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係舒清(2)
書房裏傳來一聲挫敗的嬌嗔,商笑氣惱地盯著棋盤,明明黑子多,白子少,可是還是她輸!尤其是對麵的人還是閑閑地一邊看書一邊和她下,怎不叫人生氣?商笑撇撇嘴,惱道:“不和你下了,你到旁邊看書去,我和朗月姐姐下。”
商君哭笑不得,是誰一大早拉著他不放,現在倒是嫌棄他了。商君搖搖頭,笑道:“就你這樣的下法,朗月也一樣贏你。”下棋不是子越多越好,像她這樣,全是無用的死棋,怎麽會贏?
輸了一個早上,商笑說什麽也不要再和他下,“哼,起碼我還有贏的機會。”
“好,你們下。”商君無奈起身,瀟灑地躺上旁邊的軟榻,終於可以好好看書了。
商笑心情大好,對著對麵強忍笑意的朗月熱情地招呼道:“朗月姐姐,我讓你先下。”
朗月點頭輕笑道:“好。”說完,輕執黑子,緩緩落下。
書房裏平靜而寧和,隻有棋子輕輕落下的聲音,幾縷冬日暖陽透過窗欞透進來,正照在軟榻之上。商君拿著書,卻有些看不下去,又是半個月過去了,尤霄和軒轅逸還在相互試探,他們到底在等什麽呢?敵不動,我不動,他也再等等吧。
“怎麽又是我輸啊!”商笑不甘的怪叫聲再一次響起。
商君抬眼看去,隻見商笑托著腮幫,一臉鬱悶,朗月一邊收拾棋子,一邊輕聲勸道:“隻半子而已,不算輸。”
商笑擺擺手,也不耍賴,喃喃說道:“輸了就是輸了,半子也是輸了。”
看她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朗月隻好求救地看向商君,商君卻是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勸,輸了就是輸了。朗月苦惱,公子倒是瀟灑,她卻受不了小姐落寞的樣子,正著急著,楊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主子。”
商君合上書,起身問道:“忠叔,什麽事?”
“莊外秦公子求見。”
秦公子?商君疑惑,“秦修之?”
楊忠遲疑了一會兒,才回道:“是。”雖然秦公子麵相與上次大相徑庭,但是風雅的氣質卻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請。”他不是回海域了?怎麽才半年,又出現在臨風關?
一會兒之後,楊忠帶著一個年輕男子緩步行來,男子麵如皎月,朗眉星目,單單素衣墨發,已是風華盡顯。他今天沒有戴人皮麵具,雖然商君已見過秦修之的絕美俊顏,但是他這樣帶著一身風霜,迎麵而來,商君還是被驚豔了一回。直到秦修之走到麵前,商君才回過神來,笑道:“修之,別來無恙。”
秦修之微笑點頭,回道:“好久不見,商君越發清朗了。”才半年而已,他好像清瘦了很多,尤其是這大冬天的,他一襲白袍,越顯瘦弱。兩人就這樣對看著,一時之間都有些恍惚。
“你是秦大哥?”商笑迎了上來,繞著秦修之上看下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修之對著她笑道:“笑笑。”
低吟一般的嗓音,溫文爾雅的笑容,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真的是秦修之!太神奇了,商笑忍不住伸出手,撫上他俊美的臉頰。
商笑忽來的動作讓秦修之一愣,商君趕快抓下商笑的手,喝道:“笑兒,道歉!”哪有一個姑娘家對一個男子這樣動手動腳的。
她隻是好奇而已嘛!商笑低下頭,委屈地說道:“對不起,秦大哥。”
秦修之溫和地回道:“沒關係,笑笑不用放在心上。”他剛才是怎麽回事,商笑溫暖的小手撫上他臉頰的時候,他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倒是商君抓下她的手,冰冷的手指不經意地滑過他的臉頰,他卻感受到心裏一陣戰栗,為什麽他一見到商君就變得奇怪起來。
自然商君和商笑都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商笑盯著秦修之的臉,好奇地問道:“秦大哥,你比我哥還俊呢!上次我看到的就是傳說中的易容術嗎?能不能教我?”她一直聽說有易容術,想不到會有機會見識,不過秦大哥長成這樣,還真是要遮掩一下才好。要不是有商君這樣的絕美之人經常在她眼前晃,讓她看慣了,她一定會被秦大哥的容貌震得說不出話來。
看她雙目圓睜的樣子,秦修之失笑,回道:“其實易容術也不是很難,笑笑喜歡的話,我教你。”他沒有和妹妹相處的經驗,也沒有這麽可愛的妹妹,商君有她陪伴,應該不寂寞吧。
“真的?”商笑驚喜萬分,叫道,“太好了,什麽時候開始?”最好現在就開始。
“笑兒!”商君淡淡地說道,“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商笑吐吐舌頭,揚起一抹討好的笑容,對著秦修之笑道:“秦大哥,我們到裏麵坐下來慢慢聊。”她抓著秦修之的衣袖,拉著他往裏屋走。秦修之有些尷尬地看向商君,商君回了他一個無奈的笑容。這個妹妹,他算是沒辦法教好了,於是隻能安慰自己,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進了裏屋,朗月已經貼心地準備好了熱茶。商君接過熱茶,看向秦修之,問道:“修之這次來臨風關是有什麽事嗎?”他不會無緣無故來臨風關吧?
秦修之搖搖頭,回道:“我這次算是護送舒清來臨風關。她在路上受了箭傷,傷勢很重。”
“什麽?”聽到舒清受傷的消息,商笑最先發難,“舒清姐姐受傷了?那現在她人呢?傷好了沒有?是誰傷她的?”
“笑兒!”
“人家著急嘛!”商笑盯著秦修之,追問道,“秦大哥你快說。”
“我也是在半路上遇見她的,她被一群武功詭秘莫測的藍衣人挾持,肩上還中了一箭,但是她不肯好好休息,執意要立刻前往臨風關,到了後就直奔軍營。她已經被軒轅逸接進去了,應該會得到很好的照顧,我不能擅入軍營,就來看看你們。”秦修之暗暗觀察商君,他雖然沒有商笑激動,但是自從聽到舒清受傷的消息,他的眉頭就一直緊鎖著,手緊緊地握著茶杯,甚至連熱茶都灑在手上,他依舊沒有所覺的樣子。
“舒清的傷勢怎麽樣?”秦修之能這樣輕鬆地和他們說笑,舒清應該沒有性命之憂吧。
秦修之回道:“舒清肩部中箭,長箭穿肩而過,傷口深可見骨,傷勢極重。沒休養好就舟車勞頓,此時身體極弱。”秦修之看著商君被燙紅的手,不知道應不應該提醒他,他現在的心思全在舒清的身上。
心思細膩的不僅是秦修之,朗月一雙素手接過商君手上的熱茶,從袖間掏出絲帕小心地給他把水漬擦幹。商君自然讓她收拾,繼續問道:“你知道傷她的是什麽人嗎?”
秦修之收回視線,回道:“不清楚,領頭的是一個華服男子,身邊還有一個邪魅的絳紫男子,武功深不可測。舒清應該知道他們的身份吧。”不知道為什麽,來縹緲山莊之前,他心裏的興奮不可言喻,現在忽然又有些提不起精神了,或許是累了吧。
看出他的倦意,商君不再追問,說道:“修之遠道而來,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吧。”
“好。”秦修之從善如流,他要好好想一想,他到底是怎麽了?
“朗月,帶秦公子到沐晨閣。”
“是。”朗月向秦修之微微欠身行禮,然後走在前麵帶路。秦修之若有所思地跟隨她離開了慕雲君苑。
書房裏隻剩下他們兄妹倆,商笑輕聲說道:“哥,怎麽辦?我們去看看舒清姐姐好不好?”秦大哥說得很危險,不知道舒清姐姐現在怎麽樣了!
“不行。”商君搖搖頭,提醒道,“軒轅逸的軍營豈是你想去就去的!”軒轅逸被譽為戰神,軍紀嚴明自不必說,手下將領也個個不凡,若是連她都能隨意進出軍營,那軒轅逸這個戰神之名就可以踩在腳下了。笑兒太天真了,別說是她,就是他自己也沒有完全的把握。
商笑瞪著商君,叫道:“但是舒清姐姐受傷了!”他都不關心舒清姐姐的生死嗎?在那個行軍打仗的軍營裏,她能得到好好的照顧嗎?
“進了軍營,她應該不會再有什麽危險。”起碼沒有人再能暗算她了,舒清一到臨風關就直奔軍營,必定有她的原因吧。
“哥——”
“我說不許去。”商君嚴肅地警告道,如果被軍中的人抓住,她極有可能被當成奸細,到時誰也救不了她!
商笑輕咬朱唇,氣惱地衝了出去。
商君此時也有些心緒不寧,舒清到底傷得如何,他比誰都想知道,她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來?是誰傷了她?為什麽要傷她?他有預感,舒清的到來,必與戰事有關!
舒清,你到底怎麽樣了?
明月暮雪,蒼茫的雪地裏,一襲暗黑的夜行衣反而愈發醒目,黑衣人看著前方不遠處軒轅逸的駐軍所在地,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他不讓笑兒來,自己卻還是來了,舒清到底好不好,不弄明白,他的心怎麽也放不下,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她的傷是否已好轉?
輕歎一聲,暗黑的身影如一道黑色閃電一般,幾個起落,消失在了營地裏。
商君一路小心尋找,女眷一般不能進入軍中,他猜想軒轅逸應該把舒清安排在營地後麵,但是找了一圈,一無所獲。雪越下越大了,巡邏的隊伍卻依舊沒有怠慢,地上的雪也越積越高,再拖下去不利於他隱覓身影。商君冒險地向主帳靠近,在離主帳不遠的地方,他發現了一個相對小的帳篷,靠近傾聽,裏邊傳來一道溫和的女聲,“小姐,該喝藥了。”
商君繞到窗邊,輕輕掀起一條縫,終於看見了那道他掛念的清麗身影。想不到軒轅逸竟會把舒清安排在主帳附近。他們不是退婚了?或者他與舒清之間,還有外人不知道的情愫。
“嗯。”慕容舒清從躺椅上坐直身子,接過溫熱的藥碗。或許是已經習慣了藥汁的味道,她平靜地喝下,將碗放在一旁的矮幾上,拉著綠倚的手,問道:“綠倚,你的臉色很差,是不是不舒服?坐下來休息一下。”
今天下午的那一幕,她都被驚得心悸不已,冷汗直流,何況是綠倚這樣的小姑娘!到底是什麽奇陣,能在短短的時間裏,讓驍勇善戰的前鋒身首異處,敵軍將首級用雪狼叼出來?用意是要挑釁軒轅逸,蔑視東隅眾將吧。不知道他有沒有想到破陣良策?
綠倚麵色蒼白地搖搖頭,低聲回道:“我沒事,就是想起……”腦子裏回蕩著那顆包裹在長布裏的血汙頭顱,鼻尖似乎依然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綠倚說不下去,捂住唇,怕自己再次嘔出來。
慕容舒清輕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讓她坐在自己身邊,輕聲安慰道:“好了,不要想了,陪我坐一會兒。”有幾個女子能承受那樣血腥的一幕,真是難為她了。
“嗯。”握著小姐微涼的手,綠依雖然心跳依舊紊亂,卻是沒有那麽害怕了。
帳篷外的商君從她們的對話裏似乎聽出了一些端倪,正想進去帳中,細細問舒清,卻聽見一道漸行漸近的腳步聲。商君收回要踏入的腳,閃身躲到帳篷的後麵,一會兒之後,一個年輕的小將出現在了舒清帳前,叫道:“慕容小姐!”
綠倚出來,將小將接了進去,商君本來想等小將離開之後再去找舒清,卻在此時看見了另一抹在營地裏穿梭的黑影,看到那身形,商君低咒一聲,“這丫頭!”
商君為難地看看舒清,再看看遠處穿梭在營地裏的黑影,他無奈地離開了小帳,向那個在軍營裏橫衝直撞的黑影奔去。剛才看過舒清的樣子,臉色雖然還不太好,精神卻還不錯,應該已無大礙了吧。至於她此行的目的,有機會再問也不遲。
裴徹剛才在敵軍陣外觀察了一遍,怎麽看都隻是普通的迷陣,但是從今天前鋒闖陣的情況看,裏邊一定內有乾坤,隻是他不能輕舉妄動,怪隻怪他自己學藝不精。他心情有些煩躁地走向主帳,忽然感到前方有一抹黑影閃過,裴徹警覺地大喝一聲,“是誰?”
難道是奸細?前方沒有回應,裴徹握緊手中的長劍,戒備地向帳篷後緩緩靠近,才走了幾步,一柄鋒利的軟劍正麵襲來。裴徹大驚,後退了一步,黑衣人趁機向營外狂奔而去。
“站住!”裴徹哪裏會讓他如意,提劍直追。
比輕功,黑衣人稍遜一籌,很快便被裴徹纏上。裴徹內力剛猛,為了抓到奸細,劍劍鋒芒犀利,黑衣人躲得有些狼狽,不過好在劍法精妙,總能險險躲過裴徹的攻勢,幾個回合之後,黑衣人體力漸漸不支。
被逼到絕境,黑衣人忽然後退一步,軟劍繞過腰肢,在手腕上繞出一道漂亮的劍花。氣禦於劍,軟劍立刻如靈蛇一般,在黑夜人的驅使下,纏繞上裴徹的手臂。裴徹心下一驚,好古怪的招式!右手被人牽製,裴徹不再多想,運足內力,輕震右臂,軟劍被震得立刻鬆脫下來,黑衣人也被裴徹的內力震得手腕發麻,軟劍脫手而出,裴徹趁機抓住了黑衣人的衣領。
同時,他也在黑巾覆蓋下的臉上看見了一雙明亮璀璨的大眼,眼中滿是倔強和堅毅的神采,他沒來由地怔了一下,什麽樣的奸細會有一雙這樣的眼睛。裴徹片刻閃神,忽覺腳下一痛,他竟然踩他的腳?這樣下三爛的招式他都使得出來!
裴徹拽緊他的衣襟,伸手抓住他覆在麵上的黑巾,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這樣急於知道黑衣人的麵容。就在裴徹準備把黑衣人的麵巾扯下來的時候,忽然感受到背後一股強勁的內力襲來,不得已,裴徹隻好放開手中的黑衣人,後翻躲開這一掌。待他站定,隻見麵前又出現了另一個黑衣人,此人身形頎長,手中拿著剛才被他打落的軟劍,同樣是那把軟劍,但是劍在他手中,似乎瞬間注入了不一樣的氣息,冷冽而犀利。裴徹暗暗心驚,此人絕不好對付。
那人隻冷然地看著裴徹,似乎沒打算和他交手,他扶著旁邊低喘不已的黑衣人,就要離開。裴徹哪裏肯罷休,提劍迎上去,那人猛然回身,單手利落地挑出劍花,和剛才的黑衣人一樣的招式,但是軟劍很快纏上了裴徹的右臂,裴徹根本沒有機會反擊,手臂就被緊緊地纏住,稍一用力,他的右手必定廢了。
那人猛力抽回軟劍,裴徹感覺到右臂一陣疼痛,他的右手脫臼了,劍鋒劃破皮肉,血沿著手臂緩緩流下。疼痛讓他後退了幾步,等他再抬起頭來,麵前已空無一人。裴徹扶著右臂,暗歎道,好俊的武功。放眼而去,數丈內都沒有遮擋,那人竟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就將人帶走了。
低頭看著自己傷得並不算重的右臂,裴徹有些納悶,為何他隻是讓他脫臼而沒有廢了他的這條右臂?整個軍營中,能與他交手的,或許也隻有軒轅逸而已,那人到底是誰?他今夜前來的目的是什麽?是敵是友?他是否是蒼月的人?如果是,就太不妙了。
紛飛的雪花越下越大,白茫茫的大地上,兩個黑衣人一前一後地走在雪夜裏,後麵的人跟得辛苦,卻不敢抱怨。商笑的麵巾已經扯了下來,臉被凍得通紅,她揉著發麻的手腕,對著前麵沉默不語的人,小心翼翼地叫道:“哥。”
商君依然故我地往前走著,商笑小跑上前,不敢拉他的衣袖,隻好在他身側說道:“哥,我知道錯了,我就是擔心舒清姐姐嘛,你別生氣了,好嗎?”
商君目不斜視,茫茫雪地裏,似乎隻有他一個人一般。商笑有些怕了,美麗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霧,“哥……我真的知道錯了。”
商君無奈地看著身側眼睛紅得像隻小兔子一樣小跑地跟在身邊的商笑,真不知道應該怎麽說她才好。商君停下腳步,冷聲說道:“舒清已經沒事,你不用擔心了,你自己到陵園反省吧。知道錯沒有用,等你明白錯在哪裏,再出來。”
“是。”他肯和她說話了,即使受罰她也高興,商笑終於破涕為笑。
商君在心裏暗歎,她是永遠不會吸取教訓的,他繞過商笑,向蒼月營地的方向走去。
看著那道馬上要消失在眼前的黑影,商笑急道:“哥,你不回去嗎?”
“我四處看看,你先回去。”在軒轅逸的軍營裏走了一圈,他感覺到蒼月似乎有什麽新招,讓東隅受挫,他倒有興趣去看看,尤霄能耍出什麽花樣來。
“哦。”隨著聲音消失的,還有商君的身影。商笑挫敗地揉揉自己的手,都是他,要不是他,她早就見到舒清姐姐了,也不會被哥發現,更不會被罰禁足陵園,都是那個該死的男人!商笑一邊詛咒著,一邊朝縹緲山莊走去。
在主帳裏包紮手傷的裴徹沒來由地一陣輕顫,他心裏揮之不去的,是那雙璀璨的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