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謀略
傍晚的天空金色殘留,雲層的色彩有淺有淡,仿佛一隻偌大的金色蝴蝶在無邊無際的蒼穹中展開兩扇龐大的翅膀,朦朧絕美,整個京城都像籠罩在柔和的光圈中,靜待明月徐徐升起。
軒王府很靜,靜得不像話。弦歌跟皇甫容回來的時候,府裏上下都是吵吵鬧鬧的,下人們以管家為代表,都匆匆忙忙地來問發生了什麽事,當得知淩悠揚被關進大牢時,頓時哭聲連天,亂成一團。軒王府的很多奴仆並不無知,一聯想到之前淩悠揚是帶著一大群侍衛硬闖進宮的,都以為這次劫數難逃。
弦歌先是痛罵一頓,“閉嘴!這軒王府倒不倒還輪不到你們來做主,別像哭喪一樣!”然後她剛柔並濟,又循循善誘,“別擔心,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你們隻要像以前一樣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就可以了。”終於,府裏的人心緩緩平靜下來,下人們也都各自散開。
弦歌帶著皇甫容走進書房,深吸一口氣,決定開始了解整個局勢和狀況。
“皇甫,悠揚一直都很信任你,這我知道。”弦歌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擺在下巴處,目光直透人心,“今天發生的事也多虧有你,我很感謝,但是,你能解釋一下你的立場嗎?悠揚身邊為什麽會跟著一個宦官?”
皇甫容沉默,許久才開口,“王妃,您完全可以信任我。”
弦歌歎氣,“我很信任你,很多事情你不想說我不是不理解,但是,現在悠揚被關在牢裏,若太後不鬆口他就不會被釋放。所以,我要盡量多的了解事態,才能救他出來。皇甫,悠揚手上有多少力量我不過問,你們既然不會主動告訴我,那我也不會妄加幹涉。所以,從今天開始,所有事情我都會直接吩咐你,由你去辦。”
皇甫容沉聲道,“其實,隻要王妃決定站在殿下這一邊,並沒有什麽需要瞞您。”
弦歌苦笑,擺手道,“罷了罷了,這些事等他出來再說。皇甫,我隻是想知道,你和淩遠祿究竟有什麽過節?我隻是想知道,在接下來的動作中,我應該注意到哪些,以及有哪些是可以利用的。”
皇甫容先是臉色一變,直直地回視,望著弦歌誠摯的目光,他漸漸平靜,自嘲笑道,“王妃在處理事情的時候無須顧忌我,您下的命令屬下一定遵從。”
弦歌的雙唇緊抿成一條線,她望著皇甫容,舉起手發誓,“皇甫,我無意窺探你的秘密,我符弦歌在此發誓,今日之言,絕不會讓旁人知道。”
觸及到那樣堅決的目光,像芳草般堅韌,如明鏡般真實。好象很久以前那一幕,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皇甫容內心深處的某一根神經被牽動,他低頭,“沒什麽大不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仇恨。”頓了頓,他輕聲道,如述家常,“我原是草原上遊牧族族長最小的兒子,那一年,極東國的鐵騎攻打過來,是由淩啟明和淩遠祿兩位皇子領兵,攻陷以後,遊牧族就一直如同極東國的奴隸一樣存活著,毫無尊嚴可言。”
弦歌凝視,“你似乎格外憎恨淩遠祿?你就不恨淩啟明?而且,照理來說,你對極東國的皇族應該都是懷恨在心,為什麽會站在悠揚這邊?”
“因為,我親眼看見淩遠祿殺了我的父親,殺了我的兄弟姐妹,殺了我的同族。他或許可以容忍遊牧族的其他人苟活著,可是,卻不能忍受遊牧族族長的血緣傳承下去,他把所有與族長有血緣聯係的人都斬草除根!”皇甫容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他放縱他的部下**擄掠,他把所有的草原變成一了片火海,你知道現在的遊牧族過著怎樣的生活嗎?”
“成王敗寇,弱肉強食。”這是這天下一直以來的定律,弦歌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哀戚,“我可以想象出來。”如果雀南國沒有符雪遲,如果歧陽城沒有符雪遲守著,或許早就遭到這樣的境遇了。“不過,你還活著。”
“是啊,還活的,隻是活著。”皇甫容麵沉如水,他的嘴唇微微蠕動,神色哀戚不可言,“淩遠祿會讓我活著,是因為我已經沒有辦法傳承後代,他當時用我威脅整個遊牧族屈服。”頓了頓,他閉上眼,聲聲如泣,“或許,我這張臉也是原因之一。”
這樣傾國傾城的容貌,當他淪為階下囚時會得到怎樣的遭遇?在那種時候,越是美麗也就會遭受越大的罪。
“遇到七殿下是我的幸運,他讓我脫離苦海。王妃,您不覺得奇怪嗎?我如今這身絕世武功是哪裏來的?”皇甫容道,“殿下手上有一門武林秘籍,卻必須要自宮之人在以前的武功盡毀的情況下才能修煉。”他目光熠熠地盯住她,絕色的眼眸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悲傷,“您說,我這算是因禍得福嗎?”
弦歌不忍注視那樣明亮的眼睛,即使是這樣的人生他也堅持活下去,隻是為了複仇嗎?在弦歌的心裏,當複仇成了一個人活下去的全部原因,那麽,這人已經雖生尤死。她歎道,“皇甫,你想要什麽?”
皇甫容神色堅毅,“我覺得我應該做點事。”他上前兩步,聲音清晰無比,“殿下答應我,當他登上皇位後,就讓草原上的遊牧族自治,極東國不會再把他們當成奴隸來對待。”
弦歌垂下眼,“我會把悠揚救出來的。”她的身子向前傾斜,重重地拍了下皇甫容的肩膀,目光明亮,“好了,我們來談家下來的計劃吧。”
“王妃有計劃了嗎?”皇甫容指著櫃子上的資料,詢問道,“您不覺得應該先看一下現在的局勢狀況再做定奪嗎?”
“我會看的,待會兒再細細看一遍。但悠揚等不及了,他今日被杖則一百,所受的傷肯定不像表麵看上去的那樣,雖然他運功去抵抗了,不過,有皇上和太後在麵前,他也不敢抵抗地太過明顯,現在的夜晚天氣還很涼,他身上有傷在牢裏絕對不好過。”弦歌道,“我們現在最先應該做的,就把讓悠揚換個舒服點的地方養傷。”
皇甫容懷疑道,“太後和皇上都同意的事情,恐怕不易改變,王妃想找皇上去說情嗎?”
“嗬嗬,”弦歌揚眉一笑,“說情有用嗎?沒有好的理由,父皇不會同意。而太後更是巴不得悠揚死在牢裏。”
皇甫容問道,“那王妃的意思是……”他也很擔心,若皇太後買通了牢裏的獄卒,恐怕情況就更糟糕。
“皇上找不到理由,我們就給他一個理由。”弦歌單手支著下顎,望著皇甫,笑意彌漫,“皇甫,你今日深夜去刺殺悠揚吧。”
皇甫容一怔,很快緩過神來,“王妃的意思是,要把刺殺的罪名栽贓給太後?”
“我沒這麽說。”弦歌目中寒光閃爍,“我隻是讓這件事發生,若父皇不疼惜悠揚,他自然不會給他換個好住處,也不會請禦醫替他醫治,至於栽贓皇太後,那更是沒有的事。”弦歌笑了,“不過,事情發生後,別人會怎麽想我就不知道了。”
皇甫容應命,“是。”
“對了,你在身上帶些沾血的東西去。”弦歌添了一句,“在行刺時,先看看悠揚的狀況,然後再讓獄卒注意到,最後跟獄卒對打時讓他們以為你被刺傷,然後再逃,逃跑的時候路上滴點血,你讓血跡往太子府的方向延伸。不過要注意,別延伸到太子府門口,在太子府附近就別滴血了。最後,趁著別人都不注意的時候折回來。”
“王妃……”皇甫容又是一怔,“您想把太子也拖下水?”
“不。”弦歌走到書架旁,隨手翻下一疊資料捧到書桌上,抬眸一笑,“我隻是想讓太子對太後動手,或許這樣比我們動手效果更好。”他們一直牽連在一起,更清楚彼此的弱點。
皇甫容還有些不理解,“太子會動手嗎?”
“我也不是很確定。”弦歌笑吟吟,“不過,我知道,他們是因為利益才走在一起的。如果有一天,太子覺得太後拖累他了或者給他添麻煩了,那麽,他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一定第一個和太後撇清關係。”頓了頓,“甚至,他會拉太後下台。”
皇甫容佩服不已,點頭道,“屬下謹遵王妃命令。”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弦歌向外望了眼,點燃了書桌上的油燈,“皇甫,回來後繼續到書房來找我,那時候我已經看完資料了,我們再談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是。”
黑漆漆的天空,星光點點。
一道黑色的人影闖進牢中,神不知鬼不覺。淩悠揚所在的那間牢房已經算最幹淨的了,可依然有蟑螂出沒,他躺在那張又冷又硬的石板床上,意識有些朦朧,明明感覺到有人靠近自己,可身體好象很不受控製,隻想睡覺。
脊背上的傷口依然是火辣辣的疼,剛才送來的牢飯也不想吃。該死的,這次的罪受大了,他從小到大還沒被這麽打過!
皇甫容用手觸摸他的額頭,失聲道,“殿下,您發燒了?”
皇甫?淩悠揚詫異,難道在做夢?可做夢也該是夢到弦歌才對啊!
不對!不是夢!他忽地睜開眼,笑容虛弱,“你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