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處刑

在白潛的默許下,陸務惜通敵造反的案子頓時順暢無比,弦歌一鼓作氣地繁忙工作,把該辦的都辦了,甚至把時間和處刑地點都決定下來。她坐在椅子上長長呼一口氣,才發覺天色已經很暗了,明晃晃的月亮掛在夜空中有些孤寂,冰涼冰冷。

弦歌離開刑部,靜悄悄地回到符府,本以為府中上下都已經睡下了,結果卻看到燈火通明。出什麽事了?她大步跨近客廳中,看到符雪遲坐在正中央,臉色不怎麽好看。弦歌的視線向四周望去,毫不意外地看到淩悠揚冷立和皇甫容都坐在各自的位子上。

她一進門,每個人的目光都齊齊投射到她身上。弦歌的腳步不禁縮了縮,丫的,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大半夜的擾人清夢。她笑眯眯地打招呼,“沒想到這麽晚都還有客人。”

淩悠揚的神情相當友善,“實在有些事想和符城主聊聊,所以就自作主張在這裏等候了,應該沒給你添麻煩吧?”

弦歌微笑,這陣仗,你把冷立都帶來了,如果我說麻煩你會立刻走人嗎?她開口道,“沒事,到我的書房去吧。”回頭對符雪遲笑道,“雪遲,你先去休息,接下來交給我就行了。”

符雪遲不放心,“不需要我在場嗎?”

弦歌搖頭,“真有事我會叫你的。”

符雪遲頷首,他不悅地望了淩悠揚一眼,似笑非笑,“七皇子,如果您真的是誠心想做我們雀南國的駙馬,那可要注意和其他女性保持距離,莫讓流言毀了這樁大好聯姻。”

淩悠揚不以為意,“身正不怕影子斜。”

這話你也說得出口?弦歌鄙夷地望著他,“七皇子,請跟我往這邊走。”

淩悠揚和冷立都坐在椅子上,皇甫容堅持站在他主人的後麵。弦歌望著他們,不由產生會審的感覺。事情正如她所料,是為冷立和陸務惜串通的密函而來。弦歌心中冷笑,冷立啊冷立,你來問這件事居然還把淩悠揚帶來?這不是與虎謀皮?這才多少時間你就對他推心置腹?那個最大的幕後主使就坐在你旁邊,你還來問我?

冷立詢問,“符城主,那封密函你拿到手了嗎?”

弦歌搖頭,“冷立你不用心急,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再過幾天陸務惜就要被處刑了,在這之前,所有證據都要給皇上和刑部各位大臣過目。所以,那密函還不能給你。”

冷立皺眉,“符城主,那你可以把你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嗎?你是怎麽得到那密函的?極東國內真的有人和陸務惜串通一氣嗎?”

聞言,弦歌沉默地往椅背一靠,她眼睛若有似無地向淩悠揚瞄了眼,淡淡道,“在七皇子麵前說沒問題嗎?這事少些人知道比較好吧?”冷立,以後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我今天可是這樣問過你了,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冷立點頭,“沒事。你說吧。”

淩悠揚很開心地笑了出來,他眯著眼望向弦歌,嘴角微微勾起,“我也想聽聽這事。”

笑吧笑吧,你笑得狐狸尾巴都露出來了。裝吧裝吧,小心裝得你哪天都不認識自己了!弦歌心中恨恨地想,她無奈道,“把這密函給我的人我並不認識,那天晚上我在睡覺,半夜的時候察覺到有人,我還以為是刺客,結果隻在桌上發現一封密函。”

冷立有些失望,“這樣說來,你可謂一無所知?”頓了頓,他自嘲一笑,目中微顯精光,“那天符城主跟我講條件合作,如今看來,不過是對冷某開一個玩笑,想利用我罷了。”

和那狐狸比起來,我對你的哪算是利用啊?弦歌歎氣,正想著把眼前這群人快快打發的時候,淩悠揚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笑道,“符城主的回答未免太過籠統,你那時沒派人追查送信的人?”

你還真敢問啊?弦歌似笑非笑地瞥著他,眼神中滿是譏誚,“那可能是我疏忽了,忘說了一點,那密函是我在做俘虜的時候得到的。”淩悠揚,我不拆穿你,你也別給我添麻煩。

冷立的身子禁不住一震,目光炯炯,“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要看個人理解了。”弦歌笑得滴水不漏,“我不過是在敘述事實,至於怎麽分析這事實就看你們的了。”

冷立沉默片刻,他歎道,“看來叛徒就在我身邊。雖然情況依舊不明朗,但至少有下手調查的地方了。”他站起身,對淩悠揚謝道,“全靠今日七皇子陪同前來,他日冷立若能順利洗刷冤屈。一定銜草結環,至死不忘。”

淩悠揚瞥了弦歌一眼,淡淡一笑,“哪裏,我不過是跟來湊個熱鬧,也沒幫上什麽忙。”

哼哼,弦歌冷眼望著他,“七皇子,在你們離開之前我要好心告訴你一句話。”

“洗耳恭聽。”淩悠揚不羈笑道。

“你還是放棄和長公主的聯姻吧,否則會有很多麻煩上身。”弦歌盯住他的眼,“強龍難壓地頭蛇,七皇子最好知難而退。”

“哦?”淩悠揚笑眯眯,“符城主反對嗎?其實我也不是非娶楊麗凝不可,若弦歌你願意以身相代我也不反對,相比之下,我更喜歡你。”

冷立腳步一滯,靜靜站在原地。

弦歌不發一言地望著他,半晌,她撇開腦袋,伸手道,“不送,請便。”

淩悠揚也不好繼續調笑,聳了聳肩,便和冷立皇甫容一起跨步離開。

夜是黑的,月是圓的,弦歌莫名覺得心中有點煩。

陸務惜被處刑的這一天,萬裏無雲,人山人海。

弦歌坐在主判席上,她對這一天已經等待得太久太久,看到四周黑壓壓的一片人,她驟然有些茫然,就這樣了嗎?她就這樣贏了?陸務惜就這樣要死了?

三十多年前,這個人金榜題名白馬紅衣,是那樣的威風顯赫誌得洋洋。今天,這個人蓬頭垢麵披頭散發,是如此的落魄可憐大勢已去。

唯一不變的,陸務惜無論衣冠如何下場如何,他永遠都是那副倨傲的態度。

弦歌靜靜地望著他,為了防止一切變故,她派人封鎖了所有道路,她不會讓任何人來打擾這場行刑,她不會讓古湘玲有任何機會來阻止。今天,除了皇上的聖旨能刀下留人,陸務惜將不會有任何活路,為了杜絕這最後的可能性,她已派人在宮中纏住惠臨帝。

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天空是白茫茫的一片。圍觀的人竊竊私語,可弦歌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麵無表情地盯著陸務惜,等待行刑的時間。

漫長的一刻鍾過去了,時間到——

弦歌站起身,盯住陸務惜紋絲不動的麵龐,“陸務惜,你最後有什麽話要說?”

陸務惜仰天大笑,“人生自古誰無死,我這一生已經活得盡興,你要殺便殺。”他抬眸盯住弦歌,像是臨死前最惡毒的詛咒,“老夫倒是沒想到,最後會死在你手上,這算報應嗎?”

弦歌悶不做聲,扔下手中的牌子,“行刑!”

刀起,血濺,人頭落地。

一人多高的寬大邢台,四周都插著一麵麵的青色錦旗,旗上鏽著五爪金龍,似乎要在風中騰空而去,彪形大漢手中的大刀還在滴血,紅色的血。

望著那個滾落在地上的血淋淋的人頭,弦歌站起身,麵無表情地對白潛道,“接下來就交給你了,我先走了。”

白潛瞥她一眼,慘白的臉色,他微微頷首。

一路馬車的顛簸,弦歌似乎沒有任何感覺,跌跌碰碰地下車撞開門,她回到符家,迎麵看到雪遲關切的眼神,努力微笑,“我沒事,現在隻想去睡覺,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說完話,她就衝到自己的房間,連衣服鞋子都不想脫,直接撲到床鋪上,蒙頭睡覺。

厚重的被子蓋在身上,連腦袋也被捂得實實的,弦歌閉上眼,明明就覺得有鬆一口氣的解脫,可是有些畫麵卻揮之不去,“煩死了。”她悶悶嘀咕了聲,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努力讓自己睡著。

不知不覺中,弦歌終於成功地進入夢鄉。也不知睡了多久,耳朵裏聽到敲門聲,她不悅道,“誰啊?我誰都不見,在睡覺。”

符雪遲在外沉聲道,“湘玲來了。”

弦歌一驚,從床上跳起去開門,抬眸看見他嚴肅的目光,抿唇道,“她來幹什麽?趕出去,我不見。”

符雪遲低聲,“她讓人把陸務惜的棺材一起抬來了。”

弦歌的臉色很不好看,“那就把棺材一起趕出去。”

符雪遲自嘲一笑,“當今正受寵的蘭嬪娘娘,誰有那膽子把人往外趕?”

弦歌冷笑,“那她是打算站在這裏不走了?”

“不。”符雪遲查看她的臉色,低聲道,“她堅持要你向陸務惜的遺體進行跪拜。”

“放屁!”弦歌罵道,“我跪天跪地也不跪他,要我跪那死人,直接把我的腿砍了算了!”說完,她臉色不善地跑到府門口,盯著那漆黑木製的棺材,抬頭望到全身素白喪服的古湘玲,周圍已經聚集了很多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

弦歌冷冷掃視一圈,氣氛立刻安靜下來。她抬高下巴,“微臣見駕來遲,望您恕罪。小廟裝不下蘭嬪娘娘這尊大佛,還望您速速離開。”

古湘玲的眼睛紅紅的,可淚水一滴也沒有。細細望去,可以看見她麵頰上殘留的淚痕。她冷笑道,“本宮無意追究你的失禮,不過,義父故去,你不覺得就憑你們的‘交情’,你應該來祭拜一番嗎?”

弦歌不動聲色,厲聲道,“亂臣賊子,焉有跪拜之禮?”她挑眉,似笑非笑,“我不會拜,陸務惜也受不起我的一拜!”

古湘玲盯住她的臉,目光中有跳躍的火苗,“符城主,做人還是謙遜一點比較好。否則你哪一天馬蹄失足,屆時後悔也來不及。”

弦歌揮手,做了一“送客”的手勢,“多謝娘娘提醒。不過,在擔心我的時候希望您記住,陸務惜的案子是皇上親手交給微臣辦的,你向我抱不平等於揮皇上一巴掌。娘娘現在正是爭寵時刻,要多體諒皇上的心情。來人,送娘娘回去。”

古湘玲深吸一口氣,儀態優雅地轉身離開,“符弦歌,我會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你自己也要記住。”

“當然。”鐵環銅門在眼前緩緩關上,弦歌一步也不退讓。

空氣靜悄悄的,隱約間似乎有清新的花香飄溢在鼻腔中。

“這樣好嗎?”符雪遲輕聲問道。

“有什麽不好?”弦歌反問,臉上笑嗬嗬的,“這麽一鬧我也睡不著了,雪遲,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符雪遲意外道,“去哪裏?”

“我調查過陸務惜的所有事情。”弦歌垂眸,“我想去他以前住過的地方看看,你陪我去,好不好?”

符雪遲溫柔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