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迎賓

湛湛藍天剔透如水,在微熏的陽光下折射出水晶般流轉的光彩。涼風輕拂,浮雲淡薄。

極東國的大隊人馬排列整齊,秩序井然。隊伍中敲鑼奏鼓,彩帶飄揚,鮮花肆意潑灑,美人歌舞嬉戲,熱鬧非凡。京都中的百姓都趕到城門觀看,人山人海。

淩悠揚坐在隊伍中間最大的那頂轎子裏,看不見人影,但轎子四周卻有美人環伺,當然也有衛兵的嚴密把守。

弦歌站在高高的城牆上,遙望這壯觀的隊伍,沉默無語。

“嗬嗬,這陣仗可真夠拉風的。”白潛笑眯眯地走上台階,向她靠近,“沒想到符城主今天會來觀望,你看上去不像喜歡湊熱鬧的人。”

弦歌瞥他一眼,淡淡道,“朝中各位大臣,基本上全都到齊了,我雖然沒去下麵迎接,至少也得到這城門來做做樣子。符家樹大招風,我不希望自己的失禮給整個家族帶來不便。”

白潛抿唇笑笑,也沒在這話題上多加廢話。他慢吞吞地走到現在弦歌身旁,似乎斟酌了很久才開口說話,試探道,“昨日符城主和長公主聊了什麽嗎?”

弦歌慢悠悠地轉過頭,似笑非笑,“白大人很關心?”

白潛笑得含蓄,“隻是隨便問問。”

弦歌笑,淺笑,“我和長公主也隻是隨便聊聊,女孩兒家的話,白大人應該不愛聽。”不等白潛接口,她又繼續道,“說起來,陸務惜的案子也該快定了,白大人有什麽見解?”

白潛臉上的笑容有片刻僵硬,他歎道,“符城主,雖然證據和證言都收集到了,但若再回頭仔細審這案子,很多細節都有問題。”頓了頓,他問道,“你堅持要判死刑?”說著,他伸手指了指城樓下的大隊伍,“何況最近又是喜慶的日子,犯殺忌啊。”

弦歌搖頭,“白大人,一開始你幫著陸務惜是因為想拿他來牽製我們符家,如今他很明顯沒有東山再起的實力了,你又何苦因他而得罪符家呢?”

白潛自嘲地笑了笑,“的確是吃力不討好。”頓了頓,他的目光轉為深沉,“可是,陸務惜權傾朝野多年,這其中有壞事也自然有好事。他若繼續活著,他以前的黨羽至少還有點顧忌,那我就有足夠的時間去化解這股勢力。若直接判他死刑,那他的黨羽馬上四分五裂,朝中會不安穩。符城主,你也是明事之人,希望你顧全大局。”

弦歌不動聲色,“亂臣賊子,豈能姑且?白大人言過了。”她望著下麵的隊伍,看著極東國的人似乎都進城了,她跨步離開,向下走去,“我的立場不會改變,白大人可以再想想。”

白潛望著她的背影,腦子裏又想到楊麗凝的身影,煩惱地歎氣,喃喃自語,“真想直接辭官算了,麻煩啊。”他想過的是那種山清水秀衣食無憂的閑人生活,怎麽就偏偏生在白家?白潛嘀咕,下輩子一定得投胎好。他瞥了眼淩悠揚坐的那個轎子,滿眼豔羨,“人家做皇子都能做得那麽瀟灑,唉,難道還是性格問題?”

城門之下,雀南國的諸位官員都站成一列,迎接這位鄰邦貴客。個個人態度恭敬,大氣不喘一口。一則是禮儀問題,在場的人自然不敢失禮。二則是因為這位淩七皇子是出了名的無理取鬧,他們也不敢對對方話柄。三則,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極東國的總體實力明顯站在優勢地位,得罪不得啊。

淩悠揚態度傲慢地從轎子裏跨下來,錦衣華服,漆黑的長發束著白色玉冠。他懶懶散散地向四周望去,向前走了幾步,身後跟著一絕色美人,正是皇甫容。

有雀南國的官員上前道,“七殿下初臨京都,恐怕不勝疲倦,不如先去休憩一會,晚上有專為您設立的洗塵宴。”

弦歌站在遠處觀望,並未靠近,看著淩悠揚很不耐煩地和那官員說了幾句話,然後大隊人馬簇擁著他們向皇宮行進,馬匹人流絕塵而去。

弦歌低歎一聲,看來今天晚上又不得安寧了,京都這種多是非之地,她還是快快把陸務惜的案子解決了,然後趕回歧陽城過她的愜意生活吧。

朱漆白宇,金碧輝煌。

今夜是滿月,澄黃透亮的月光鋪灑在每一個角落。宮中歡歌載舞,笑聲宴宴。

身穿綾羅綢緞的纖美女子們在廳中翩翩起舞,姿容豔麗。宛如絕世白玉般的無暇肌膚,腰支如蒲柳般柔嫩無骨,眼神勾魂攝魄,裙裾翻轉,笑若風鈴。那領舞的女子風情妖嬈,在最後一個轉身跳躍後,隨著樂聲的結束,所有舞女都伏在地上,香汗淋漓。

惠臨帝大叫一聲,“好,朕重重有賞。”

“謝皇上。”

弦歌坐在白潛身旁,對著眼前的表演始終提不起興致,意興闌珊地喝著悶酒。白潛笑望她一眼,“有這麽無聊嗎?”

“不。”弦歌又喝一杯,“隻覺得這種粉飾太平太過虛偽。”她轉頭望著白潛,嘴角掛著興味,調侃道,“是否因為長公主沒有出席,所以白大人也是這般無精打采?”

白潛麵上一紅,撇開腦袋,“符城主這玩笑過了。”

弦歌笑而不語。

惠臨帝在皇座上笑容滿麵,望著淩悠揚微眯的雙眼,開口問道,“不知七皇子感覺如何?今日是為你洗塵,還望七皇子玩得盡興。”

淩悠揚舉杯笑道,“哪裏哪裏,貴國風景柔和優美,美人如繁花般耀眼,在下樂不思蜀。”

“嗬嗬,”惠臨帝聽後滿意地點頭,“七皇子若是喜歡,可在這些舞女中選上幾個,長夜漫漫,也可消磨時光。”

淩悠揚笑著瞥上幾眼,目光有意無意地在弦歌身上溜了圈,拒絕道,“皇上客氣,悠揚心領。”

弦歌頭皮一陣發麻,戒備地望著那隻演戲演得正愉快的狐狸,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惠臨帝道,“不知這次七皇子來訪京都,主要是為何而來?”

淩悠揚笑著揚眉,“我代表極東國向貴國表示我們的友好,對於前段時間的偷襲行為來道歉彌補,還望皇上多多抱憾。此行還帶上諸多賠禮,望請笑納。”

“嗬嗬,客氣了。”惠臨帝笑得很開心,“朕本就沒放在心上,極東和雀南如此靠近,本就難免有些摩擦,普通百姓鄰居間都會時而吵架,更無論兩個國家。”

淩悠揚嘴角噙著笑,“皇上能體諒自然最好,除卻表示友好外,還希望皇上能將冷立歸還給鄙國。對於冷立的錯誤,悠揚在此為他賠罪。”

這種事情嘴上賠罪就能解決嗎?弦歌心裏冷冷地想,毫無意外看到同席的白潛也露出不讚同的目光。想想也是,犯著同樣的罪,陸務惜可是要拿命來抵,你淩悠揚作為真正的幕後主使者,將所有人都耍玩了把,如今曲終人散,你卻拍拍手說結束了,還把冷立給要了回去,這未免過於護短了吧?

惠臨帝眼睛眯了眯,沉默片刻後,道,“符弦歌。”

“微臣在。”弦歌應聲而起,“皇上有何吩咐?”

“明日你將冷立從牢中帶出,給七皇子送去。”

弦歌低頭,不用看都可以感覺到那隻狐狸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應道,“臣領旨。”

惠臨帝滿意地點點頭,又轉向淩悠揚,“雖然冷立可放,但在此之前還要讓我們審問一番,以備底案。”

“那是當然。其實我明日和這位符大人一起去牢裏接人即可,也不好太過麻煩。”淩悠揚笑得收斂,語氣是相當地識大體,他恭敬地低頭,“其實,這次在下千裏趕來,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為求婚。”

求婚?全場俱驚!

淩悠揚抬頭,微斂雙眸,風華絕代,“希望皇上能將長公主楊麗凝賜婚於在下。”

話音一落,白潛立刻刷白了臉,眼珠子都快要瞪出去了。弦歌拿在手上的酒杯一個不穩就摔在地上,“乓鐺”一聲,打破整個宴席的詭異寂靜。她迎上淩悠揚望過來的雙眼,似乎看到他挑釁地笑了笑,轉瞬即逝。弦歌的眉頭都快攏成山丘了,這唱的是哪出戲啊?

惠臨帝目光炯炯地望著他,神情中看不出喜怒,“七皇子希望迎娶麗凝?”

淩悠揚點頭,“我是誠心來提親的,希望可以和貴國聯姻,以示友好。”頓了頓,他勾唇笑道,“若皇上同意這門親事,淩悠揚發誓此生永遠隻得長公主一個妻子,不離不棄。”

聽到這句話,弦歌的心髒漏跳了一拍。她側過腦袋,看見鄰座的白潛快把手中的杯子給捏碎了,指節上青筋畢露。

“嗬嗬,”惠臨帝似乎沒有反對的意思,笑容滿麵,“聯姻是件好事,不知眾卿家有什麽看法?”

白潛“啪”的放下手中酒杯,第一個站了起來,義正嚴詞,“微臣反對。”

弦歌在旁似笑非笑地把玩著杯子,就知道他會反對,卻沒想到這麽沉不住氣。淩悠揚,無論你有心還是無心,這一手倒真是幫到我了。

惠臨帝“哦”了一聲,“為什麽?”

白潛深深呼吸一口氣,正色道,“回稟皇上,極東國和雀南國的氣候環境決然不同,公主嬌生慣養,恐怕不能習慣。”

惠臨帝挑眉,“照你說來,朕的每個女兒都是嬌生慣養出來的,豈不是都嫁不出去了?”

白潛的眉頭都快打結了。弦歌怡然自得地喝了口酒,笑得暢快,還道白潛能想出什麽借口,果然說出口的都是廢話。平日裏看他侃侃而談,出口成章,真到了這種時候卻是詞窮。

白潛垂眸,“皇上至少該為公主的幸福著想。”

淩悠揚笑得格外無辜,“這位大人是在暗示在下並非公主良配嗎?”

白潛簡直想出口罵人,要不是他姓白,他早就摞起袖子一拳揍過去,這種到處惹情債的混蛋也敢來求婚?對麗凝的事情他已經夠煩了,他們就這麽想考驗自己的忍耐力嗎?

“七皇子,在下絕無此意。”白潛深深得呼吸,冷靜,冷靜,要把憤怒和煩躁壓下去。“皇上,您至少要征求一下公主的意見。”

這酒真是香啊,清潤滑口,濃而不烈。輕抿一口,弦歌興致勃勃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望著白潛的目光微有同情,我說你也挺可憐的,說出口的話越來越沒條理。枉你平時多麽聰明,在感情麵前也就是一笨蛋。你以為楊麗凝會反對?即使她真的反對了你也不見得有希望!

惠臨帝沉默片刻,爾後頷首,“也是。來人,把長公主給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