,一滴水漬停留在他手中:“我一直很好奇,三天裏你從不哭,我還以為死在刑場上的其實並不是你的父兄。”
“主上有何吩咐?”聶無雙生硬地打斷他的話,跪在地上聽候吩咐。
蕭鳳青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你甚至不為你的父兄戴孝。今夜而來,精心打扮。你在勾引你的主上嗎?”
他說得十分輕佻,聶無雙渾身僵了僵,半晌抬頭微微一笑,容色如夜間曇花,美得驚人:“主上是那麽容易就被無雙勾引的人麽?”
蕭鳳青看著她的笑容許久,忽然輕籲一口氣:“罷了,明天夜裏跟我出去一趟,見個人。”
他盯著她的眼睛:“我要你去偷一樣東西。”
聶無雙愣了愣:“是什麽?”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蕭鳳青閉了狹長的眸,似倦極:“為我更衣,我要睡了。”
聶無雙隻能起身,吃力為他解開袍子,一股淡淡的男子氣息蕩入鼻間,她的臉不由一紅,一抬頭,卻看見他正眯著眼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的窘狀。
“沒有為別的男人更衣過?”他忽然問。
聶無雙臉微微一變,抿緊唇,隻是手在發抖。這還是她第一次伺候一個不叫做顧清鴻的男人。下頜微熱,她的臉已經被他的手指挑起,逼著她直視他的眼睛。他的眼仿佛是一泓漩渦,看久了幾乎連心神都要被吸引進去。
“你在恨。”蕭鳳青看著她的眼睛:“你的恨意那麽明顯,任誰看了都知道你還恨著顧清鴻,這種恨不但沒有用,還會為你帶來危險。”
聶無雙硬著聲音問:“那我要怎麽做?”
“你要笑。越是恨,臉上越要笑,笑得讓人不知道你在想什麽,然後再慢慢地給他致命的一擊。”
蕭鳳清慢慢低頭,他靠得這麽近,幾乎鼻息相聞。她聞到他口中淡淡的酒香與他身上好聞的男子氣息,俊魅如魔的麵龐近在咫尺,她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笑?”她似了然,抬起與他對視,忽的,她嫣然一笑:“無雙明白了。”
她的笑猶如有毒的花,美中帶著淡淡的傲然,忽如一夜春風化了萬千冰霜。
“這才對。”蕭鳳青滿意地點了點頭,在她臉上落下輕淺的一吻,低喃掠過她的耳邊:“你要知道,美貌就是你的利器。殺人不用刀。”
第二天蕭鳳青果然賜下不少精致發飾,舞衣霓裳,吩咐她細細裝扮。聶無雙不自然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她今天梳了個高髻,三千青絲統統挽上,露出白皙優雅的頸部,一朵朵細小珍珠做成的珠花插在上麵,猶如星辰點點,素雅高貴。眼尾成鳳尾妝,淡淡的嫣紅掃過,一雙嫵媚的眼睛越發勾人心魄。顧盼中,風華無雙。
她身上穿著一件極薄的舞衣,高腰束胸,露出胸前隱約一點春色,引人遐想,長長的裙擺逶迤而去,衣上薄紗處亦是繡了華麗的點點桃花,人穿著,猶如站在桃花樹下,被突然的桃花雨淋了一身,真的是人美如花。
連一旁臉色嚴厲的嬤嬤見了也連連點頭:“姑娘好身段,好相貌。可以啟程了。”
聶無雙眼中掠過不自然,心中更是緊張萬分,今夜要去地方可是兵部尚書府——周大人府邸。她能否在這一次得到他的滿意,就靠今夜一行了!
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已經等在外頭,車簾掀開,聶無雙不由一怔,隻見蕭鳳清正歪在軟墊上,閉目假寐。他聽到動靜,慢慢睜開眼。即使看過了他不同常人的眸色,聶無雙還是被他幾洞悉人心神的深眸刺得微微一縮。
他打量了她一眼,眼中露出讚許,點了點頭:“果然不錯。”
聶無雙抬頭看著他:“主上想讓無雙怎麽做?”
蕭鳳清以手支頜:“聽說你才藝雙絕,又是出身名門之後,想來彈琴跳舞的什麽都會吧。”
聶無雙點了點頭:“還算精通。”當年一曲驚鴻舞,已經讓她京城第一美人的豔名遠播,可是自從嫁人後,她一心做賢妻,都不曾在顧清鴻麵前跳過舞,自然技藝也鬆懈了。
她頓了頓,美眸盯著蕭鳳清的眼睛:“可是周寧將軍認識顧清鴻。”
蕭鳳青隻是笑:“我知道。但就算他見過你又怎麽樣?”
聶無雙一怔。他忽然靠近,聶無雙隻覺得眼前一花,他修長的手中已經拿出一方珍珠帕,在薄如蟬翼的紗麵上綴著一顆顆細小的珍珠。
“戴上。”他命令道。
聶無雙戴上,抬頭看著他,大部分麵容已經被麵紗遮住,隻剩下一雙美眸露在外麵,看上去妖嬈無比。她看見他眼中露出滿意,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她的眼,帶著他身上特有的氣息,聶無雙心頭一跳,連忙低頭。
蕭鳳青清冷一笑:“美人之所以是美人,就是美人如隔雲端,看不清,看不分明。今天晚上我就讓他想見又不能見。”
他拉她起身,坐在自己的身邊,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如果你想要報仇,就得按我說的去做,我要你去拿一樣東西……”
他在她耳邊細細說了,聶無雙越聽越是心驚,不由詫異盯著他。
蕭鳳青挑起漂亮的長眉:“不願意?”
“不是。”聶無雙咬了咬牙:“希望王爺信守承諾,日後助無雙報仇。”
蕭鳳青一挑眉,眼中漸漸流露玩味:“隻要我大權在握,你就有複仇的一天。”
大權在握?聶無雙在他口氣中聽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兩相對望中,她看到他眼底深沉隱忍的野心,心中不由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蕭鳳青,他隱藏身份來到齊國京城果然是別有所圖!
“主上,有點不對。”車外傳來車夫壓低的聲音。
“什麽不對?”蕭鳳青問。
“好像周將軍還請了別的客人。”車夫聲音中帶著猶豫:“看馬車好像是顧相國的車子。”
聶無雙心突然涼到了底。她掀開車簾,果然看見在大門邊停著一輛熟悉的馬車。
“是顧清鴻?”蕭鳳青皺眉問。
“是。”聶無雙聲音顫抖。
馬車中忽然陷入一片死寂,蕭鳳青眉宇不展,聶無雙亦是低頭沉默。
“來吧。下車。”蕭鳳青淡淡地說,他向她伸出手去。聶無雙看了他一眼,卻發現自己無法伸出手。
蕭鳳青深眸微眯,目光如劍,聲音冷冽如冰雪:“今日再教你一句,要懂得麵對你的痛苦,如果你始終不敢麵對他,你何談報仇?”
“是。”聶無雙心中一震,抬起美眸看著麵前似魔非人的男人。是他收留她,也是他給了她第二次生命,如今他正一步步帶著她往這條充滿陰謀的不歸路上越走越遠……
“流芳閣”是齊國京城中最大的青樓,它妙就妙在樓後庭院中辟了各色精巧的樓閣庭院,京城中達官貴人來此,若嫌前麵太過吵鬧,就花銀子包下一方庭院,清靜幽雅又極隱秘。聶無雙跟在蕭鳳青身後,由人引著,沿著回廊七繞八拐,終於眼前一亮來到一處花廳。
“哈哈,林公子來了,周某有失遠迎。”一聲爽朗的笑聲傳來,聶無雙抬頭,隻見一位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迎上前來。
蕭鳳青微微一笑,握著聶無雙的手迎了上去:“多日不見,周將軍可安好?”
周寧笑容滿麵地走上前,目光掠過聶無雙戴著麵紗的麵容時,不由怔了怔:“這位是……”
“哦,這位是在下新收房的小妾,歌舞雙絕,等等讓她為酒席上助助興。”蕭鳳青漫不經心地說道。
聶無雙抬眼看了周寧一眼,默默福了福。此時她風帽已經摘下,麵紗下一雙極媚的眼露在外麵,勾人心魄。周寧一雙眼已經被她深深吸引,眼中露出熾熱的光。蕭鳳青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似笑非笑。
“周將軍,是哪方貴客,何不引薦引薦?”這時身後傳來一道熟悉到令聶無雙心中發顫的聲音花廳燈下,顧清鴻含笑走來。聶無雙屏住呼吸,等他走到近前,這才恍然發現自己已經汗濕重衣。
“這位是相國大人,年少有為,是皇上跟前一大紅人。”周寧連忙互相介紹:“而這位是林公子,也是名門之後。”
顧清鴻目光掠過蕭風青停在聶無雙臉上,臉一沉,忽然道:“這位姑娘看起來很眼熟,像是顧某的一位故人。”
場麵一時冷了下來,聶無雙隻覺得顧清鴻盯著自己的一雙眼睛猶如可以穿透麵紗直透心底。她忽然嫣然一笑,依在蕭鳳青身邊,仰頭笑道:“相公,為何男人每次見了妾身都喜歡說這句話?”
顧清鴻聞言頓時臉上一沉。蕭鳳青哈哈一笑,俯身在她麵上輕輕一吻:“那是因為你討人喜歡。快快去見過相國大人。”
“是。”聶無雙含笑上前,福了福:“妾身見過相國大人。”
顧清鴻目光變幻不定地看著麵前的聶無雙,忽然冷著聲音:“姑娘姓甚名誰,怎麽不摘下麵紗讓人見見你的真麵目?”
聶無雙抬頭,美眸對上他的,笑意不改:“妾無名無姓,小名雙兒,至於麵紗,妾身已嫁作他人婦,怎麽可以讓除了我相公之外的男人看見妾身的麵容。相國大人,您失禮了!”
一番話說得顧清鴻麵色越發陰沉。聶無雙挑釁地看著他,毫不退縮。周寧一怔,哈哈一笑,上前解圍:“好了,貴客已來都入座吧。”
蕭鳳青摟住聶無雙的纖腰,對顧清鴻道歉:“內子伶牙俐齒,林某回去一定會好——好管教。”說最後一句話時,他眼中曖昧之色十分濃。
顧清鴻麵上已經沉沉如山雨欲來,他冷冷看了一眼聶無雙,拂袖入座。聶無雙看著他不悅的背影,心中隱約有一股報複的暢快。
“記住你的任務。”耳邊溫熱的氣息襲來,蕭鳳青輕聲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