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和談
軍中要員都坐在各自的位子上,淩啟明坐在最上席,弦歌和淩悠揚坐在右側方,兩位使者則是站在正中央,臉上毫無懼怕之情,坦然望著淩啟明。四周的軍官憤恨地看著冷立,在他們眼裏,這種叛徒十惡不赦,狼心狗肺,簡直丟盡了軍人的臉,也丟盡了極東國的顏麵。
冷立悄悄瞥了弦歌一眼,目光有些複雜。溫閑笑吟吟地望著淩啟明,拱手道,“淩氏三皇子,久仰大名。”他的目光轉到淩悠揚臉上,“不想七皇子也來了,能在此得見,真是溫某的榮幸。”
淩悠揚嗤笑一聲,不予理會。
淩啟明客氣笑道,“不知兩位使者是來幹嘛?”
溫閑抿唇一笑,淡淡吐出兩個字,“和談。”
淩啟明似乎聽了什麽笑話,“當初是你們越覓國先進攻,如今又是你們要和談?還真是什麽戲都由你們唱。溫閑,據我所知,這仗打到現在,你們雖連勝三場,可並沒撈到什麽好處。怎麽,好端端的,又不想打了?”
冷立似乎也沒想到是要和談,當時溫閑自告勇奮要做使者,不顧旁人的勸阻,一意孤行。他知道溫閑在軍隊中的地位,也想著要立功保護,無奈下隻有陪同一起來。他問過溫閑來做什麽,溫閑半個字也不肯吐露。如今聽到這消息,冷立一驚,皺眉輕聲道,“軍師,我們沒有必要……”
溫閑伸手阻攔他說話,黑眸晶亮,“淩將軍,我們持續打仗大家都得不了好處,這次會攻擊貴國,也隻是為了替冷副將討一個公道。”
冷立聞言,半晌說不出話來,怔怔地望著溫閑。
淩啟明的眉頭也不禁皺起,覺得這情況有些棘手。淩悠揚坐在旁邊卻是勾起冷笑,冷冷望著他們,招攬人心啊,這手筆玩得可真大,看來越覓國很想收下冷立這員大將。
弦歌偷偷碰了碰淩悠揚,好笑地瞟他一眼,“貌似你曾經也玩過這種手段啊。”聲音壓得極低極低,隻有身邊那人可聽見。
淩悠揚挑眉,“所以溫閑不如我,看看,他隻會用我玩過的手段。”
溫閑繼續道,“淩將軍,冷副將身上背著叛徒之名,可他從未做過這等事,隻是遭人陷害,希望貴國可以為他正名,別讓他再背負冤屈。隻要能做到這點,越覓國立刻退兵。”言辭鑿鑿,不容拒絕。
冷立心境難平,忍不住開口,“軍師,何必如此,冒著生命危險做到這種地步……其實,我並不在乎。”
“你在乎的。”溫閑的目光直破人心,微笑道,“我替你委屈。”
淩啟明有些坐不住,從內心來說,他也替冷立抱怨,可這件事內情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他不敢妄動。
淩悠揚不鹹不淡地開口,坐姿懶洋洋,“兩位,不知你們有何資格在這裏很我們談條件?”他嘲諷道,“繼續打下去絕對是我們極東國贏,你們擅自攻擊他國,是你們的錯,你們任意收留我國通緝的叛徒,這也是你們的錯。如今卻大義凜然地來這裏擺威風,嗬嗬,溫閑,你比傳說中臉皮更厚。”
溫閑挑眉,毫不失態,“七皇子,難道你能昧著良心說,冷立是個叛徒?”
淩悠揚大言不慚地點頭,“他當然是,我不管他之前做了什麽,我隻知道,他叛逃出國,然後到你們那裏後又率兵攻打極東國,這種行徑不是叛徒是什麽?”
冷立握緊拳,目中射出淩厲的寒光。
“他隻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七皇子說得有些過了。”溫閑笑道,“而這次戰爭,我們也沒欺壓民眾,你們的士兵有損傷,我們也有,不是嗎?我隻是想讓你們承認,是極東國負了冷立,然後昭告天下。”
淩悠揚哈哈大笑,“笑話,溫閑,你們該考慮的不是這些,而是我們極東國戰勝之後,你們該怎麽割地賠償!”
溫閑不以為意,他眼觀四方,留意到淩啟明的神色,眸中精光一閃。他轉向淩啟明,“淩將軍,您的意思呢?戰事勞財傷命,於我們雙方都是一種損失,這樣言和再好不過。”
淩啟明沉思,“溫閑,你說的話很動聽,也很有誘惑力,不過,這樣的交代極東國的朝廷絕不會滿意。”
溫閑輕笑,“淩將軍,你是個明白人,我也敬你是個英雄你作為將領,就該對下屬負責,能不打仗自然最好,況且,今天你們想要贏我們越覓國也絕非易事。”
淩悠揚的眼中滿是嘲弄,翹起腿,“你說得很有道理,我很理解。”弦歌聞言,詫異地望去,這家夥會妥協?天要下紅雨了?淩悠揚刷的一下站起,笑容中含著銳利的攻擊,“不過,我今天若在這裏把你和冷立殺了,相信越覓國在接下來的戰爭中也不會有抵抗的實力,那樣不是更好?”
聽聞此言,冷靜如溫閑也不禁臉色微微一變。
冷立已經全身戒備,準備隨時出手。
弦歌撫住腦袋,唉,果然如此,這家夥用的永遠都是最卑鄙最有效的方法,他從不在意自己的名聲,連帶著連極東國的名聲也不怎麽在意。死人自然不會對他有威脅,一了百了。
淩啟明不讚同,“七弟,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是向來的規矩。”
“哼,”淩悠揚不屑,“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三哥,以後傳出去,就說是我做的,反正我的名聲本就不好,不介意再臭一點。”他揮手,不顧淩啟明的勸阻,“來人,把他們兩個拿下,直接砍了他們的腦袋!”
淩啟明心中雖有大義,卻對淩悠揚的提議心動不已,一時之間,也沒去阻止,隻猶豫地看著他們的動作。
溫閑冷冷一笑,“貴國這種行徑真是讓我失望。”說罷,他直接拉開外衣,腰間掛著一小捆火藥,他飛快從桌上拿過燈台,語調如冰,“你們想殺我,我也無話可說,不過,這裏的人會同歸於盡,這樣算下來,究竟是你們損失大還是我們損失大?”
在場眾人皆是臉色一變,視線聚集在那捆火藥之上,局勢千鈞一發。
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心髒仿佛被鐵絲懸吊在半空中。
淩悠揚眯起眼,拳頭捏得很緊。
“刷”的一潑冷水灑到溫閑身上,那火藥頓時就濕了,屋內的氣氛瞬間有些呆滯,安靜得異樣,所有視線都呆呆的。
弦歌微笑,收回手中的水壺,對著漸漸回神的溫閑勾唇,一派輕鬆,“溫閑,這樣一來,你的火藥就沒用了。”頓了頓,她繼續笑,“那麽,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溫閑定定地望著她,麵無表情,半晌,開口道,“七王妃?符弦歌?”
弦歌頷首,“久仰大名,初次見麵就是如此情景,實在可惜。”
溫閑淡然一笑,“我倒是疏忽了,沒想到這演變成這樣,罷了,罷了,聽天由命就是。”
淩悠揚抱胸站在一邊,抿唇不語。弦歌轉頭開口道,“悠揚,今天就放他們回去吧,你不在乎你的名聲,我替你在乎。現在若殺了他們,你以後的仕途中都將背負這件事,會被那些老學究拿來說事的。”
淩悠揚皺眉,他很想說他根本就無所謂,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撇開腦袋,“隨你。”
弦歌笑著對淩啟明說道,“三哥的意思呢?”
淩啟明沉吟片刻,開口道,“溫閑,你的提議我不接受,悠揚說的很對,對極東國來說,冷立就是叛徒,他當初若真有冤屈,就更應該留在極東國查明真相,而不是逃到越覓國。今天你們就走吧,我們戰場上見。”
溫閑勾唇笑笑,“他若一直留在貴國,恐怕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不過,我很感激你們,沒有你們的‘作為’,我越覓國也不會得到如此人才。”頓了頓,他和冷立轉身離開,“那麽,告辭。”
“溫閑。”弦歌一直低頭在想事情,在他跨在門檻前突然出聲。她揚眸一笑,光華璀璨,“如果,我是說如果。剛才我若沒有拿水潑你,你會點燃那火藥嗎?”
溫閑漆黑的眼眸如夜晚一樣深邃,他望進弦歌的眼,沉默了幾秒,緩緩開口,“不會。”
“不會。”淩悠揚的聲音和他重合在一起。
話音一落,全場俱靜。兩人的視線對上,溫閑微笑,淩悠揚冷冷地看著這一切,黑眸微微一眯,“溫公子的目的早就達到了,怎麽可能把命送在這裏?”頓了頓,他的語氣有些挑釁,“在溫閑你的眼裏,即使同歸於盡也會覺得自己吃虧吧?”
溫閑淡淡一笑,仿佛藍天上那漂浮的雲彩,蘊藏著無限的自信,“其實,我沒想到起七王妃會拿水潑我,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我以為,還可以再唬你們一會兒。”
唬?在場的將領都不悅地皺眉,眼睛瞪向溫閑。
弦歌輕笑,“也虧得有個水壺放我身邊,本想著倒在茶杯裏喝的,沒想到還能有這作用。”
溫閑深深望她一眼,目光中多了份戲謔,“嗬嗬,看來我的運氣不怎麽好。”
“溫閑,你這次的舉動隻是想讓冷立對越覓國死心塌地吧?”淩悠揚直接說出他的心思,不在意地聳肩,他的用意是赤裸裸的挑撥離間。“可做得有些過了吧?把心計用在地方,你以為就可以贏得下屬的忠誠?”
溫閑撇唇,“至少比你們極東國殘害忠良好吧?那麽,我們戰場再會。”
冷立和溫閑跨出這扇大門,向城外走去。走得有些遠了,離開極東國的國境後,冷立忽然出聲,“溫軍師,我很感激你。即使這隻是你的計謀,也說明你對我很上心,這一仗我會贏的。”
今天的事情,一是為了冷立,真相的確如淩悠揚所說,意在拉攏。可如果極東國真同意了這提議,冷立的事情足以讓極東國的其他將領寒心,那在以後的戰事上越覓國會有優勢。再則,誰說簽了和約後就不能開戰,他溫閑不是什麽好人,開戰的借口隨便一抓就是一把,還可以攻其不意。
溫閑笑笑,並沒有接話。
冷立抿唇,又道,“可是軍師的行動太冒險了,你若真點燃了那火藥……”
“誰說那是火藥?”溫閑揚唇,笑容有幾分得意,“我不過唬唬他們。我身上若帶了這種危險的東西,龔將軍還會放心讓我出來嗎?”
冷立一怔,伸手指向他腰間,久久不語。
溫閑瀟灑一笑,把那所謂的“火藥”拿了出來,“哦,不過是一本書冊,我還沒看完就一直帶在身上。嗬嗬,我把書頁卷成一卷一卷的,看起來就像一捆火藥的。”他把外衣穿好,“當時又有我的外衣擋著,他們看不清楚。”
“可是……”冷立愕然。
“嗬嗬。”溫閑大笑,“真被識破了也沒什麽,能騙自然最好,騙不過也無所謂。我不信他們真會殺了我!”他忽然斂起笑容,想了想,又道,“不過,有淩悠揚在,還真說不準,那家夥似乎視教條為無物。”
冷立無語。早聽龔遊將軍說過,溫閑是軍中最冒險大膽的人,向來喜歡兵行險著,今日一見,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