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三人同行(3)
一人未經通報,直接進來帳中,半跪行禮道:“大人。”
未抬眼,尤霄冷冷地說道:“說。”
“睿王被逼至遊城北郊的懸崖,拒不肯投降,最後墜崖身亡。”
“墜崖?”尤霄擦拭銀戟的手一頓,繼續問道:“屍體找到了?確定是他?”
“是的,在山崖下的石灘上發現了屍身。”停頓了片刻,小將還是如實回道,“不過屍體已經被岩壁刮得體無完膚,臉部血肉模糊,但是從身形衣著看,是睿王。”
血肉模糊?那就是不能確定了。這麽容易墜崖,又剛好摔得麵目全非,世上沒有什麽所謂巧合。“調一半人回京保護皇上,其他人繼續一路暗訪。”
“是。”小將聽命而去。
隴宜亥的生死關乎這場仗該如果打下去,這是他證明自己最好的機會,他不會讓任何人破壞他的計劃。
放下走中的銀戟,手緩緩撫上臉頰上一道深深的疤痕,尤霄眼中寒光四起,口中低吟著兩個字:“商君……”
立春已過,卻絲毫沒有春的氣息,襲人的冷風,不時飄落的雪花,都為這本就蕭索的天地增加了幾分寂寥。
一輛華麗的馬車,數匹高大黑亮的駿馬停在官道的路邊。暮雪籠罩下的小茶寮裏,最中間,坐著一對璧人,少婦美麗端莊,她身邊的男子更是俊美無儔,風雅脫俗。兩人的身邊幾張桌旁,圍坐著數名高大的男子。其中,坐在最邊上的兩個男子同樣奪人眼球,白衣男子臉色略顯蒼白,一臉病容,不過絲毫未損他俊美的麵容。與他輕聲低語的黑衣男子雖不及白衣男子俊秀,不過那硬朗的五官,略微冷傲的氣質讓他與白衣男子坐在一起,毫不失色。
小茶寮的主人,是個滿臉風霜,六十出頭老者,在這官道上開了幾十年的小店,來來往往,見的人多了,識人的眼力他還是有的,這幾個人非富即貴!端著新蒸好的饅頭還有熱茶給他們一一送上,最後老者走到中間的這雙男女桌旁,客氣說道:“小店隻是個路邊茶寮,隻有饅頭粗茶,您隨便用。”
秦修之微笑著輕輕點頭,溫和地回道:“大叔客氣了,這麽冷的天,有個茶寮可以歇歇,已經很好了。”
大戶人家的公子他見過不少,這樣好修養的倒是不多,看他們要行進的方向,老者有些遲疑地問道:“公子是要去鹽城嗎?”
“是。”秦修之才說完,老者本就滿是皺紋的臉,此刻更加皺在一起。秦修之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輕笑問道:“大叔是不是有什麽提點?”
“提點不敢。”老者連連搖頭,看向前麵不遠處一座不高的山峰,輕歎一聲,道:“隻是前邊就是小巾山,亂石密林很多,近兩年嚴苛重稅,日子不好過,所以這一帶諸多盜賊,公子小心便是了。”
盜賊?老者說完,茶寮裏眾人麵色各異。秦修之微微拱手,笑道:“多謝大叔。”
老者擺擺手,退回到灶頭邊,一邊烤著火,一邊悶聲抽著旱煙,口中似有若無地低喃著:“這年月,日子難過啊。”
商君心下一緊,老人的哀歎聲音並不大,不過足夠落入每個人的心裏。商君側過頭暗暗觀察著鄰桌的予函,易容後的臉龐沒有什麽表情,悶不吭聲地喝著茶,不過他握著茶杯的手卻有些泛白。
一杯熱茶遞到商君掌心,商君回過頭,三兒盯著他示意他快喝。
握著手中的溫暖,商君輕笑著道:“謝謝。”輕啜了一口熱茶,商君感受到另一抹視線,抬眼看去,與一雙沉靜的眼不期而遇。
已經兩天了吧,他們偶爾會這樣眼神交會一會兒,誰也沒有主動和誰說什麽,或者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就像此刻,商君輕輕移開視線,而修之身邊,也響起了那個熟悉的關切女聲:“修之,你喝點熱茶吧,一路上風大。”
隴琉璃將熱茶遞到了修之麵前,吸引他的注意力。這幾日,修之幾乎都是在騎馬,沒有和她同乘一駕。她總感覺到,修之與商君之間,有著一種淡淡的情愫。修之對她,總是溫和而禮貌,卻在看向商君時,眼中流露出異樣的神采。可是,他們倆是男子啊!
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他們隻是友誼比較深厚而已,她會讓修之知道,女子的好。
想著,隴琉璃幹脆將手中熱茶遞到修之唇邊。秦修之一驚,趕緊接過,有些尷尬地說道:“多謝郡……琉璃,我自己來。”
匆匆喝了一口,秦修之起身,看了看外麵越來越暗的天色,說道:“天色不早了,出發吧。”
說完,秦修之率先走出了小茶寮,一行人也立刻跟上。
隴琉璃有些委屈,她幾時對誰如此示好過?他卻絲毫不領情。
踏上馬車,隴琉璃有些癡迷地看著前方那道飄逸的墨綠身影,手緩緩握成拳,她一定要讓修之看見她的好,讓那雙溫柔的眼深情地注視著她!隻注視著她!
……
商君斜靠在窗邊,撐著額頭,馬車顛簸著,車內光線不明,什麽也幹不了。商君半眯著眼睛假寐,心裏卻思量著,下一步應該如何繼續,如果隴宜亥不是他要找的人,該怎麽辦?到底誰才有資格成為蒼月的一國之君呢?
心緒亂飛,忽聽前方何成一聲低吼:“小心戒備。”
商君輕輕掀開布簾,低聲叫道:“流雲。”他沒有隨身侍衛,三兒讓流雲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護他。一般他隻要出聲,流雲必定在身側。
“公子。”果然,他話音未落,流雲已經驅馬靠近窗邊。
看向前方,商君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沒有,前麵就是小巾山,沿路都有打鬥過的痕跡,所以謹慎些。”
聽了流雲的話,商君才留意到,道路兩側確實有打鬥的跡象,看來這小巾山還真是名不虛傳。放下布簾,商君並不太在意。這一行人的武藝,別說遇見盜賊,就是遇上鐵甲軍,應該也能抵擋吧。
馬車又晃悠地行進了一會,忽然慢了下來,最後竟是停了。
本來商君並不在意,但是濃重的血腥味從車外傳來,霸道地鑽入鼻腔。商君猛地睜開眼睛,挑開布簾,看向車外。
馬車已經行至一片山腳下的小樹林,不算寬敞的地方,橫七豎八躺著二十多具屍體。商君跳下馬車仔細查看,這些屍體中有男子也有一些婦孺,身上的服飾未見得華麗,不過死狀卻異常恐怖。滿地都是血汙,樹幹上印著一個個掙紮留下來的血手印,薄雪上,也灑滿了暗紅色的血液。寒風中,血凝結成了冰塊,踩在上麵,會咯咯地響。
“啊!”隴琉璃才掀開布簾,就看見滿地的屍骸,嚇得驚聲尖叫起來。捂著眼睛,隴琉璃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修之,這是怎麽回事?”
他也不知道這是這麽回事。將布簾放下,秦修之隻得回道:“你待在車裏不要出來。”
“修之……”隴琉璃蜷著身子,還想再說什麽,秦修之已經向車後走去。
商君走到蹲著查看屍體的蕭縱卿身後。蕭縱卿起身,沉聲說道:“刀法淩亂無章,應該是些小毛賊幹的。”
確實是,有些人身上有十幾處刀傷,如果是高手,隻需一刀即刻斃命,現場絕不會這麽狼藉。
秦修之還未走到商君身邊,就被何成攔下,“少爺,這是盜賊的地盤,您還是盡快離開比較好。”
秦修之看向何成,隻見他對他使了一個眼色,秦修之也注意到周圍的侍衛都戒備地注視樹林旁邊的矮叢,會意地點點頭,朗聲說道:“走。”
可惜他們還沒來得及上馬,一道粗獷的吼聲從矮叢中傳來:“現在想走隻怕來不及了!”隨著這聲吼叫,矮叢裏瞬間躥出三四十個男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個個手中都舉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幾十人很快把他們包圍在中間。一個幹瘦的男人對著看上去最凶悍的大漢獻媚道:“大哥,今天真是我們的好日子,剛剛才宰了一隻肥羊,現在又有一隻送上門了。”看這些人的衣著打扮,應該也是大戶人家,這次他們必定又要發一筆橫財了。
“這些人,都是你們殺的?”
一道冷硬的男聲傳來,領頭的大漢心下有些打鼓,看向說話的人,竟是一個馬夫。不過這人犀利的眼神還是看得人心裏不由得發毛。但在這麽多兄弟麵前不能失了大哥的威風,大漢瞪著予函,罵道:“是老子殺的,怎麽樣?你們很快也可以去見閻王了。”
揮動著手中的大刀,大漢大喝一聲:“動手。”幾十人同時呼喊著撲了上來。
商君與蕭縱卿比肩而立,兩人都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光看那淩亂的步伐就知道這些盜賊不過是一群空有蠻力的小毛賊而已,不用他們動手,睿王府的家將就能把他們製服。
果然,不過半刻鍾,幾十人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隻得跪地求饒,剛才還嚷嚷著的幹瘦男子最先哭號起來:“大爺,大爺不要殺我們,我們這麽做也是被逼無奈,求求你們,不要殺我們。”
“被逼無奈殺人?”予函冷斥。
領頭的大漢終於忍不住哭訴道:“大爺,咱們兄弟本來都是窮苦人家出身,老老實實幹活養家啊。但是這些年,捐稅一年重過一年,種的糧食連上繳都不夠,就別提養家了。這裏的人,哪一個沒有賣兒賣女,哪一個沒有沿街乞討過。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啊,不然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是啊,大爺,日子是真的過不下去了,我們才會幹這殺人越貨的事情啊!誰不想在家過安穩日子!”
“大爺,求求您別殺我們。”
“大爺饒命!”
“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家裏還有妻兒老小,大爺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一時間,樹林裏充滿了哭喊聲。看他們粗淺的腿腳功夫可知,這些人也不是做盜賊的材料,走到這一步,應該也是實屬無奈吧。
“何成。”予函冷硬的聲音再次響起,卻隻說了一個字,“殺。”
何成微愣,很快抱拳回道:“是。”
說完舉起手中的長劍,就要刺入領頭大漢的胸膛。
“住手。”清冷的低吟伴隨一枚冰淩襲來,極清脆的一聲叮鈴響過,何成的長劍被打偏了方向。
說話的,是手中把玩著冰塊,臉色依舊蒼白的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