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飛鷹寨主(2)

豈料商君話才出口,一個鉤子一般的利器以極快的速度朝著他的臉麵擊過來,商君驚得立刻彎腰側轉,避過鐵鉤,誰知鉤後麵居然還連著鎖鏈,鎖鏈的另一端就執在冷冽手中。隻見他振臂一揮,鎖鏈帶動鉤子,向商君橫掃過去。

商君此時躍起是可以躲過鐵鉤,但是站在他身後的少年一定會被鐵鏈擊中,冷冽已是下了死手,少年被擊中的話,他的小命就玩完了。片刻的猶豫,鐵鉤已近在咫尺,商君隻好拉著身後的少年撲倒在地,一陣狼狽的翻滾,才險險地躲過鉤鏈。冷冽輕扯鏈條,倒鉤又穩穩地回到了他手中。

好厲害的鉤子,能如此自如地控製這少說數十斤的武器,冷冽的武功不低。商君微喘站起身,大膽地迎向冷冽陰鷙的眼,拍拍衣擺的灰塵,低低地笑道:“怎麽,惱羞成怒?”

蕭縱卿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聽見商君又在大放厥詞,趕緊退到他身後丈餘外的地方,這男人不怕死,他還想多活幾年呢。

似乎覺得還不夠,商君上前幾步,用極盡挑釁的語氣說道:“這傷能讓你保持仇恨的心情?還是你要用它紀念誰?或者你害怕自己忘記?”

商君每多說一句,冷冽的臉就冷硬一分。最後他終於狂暴地罵道:“你給我閉嘴!”

隨著他聲音而來的,是攻勢更加猛烈的鐵鉤。這次商君有了防備,輕踏主寨下的石梯,飛身一躍,輕巧地躲過了冷冽載滿惱怒的一擊,他抓住鉤子後邊的鐵鏈,與冷冽各執一端,暗使勁力,鐵鏈左右拉扯著,一時不見輸贏。

其他的山賊看見這個俘虜竟然敢跟老大動手,紛紛圍過來,握緊手中的刀劍,向商君慢慢逼近。明華輕輕抬手,阻止了其他人的動作,這個阮聽風有些本事,能接住冽兒鉤鏈的人少之又少,現在暗比勁力,冽兒也未見得占上風,想不到阮家有此能人,難怪他昨天敢和他談條件。但是,他有如此了得的功夫,何至於被他們擄回來?

與商君對峙,冷冽微驚,對麵那股內力醇厚而綿長,隻守不攻。他越是用勁,反噬的力量就越強,他自己心裏明白,他根本不是對手。

商君感受到冷冽勁力減弱,暗暗催動真氣。冷冽隻覺得手上一麻,再看時,商君已放下一端的長鏈,退後數步,臉上依舊掛著清朗的笑容,仿佛剛才出言挑釁的不是他,與他動手的,也不是他一般。

商君身上的布衣又是血汙又是泥土,早已經髒亂不堪,剛才的打鬥也讓他左臂的傷再次滲出血來。商君毫不在意,握緊左腕,不再看向冷冽,意味深長地說道:“有些仇恨是噬骨都不會忘記的,這印記不過是仇者的戰利品。你若是想要保留,盡可以不治,就讓它永遠陪著你,說明你是一個失敗者。”他若真懂得什麽是不能忘卻、不敢忘卻的恨,就知道它根本不需要任何印記和提醒,依然夜夜蝕心。

一句失敗者,再次燃起冷冽心中的怒濤,但是他握緊長鏈的手,卻久久沒有揮出去,隻因冷冽在商君看似隨意優雅的臉上,看見了他熟悉的恨意,那種如他所說的夜夜蝕心的恨。

兩人就這樣各有所思地沉默不語,冷芙莫名其妙地看著剛才還暴跳如雷,現在卻盯著阮大哥發呆的哥哥,覺得氣氛有些詭異。而這詭異的氣氛被石舫的一聲驚呼打破。

“大哥,一線天點起了狼煙。”

石舫的吼聲將所有人的視線引向一線天。隻見遠處黑煙滾滾,煙霧直衝雲霄。

山賊們竊竊私語,冷冽皺起了眉頭,手上的鎖鏈也感受到他的怒意而輕輕地抖動著。席邪果然是個奸險之徒,昨天下的挑戰書說三日後拿下飛鷹寨,今日就迫不及待了,既然如此,又何必下什麽挑戰書。

他早來也好,他們早就該決一死戰了。將鐵鉤收回握在手中,冷冽向寨外奔去,奔出數步之後,他忽然回身,看著商君一臉悠閑的樣子,低聲命令道:“把這兩個人押回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他們出木屋一步。”

這個男人來飛鷹寨必有所圖,不過他感覺得出來,他和席邪不是一條道上的,等解決了席邪,再和他較量。

明華盯著滾滾的狼煙,本來滿是皺紋的臉因為愁緒而顯得更加蒼老,他輕歎一聲,轉而入了內室,他要想想如何調整密林裏的幻陣,希望這次它還能守得住飛鷹寨。

飛鷹寨一下子陷入了緊張的氣氛中,就連愛鬧的冷芙也跟著明華進了主寨。

商君看向蕭縱卿,隻見他微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商君猜測,這少年腦子裏一定在盤算著什麽。走到他身邊,商君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

蕭縱卿被嚇了一跳,抬起頭來,迎向商君笑得開懷的臉,不解地問道:“去哪裏?”

商君好笑地指指圍著他們的五六個壯漢,輕鬆地回道:“你覺得我們還能去哪兒?沒我們什麽事,回房睡覺。”說完商君乖乖地向小木屋走去,隻是那閑散的步伐,仿佛是在他家後花園散步一般。

蕭縱卿快步跟上,瞟了一眼商君再次流血不止的左臂,像是詢問更像是諷刺地說道:“你真的不怕死?”

“怕。”商君認真地說道。

蕭縱卿一愣,盯著商君,等他繼續說下去。誰知商君話鋒一轉,閑閑地笑道:“所以趁他沒殺我之前好好睡一覺。”

蕭縱卿惱火地瞪著商君走進房間的背影,覺得自己被耍了,不甘心地繼續叫道:“喂,你一直不聲不響,為什麽要在今天激怒他?又為什麽在這個時候展露你的武藝?”他忽然這麽做,一定有什麽目的。

商君腳下一滯,優雅地轉過身,這小子不錯,腦子清晰,思維敏捷,他微笑著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蕭縱卿看見這麽親和的笑容,有些戒備,不過又想知道答案,還是跟了過去。

商君故作神秘地微微彎下身,蕭縱卿趕快將耳朵附過去,一會兒之後,他聽見了商君嗓音清潤地笑道:“用你的小腦子想一想。”

蕭縱卿還沒反應過來,商君的房門就砰的一聲,關上了。

差點被門打中他的鼻子,蕭縱卿暗啐一口,這人就愛故弄玄虛。

商君自然不會是真的要回房睡覺,他將門閂上,聽見蕭縱卿在門外生氣地低罵,他輕笑搖頭,這不過是逗逗他,讓他生氣,短時間內不要來找他,因為他還有事情要做。

昨夜聽見了看守在木屋外的山賊對話,他知道險狼寨與飛鷹寨之間將有一場惡鬥。想了一整夜,他終於想到了解決龍峽穀山賊的辦法,這也是他為什麽沉默了這麽久,要在今天激怒冷冽的原因,一是看看他的實力,二是讓他注意到自己,顯然,他成功了。

商君輕輕將窗推開一個細縫,向外看去,幾個山賊都聚在一起,眼睛盯著一線天的方向討論著,並沒有注意他。商君利落地推開窗戶,翻身出去,將窗戶輕輕關上,沿著牆壁,走到了木屋的背麵,躲開了守衛的監視。

木屋旁邊,就是後山崖穀的斜坡,從旁邊矮林過去,不需要經過狼穴,就能到達山賊藏贓物的三座山峰,那裏應該可以看清一線天發生的事情。商君彎腰隱身於矮叢間,躲避周圍山賊的視線。

這飛鷹寨就像是一個迷宮,處處荒草,處處小道,讓人極易迷失方向,不過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正是這些小道荒草,幫助了商君在寨子裏自由來去。

彎腰行進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商君終於到了山峰之下,他腳踏岩石借力,輕鬆地到了峰頂。

半蹲下身子,商君俯視,發現距一線天一裏外,聚集著五六百人,個個手持大刀長劍,臉上的表情是常年嗜殺之人才會有的陰狠殘酷。為首之人殺氣更盛,長什麽樣子商君看不清楚,隻見他端坐在一塊墊著白虎皮的岩石之上,旁邊立著一把一人高的大刀,刀鋒閃著幽藍寒光,可見這刀上淬了劇毒。

這一行人或坐或站,並沒有要攻進去的樣子,那他們圍在這裏是為什麽?一時猜不透他們的意圖,商君向一線天上看去。冷冽已經站在狹縫之上,井向天和石舫在他身邊說著什麽,隻是冷冽的眼一直盯著對方頭子所在的方向,那決戰之心,商君在這麽遠的山峰上,都能感受到。可惜對方還是閑暇地坐在虎皮之上,從氣勢來看,冷冽過於外放,略輸一籌。

一線天。

井向天擔憂地說道:“大哥,席邪已經這樣坐了兩個時辰了。”

冷冽默不作聲,隻是冷冷地盯著席邪。旁邊的石舫煩躁地抓抓滿臉的胡子,怒道:“他下的挑戰書是三日後攻進來,現在集結於此卻沒有進一步動作,他到底想幹什麽?要打就打啊,婆婆媽媽!”

井向天苦惱,拍拍石舫的肩膀,勸道:“你不要太焦躁,席邪為人陰險,詭計多端,你這樣就有可能中了他的計謀,我們一定要小心戒備。”

石舫顯然不是能靜得下心來的人,他對著冷冽急道:“那要怎麽辦?大哥你說句話啊!”

井向天拉拉石舫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吵,冷冽卻在此時命令道:“加派一百人上一線天駐守,另外占據相鄰的幾個山頭,隻要席邪靠近一線天,就把他給我射成刺蝟。”

冷冽身上,殺機四起。井向天隻覺得他仿佛一隻餓極了想要立刻衝出去將敵人撕裂的獅子,連理智都快喪失了。井向天很是擔心,不得不提醒道:“大哥,一線天隻是一個窄小的狹道,根本容納不下一百人,還有,一線天岩壁陡峭,要將箭運上來非常費工夫,我怕這裏的箭不夠禦敵。”

終於,井向天的提醒還是讓冷冽找回了一些理智,他暗暗調息,按下心裏叫囂的恨意,別過頭去,不再看向席邪。隻要看見他那張得意的臉,他就會想到星兒在烈火中被焚燒的情形。

冷冽越過井向天,查看一線天上堆放長箭的地方,隻有十來捆,如果席邪真的攻過來,這些箭隻夠抵禦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環視一眼周圍的群山,冷冽說道:“調三十人上來,再調一百人運箭,直到這一線天放不下為止。席邪攻過來的時候,附近山頭的兄弟先用箭陣阻其道,他們進入下邊的狹道時,上麵的兄弟再放箭,每一支箭都不要浪費,絕不能讓他們入密林,即使入了也要讓他們死傷慘重。井向天,你要守住這裏。”

“是。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有機會踏進飛鷹寨的。”井向天答得幹脆,大哥終於又有了應有的判斷力,剛才的他太危險了。

石舫等了好一會兒,冷冽也沒有給他任務,不禁急道:“那我呢,大哥?”

“明叔在密林裏一定還有安排,你隨我回去聽候差遣。”密林是飛鷹寨最後一道屏障,他絕不能讓席邪進入。

“是。”石舫興奮地跟著冷冽下了一線天,迷陣他一向不精通,這次他一定好好和明叔學。

冷冽離開了一線天,商君也悄悄地下了峰頂,因為,他還要去見一個人。

龍峽穀入口。

禦楓站在綿延山道的入口,它現在看起來平靜而悠長,隻是進入其中,就會發現,每一麵巨石,每一棵大樹後麵,仿佛都隱藏著一雙貪婪的眼睛,時刻想要將你撕裂。今天,是第一個三天之約的日子,他奉命日出就等在這裏,等那個隻身前往峽穀的男子。看著漸漸偏西的太陽,禦楓仍是一動不動地等待著,隻是心裏卻不認為今天還能等到他。

輕微的草木晃動。禦楓警覺到有人靠近,手撫上了腰間的長劍。此人身手極快,禦楓還未拔劍,他已來到他的麵前。

是他。禦楓拔劍的手終於緩緩放下。

商君將一張絹布遞給禦楓,就立刻在山道旁的石頭上坐了下來。怕時間趕不及,商君一路狂奔而來,累得不住地喘氣。

禦楓拿著絹布,盯著眼前喘息不已、衣衫淩亂的男子。這世上就是有些人,即使是一身狼狽,動作不羈地坐在亂草間,也隻能用“優雅”二字來形容,仿佛他身邊的一切都因為他而變得美好起來,眼前的男子就是這種人。

看了一眼商君血汙的左臂,禦楓並不多言,低頭打開絲絹,看見上麵密密麻麻的圖案之後,不禁結舌,這是——

“這是飛鷹寨的地圖。”商君輕鬆地笑道。他起身來到禦楓身旁,指著地圖,解說道:“我已經找到他們藏贓物的地方。這幾日內,險狼寨與飛鷹寨會有一番對決,你帶人在這附近等候,以煙火為號,看見信號你們到這個口等候,趁他們內訌的時候,你們就把慕容舒清的貨物運走。”

如果說禦楓原來還在懷疑商君的能力,那麽,在他拿到這張他找了半年,而商君隻用了三天時間就拿到的飛鷹寨的地圖時,他徹底地服了。

對商君有了敬佩之心,聽了他的解說,禦楓提議道:“既然他們內訌,我們何不在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坐收漁人之利,一舉將他們剿滅?”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

商君輕笑著搖搖頭,解釋道:“且不說山賊眾多,我們未必能一舉剿滅,即使如願得勝,這龍峽穀內十多個山寨依然存在。就算最後真的全部殲滅了,我們也沒有能力派人駐守整個龍峽穀,這裏是滋養山賊盜匪的地方,你我滅得了一次、兩次,可滅得了三次、四次?”

商君暗歎,禦楓想的,他何嚐沒有想過,隻是最終仍覺得不可能實現。

禦楓皺眉,不認同地說道:“你的意思是看著這些山賊繼續殺人越貨也無能為力了?”

商君沒有因為禦楓的咄咄逼人氣惱,他看看快下山的太陽,並不多做解釋,隻是微笑著回道:“我自有打算,你回去安排人手吧,最好找些武藝高強的,而且要快。”

商君不說,禦楓也不再多問,將絲絹放入懷裏,酷酷地轉身離開。

“等等。”

禦楓才走了兩步,商君忽然叫住了他,禦楓以為他還有什麽要說的,轉過身來等他說,誰知商君苦笑著舉起左手,輕晃著,略帶懇請地說道:“我受傷的事,別告訴慕容舒清。”

雖與慕容舒清結識不久,卻已知她是極善良之人,她若知他受傷,必要為他擔心難過吧。那張溫柔寧靜的臉,最適合她的,應該是微笑。

禦楓心下微怔,這人,不枉主子牽掛他。禦楓輕輕點點頭,轉身離去。

踏著餘暉,商君也向飛鷹寨狂奔而去,他的計劃,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