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抽絲剝繭心慌慌

見葉歆瑤談及往事,除卻遺憾與惆悵之外沒旁的負麵情緒,阮靜雅索性也放開了,感慨道:“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剛突破陰神期,被人哄騙,自信滿滿地前往螟蛉之域,卻險些死在妖獸手裏,幸好被同來螟蛉之域曆練的你所救。聽你自報家門,我心中還有些忐忑,怕出身顯赫門派的你會盛氣淩人,瞧不起我們這些普通修士,非常難以相處,便處處陪著小心,唯恐得罪了你去,遭逢滅頂之災。卻不料蒙你一路照顧,方能安然返程……不知不覺,竟過去了這麽多年。”

葉歆瑤淡淡地笑了笑,應道:“隻是當時的我卻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更不曾想到那個有點單純還有些莽撞,脾氣很直的女修,後來會成為我的摯友。”以至於轉世重生,因修為不夠,事無巨細的清晰記憶逐漸消散,與阮靜雅相遇的場景也被壓在了葉歆瑤腦海深處,難尋蹤跡,至少得等到築基之後,才能重新翻看,品味那段過去。

“我死裏逃生,你舉手之勞,孰輕孰重,自然分明。”阮靜雅理解地點了點頭,隨即歎道,“時光匆匆,幾百年如流水般逝去,真不知千年之後,我們會在哪裏。”

越千釗聽到這裏,冷不丁插了一句,打斷她的傷感:“憑咱們的本事,千年之後少不得個個金丹,哪怕壽元盡了也能轉世重來,自然是該怎樣還怎樣。都到這一層次,還學微末修士之態,丟不丟人啊!”

正當阮靜雅杏眼圓睜,打算再給越千釗來一肘子的時候,葉歆瑤若有所思地望著好友,出言拯救了即將被暴力解決的越千釗:“說到這裏,千釗,我有些問題想問你。”

“唉?你說!”

“我自認為自己的運氣,看上去很好,實際上差到可以。”葉歆瑤沉吟片刻,細細斟酌言辭後,方正色道,“偏偏這次轉生,投生得是人間富貴鄉;父母俱全,兄弟姐妹極多,親朋護衛數不勝數;這具身體的根骨極佳不說,從頭到腳,由內到外,哪怕是最挑剔的人來品鑒,都沒辦法挑出一絲錯處;生辰八字與前生一般無二,皆是極好的命格;大名與前生一模一樣不說,連前世私下裏起著玩的道號,今生都能當閨名用。”

越千釗起初還沒怎麽在意,優哉遊哉地聽著,可越聽葉歆瑤敘述自身的情況,他的神色就越是凝重起來。

莫說他這等行家裏手,就連不通此道的阮靜雅,聽見葉歆瑤刻意提出此世的種種,也有些心驚肉跳。

生死輪回,投生何處,早就寫在了因果簿上。葉歆瑤前生沒做過什麽惡事不假,卻也沒做過什麽天大的好事,隨手救人性命不過小恩小惠,也沒多少功德。何況她身為步虛修士,命運不與凡人相同,隻記載凡人的因果簿上自然不會有她的名字,破解胎中之謎的轉世重生又與正常轉世不一樣。偏偏葉歆瑤還不記得死後到轉世這一段時間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蒼天如此厚待,實在讓人不安。

“破解胎中之謎的寶貝,多半來自於道門與神道,又以神道居多。”詳細說完此世概況之後,葉歆瑤秀眉微蹙,顯是早知自己情況不大對勁,卻苦思冥想,也無法得到答案,便問,“這般巧合,應當不是什麽運氣所致,我想知道,在神道,此種等級的寶貝,需要付出多少代價?”

待她說完,越千釗沉默許久,方深吸一口氣,良久才悠悠歎道:“你這次……真玩大了。”

阮靜雅心中一驚,忙問:“到底多珍貴?”

見葉歆瑤靜靜地望著自己,阮靜雅焦急地看過來,越千釗也不賣關子:“鑒於你修士的身份,轉世之後的命格咱們姑且不論,單看你今生的根骨及身份,至少得三世大德大善之人才能擁有,若再算上‘姓名相同’‘不沾因果’兩條,珍貴程度至少得翻個七八倍。”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見葉歆瑤沒害怕的意思,才繼續說:“神道中,能破解胎中之謎的符咒,怎麽說也有十七八種,但能夠做到像你轉世這般不沾多少因果,近乎完美無瑕的,唯有三張道符,即‘天齊仁聖赦’‘北陰酆都祭’與‘孟婆渡厄符’。”

黃泉府為世間“死”之極地,乃天下魂魄死後歸宿,自與碧落天一般等級森嚴,壁壘分明。此間地位最為超脫的存在有三位,一是與碧落天紫薇大帝平起平坐的黃泉府之主,天齊仁聖大帝;一是總領黃泉府事物,地位超然,淩駕於五方鬼帝之上的羅酆山酆都城之主,北陰酆都大帝;最後一位,成道大號“醧忘元君”少有人知,俗名孟婆可謂家喻戶曉,一碗孟婆湯,洗盡前塵事,多少人談之色變,畏之如虎;又有多少人心馳神往,渴盼洗盡此生憂愁,重新開始新的一生。

“這,這三位大能……”阮靜雅一聽,臉色都白了,“都是天仙吧?”

“這不是關鍵。”越千釗糾結了片刻,才向兩人解釋他神色鄭重的原因。

神道修士必須汲取大量的信仰與香火為己用,才能修行有成。信仰者越多,信仰越是虔誠,該神道修士的實力就越強。千八百個願意全身心為你奉獻,殺了全家眼睛都不眨一眨的狂信徒,就能讓一個普通人搖身一變成為出竅期神道修士。越千釗當年也是窮得活不下去,憑著在道觀打雜時記下來的幾本道書以及自己的如簧巧舌,開始傳道,到處騙吃騙喝,才莫名其妙開始了神道修行之路。

神道的修行方式是如此的特殊,又是如此的霸道,注定為旁的修士所不容。無論正道還是魔道修士眼中,神道修士都不是自己的朋友。更何況許多神道修士如越千釗一般,誤打誤撞才走上擁有了法力,不知克製,胡作非為,是為邪道。如此一來,神道修士被喊打喊殺的理由,更是多了一個。

“對我們這種人來說,每一個信徒都是十分寶貴的財富,不能隨意浪費。天齊仁聖大帝、北陰酆都大帝和醧忘元君皆為應運而生的天仙大能,完全不需要任何信仰,可若人們供奉他們,他們自然也不會拒絕。正因為如此,想做成這三張符,除卻布下陣法,將十倍於鄭國的人口和土地與世隔絕,化為人間淨土或地上神國,刻意讓這些人信仰其中一位,再布陣借此收集萬載願力之外別無他法。畢竟一位需靠著符咒才能破解胎中之謎,轉世重修的存在,實在無法與天仙大能爭鋒。”越千釗總結道,“金丹太弱,地仙大能又有足夠的本事,會這樣做,又有能力做到這一步的,除卻元神期的神道修士,我再想不出有別的存在。”

神道修士成就元神,可比正道修士成就元神要艱難許多,這意味著對方至少得在數百個如此世一般人道昌盛的小世界傳下信仰,天長日久,擁簇者甚眾,方有可能達到這一步。饒是對這樣的存在來說,想做成一張頂級的,能破解胎中之謎,還能讓人來生如此之完美,又不怎麽沾因果的符咒,也無異於割肉放血。

“這,這已經不能用珍貴來形容……”阮靜雅也算經曆過大風大浪,此時卻連話語都帶著顫音,“阿瓊,你何時惹上了這麽一位稀少的存在,才……”

比起阮靜雅,葉歆瑤倒冷靜很多,她思忖片刻,便淡淡道:“也未必是元神期的神道修士,畢竟這般至寶,定能打動任何一個修士的內心。你們也知道統之爭最為酷烈,神道修士一向被排擠在正道之外,地位頗為尷尬,許多天材地寶,哪怕晉級元神,道門礙於二者的分別,都未必會答應,少不得用至寶與旁人交易。”

阮靜雅微微皺眉,覺得她這話雖然有寬慰的意思,卻哪裏不大對,越千釗卻一陣見血:“既然如此,他們能找得交易對象,不是魔道宗師,便是邪道高手,要不就是旁門左道的祖宗。若是魔道還勉強算好,若是邪道或旁門……‘既是邪道,心性本就落了下乘,成就金丹已是萬幸,能以邪道之身晉級元神的存在,實力強大倒是其次,不好相與才是關鍵,因為他們壓根不認為自己很多奇怪的想法是錯,故劫數奈何不得。正因為如此,連勢力雄厚的名門大派都不敢輕易得罪他們’,我記得這些還是你和我們說的原話,如今卻……你這是在安慰我們呢?還是讓我們更加擔心?”

葉歆瑤無奈地笑了笑,卻沒說話。

從轉世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了這種心理準備,此番詢問也不過是確認一下,哪怕得知真相,心情也沒兩人這般沉重。

見好友為自己擔心,葉歆瑤剛想說什麽,就見阮靜雅神色一變,怒道:“什麽人?”顯然,這位金丹宗師擔憂摯友,又感知到有人進了越千釗吩咐無人可進的院落,心中積壓的憤懣有了個發泄點,打算遷怒了。

葉歆瑤輕輕按住阮靜雅的手,示意她冷靜下來,越千釗修為比阮靜雅弱一階,感知也慢了半拍,察覺到來人是誰,不由微微皺眉,露出厭煩的神情:“她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