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潛逃
離開?什麽是離開?
淩悠揚麵無表情,真是一點表情也沒有,漆黑的眸子,冰冷的目光,“再說一遍。”
“既然你能知道我跟皇甫串通,那說明你在雀南國還有其他探子,你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符家在京都朝廷沒有足夠的勢力去幹涉,白潛又因楊麗凝而受到限製,所以,我要親自去處理。那些人是你的下屬,看在你我的情分上,多少也會賣點麵子吧。”弦歌微笑,“隻要他們乖乖聽話,我不會對他們做什麽的。”
淩悠揚目如寒冰,嘲諷道,“回去?你真把自己當成雀南國的救世主?”
弦歌搖頭,笑了笑,偏過腦袋,“悠揚,你還想瞞我騙我?如果我不說,你打算永遠都裝作不知道?”她長長歎一口氣,目光複雜,“你讓元瀾在雀南國收服其他人拉黨結派的時候,打的都是符家的名號,你以我跟你的聯姻作為依據,以利誘之再以符家相脅,悠揚,你真想讓符家背上不忠不義之名?”
淩悠揚不自然地避開她射來的眼神,雙唇緊抿成一條線。
“悠揚,這樣說來你從一開始就在算計,你我的婚姻隻是你的一場算計嗎?”弦歌撫額苦笑,“如果你真的顧念我們的夫妻之情,這次放我回去,你之前利用了符家的名聲,這一回,也讓我利用一下你淩悠揚的名聲。”
“哦?”淩悠揚挑眉,“你這是請求還是威脅?”
弦歌望著他,淡淡道,“這是要求。”
“我不同意呢?”
“那我也無可奈何。”弦歌歎道,“我憑自己的能力去處理。”
淩悠揚瞪住她,“你以為你可以從極東國離開?你以為你可以從我當皇帝的這個國家離開?”
弦歌垂眸低笑,“你以為現在的你可以攔住我?手不能動腳不能動的情況下攔住我?”
淩悠揚被她氣得倒吸一口氣,眼睛瞪了又瞪,可對方仍是無動於衷。他眯起眼,惡狠狠道,“符弦歌,如果你敢走,那就永遠都別回來了,為你那個狗屁符家鞠躬盡瘁到死吧!”
弦歌盯住他,溫柔一笑,“承蒙吉言。”
好,很好,這個女人真是可恨到了極點。淩悠揚不願屈居弱勢,硬生生憋住怒氣,嘴一勾,眼神幽暗,“符弦歌,我不是在開玩笑,我的每一句話都很認真,如果你走了,那就忘了我忘了淩楠,永遠都不要回來,我會給你一封清清楚楚的休書,大告於天下。”
弦歌不語,她深深地望著他,苦澀在臉龐上蔓延開來,“你這才叫威脅。”
淩悠揚冷笑,“原來你還在乎?我以為你什麽都不會在乎,我該為你的在乎感到高興嗎?”
弦歌閉上眼,把腦袋抵在他的胸口,沉默得有些死寂,兩人都沒有說話。許久,她緩緩睜開雙眸,手指一寸一寸劃過他的麵頰,流連不已,沉沉開口,“也許,將來的某一天,或者很久以後,或者就在不久以後,我會為自己今天的決定感到後悔,可是,如果我不回去,如果我視若無睹地繼續留在你身邊,無作無為地看著雀南國陷入你手,我現在就會開始後悔。”
聽聞此言,淩悠揚的眸底立即一片漆黑。
“當初我嫁過來就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國家,如今若什麽也不做,那就完全違背了我的初衷,未免太可笑。我丟不起這個臉,符家也丟不起這個臉。”弦歌在他額頭輕輕一吻,“以後即使後悔了,我也會繼續走下去,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我創造的錯誤我就自己一力承擔,雖然我不覺得這個決定是錯的,隻是,悲哀了一點。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悠揚,你自己保重。”
“符、弦、歌!”淩悠揚咬牙切齒。
弦歌微笑,站起身,後退一步,“休書就休書,這世上還沒有哪個皇後收到過休書,我也算是千古第一人。”
“我會恨你的。”淩悠揚一直盯著她,觀察她的每一個表情變化,“淩楠也會恨你的。”
弦歌藏在袖子裏的手緊緊地捏成拳頭,尖銳的指甲刻進肉裏,疼痛四處擴散,她笑若春風,清澈見底,“悠揚,你沒有做錯,我也沒有做錯,你不覺得自己做錯,我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你本就是這樣一個人,我也一直是這樣的。你不用為了我改變,我也不舍得你為我委曲求全,更何況,事實證明,你根本就改不了。真的,你不用改,我愛的,本就是那樣的一個淩悠揚。正因如此,所以這樣的結局也就沒什麽好怨天尤人的。”
最後,弦歌很認真很認真地看他一眼,“你就照你所希望的路走下去吧,我也一樣。”說完,她伸手一彈指,點中他的昏穴,看著他極度不甘願地閉上眼,那樣熟悉那樣驕傲的眼神,弦歌忍不住笑了笑,“再見。”雖然,你已經聽不見。
弦歌轉身打開屋門,跨出兩步,看見外頭的幾個侍衛已經昏迷倒地,她仰望藍天,幾不可見地歎了口氣,小溪流水,亭台樓閣,皇甫容手上抱著睡著的淩楠,定定地站著,“娘娘。”
弦歌笑著走近,“我還想著要再去見楠楠一麵,你倒替我省了工夫,皇甫,看你的樣子,悠揚對你也算手下留情。”
“其實,陛下是個好人,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皇甫容恭謹垂首,“陛下隻是革了我的職,讓我閉門思過。”
弦歌望著他,“對不起,還是連累到你了。”
皇甫容一動不動,“沒事,在我同意幫助娘娘的時候就沒想過要全身而退,能夠幫到您,我很欣慰。”
弦歌沉默地望著他,這個家夥是個好人是個笨蛋,對他的利用她不是不愧疚,忽然歎道,“皇甫,你想和我一起回雀南國嗎?”
風輕輕地吹,拂過紅花綠葉,掠過冰涼的耳梢。皇甫容微微抬眸,張開嘴,頓了頓,“娘娘擔心我?”真的是在擔心?他都已經做好被利用的準備了。
弦歌笑著點頭,“你的仇也已經報了,如果擔心失去悠揚的信任和重用,可以考慮和我離開。”
皇甫容天下無雙的容顏上有點呆呆的,他笑了,垂下眼,嘴角勾起細小的弧度,“謝娘娘的關心,陛下有恩於我,我想留在他身邊。”
弦歌了解地點頭,視線從他身上轉到淩楠身上,目光深刻得像是要把那個幼小的身影鐫刻到靈魂裏,她咬唇,生生逼迫自己做出決定,“皇甫,請你答應我,好好地保護楠楠,不要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她沒辦法帶淩楠離開,雖然她很想很想,非常想把這個孩子帶在身邊,可如今的局勢,她連讓自己離開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倘若再加上淩楠,那順利脫逃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皇甫容神情上添上一絲同情,沉重地點頭,“隻要我還活著,必會保證皇子一生平安。”
弦歌寬慰地笑了,她伸手撫摸淩楠柔軟的麵頰,這麽可愛的孩子,這麽漂亮的孩子,她疼愛到骨子裏的這個孩子,其實,她很想聽他喊她一聲“娘”的,可是,她來不及聽他說話來不及看他走路來不及等他長大,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如今她卻要離開。
她想帶他走,可是,對楠楠來說,或許留在這裏才是最好的結局吧?他是尊貴如斯的皇長子,太子之位也會穩穩妥妥地落在他身上。若帶他離開了,這本將屬於他的一切或許也輪不到他了。
弦歌的眼眶有點熱,她吸了吸鼻子,“楠楠,要記得,娘很愛很愛你。”很愛很愛你,才會鼓足所有的勇氣把你生下來,還沒有把你生下來就已經開始愛你了,你是上天贈與的最珍貴的寶物,第一次發現,孩子是這麽可愛的一種存在。
淩楠閉著眼,甜甜地閉著眼,香噴噴地睡著。
弦歌咬緊下唇,顫抖的雙手覆蓋在皇甫容肩上,垂落的黑發從肩上劃過,“皇甫……拜托你了,請一定要照顧好他。”
皇甫容望著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複雜地凝視她,“我以我的生命發誓。”
弦歌沉痛道,“謝謝。”她用盡所有的力氣轉過身,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在顫抖,心頭那根緊繃的弦幾乎都快斷掉了。或許,這個時候淩楠若是哭出聲,弦歌就沒有離開的力氣了,可是,從弦歌跨出步伐到她從皇宮消失,淩楠始終睡得很香很甜,除了淡淡的呼吸,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
弦歌用上最快的速度離開,提氣掠身,幾乎使上了所有的功力。她在極東國並沒有什麽勢力,若淩悠揚在恢複意識和行動後全城圍捕,她逃走的希望就更渺茫了。淩悠揚是五天上一次早朝,所以弦歌對皇甫容下令,在五天後再恢複淩悠揚身體上的禁製。
思緒遊走間,弦歌已經停在了九王府的門前。雖然她已經喬裝打扮,但門前那管家看見弦歌的容顏,立刻領神會意,他打開小門,向弦歌行禮,“皇後娘娘,王爺已經恭候多時。”
弦歌點頭,很快走了進去,順著小道前行,看見淩陌憂仰躺在臥榻上。對方也看見了她,笑道,“好久不見,淩悠揚那隻狐狸還真著了你的道兒?”
弦歌不和他廢話,直接道,“我逃脫的路線都安排好了嗎?”
淩陌憂眼含笑意,當初皇甫容來找他,說是要他幫忙讓眼前這女人回到雀南國,他還不信,嘖,嘖,嘖,想不到,他那個像狐狸一樣的皇兄,那個從小到大招風引蝶的男人,難得真心喜歡上一個女人,卻是如此下場,想到這裏,他又笑了,“我那可憐的皇兄啊……”
弦歌眉頭一皺,“時間很寶貴,皇甫跟我說,你答應了我的要求。”
“我淩陌憂有恩必報,當初欠你一個人情,自然會幫你。”更何況,他也很想看看淩悠揚那心高氣傲的人吃癟的樣子。“我都幫你安排好了,隻要不出岔子,你肯定能回去。”
弦歌點點頭。“勞煩了。”
淩陌憂扔給她一塊玉佩,微笑道,“你拿著這個東西,到林楓客棧天字七號房去找一個叫舒躍的人,你會帶你走的。”
弦歌點頭,毫不留戀的轉身,“謝謝。”
“喂,我最後再說一句,你會後悔的。”淩陌憂好心道,“淩悠揚向來有仇必報,看看太後的下場看看淩靳朔的下場你就該知道,小時候的淩悠揚未必有多大野心,隻不過,那些人惹了他,他就一定要把他們踩在腳下。他們想要他的命,他就把他們的命都拿去。如今,你是他最在意的人,你的舉動絕對會傷到他,他那個人心眼兒小得很,”淩陌憂幸災樂禍地笑道,“你若傷他一分,他絕對還你十分。”
弦歌無奈一笑,“我知道。”
哦?知道?淩陌憂挑眉,“知道你還走?你覺得他傷不到你?”
弦歌搖頭否認,“他是這世上最有能力傷害我的人。”當你愛上一個人,你就賦予了他傷害你的權利。
淩陌憂沉默了,目光中多了一份探究,“你是為了雀南國才想離開的吧?雖然我不知道淩悠揚對那國家做了什麽,不過,你是這個國家的皇後,將來這國家若是屬於他了也就意味著屬於你,這樣有什麽不好嗎?”
弦歌輕笑一聲,眼底盡是嘲諷,“等到有一天,極東國歸於雀南國的版圖,九王爺您還有興致問一句‘這樣有什麽不好嗎’?”她長歎,“我不想雀南國的百姓生活在極東國的陰影之下,我不想以後雀南國人見了極東國人都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淩陌憂不說話。
“而且,那是我的祖國,從小生長的祖國。”弦歌反問,“九王爺,您知道祖國是怎樣的一個存在嗎?”
淩陌憂沉默,無力回答。
“那麽,我走了。”弦歌轉身離開。
空蕩蕩的房間,隻有空氣的味道,還殘留一絲符弦歌身上淡淡的女子香味。淩陌憂的臉色是病怏怏的,他半闔雙目,對著無人的房間笑了一聲,“淩悠揚啊淩悠揚,這一回,你真的踢到鐵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