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醒覺

太後冷笑,“問我?”

“不問您問誰?”淩悠揚的神情越來越平靜,仿若死水,“您邀請我的王妃進宮,如今出了事,您卻要反咬一口?”

玄崆帝歎息,他努力地想和平解決這件事,一邊是太後,一邊是愛子,他也覺得很棘手。而且,照這樣子來看,他的兒子明顯還想護著自己的王妃。不過,幸好,他沒帶什麽人來,隻要這事不傳出去……

正這樣想的時候,玄崆帝身邊的太監忽然急急忙忙跑來,滿頭大汗,“不好了,不好了,七皇子帶來的侍衛正在大肆搜查皇宮,皇上!”太監跑了幾步路,忽然看見淩悠揚就站在玄崆帝麵前,頓時噤聲,臉色大變,“七殿下。”

“嚷什麽嚷?”淩悠揚寒目一掃,“今天我的王妃在這裏吃了虧,發生什麽事大家一目了然,孫兒也料到皇祖母必是什麽解釋也不會給,所以,就直接帶人來搜宮了!”

玄崆帝臉色驟變,“悠揚,你知道在做什麽嗎?”

淩悠揚好整以暇,“自然知道。不過,父皇,若是兒臣能搜出什麽人或什麽東西,還請父皇公平處理。”

太後不慌不忙道,“七王妃的確到哀家這裏來過,不過,很多人也看到她安然離開了。悠揚,你把這麽大一頂帽子扣在哀家身上,最後查明真相時恐怕會難以交代。”

淩悠揚笑道,“皇祖母不用危言聳聽,孫兒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太後的目光一瞬不瞬,“悠揚,搜查皇宮這種事你都做得出來?你以為承擔得起?即便是皇上也不敢隨意搜查哀家的寢宮!”頓了頓,她麵向玄崆帝,“皇上,哀家是婦道人家,這裏應該由你做主。不過,若是他搜查了哀家的地方,必定要給個交代!”

玄崆帝皺眉,“悠揚,趕緊把人撤了。”言下之意,現在罷手認個錯,朕就當你是小孩子在胡鬧,還有補救的機會。若你執迷不悟,後果自負。按照玄崆帝對他這個兒子的了解,淩悠揚向來懂得進退,雖然常做些無法無天的事,可一般等他開口警告,淩悠揚都會順著台階往下走。

不過,很明顯,這次的情況不一樣。

淩悠揚眼中燃燒著怒火,抱緊弦歌,“好!我們就看到最後!究竟是誰給誰交代!”他把弦歌交給皇甫,然後幾步跨到太後麵前,麵容無情,嗤笑道,“你真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太後宮中窩藏冷立,然後勾結冷立陷害弦歌,在她的食物裏加上**,又演出這麽一局戲,最後把父皇一起叫來看戲,對不對!”說話的聲音一句比一句更加響亮,瞪大眼睛死死盯住。

淩悠揚很少會情緒失控,至少太後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確這麽做了,也的確安排了很多後手,可沒想到淩悠揚會這麽光明正大地指控。太後微微眯了下眼,效果是不是好過頭了?或者他比自己想象得更加重視符弦歌?“悠揚,血口噴人也得有個限度。”頓了頓,她放慢語速,“哀家等著你拿出證據。”

弦歌的目光追隨著淩悠揚而動,身體裏某塊不知名的地方開始柔軟,春雨潤無聲。她垂下眼,閉上。風兒在輕輕地吹,吹皺了一池春水,滿園的花瓣碎落飄揚。

她不得不承認一些自己並不想承認的東西,她不得不麵對很多自己急於逃避的事情。

淩悠揚頷首,“我等著,別以為你在宮中的輩分最高,就可以隻手遮天!”

玄崆帝喝道,“悠揚,不許無禮。”他氣急,“你胡鬧什麽?你在你的軒王府無法無天就罷了,居然還跑到皇宮裏來惹事?還不趕快給太後乖乖道歉!”

“不用,哀家受不起。”太後不打算善了此事,或者應該說,她從一開始就要利用此事。“哀家讓你搜,哀家讓你查。不過,若是搜不到查不到,那麽,事情就不會這麽簡單。”

玄崆忍不住歎息,無奈地望著淩悠揚,又低歎一聲。

太後冷眼看著一切。

淩悠揚回過身去,將弦歌抱回自己懷裏,拉好她的衣服,手掌撫摩她的黑發,柔聲道,“沒事吧?”

弦歌目光悲哀,“這樣的處理,太衝動了。”

淩悠揚安慰地笑笑,“沒事的,有我在。”他自嘲地笑了,“我也知道這樣不會有結果,可是,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整個人都氣炸了,嗬嗬,我好像頭一次這麽失控。”

弦歌咬唇,輕聲道,“你做得這麽過分,父皇也保不了你。其實,這事忍下來是最明智的。現在這樣,大家都下不了台。”

淩悠揚在她的額頭上烙下一吻,柔軟的雙唇,“我不要你忍,我娶你,不是為了讓你忍耐這種事的。”

弦歌的嘴唇越咬越緊,“如果你最後什麽都搜不出來……”這種可能性很大。

淩悠揚痞痞一笑,“聽天由命唄!”他斜睨弦歌一眼,“嗬,你擔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亙長得令人難以忍受,空氣凝固地感覺讓人越來越沒耐心。正中的烈日漸漸向西邊移去,終於,所有的搜查都結束了。

什麽也沒查到。

太後冷笑,“還有什麽話要說?”

淩悠揚冷靜依舊,“現在隻搜了幾個最有可能窩藏冷立的地方,還沒搜遍整個皇宮……”

“閉嘴!”玄崆帝狠狠斥責,“你還沒鬧夠?還真想把整座皇宮都翻過來?悠揚,你就教不好麽?朕也真是腦糊塗了,居然由著你搜查!”

那是因為你也想賭賭看能不能抓到太後的把柄。淩悠揚暗想,滿不在乎地撇開腦袋。

玄崆帝深深呼吸一口氣,擺手喚來護衛,“來人,先把七皇子押下去。”頓了頓,他語重心長地看著淩悠揚,“你到牢好好好想想,想通了,朕再放你出來。”

太後看著他們父子倆唱戲,看到這裏,聲音像摻著刺一樣,質問道,“皇上就隻把他關上幾天?這責罰未免太輕。”她漆黑的眼珠子掃過玄崆帝,“至少也得問問哀家的意思!”

玄崆帝隻得詢問,“太後看該怎麽辦?”

“剝奪他的皇位繼承權。”

玄崆帝一怔,“這恐怕不妥。”頓了頓,不等太後再次發話,他義正嚴詞,“朕不可能這麽做。”

淩悠揚挑釁地瞥了太後一眼。

太後吸氣,挑眉,“看來皇上是決意要保這兒子了?”

玄崆帝想了想,實在很不想得罪人,妥協道,“要不這樣吧,朕把他關起來,若是沒有太後的意思就不放人,直到太後消了氣,同意釋放他為止。”

太後沉思,玄崆帝不是好欺的主,能退讓到這步已經不容易。照這樣來看,隻要她不同意,淩悠揚就會一直關在牢裏。最好的結果,自然是等太子順利登上皇位再放他出來,到時候,再隨便給他按個罪名。現在也不能把淩悠揚和玄崆帝逼太緊,否則得不償失。

太後冷笑,頷首,“這樣也行,不過,在押下去之前,哀家先要他受一百杖則!這樣頑劣的皇子,若不打他一頓,他就不會長記性!”她跟他對峙了這麽多年卻沒撈到什麽好處,今天難得有這個機會,非得看他低下頭顱不可!

玄崆帝沉默,爾後沉重地點頭,“來人,杖則!”

皇家禦花園,淩悠揚被按倒施刑,有玄崆帝和太後在旁監視,施刑的護衛並不敢留情,一杖接著一杖,淩悠揚麵無表情,隻有自己心裏知道,他咬緊牙關才能讓自己不喊出聲音。杖起杖落間,可以感覺到身體的骨頭在吱吱作響,隔著衣服的脊背已是血肉模糊。

弦歌麵色蒼涼,嘴唇發白,手指顫抖。看到挨打的淩悠揚,她張了張嘴,忽感喉嚨幹澀,她用盡所有的意誌讓自己表現得淡定,用盡所有的毅力讓自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淩悠揚受刑。

爹,如果有一天我選擇了其他的路,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邊上有小太監在不斷唱數,除此之外,寂靜得沒有其他聲音。

淩悠揚此刻的心情實在很糟糕,第一次被打得遍體鱗傷,居然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一直以來的麵子和威風都沒了,而且,待會兒馬上要到牢裏去了,都沒個舒服的地方養傷,這世道這讓人火大!

想到此處,他偷偷瞄了眼弦歌的表情,眉頭微微一動,眸中有精光一閃而逝,嘴角隱約勾起笑容,看來,他的苦並沒有白受。

“九十九,一百!”杖則完畢,淩悠揚粗粗地喘了一口氣,結束了,總算結束了。

玄崆注視著他的兒子,無論怎樣也琢磨不透他今日的舉動,這小子,又想在這京城掀起什麽風浪嗎?或者,想把這一次作為和太子開戰的導火線?“把他押下去吧。”

太後冷眼觀看,淡淡道,“沒有哀家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去牢中探望。”

淩悠揚不爽地“哼”了聲。

玄崆帝的目光掃視一圈,道,“就隨太後的意思吧。”頓了頓,他轉身離開,在“恭送皇上”的聲音,他狐疑著淩悠揚的作為,跨開步子走遠了。

弦歌一動不動地站著,看到淩悠揚被押下去後,她深吸口氣,也欲轉身離開。

“等一等。”太後喚住她,慢吞吞走到她麵前,嫣然一笑,“你想要的不就是這個結果嗎?”

弦歌抬頭,冷冷地盯住她。

“你把那密函給哀家,不就想讓哀家幫你對付淩悠揚麽?如今可算遂了你的心願。”太後搭上她的肩膀,柔聲道,“你不感謝哀家嗎?或者,你還有其他的計劃?”

是啊,她本來是想逼太後出手,甚至和太後合作。是啊,她的確等到太後出手了,可是,很多事情好像不受控製了……

弦歌拍開她的手,閉上眼沉默片刻,然後璀璨一笑,仿佛空中最燦爛的煙花,瞳孔中的光芒灼亮得讓人不敢逼視,“我的感謝,你承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