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奇兵

“有軍馬。”承鐸低聲道,“你站在這裏別動,我到那邊山上去看看。”

茶茶點頭。

“別亂跑啊!”承鐸又交待了一句,便向那山壁跑去。

茶茶倒沒有他這麽急迫的心情,隻覺得承鐸如今管她越發婆媽起來,倒像她是三歲的小孩子。她望著他一路騎馬到遠處山岡上,徒手攀上那峭壁,身影湮沒在頂崖亂石間。馬兒不知所以地徜徉在崖下。過了一會兒,承鐸又出來,三兩下躍下崖壁,又騎了回來。茶茶果然站在原地沒動。

承鐸一拉馬韁,騰出一隻馬蹬,道:“上來,坐我後麵。”茶茶伸手給他,踩了那隻空蹬,騎到馬上。

承鐸道:“你抱緊我,我們要快些回去。”

茶茶解下腰帶,向前係到他腰上,把兩人捆在一處,做了個手勢。承鐸一夾馬肚子,便一路跑向行營。

營裏也並不樂觀,秦剛早巡的時候,在閘穀西麵的山坳下也發現有人馬探察,不知是何來路。手下幾個得力的隊長在帳中議論紛紛。

“秦佐領,我今早在北麵坡上也看見人馬來回,像是合圍閘穀之勢。說不定是胡狄的散卒。如今雪化得差不多,我們卻又被圍困,這可怎麽辦好?”

秦剛也沒主意,被問急了,忙忙道:“我也不知道啊!”

話音剛落,承鐸一掀帳子,道:“我知道。”眾人紛紛注目,他走到帳中,“是幾個胡人的散兵,不過幾百人,一會兒就攆走了。去吧,把人集合。”

他態度從容得很,那幾個隊長隻覺得忽然就鬆了口氣似的,出帳集合人馬。

承鐸待人出去,神容一肅,對秦剛道:“你記住了!身為將領,你可以對我說不知道,但永遠不能對部下說不知道!”他意態軒昂,如長劍出鞘,昆侖雪開,而言詞肅厲,鋒刃鏗然。秦剛片刻愣神,心中震動,敬立抱拳道:“是。”

承鐸也不再說,轉身道:“跟我出來。”露營場地上五百來人散散地站著,哲義筆直地立在前麵,阿思海倒是抱著肘無所謂地看著人群。其餘人的臉上便很少能看見這閑適的神色了。

承鐸往木台子上一跳,站定,俯瞰眾人,朗聲道:“諸位,我們被包圍了。方才我站在那山崖上算了算,約有五千人馬圍在這閘穀四周。剛好十個對我們一個。”“轟”地一聲,下麵炸鍋了。下麵一人叫道:“大將軍,胡人不是都被打垮了嗎?!”

承鐸冷笑道:“不錯,他們是七王雲州的人馬,後麵還有約莫兩萬人。”

秦剛奇道:“那……那他們為何圍我們?是誤以為我們是胡人?”

承鐸道:“閘穀從來都沒有過胡人。七王之所以要圍閘穀,隻因為他要捉住我,殺了我,反叛朝廷,悖逆皇上!”

又是一片嗡嗡聲。

承鐸眼光四麵一掃,聽了片刻,微笑道:“你們不用議論,我動動手指頭,這五千人馬都碾為齏粉。”

台下瞬間大嘩。

承鐸朗笑道:“閘穀雪封將解,他們現在還不會動手。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明天這些人就散了。”他說完,便跳下木台往帳子裏去。

秦剛還是不放心,攔住他道:“王爺到底如何退敵,還是告訴我們知道吧,這……”

承鐸笑得高深莫測,拍拍秦剛的肩,諸人都安靜下來,聽他說道:“實不相瞞,我曾遇神人相授了一種威力無比的箭法,叫做淩風流火箭,一箭射去可殺退三千人,兩箭齊發可殺退萬人。區區五千人,誠不足為慮。”

四圍官兵聽得一愣一愣的,但見他神采飛揚,毫無懼色,又想到往昔聽聞他的戰績,卻又有幾分信。阿思海心知承鐸又在調侃,見眾人這番神情,忍不住“哈哈”一笑。承鐸卻鄭而重之道:“我素無敗績,全仗這箭法神威。以前從不告訴人的,你們今後也不可傳了出去。”

秦剛等人點頭允諾,雖有疑惑,卻也有些雀躍,想一見這神妙箭法。

待到這夜月色初升時,承鐸站到南麵山崗上,背風而立,手挽強弓,扣上兩隻箭,淩空射去。雙箭離弦的瞬間,劍尾燃起了火花,在空中逶迤劃過,明亮如流星。

一般的火箭,火在箭頭,箭難以射遠。承鐸專研之後,改造了一下。將箭尾裝上磷硫火器,弓柄卻塗上硝砂,長箭離弦時,將箭尾的燃料擦燃。這樣的箭不僅火不易滅,且高而飄,一目了然。

片刻之後,南麵約兩裏開外,一支火箭也望空而起。承鐸微微一笑,收拾了弓箭,回頭就在行營場上燃了篝火,燒烤伴酒,好不熱鬧。一幹人等看他喝酒談笑,俱是摸不著頭腦。不過一柱香時間,便隱隱聽見風聲中夾雜了喊殺,漸漸清晰起來,先是東麵,再是南麵,繼而西麵也有了動靜。

承鐸聽了半晌,擦著手望天。

阿思海笑道:“大將軍估計坐不住了。”

承鐸被他看穿,苦笑道:“嘿嘿,這聽人廝殺,還真是聽得手癢。”他細細地順著風往北麵望了望,“不如,我們去湊個熱鬧。”

阿思海點頭,“隨便你。”

承鐸站起來揚聲道:“有沒有人要看天地大象的?”

“什麽天地大象?”軍士們問。

承鐸道:“山崩地裂。”

秦剛心中已知他伏有奇兵,隻覺這位王爺的手段兵法鬼神莫測,心中仰慕,率先站起來道:“我要看。”

於是場上“要看”之聲不絕。承鐸瀟灑地一揮手,“帶上你們的盾牌,跟我來。”茶茶看他興致勃然,也不去礙他事,便要回去睡覺。承鐸留下哲義照看著,帶了那百餘人,趁夜往北麵的山崖爬去。

閘穀群山環抱,北麵的崖坡,南緩北陡。山之南麵,水之北麵,謂之陽。這山崖麵北的陰麵,日照不足,積雪深厚,對閘穀而言,正是易守之勢。

那麵南的緩坡甚長,待他們爬上去時,北麵崖外已打了起來。承鐸趴在坡頂探頭看去,火光相接處,一隊人馬被壓製在山壁一側。這麵山側映著微弱的弦月光,一片皚皚白雪。

承鐸手一攔,傳令道:“各自小心退後些,站到山梁這邊來,抓著山崖凸石,學我的樣子把雪趕下去。小心自己別滑了下去。”他將盾牌往坡頂逾尺的積雪中一插,猛力將盾牌推了出去。盾牌外的雪如切得整齊的豆腐,淅淅娑娑滑下去了,漸漸沒了聲音。

其餘的人紛紛效仿,一時淅娑聲不絕,看那雪在坡上如流沙般滑下,然而這次卻沒能漸漸止住,雪滑得反越來越多,越來越快。漸漸聽見樹枝壓折的聲音,劈裏啪啦,最後轟隆隆響著,隻覺腳下的地都在抖動。山崖一壁的積雪露出一個巨大的凹陷,逐漸向下陷落。

下麵的人馬也聽見了動靜,顧不得打鬥,紛紛往遠離崖壁的地方跑,大叫著:“雪崩了,雪崩了……!”隨著隆隆的聲響,潔白的雪滑到了山腳,迅速追上了逃跑的人,頃刻間蓋過了頭頂。從山上望去,山腳下鋪開一個巨大的扇形,方才被壓在這一麵的人馬幾乎全都葬身其中。

另一邊的官兵遠遠退了,躍馬騰弓地歡呼。直到感覺手下緊緊攀著的岩石不再抖動,秦剛才吐出一口氣,叫道:“我的媽呀,這山崩地裂可太……,太……”一時隻覺乏詞。承鐸並不看他,隻看著山下那個巨大的墳場,平靜道:“為人將帥,不僅僅是率眾廝殺,山川地理都要為你所用。這個地方我早看好了,也難得他們賞臉肯來。”

秦剛兩年來苦守閘穀,並未上過戰場。往昔惟覺哨役勞苦,何時能得回鄉,做個普通農人。這夜殺敵,如撥雲見日,氣象萬千,隻覺二十多年白活了。此刻聽見承鐸的話,才真正領略了他所說的“身為將領,不能對部下說不。”隻因他心中籌謀實非常人能料,收如寶劍入閘,出若電光雷鳴,動靜自如,舉重若輕。

承鐸此時之平靜,照見生平之叱吒風雲。那該是怎樣壯麗的風景?卻收束在那個柔美纖弱的女子身上,平淡,平靜得如同世間眾生。秦剛心中之慨,伴隨一生,此後終生身在行伍。及至暮年,仍然對子孫感歎,靖遠親王當日風采,世所罕有,人寰不再。

在那山崖上,百餘人莊嚴肅然,各有感慨。

承鐸卻退下山梁,對阿思海笑道:“告訴喀拉昆侖神,這是我送給它的謝禮,答謝它仗義。”

阿思海敬服,以手撫胸行胡禮道:“全賴王爺心誠。”

承鐸手一招,“山崩地裂看完了,去穀口,出山。”那一百多兵士平生不曾見過這般殺敵,此刻全站起來道好,俱是逸興遄飛,緊緊跟著承鐸。承鐸先帶著人回了營地,留守之人都紛紛詢問方才是何聲響。同去的士兵興奮地解說,營裏聒噪不已。惟有承鐸叫起茶茶時,茶茶三分薄怒,七分懵懂未醒,道:“我要睡覺!”

一路到了東麵穀口,天已青灰。那邊本最先打起來,此刻卻安靜了。承鐸帶了人扒開積雪尋路。穀口小道漸漸露了出來,承鐸聽得那邊有人挖雪,住了手。一鏟倏然砸開,一張明豔動人的臉蛋露出來,一看承鐸,叫道:“你沒事吧?”

承鐸一愣,大笑:“你怎麽也來挖雪,楊酉林呢?”

“那邊追人呢,叫我留這兒把你們刨出來。”明姬歡聲道。

承鐸兩拳砸碎殘雪,兩邊軍士合力將山路擴了出來。穀外楊酉林西營的人,一見承鐸都歡呼起來,下馬行禮。楊酉林正引騎而回,見了承鐸倒身下拜。承鐸拉起他來,道:“你怎到這穀邊來的?”

楊酉林稟道:“東方大人回京之前先到崎元關交代了我。”

承鐸附掌道:“他臨走拿了我的兵符,我猜他定然把那兵符拿來差派你了。”

承鐸猜得不錯,東方離開閘穀便直去了崎元關,所以直到兩天後才回到燕州大營。他深知楊酉林不比趙隼,空口白牙是差不動的。楊酉林看了兵符,才將崎元關的人馬帶到閘穀以南秘密紮下,放火燈為信。承鐸知他提兵在南接應,便猜到是東方所派。

兩人多年作戰,默契異常。七王圍閘穀,楊酉林早看在眼裏。昨夜承鐸一發箭,楊酉林答了一箭便開始收拾圍穀之人,乒乒乓乓直打到現在。

承鐸扯著馬韁,道:“七王人馬往哪裏去了?”

“往東北去了。”楊酉林遙遙一指。

“帶上人,我們追。”承鐸斷然道。

穀外騎兵應聲上馬,裝容肅整。

承鐸望向秦剛道:“你們呢?”

秦剛諸人抱拳:“誓死追隨王爺。”

“那就上馬。”承鐸一聲令下,跳上馬背就走。後麵兵士騎的騎,跑的跑,紛紛隨他而去。

閘穀瞬間隻剩下數人。茶茶看了看天色,打了個哈欠,轉身就往回去。哲義標槍般站在一旁,也不說話,隻跟著她往回。一路走過偏帳寨門,到了那營場上,什麽東西一晃耀眼。茶茶分了一下神,便見左邊地麵白雪之中,金燦燦地埋著什麽東西,分外奪目。

茶茶緩步折回去拂開薄雪,赫然是張黃金麵具。她陡然退後幾步,循著麵具的方向抬起頭來,果然看見了它的主人,站在一道山壁之前,笑意盎然地望著她。

茶茶歎了一歎,扶額惆悵,對哲義道:“有了這東西,我現在見著金子就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品性高潔,視金錢如糞土呢。”

哲義直視承銑,不接她話。

承銑卻悠悠道:“原來你沒死,害我白白傷心了兩個月。”

茶茶收了嘲諷態度,平靜道:“我沒死,你可高興了?”

承銑又笑了一笑,讚許道:“沒想到才兩個月,你越發厲害了。這次捉住,我們換點別的玩玩。”

茶茶便也笑了一笑,道:“這次換支鋒利點的簪子吧,比如——利箭。”她“箭”字剛剛出口,破空一聲響,承銑聽音辨位,一躍躲開,腿上還是著了一箭。另外兩支箭射進了石壁。承銑尚未起身,又是三箭射來,他勉強一閃,這次中了兩箭。

承鐸緩緩放下執弓的手,平靜無波地說:“我就知道你沒走。”手一揚,將長弓扔到一邊,哲義抬手接住。

承銑扶著石壁坐起來,也平靜道:“原來你也沒走啊。”他伸手拔掉肩上的一支箭,態度從容。

承鐸緩步上前來,茶茶便轉到他身後躲了。承鐸歎道:“你敗了。”

“皇上已經死了,”承銑望著他,“東方現在握著整個朝廷,你回去正好。”

承鐸蹙眉:“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二十日前,我也是九天前才得到消息。”他平靜得異常詭異。

承鐸見他這神情,心中盤算應無任何疏漏,一時說不上話來。承銑看他默然,竟柔柔笑道:“你不用想,我的人馬不及楊酉林,我也沒想到他在閘穀邊上。我現在進穀便是行險,生死權勢我早看淡了。”

承鐸覺得匪夷所思,“生死權勢都看淡了?所以你才做那些事?”

承銑咯咯笑道:“從小你們就覺得我怪,我知道你們背後說我是瘋子。其實你們才是。皇家的人都是瘋子,我一眼看去,隻有自己稍稍正常些。”

承鐸冷笑:“你倒是頗為自我欣賞。”

承銑亦冷笑道:“我真想讓父皇從地下爬起來看看。他的大兒子十分不濟,讓他的二兒子趕了下去。他的二兒子到頭來才喜怒不定,死得難看。他最為嘉許的五兒子最後死在他那無往不勝的戰場上。可惜差一步就圓滿了。”

他把這叫做圓滿,承鐸無言以對。

承銑繼續道:“你以為你的側夫人徐氏是我安排的人麽?你的元妃死了,你與蕭相的姻親就斷了,你在朝中便不能得勢;你沒有子嗣,便後繼無人,隻能老實輔佐他人。這才是你的女人孩子總是倒黴的原因。你現在回去,必然得到他一紙輔政遺詔,你可千萬莫要感恩戴德呀。”他頓了頓,“不過是我和他各取所需,他想我們兩敗俱傷罷了。你自以為聰明,自以為高傲!其實一直被人玩弄於股掌!”

他言未已,承鐸已一拳擊到他臉上,打得承銑的頭撞到了牆壁:“我與二哥如何,那也是我們兄弟的事!你永遠隻是其中的那個小醜,抬不起頭來!你下藥迷亂他的心神;用假的怪獸蠱惑人心;勾結胡人,鬻地賣國。你幹的這些事,害的已不獨是我一人!”

承銑像聽到什麽奇聞似的,嘶啞地笑了,聲音漸漸響亮,仿佛他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哈哈……我錯了,哈哈哈哈,原來你才是最高明的那一個。”他兀自笑著,“現在他死了,我也落了你手,你就要贏了。”

承鐸拎著他衣領,將他提起來,道:“我是要殺你的,我殺你並不為了你們爭奪的那些東西。”

承銑仰著頭直視他,切齒道:“我是爭奪那些東西,可我不是為著權勢。那是我的追求,你不懂。”

承鐸點頭,“我確實不懂你的追求,也不想懂。你欺辱我的女人,我便殺了你。”

承銑反而愣了愣,看了承鐸半晌,卻笑了:“比起那些事,這個理由不錯……委實不錯。我因她而死,得其所矣。”

茶茶聽得這句,眉頭微皺。

承鐸鬆開他衣領,手腕一轉,抽出了靴筒裏的匕首。承銑仿若不見,眼光越過他看向茶茶,忽然對她笑了笑,輕聲道:“知道麽?其實我很喜歡你呢。”茶茶的臉色冷凝不改。承鐸抓住他頭發,一刀割上脖子,直切到椎骨上,幹淨利落,血如泉湧。

承銑臉上的笑容一僵,不動了,一時凝固成一種詭異的神態。茶茶望著他這般神情卻全無恐懼之色,眼神仿佛透過他看向了什麽不知名的地方。承鐸收了匕首,也不再看他,轉身牽了茶茶的手往穀口走去。

清晨的陽光正透過薄藹,瑰麗地投射到地麵,大地染著一層初春的暖意。出穀的山坡上,滿坡的茶茶花正迎著陽光開起來。承鐸拉了茶茶走上去,哲義自覺止步。

兩人走到花叢間找了一塊地方坐下,茶茶抱著承鐸的膝蓋,承鐸卻眯起眼睛,望著天空柔和的陽光,道:“其實他沒說錯,我們家的人都是瘋子。”

茶茶將臉貼到他膝蓋上,承鐸歎息:“在上京時然之說過我命硬,是天煞孤星,必克盡至親至愛之人。那天你醒了,我心中想,這半生四海平靖,殺戮無數,然而神明眷顧我,讓你醒來。此番出穀,我便從此封刃偃旗,再不妄動幹戈了。”

他平淡深沉的聲音款款道來,卻激得茶茶心中繾綣感動。這個不怕把天捅下來的人,隻因為自己一番生死,竟然對神明敬畏起來。茶茶輕扣著他掌心,指尖撫摩那道傷痕。

承鐸似定下了主意,注視她道:“我們到你家鄉去吧。高昌不在了,可家鄉還在。有時國號會變,君主會變,然而山河不會改變。地上的人們仍然像先輩一樣生活著,世代傳承。你說你要跟著我,那你說去哪裏,我就帶你去哪裏。好麽?”

承鐸的眼睛帶著柔軟的亮色,看得茶茶暈眩起來,仿佛生生世世都要與他相守,觸手盡是時間的永恒。人心安穩,天地靜謐。她湊上前去吻了吻他的唇角,山坡上的茶茶花都迎著風搖曳,紫藍淡雅,默默無聲地開在這塵俗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