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太後
是什麽人?太後是極東國裏最尊貴的女性。一般來說,隻要皇帝立了皇後,後宮都是由皇後掌權,可太後當時隻是幾輕描淡寫的幾句,硬生生將這權力給奪了下來。一直等到太子淩靳朔娶了方家大小姐方儀藍為妻,太後才開始將權力慢慢放手。即使如此,皇後每次要決斷什麽事,還是會先向太後請示。
其實,這其中本藏著一段皇室醜聞,隻是仗著太後的威勢,所以沒人敢提起罷了。這個高高在上的女人,一開始嫁的人並非是先皇,而是先皇的哥哥,上上任的皇帝。那時候,她不過是個小小的昭儀,皇帝駕崩後,她本是要削發為尼的。誰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和先帝產生了情緣,竟然違反祖訓再次進入後宮,這一次,她的位置立刻變成皇貴妃,僅次於當時的皇後。
當然了,麵對這件事情,眾臣齊齊反對,可先皇鐵了心腸要娶她,力排眾議,對所有的奏折都充耳不聞,有人辭官,有人自盡,先皇都視若無睹。你們要辭官那就辭吧,你們要死也隨你們的便,萬般無奈之下,這件事情還是在反對聲中達成了。到後來,方家的權勢越來越大,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自然沒人敢出聲反對太後。
對於這個撐起方家半邊天的女人,弦歌多少還是有點好奇的,在路上她問過淩悠揚,“麵對這種情況,你父皇就沒半點舉措嗎?”
“父皇采取的政道是製衡,現在這情況已經製衡得很不錯。方家倒了太後不一定會倒,可太後倒了方家很容易會倒。他們倒了時局會亂,所以,把他們放著也無所謂,隻要別冒犯父皇的皇權就行。”淩悠揚笑道,“弦歌,你整天你父皇的喊,他就不是你的父皇嗎?”
弦歌急忙改正,“以後會注意的。”
淩悠揚伸出手指在她額頭輕輕一彈,笑得寵溺,仿佛替她頂起了所有的天空,“不注意也沒事,一切有我在。”
她是太後,弦歌也聽淩悠揚叫她老太婆,可是,眼前這個女人,雍容華貴,氣勢驚人,雖然一看就知道她年紀不小了,但絕對和“老”字搭不上關係。柳眉朱唇,雪膚蔻指,那樣的容貌,即使比之皇甫也不會遜色到哪裏去。
太後看也不看弦歌一眼,淡淡道,“沒想到你還懂得來請安,一直無法無天的,今天倒是有點規矩了。”
淩悠揚不羈一笑,“我可不想隨便給皇祖母找茬的借口,省得麻煩,所以乖乖來了。”
太後冷笑兩聲,“你現在這麽沒規矩地跟哀家說話,就不怕哀家找茬?”
淩悠揚不以為意,“孫兒以為,皇祖母對我這態度已經習以為常了。”他笑了笑,“更何況,皇祖母不是向來喜歡別人對你坦誠些嗎?孫兒這也是遵照您的旨意。”
“嗬嗬,好口才。”太後眼底沒有任何感情,她揮了揮手,示意站在後麵的侍女端著托盤走上來,托盤上盛滿珠寶玉石,金光燦燦。“這算是哀家賞賜給你們的,收下吧。”
淩悠揚眉一挑,不客氣地收下,“如此,多謝皇祖母了。”
每次看到這小子的表情就會覺得不舒服,好象什麽也不在乎什麽也放在眼裏。哼哼,也隻是好象而已。太後的眼神倏然轉冷,要說這小子沒有野心,打死她也不信,即使世人都被他騙了,她也絕不會上當!
太後揮了揮手,正想讓他們告退的時候,弦歌在此刻忽然站起,連淩悠揚也怔了怔,意外地看著她,注視著她的動作,然後臉色漸漸轉為平靜,看著她走向太後。
弦歌從懷中掏出一封用金色的紙包住的信函,看上去貴重無比。她神色淡然無波,伸手把禮物遞到太後麵前,嘴角一勾,“兒臣嫁到這裏,特為皇祖母奉上一份禮物,還請過目。”
淩悠揚目光深邃地盯住弦歌,一會兒,他又笑了笑,無趣地撇開了腦袋。
至於太後,她拆開那封信函,目光匆匆一掃,臉色微微一變,隻是很快就收斂起來,高深莫測地笑道,“悠揚,看來你娶了個好妻子啊。”
淩悠揚笑道,“皇祖母的誇獎,孫兒收下了。”
太後掩嘴而笑,眉眼一下子舒緩許多,語氣中隱藏譏嘲,“我的孫兒啊,你知道這信上寫的是什麽嗎?”
淩悠揚瞥了那信函一眼,抬高眉,“弦歌未曾和我商量,我甚至不知道她會送禮給您。”頓了頓,他笑咧了嘴,目光一閃,“不過,皇祖母若是想告知孫兒,但說無妨。”
太後眯了眯眼,然後將目光轉移到弦歌身上。這是弦歌進門後,太後第一次正眼瞧她,目光中充滿了探究的意味,在她的五官表情上仔細巡回,“臉蛋不錯,膽色也不錯,不過,哀家若把這禮物讓悠揚也看一下,你以為會如何?”
弦歌麵不改色,甚至還含著一絲笑容,“但憑皇祖母做主。”
太後默不作聲,又低頭看了那信函幾眼,忽而一笑,“這是你給哀家的第一份禮物,也算是彼此之間的秘密,哀家定會好好收藏。有你這麽一個貼心的孫媳婦,哀家很是欣慰。”
弦歌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絲毫改變,笑道,“皇祖母謬讚。”
太後擺手,“那就這樣吧,都退下去。”頓了頓,她對著弦歌笑道,“下次若是有空,你就進宮來陪陪哀家吧。”
“是。”弦歌低頭。
在回軒王府的路上,弦歌和淩悠揚坐在同一輛馬車上。車中熏香嫋嫋,茶水芬芳,空氣卻是寂靜無波。淩悠揚早已習慣奢華得意的生活,所用的馬車和馬匹無不是天下最上乘的,坐在車內如行平地,竟無顛簸之感。
淩悠揚意態風流懶散,打了幾個哈欠,他側臥在軟榻上,時不時地看弦歌幾眼,見她一直沉默,終還是開口問了,“你給了太後什麽?”
你也會有好奇心?弦歌懶得和他兜圈子,本就打算告訴他的。她揚唇一笑,“你當初想在陸務惜那裏找什麽,我給太後的就是什麽。”說話的語氣,竟好象在談論“今天天氣真好”一樣。
淩悠揚臉色有瞬間的變化,斂起笑容,麵孔沉下色來,嘴中吐出冰冷的話語,“那時你拿到手了?”
弦歌眨眼一笑,自動自發地拿起幾顆花生米,扔進嘴裏麵。她雙眸含笑,靠近淩悠揚,輕聲道,“悠揚,說真的,比起你整天在我耳邊甜言蜜語,我更習慣聽你現在這種冷冰冰的說話語氣。比起你一直以來裝模做樣的深情,我更習慣彼此坦誠以對。”頓了頓,她親昵地拍了拍淩悠揚的麵頰,笑道,“在旁人麵前粉飾太平我很讚成,不過隻剩我們兩個時,你不用騙來騙去的,我不會相信的。”
淩悠揚怒極反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對視道,“哦?我覺得我在裝?弦歌,或者你在害怕自己會愛上我?”
弦歌拉開他的手,後退道,“我怕?我為什麽要怕?”她俏皮地眨眼,深情中帶著一絲嘲諷,“我們不是早就彼此深愛嗎?”
淩悠揚哈哈大笑,按住她的肩膀,俯身吻上去,如春情潮水一般緩緩流淌,像落花一般嬌柔無暇。他漸漸鬆開手,抱住眼前的嬌軀,將雙唇貼近她的耳畔,“我對王妃一往情深,你卻背著我在偷偷摸摸,未免太傷我的心了。”
弦歌並不驚慌,伸手反抱住他,輕柔地倚靠在他懷中,“悠揚,我把這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你,彼此彼此。”
究竟是誰在偷偷摸摸?究竟是誰在韜光養晦?她選擇嫁到極東國來可不是來談情說愛的,她的婚姻背負的是整個雀南國的安全,是她歧陽城所有百姓的幸福。這麽長的時間裏,淩悠揚一直都沒有采取行動,她整天在府邸裏觀察他監視他,還是一無所獲。
符弦歌隻是孤身一人,她在極東國沒有任何可以仰仗的勢力,她盯得再怎麽緊,淩悠揚也可以瞞天過海。相反,到處都是淩悠揚的眼線,無論她做了什麽,淩悠揚都有獲知的可能。那麽,她索性坦白告訴他,她索性光明正大地行事。
符弦歌分析局勢的能力還是很強的,根據事前的調查和這幾日的相處,她立即就明白淩悠揚的敵人是太子,是方家,是太後,或許還有其他更多,但這三個是最主要的。既然周圍的動作都是無聲無息的,既然沒人把她算在內。那麽,符弦歌就自己跳進這潭泥水之中,看他們究竟還能不能無視。
弦歌知道,若是她什麽都不做,若是她乖乖地待在軒王府,那所有的情形都會很太平,至少對她來說不會有危險產生。可是,這樣的太平,她不要。
淩悠揚溫柔地凝視弦歌,雙手撫摩她柔順的長發,緩緩歎息,“我想把你好好保護在府邸裏,你卻偏偏不願意。”
保護?不是監禁嗎?掩去嘴角的冷笑,弦歌懇求道,“我希望可以跟你站在同一陣線,希望可以幫上你的忙。”
幫忙?淩悠揚譏笑,“你不是在幫倒忙嗎?特地把那封信送到太後那裏,你確定不是在給我添麻煩?”
弦歌神情鎮定,“如果我不出這麽一手,你根本不會讓我插手。”頓了頓,她繼續坦白,“而且,那封信是假的。”
假的?淩悠揚怔了怔,腦中略一思考,猜測了幾分,然後挑眉望著她。
弦歌從懷裏掏出七八封信函,笑容可掬地遞到淩悠揚手裏,“這些全是假的,你要看可以看看,不過,我還沒包裝過,所以外表看上去不像剛才給太後的那封,簡陋了點。”
還包裝?你真以為是禮物啊?淩悠揚哭笑不得,“全是臨摹的?”
弦歌點頭,說話很實在,“這些都給你也無所謂,不過那些真的密函我不可能會給你。”頓了頓,她笑道,“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其實,隻要我不把真的拿出來,又有幾個人可以確定那些信是假的?”
淩悠揚若有所思,他並不去接那些信函,淡淡道,“你很誠實。”
弦歌不客氣地收下誇獎,“即使我瞞著你,憑你的手段也可以調查出我給太後的是什麽。”她從來沒打算隱瞞自己的做法,她自信,即使別人知道她要做什麽也沒足夠的計謀去阻止,當然,殺了她又是另一回事。
她把假的密函交給太後,應該可以刺激她做點兒什麽。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隻要她留著真跡,若最後是太後勝利,她也能反將一軍,拿出足夠的條件和淩悠揚談判。總之,別人怎麽唱戲都可以,她隻要能控製住局勢,拿捏好把柄就可以。
淩悠揚笑道,“你對我太有信心了。”
弦歌冷靜地分析,“其實我這樣做幫了你很大的忙,你想想,我這樣引蛇出洞,太後和你的敵人肯定會對我采取動作,而我又一直在你身邊,不是方便你觀察應對嗎?他們若在你身邊埋了間諜,那間諜聯係我時也方便你去抓,他們若想攻擊我,也方便你去抓把柄,到時候參一本……”
淩悠揚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忍不住笑道,“看來,我還要謝謝你?”
弦歌道,“我們是夫妻,謝倒是不必了,反而顯得見外。”
淩悠揚大笑,笑聲中,馬車已經停下,到達軒王府門口。弦歌掀開車簾,便走了下去。淩悠揚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望著那晃晃蕩蕩的車簾,麵色又漸漸沉下來。他在心底長長一歎,莫名的惆悵無邊蔓延,不知是苦還是澀。
可惜,這一聲歎息,終究隻有他自己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