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舒清到訪(3)
裴徹站起身來,讓人新添一套茶具,才說道:“天時地利人和?莊主請坐下細說。”他果然不對勁,這強忍的姿態哪裏像是睡不好覺。
看來裴徹已經看出什麽,慕容舒清輕拍商君的背,示意他過去休息,既然裴徹已經猜出,那他們也就順勢而為了。坐下之後,商君緩了緩,才淡淡地說道:“地利我軍已失,那麽天時、人和就顯得尤為重要。這陣是一個連環陣,裏邊包含著五行陣、迷心陣、天龍陣。五行陣能將人群分散,讓人被困陣中,分不清方向,且容易被逐個攻擊。迷心陣顧名思義,會讓人迷失心智,互相殘殺,或者自殺。天龍陣裏有很多機關,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至於那些雪狼,隻是他們放於陣中,故意造成恐懼、擾亂士氣的招數。”
聽商君侃侃而談,眾人都不禁感慨,原來這陣還有這麽多名堂,對商君也更是佩服,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將軍了,最敬重的,就是有勇有謀之士。
“莊主有何破陣妙法?”想不到急於追問的,就是剛才最為不滿的黃錫峰。
果然是敢愛敢恨、恩怨分明之人,商君微笑著回道:“破五行陣之人,本身必須對玄門陣法有所了解,且武功高強,就是獨自對敵,也勝券在握。破迷心陣之人不僅武功要高,還必須有不易被侵擾的堅定意誌。破天龍陣之人,需身手敏捷,對機關甚為了解。積聚這些人,在農曆年三十,也就是七日後破陣,我算過了,那天的午時是這三個月來臨風關日照最強、正氣最盛的時候,這時破陣,事半功倍。”
他說完之後,帳中卻是久久的無語,軒轅逸和裴徹對視一眼,也未說話,黃錫峰皺起眉頭,說道:“上哪裏找這麽多能人異士?還有,我們知道那天是破陣的最好時機,蒼月也一定知道,到時不知道還會弄出什麽花樣來。”
商君卻搖搖頭,回答著黃錫峰的問題,隻是卻是對著軒轅逸說的:“就是他們知道,這一天也是我軍破陣的最好時機,尤其是迷心陣,那天破是最妥當的。還有,要是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抵禦我軍破陣之上,不是正合了軒轅將軍的意了?”
軒轅逸點點頭,他說得正合他意,但是仍有一個頭疼的問題,沒有想到那陣中竟還有如此多的陣勢,軒轅逸低歎道:“隻是,這些人上哪裏去找!”
李鳴卻是朗聲笑道:“這還不容易,商莊主攻五行陣,將軍攻迷心陣,軍師攻天龍陣。”商君五行術數自是精通,軒轅將軍多年征戰,心智自然堅定,機關暗器,軍師最有研究,這人選有何難?
他說得激昂,卻被商君一語否定,“不妥,要破陣,一人前往是不行的。最少每陣要有三人帶隊。再則將軍身為軍中之首,不可身陷迷陣之中,而且這破陣隻是三路進攻之誘敵之計,背後強攻才是主要的製勝一方,所以將軍應該率領大隊人馬從後方攻擊。而軍師就更不能入陣。”
李鳴不明白地問道:“為什麽?”若說將軍是軍中的中心人物,進不得陣中,軍師為何也不行呢?
商君想回答他,可是因為剛才說話太多,讓他忍不住地輕咳起來,口中一甜,一口鮮血直往上湧。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裴徹很快順勢接道:“因為三路人馬需要有人協調,我軍糧草也需要守護,且陣營不可留空,以防敵軍突襲我軍後方。”
眾人聽著裴徹的解釋,慕容舒清趕緊將茶杯遞到商君手上,商君掀開茶杯,將口中鮮血吐到杯中。寬大的衣袖,輕輕拭去唇上的血跡。慕容舒清才悄悄地退回到一旁的椅子上。
“那怎麽辦呢?”少了他們兩人,這陣要怎麽破?雖然軍中還有其他將軍,但是要兵分三路,還是需要人手,再則,要說武功高強,意誌堅定,軍中還有誰能勝得過將軍呢!
一時間,主帳之中,眾將軍都皺起了眉頭,最後,還是將目光轉向想出此法的商君,但是他也是搖搖頭,如果不是需要這麽多人,那邪氣十足的男人也不會大言不慚地說他破不了他的陣了。
苦思片刻,商君忽然含笑看向一旁閑閑地撥弄著茶葉的慕容舒清,裴徹似乎也了解他的意思,也將目光調向了舒清。其他將軍雖然不明所以,但仍好奇地看向慕容舒清。
慕容舒清本來就無心聽他們說那些破陣的事情,她來主要是擔心商君,所以注意力也就放在商君身上,好不容易看他好點了,才坐下來,想喝口茶,卻感覺到眾人的視線莫名其妙地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有些茫然地抬頭,就看到裴徹狐狸似的笑容,還有商君那“溫柔關注”的目光。
她不是被商君給賣了吧!隻見商君輕挑俊眉,笑道:“這就要看清肯不肯幫忙了?”
她?她能幫什麽忙?她還沒有自不量力到以為自己可以破陣殺敵。迎著或嗤之以鼻、或將信將疑、或幸災樂禍的眼光,慕容舒清苦笑道:“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商君斂下笑容,說道:“隻要你肯借幾個人!”清的手下,能人異士很多,今早上的蒼素,就是不可多得的破陣良才,隻要清肯借,破陣還是很有希望的。
慕容舒清也猜到,君所謂的幫忙不會是讓她去破陣,但是借人——慕容舒清微微低著頭,慢條斯理地輕撥著茶葉,良久,才輕問道:“裴軍師,請你把前麵討論的話再說一遍,我沒有聽清楚。”
剛才她的心思不在這上麵,也就沒有認真聽君在說什麽,她知道炎雨、蒼素都是些木頭一樣的人,隻要她下了命令,就是明知道是個死,他們也會眉頭都不皺一下地去做。所以她必須知道這個陣的凶險情況,不能如此罔顧他們的性命。
商君早就料到慕容舒清會這麽問,她是一個思量周全,會為別人著想的人,尤其是她身邊的人。所以,她很體恤地將解說的任務交給了裴徹,畢竟他現在是傷員,不宜多言。
裴徹則好笑地看著商君,他坐著不動如山地看著他,慕容舒清也盯著自己看,這個計謀是商君想出來的,為什麽變成他來解說?歎了口氣,裴徹還是乖乖地講了,商君在一旁不時地補充說明,比剛才跟這些將軍們解說的更詳細認真。
聽他們說完,慕容舒清想了想,問道:“你是說要找三個擅長奇門術數,三個意誌堅定,三個精通機關暗器的人?”
“是的。”
慕容舒清搖搖頭,回道:“我恐怕找不到這麽多!”他們當她這裏齊聚天下英豪啊。
商君給了慕容舒清一個少安勿躁的眼神,說道:“我莊中可找到一個擅長陣勢,一個精通機關之人,我看黃將軍也是個意誌堅定的人,修之手下有兩人也很不錯,再加上我,你隻需再找三人就可以。”
慕容舒清不言不語地坐著,一雙秀美輕輕地皺著,手中的茶杯已經放回了桌上,一下下地輕敲著木椅扶手,似乎漫不經心,又好似心情煩躁。眾人等了很久,慕容舒清才抬起頭來回話。隻是說的不是人選之事,而是對著商君問道:“你還要入陣?”
商君點點頭,堅定的眼與舒清對視著,說道:“我部署這破陣之法,自己怎能不入?”若是他不入,如何能給眾人破陣的信心,而且上次他挨了一掌,這次,他還想好好和那男子討教一番。再則,他的傷還沒有嚴重到不能動的情況,還有七天,他一定要破了這連環陣。
這人怎麽這麽倔,他傷成這樣,怎麽入,去送死嗎?兩人互不相讓地瞪著對方良久,慕容舒清手稍稍握緊,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壓下心中的惱意,淡淡地回道:“讓我考慮一下,看誰更適合。”
慕容舒清沒有正麵答應借還是不借,說完之後便不再看向他們,微眯的雙眼看著帳外的白梅,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不想再談的樣子。就連商君也有些錯愕,清這是怎麽了?
慕容舒清不願多言地看著窗外,商君則是若有所思地低頭不語,軒轅逸則緊緊盯著慕容舒清,看來沒有再討論下去的必要。裴徹站起身來打圓場道:“好吧,莊主你再仔細研究一下破陣的具體方法,等破陣的人都確定下來之後,明日再來討論。”
商君歎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抱拳回道:“那麽商君告辭了。”說完,再看一眼同樣起身,但是不再看他的慕容舒清,商君轉身,步出了主帳。看來要說服清才是最大的工程,很久沒有看見她這樣惱了。
慕容舒清則是連寒暄都省了,直接出了主帳。
待所有人都離開了,隻剩下裴徹、軒轅逸時,軒轅逸走到剛才商君所坐的地方,掀開杯蓋,隻見裏邊應該是淺黃的茶湯,變成了暗暗的褐色,而且還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軒轅逸和裴徹對視一眼,笑道:“看來昨晚的入陣查看,沒有看起來那麽順利。”
軒轅逸也發現了?他還以為,他隻顧著看慕容舒清就夠了呢,笑著點點頭,隻是他有一點想不明白,隨即又問道:“可是為什麽他要隱藏受傷的事實呢?”查看陣勢受傷這也是正常的事情,商君看起來也不是沽名釣譽,怕人取笑譏諷之人,那麽他何故要隱瞞呢?
出了營帳,慕容舒清便不再隨著商君回營,也沒有和他再說話,獨自走到梅樹下,不發一語地坐著,背靠著粗糙的樹幹,眼睛注視著漸漸西斜的落日。陽光淡金色的餘暉撒在她的身上,沒有讓她看起來柔和些,反倒是添了幾分默然。
商君一路跟著她,也不敢說話。就這樣在她背後站了很久,直到胸口疼得忍不住咳了起來,舒清才輕歎一聲,睜開了眼,轉身麵對著商君。看著眼前幾乎站不住了,卻仍是倔強地在自己身後站了快半個時辰的女子,臉色蒼白的他,那英氣的雙目裏,有歉意,有祈求,有保證,更多的,卻是堅持。這樣的他,讓她說什麽好呢?
清長久地不說話,讓商君心裏很沒有底,知道清惱他不愛惜身體,氣他逞強好勝,但是他有自己的堅持,也有他必須去的理由,兩人就這樣對視著,最終,還是商君低聲叫道:“清——”
罷了罷了。舒清抬起手,阻止他說下去,她不想再聽他說服自己的理由。總之,他是去定了,那麽再說也是無益。既然阻止不了他,就唯有盡全力幫他了。慕容舒清再次依靠著大樹,閉上了眼睛,清幽地說道:“你別說了,我知道勸你也是無用。還有七天,好好休息,我會和修之說借人之事,破陣的人選你就不用擔心了。”
“我——謝謝。”想要說些什麽,可是這一刻卻是無語,她懂他,還要說什麽呢?捂住疼痛的胸口,商君慢慢地轉身離開。
就在商君離開的那一瞬,慕容舒清低低淺淺的聲音傳來,“君,答應我,活著回來。”
兩個背對著的人,誰也沒有回頭,商君原來有些僵硬的嘴角,在這一刻微微地揚起,堅定地回道:“好。”說完,踏著緩慢卻愉悅的步子離去,慕容舒清也淡淡地揚起唇角,感受著陽光微薄的暖意。
挺直著背,商君走得艱難,胸口的傷又開始火辣辣地燒起來,每走一步,都好像被一記重錘擊中心房一般,眼前又開始模糊了起來。商君告誡自己,不能在這裏倒下,一定要堅持到帳中,極力地想保持平穩的腳步,奈何腳步已經不受控製地虛浮。
商君胸口灼熱,四肢卻冰涼,忽然一隻溫暖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耳邊是溫和而擔憂的男聲響起,“商君,你沒事吧。”
微微眯眼,看清眼前的俊顏,商君緊張的心稍稍放鬆了一些,還好,是修之。
隔著衣衫,秦修之感覺到商君的手在不停地輕顫,他的眼神也少了平日的銳利,臉色更是白得有些嚇人,不著痕跡地攙著商君的胳膊,秦修之低聲說道:“你的臉色很難看,我先扶你回去。”
商君點點頭,還好修之沒有在這裏追問他怎麽了,就著他的手,兩人慢慢地走回了商君的營帳。
進了帳中,秦修之明顯感覺到商君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也跟著軟倒下來,看他幾乎栽倒在地,秦修之趕緊攬住他的腰,把他抱在懷裏。他,好瘦!腰如女子一般盈盈一握,身板單薄得不像練武之人,而感受到他靠著自己微微起伏的胸膛,秦修之的心一下子狂跳得讓他趕緊把商君從懷裏扶開,害怕他聽見他如脫韁野馬一般的心跳。
一直在帳內著急等待的商笑看見秦修之扶著商君進來,就知道商君的傷一定又發作了,急忙迎了上前,商君還是醒著的,就是眼神有些渙散,商笑急道:“哥!你的傷……”
手臂被商君一下用力握住,商笑問到一半的話卡在喉間,看了一眼秦修之,沒有繼續問下去,隻是眼睛裏的水霧越積越多。
看商君現在的樣子,再想想昨晚他的異狀,秦修之大概已經猜出商君受傷了。商君不願說,他不問便是了,攙著商君向內室走去,秦修之說道:“扶他到床上再說吧。”
“哦。”商笑急忙點頭,扶著商君在床上坐下,看他臉色慘白,額間滿是冷汗,商笑急道,“我去找舒清姐姐。”
抓住商笑的手,商君搖搖頭,說道:“我沒事,別去了。”清已經幫他很多了,再讓她知道他的傷勢這麽重,隻怕破陣之事,她就更擔心了。
“哥……”吸吸鼻子,不讓淚落下來,商笑一臉懇求地含淚看著他。她知道,他若是不願意,是不會放手讓她去找人的,她也不想麻煩舒清姐姐,但是他受傷了啊,她要怎麽辦。
雖然隻看見商笑模糊的臉,商君還是被兩行清淚震痛了心,他又讓笑兒擔心了。坐直身子,輕撫她的臉頰,抹去淚痕,商君輕輕地揚起一抹溫和的笑容,輕哄道:“笑兒,我真的沒事,就是有些累了而已。好了,不哭了,回去休息吧。”
冰冷的指腹滑過臉頰,溫柔而憐惜,可惜淚卻越發止不住,商笑抓住他的手,用衣袖抹掉臉上的淚,用力地點頭回道:“你別笑了,我不哭,我這就去休息。”
低著頭,商笑匆匆地跑了出去,她怕再看著他臉上慘白的笑容,她會忍不住大哭起來,她傷心難過,就可以哭泣,他卻永遠地剝奪了自己哭泣的權利。她也不要再哭了,起碼,不在他麵前哭。
商笑跑出去了,帳中隻剩下商君和秦修之,雖然商君現在疼得恨不得暈過去了事,卻還是轉過頭,看向若有所思的秦修之,說道:“修之,你有話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