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龍峽穀(1)

商君隨著慕容舒清走回茅屋,兩人一路無語。踏入院門,禦楓早就等在那裏,見了慕容舒清,立刻迎了上去,“主子。”

慕容舒清看到禦楓臉色陰霾,就知道必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搓搓有些凍僵的手,她淡淡地回道:“進去再說吧。”

三人進了茅屋,商笑立刻笑逐顏開,“哥,舒清姐姐。”還是舒清姐姐有辦法,商笑端著早就泡好的兩杯茶,興衝衝地來到他們麵前,說道:“這茶真好喝,你們快嚐嚐。”

商君接過她遞過來的茶,摸了摸她的額頭,問道:“藥喝了嗎?”笑兒的臉色好了很多,慕容舒清說得對,笑兒隻有他,他應該好好負起這個責任。

商笑趕緊點頭,笑道:“早就喝了。”哥今天好像和往常有一些不一樣,可是哪裏不一樣,她又不太說得明白。在她心裏,沒有什麽比他們兩個人永遠在一起更加重要。

端了一杯茶,來到慕容舒清麵前,商笑感激地說道:“舒清姐姐你也喝。”

慕容舒清微笑著接下,這屋裏其樂融融,可有一人的臉色始終不怎麽好看,她舒服地喝下一口熱茶,才對著一直杵在門邊的禦楓說道:“禦楓,你也進來喝一杯吧。”

商笑有些尷尬地趕緊再倒一杯茶,她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這屋裏還有一個人,趕快把茶端到禦楓麵前,不好意思地笑道:“對不起,我剛才沒注意到禦楓哥哥也在,喝茶喝茶。”

這回,倒換成禦楓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剛才一直在想著要向主子匯報的事情,根本沒在意什麽茶,而且他本來就是護衛主人安全的侍衛,這茶他本就不該喝。現在商笑把茶端到他麵前,他反而不知該不該接了。

看這兩人為了一杯茶僵在門口,慕容舒清好笑,“禦楓,接啊!你要讓人家小姑娘端多久,你不是還有事要說嗎?”

禦楓一咬牙,將茶一飲而盡,把杯放回托盤,越過商笑,直直走向慕容舒清。

商笑盯著空茶杯,瞠目結舌,這茶有這麽難喝嗎?他眉頭皺成這樣?而且??他不怕燙嗎?

走到慕容舒清麵前,禦楓看了一旁低頭專心喝茶的商君一眼,最後還是說道:“送往蒼月遊城的貨被劫了。”

“又是在龍峽穀?”

禦楓用力地點了一下頭,臉色越發黯沉,慕容舒清卻神色如常,繼續問道:“這次損失了多少?”

“茶葉十五車,絲絹二十車,損失一百八十萬兩。”

將手中的茶飲盡,慕容舒清淡淡地說道:“這是半年來的第三次了吧。”

“是。”

第三次了,看來這條路是行不通。

慕容舒清拿起火爐上的水壺,緩緩地將杯子斟滿,鮮嫩的龍誕新茶立刻像盛開的菊花一樣,在杯子裏翻滾。一邊衝泡茶葉,慕容舒清一邊說道:“龍峽穀是臨風關與遊城的必經之路,若是要與蒼月貿易往來,這條路是必須拿下的,但是那裏也是有名的山賊窩,他們仗著那裏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而且正是兩國交界之處,屬於三不管地帶,朝廷幾乎不會出兵剿匪,所以,他們在那裏一手遮天。”

待茶杯裏茶葉不再隨水沉浮,慕容舒清輕輕蓋上茶杯,看向商君,問道:“你怎麽看?”

商君抬頭,說道:“現在兩國並無戰事,貿易往來應該更加頻繁,但是由於山賊肆虐,貿易隻是兩國居民間交換的小買賣,不過也正是這樣,若能解決山賊的問題,把東隅的茶葉、絲絹,蒼月的珠寶、藥材生意全部攬下,我們就能成為兩國之間最大的交易商人。”以他現在這樣的身份,去哪國都不合適,這中間地帶才最適合他。

慕容舒清讚同地點頭,如果不是看中這裏巨大的商機和利益,她也不會如此冒險三次過龍峽穀,不過事實證明,一切隻是徒勞。

慕容舒清遺憾地說道:“我也這麽想過,但是那龍峽穀的地形太過複雜,為他們形成了天然屏障,而且裏邊的人都是窮凶極惡之徒,武功皆不弱,別說朝廷不會出兵,就是真的要出兵圍剿,隻怕也是徒勞。”

“你派人查過?”

果然,她向禦楓看了一眼,示意他過來說,禦楓把自己知道的如實告訴了商君,“龍峽穀全長五百裏,裏麵聚集了大概十幾個山賊窩。其中,兩個寨子勢力最為強大,一個是專門搶劫貨物和人質的飛鷹寨,隻要乖乖留下貨品或者交錢贖人,他們大多不殺人,旨在求財;另一個是錢要,命也要的險狼寨,他們殘暴嗜血,隻要是他們盯上的,幾乎無一生還。”

聽完禦楓的話,商君若有所思地說道:“要做兩國的生意,這山賊必除。”

“你要怎麽做?”慕容舒清輕輕揚眉,他說必除,莫不是有了什麽好辦法?

商君輕鬆地回道;“我現在不知道,要先到龍峽穀去一趟。”

“不行!”一直乖乖坐在一旁的商笑立刻跳了起來,叫道,“哥,那太危險了。”又是鷹又是狼的。剛才禦楓哥哥也說了,他們生性凶殘,她不許他去冒險!商笑緊緊地拽著商君的衣角就是不放,生怕一個鬆手,他就會不見一般。

慕容舒清也不認同地勸道:“商君,我也覺得太冒險了,我知道你有武功在身,但是畢竟寡不敵眾,而且你還不熟悉那裏的地形,我們再想其他辦法吧。”

商君笑道:“你不是想了半年了嗎?若是有辦法,你早就用了吧。”

舒清無語,她確實已經想盡辦法了,連繞道她都想過,可惜兩邊都是峽穀,根本無能為力。

輕拍著商笑的肩膀,商君安慰道:“乖,我不會有事的。”

商笑心裏仍是不願放手,不過她知道,他要做的事情,總是要做的。最後,商笑還是乖乖地放開了手。

“放心吧,我不會冒進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視著慕容舒清,商君信心滿滿地笑道,“你也正好可以測試一下我到底值不值得你幫。”

“你心意已決?”慕容舒清承認,這樣自信甚至可以說有些狂妄的商君很讓人心動,她更喜歡也更欣賞這樣的他。

“是。”商君回答得坦然。

“讓禦楓陪你去吧,他進出龍峽穀多次,有些經驗。”這也說明,慕容舒清同意了他進龍峽穀的行為。

“不用,我打算好好會會這幫山賊。一個人正好。”他自小生活在幽山絕壁之上,所有險峻的山峰,他從來都不會放在心上,既然決定了要走行商這條路,他就會盡全力去做。

“你應該試著相信你的……是叫合作夥伴嗎?”商君故意皺皺眉,調侃起慕容舒清來。

慕容舒清輕笑,看來已成定局了。“好吧,我會在龍峽穀的這一頭等你出來,禦楓每隔三天入峽穀一次,你有什麽消息就讓他送出來。笑笑你不用擔心,有我在。”

“好。”有了舒清這句承諾,商君就更加沒有後顧之憂了。這是他們第一次合作,也是他實現承諾的第一步。

他必須要贏。

清晨,初春的陽光越過雲霞,綻放著它柔和的光芒。商君站在怪石嶙峋的龍峽穀裏,隻能看見一條如粉紅絲帶一般的狹長天際。他不得不驚歎,這裏天生就是孕育山賊強盜的地方,一丈有餘的山道,是這峽穀唯一的路徑,峽穀兩邊是陡峭的岩壁,還有高高低低的亂石。峽穀特殊的地形,讓這裏並不寒冷,所以即使剛過完冬天,亂石間的矮叢、灌木依然茂盛,簡直就是絕佳的隱匿之所。

商君提氣縱身一躍,輕盈地落在了三丈之上的岩壁上,站在這裏,可以清楚地看到山道前後數十裏內的一切人或車隊,而走在峽穀裏,絕對不可能發現灌木叢生的岩壁上有人,這對山賊太有利了!如果他們在四周的亂石裏持弓箭埋伏,身處丈餘小道內的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商君陷入了深思,他的敵人,不是山賊的窮凶極惡,而是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還在思考著,商君發現不遠處一隊車馬緩緩向這邊駛過來,三輛馬車,十幾個人,他們應該是有些行路經驗的。

前麵兩人騎馬,警覺地注視著四周,看那身形氣勢,應該武功不差。他們身後,幾個勁裝男子手持長劍,護在馬車旁邊。他們後麵,高大的紅馬上,坐著一個著暗紫勁裝的年輕女子,手上握著一柄流金長弓,背後的箭筒裏,數支羽翎短箭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看那威嚴的領袖之氣,她該是這隊車馬的領頭人吧。她身後,還有幾個人殿後,一行人謹慎而小心。

商君暗歎,好精神的女子。

忽然靈光一閃,他有了一個決定。這峽穀的地形他已經大略看了一遍,接下來應該會會那些山賊了,不過他孤身一人,估計引不起他們的興趣,而這隊人馬,應該可以引蛇出洞。加入他們,定有機會“偶遇”山賊。

閃身躍下石壁,商君凝神屏息,隱身於峽穀邊的樹叢中。

待車隊走過,商君故意輕輕踩了一腳身邊的枯枝,哢的一聲,引起殿後的幾人的注意。

“誰在那裏?”

一聲大喝,一把彎月刀幾乎是與聲音同時到達,穩穩地架在商君的脖子上。

商君故意裝出一副受驚的樣子,盯著眼前的黃衣女子。

看清商君的樣貌,黃衣女子也是一驚,好俊的臉,如玉般雕琢的樣貌,清朗而不失俊秀,微揚的眼眉讓他看起來神采飛揚,她還從沒見過這樣好相貌的人呢。

發呆了好一會兒,直到商君輕咳一聲,她才回過神來。她怎麽會因為他的好皮相就失了心神,真可惡,女子氣憤地厲聲說道:“出來!”

心裏苦笑,這位小姐是惱羞成怒嗎?商君提起衣擺,小心地踩著石塊,故意笨拙地慢慢走下來。因為女子的喝聲,車隊都停了下來。商君才在山道上站穩,幾把長劍齊刷刷地指向他。

商君裝作害怕的樣子倒退了幾步,黃衣女子卻不會輕易放過,彎刀更逼近幾分,商君僵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

喜鵲上下打量了這個瘦弱男子一眼,連路都走不好,也太沒用了,繡花枕頭。將刀移開一下,喜鵲不耐地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們後麵?”

商君趕快行了一個書生的拱手禮,才回道:“我是遊城人士,姐姐前些年嫁到臨風關去了,今年生了孩子,我想過去看看她。可是聽說這龍峽穀多山賊出沒,我看你們一大隊人馬,又都帶著兵器,所以想跟在你們後麵,安全些。”

哇!是不是人長得好,聲音也特別好聽,輕輕的低低的,讓人莫名地舒服。聽了他的解釋,喜鵲收了彎刀,略為得意地回道:“原來是這樣,算你有些眼光。”他們往返龍峽穀兩三次了,就遇到過一次山賊,也沒什麽厲害的。這個書生還不算太呆。

喜鵲小跑兩步,來到紫衣女子身邊,說道:“小姐,你看他挺可憐的,不如就讓他跟在後麵吧。”

喜鵲話音才落,一道嚴厲的男聲立刻說道:“不妥,我們車上都是貴重東西,這人出現得蹊蹺,還是不要管閑事的好。”這男子如果真如他剛才表現的那樣笨拙,為什麽他們一路都沒有感覺出有人,而且車上都是從蒼月精選的珍貴藥材,價值連城不說,都是救命的良藥,決不能落入山賊之手。

喜鵲狠狠地瞪著楊牧,他就愛和她作對,先是不準她來,現在又質疑她的眼光,她今天就是要幫這個男子。

喜鵲指著一臉無辜的商君,大聲說道:“可是他明明就是一介書生,對我們能有什麽威脅?他一個人在這峽穀裏走,別說山賊,就是幾個猛獸都能把他吃了,見死不救,不是我們阮家人的作為!”

“小姐——”

楊牧還想再勸,紫衣女子說話了,“好了,別吵了,就讓他跟在最後吧。”

阮聽雨一直暗暗觀察著這個男子,雖然斯文有禮,但是他不像書生,他身上沒有迂腐之氣,他應該也不會是山賊,因為他眼中沒有貪婪、殘暴,那他會是什麽人呢?真的隻是一個過路人?即使心裏有些疑惑,喜鵲的一句“見死不救”還是將她打敗了,阮家世代行醫,見死不救是不能發生在阮家人身上的。

商君也微笑地看著她,近看這女子除了英氣勃勃之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即使未著紅裝,脂粉未施的她也另有一番天成之美。

發現商君也在看她,阮聽雨別過頭去,掉轉馬頭,回到隊伍的中間,經過楊牧的時候,阮聽雨還是輕聲吩咐道:“楊牧,你若是不放心,就讓兩個人盯著他好了。”

楊牧立刻抱拳回道:“是。”

“走!”阮聽雨一聲令下,車隊繼續前行,商君也如願地跟在車隊的最後。

山道崎嶇,又因為走得謹慎,天已全黑,他們還是沒能走出峽穀,為了防止夜間山賊突襲,他們在峽穀一處靠山之所停了下來,今晚就在此處休息。

商君背靠著一方巨石,暗暗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裏山道稍寬,巨石也相對少些,而且背後是麵平滑陡峭的岩壁,如果真有山賊襲擊,他們起碼不會腹背受敵。這紫衣女子果然有些本事。

商君隨意地在巨石上坐下,忽然一樣東西向他襲過來,商君下意識地就要反擊,但是餘光中他看見了那黃衣女子,商君立刻收了勁力,故意手忙腳亂地接住。

看他接得狼狽,喜鵲大笑起來,在他身邊坐下,笑道:“我叫喜鵲,你叫什麽名字?”

喜鵲?真是喜慶的名字,商君輕笑著回道:“商君。”

商君看向剛才接下的東西,竟是一個粽子,不過可能是為了方便外出攜帶,它被草繩密密麻麻地綁了個遍。

喜鵲暗忖:人俊,名字也好聽。

看他盯著粽子看了半天,以為他打不開密密纏繞的草繩,喜鵲輕揚手中的彎刀,手起刀落,麻繩盡數分作兩段。

商君哭笑不得地看著喜鵲,兵器不是這樣用的吧!

喜鵲利落地收回刀,發現商君還是不吃,隻是表情奇怪地盯著她的刀,便拍拍刀鞘,笑道:“別害怕,我的刀法好得很,不會傷了你的。”

商君失笑,看了一眼端坐在火堆旁的紫衣女子,故作不解地問道:“這龍峽穀這麽可怕,為什麽會讓你還有你家小姐來此冒險呢?”

喜鵲撅著嘴,不服氣地說道:“你懂什麽。我的刀法是家傳的,厲害著呢,再說我家小姐巾幗不讓須眉,她的星月弓例無虛發,對付那些個小毛賊綽綽有餘。”

星月弓?是天戌宮的星月弓嗎?天戌宮在江湖上早就隱退了,這弓為什麽會在那紫衣女子手中?

商君一邊點頭一邊隨意地說道:“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你家小姐叫什麽名字?”

“阮聽雨。”喜鵲得意地報出小姐的名字之後,又忽然覺得不對勁,她叉著腰,一臉警告地說道,“你很關心我家小姐的事情嘛。我告訴你,別妄想,雖然你長得還不賴,可是我們家小姐這樣的人物,自然是要配英雄的,你這個小書生還是少做夢了!”

商君一愣,忍住笑意,立刻連聲回道:“不敢不敢。”

喜鵲滿意地點點頭,還想再教訓兩句,這時阮聽雨的聲音傳了過來,“小喜,過來。”

“哦,來了。”

喜鵲才跑過去,阮聽雨就問道:“你和那人囉唆些什麽?”

喜鵲嬉皮笑臉地回道:“沒什麽啊,我就是警告一下他,不要妄想打您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