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酒中自有暢快意

抨擊歸抨擊,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和認識幾百年的朋友,孰輕孰重太過明顯,阮靜雅自然不會為這麽一件你情我願的小事,真與越千釗過不去。

吵吵鬧鬧這麽多年,看上去關係差勁得一塌糊塗,可若對方真出了事,第一個衝出來的就是他們。

阮靜雅長袖善舞,越千釗八麵玲瓏,都是極會炒熱氣氛的人,加上葉歆瑤沒死的事實讓他們很是開心,東拉西扯問這問那,甚至還一唱一和,逼問些八卦,感情又深厚得和一家人般。

酒過三巡,這兩人勾肩搭背,一個吹噓自己的風流史,多少美女投懷送抱,來者不拒好生愜意,哪怕烈焰紅唇暗藏殺機,最終也逃不過折服於他魅力的命運;另一個則炫耀自己怎樣帥氣地出現在大殿,碾壓原本趾高氣昂的敵人,逆轉局勢,讓宗門鹹魚翻身,揚眉吐氣,收獲眾人豔羨目光,仰慕眼神的全過程。

葉歆瑤端著酒杯,默默地看著對麵越侃越來勁,爭論起“男人的魅力到底來自於權力還是實力”,並嚷嚷著要出去“比一比”,“看看誰魅力大”的一男一女,森森地覺得,自己的眼睛是出了問題,出了問題,還是出了問題呢?

我的摯友其實並不是兩男一女,而是三個男的,對吧?否則你讓我怎麽接受三個朋友裏,最豪氣幹雲最意氣風發最爺們的那個,居然是個姑娘的事實?

盡管被兩人鬧得有些頭疼,葉歆瑤卻不自覺流露出幾許笑意,神色與姿態更是前所未有的放鬆。

這樣輕鬆的日子,似乎很多年都不曾有過啦!

思及沒到的那位摯友,葉歆瑤隨意抽出一卷竹簡,想給申簫寫點什麽。

申簫步虛多年,從前卻壓根沒成就元神的想法,眼下連足夠的修為都沒有就想衝擊元神期,實在太過為難。自己已然轉世,與前生再無因果,自然也與玄華宗無甚關係,讓他勿要多想?又或者……想了半天,最後,竹簡上頭,卻隻寫了四個字:

我、不、是、你。

阮靜雅接過竹簡,正打算施加術法,跨界傳送給申簫,無意間瞥到這幾個字,動作微微一滯。越千釗見狀,也好奇地湊過來看,兩人麵麵相覷,老半天沒動作,都覺得葉歆瑤這話……略傷人一點了吧?

無論怎麽說,人家都是為了你才跑去修元神,這……

葉歆瑤將竹簡扔給給阮靜雅的時候,並沒加上任何防護,擺明了不怕他們看見,見二人神色就笑了笑,淡淡道:“這是我與他之間的默契,無妨。”

兩人想想,覺得也是,畢竟他們兩個也是天天互相噴,交情卻比任何人都深厚。葉歆瑤與申簫認識的時間比他們久,指不定說話毫不留情就是他們之間獨特的相處方式,便沒再多問。

見化竹簡為清光,朝天外飛去,葉歆瑤輕歎一聲,心緒很是複雜。

靜雅與千釗都以為申簫對她有那麽一丁點意思,畢竟申簫對葉歆瑤的特殊關照,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申簫這些年在步虛優哉遊哉,任憑長輩如何抽打,就是沒衝擊元神的想法,一見葉歆瑤出事就開始閉關,實在是……

葉歆瑤看出兩人的想法,卻知壓根不是這麽一回事,她與申簫不過同病相憐罷了——皆是出身大宗門,眾星捧月的天才;比起眾多一心向道,感情淡薄的修士,又都更看重感情一些;還都在人生最春風得意之時,遭到來自最信任之人的打擊。

你將我看成了與你一般的可憐人,對我寄托了一份特殊的感情,總覺得幫我就是在幫助曾經深陷泥沼,無法自拔的自己,從而屢屢對我伸出援助之手,漸漸釀成濃厚的友情,我自是十分感激。隻是,申簫,我已從慘痛的過去中走了出來,你何時才能看開呢?難道非得像我這樣傻,死過一次之後,才能徹底斷情麽?

若要解釋清楚,少不得將申簫的過去透露一二,這種貿然揭人傷疤的事情,葉歆瑤自不會做。兩位摯友也不是多事之人,此等無傷大雅的小誤會,也算不得什麽。所以她拿起酒杯,略略抿了幾口,望向越千釗,隨意挑了個話題,轉移兩人的注意力:“鎮鼎鎖龍之陣,你還在研究麽?”

神道之大成者,有一種極為特殊的存在,名為人皇。

人皇集天下氣運,鎮壓一界,雖不能離開這個世界,算不得悠遊自在。但人皇所在的世界,除卻天仙大能,旁的生靈都得俯首稱臣,這便是皇者獨有的霸氣與威儀。

正因為人皇不需修煉,甚至百八十年都看不出哪個皇帝能否成就人皇,改變世界的特殊性,但凡仙道昌盛的世界,修士為長久滯留於此,都會鎮壓一州之鼎,鎖住此地之龍,避免各國統一,王氣匯聚,導致人皇誕生。

收集信仰的方式多種多樣,憑越千釗的本事,在人道昌盛的世界著書立說,揚名立萬;亦或者從窮鄉僻壤開始傳教,改朝換代,弄個國師當當,完全不在話下。他之所以選擇如此不討巧的一種,未嚐沒有就近觀察“王”,研究這種特殊到不自知的神道存在的意思。若非條件不允許,越千釗定會奔到鎮鼎鎖龍陣法之前,心醉神迷,細細揣摩。

“唉,別提了!”越千釗揮了揮手,有點鬱悶地說,“往深裏鑽研這個陣法,就必須找世界做實驗,如此動靜,勢必驚動碧落天,若是被道門誤會我想破解這個陣法可怎生是好?我還想多活兩年,沒找死的欲望呢!”

葉歆瑤知越千釗看上去**不羈,實則聰明絕頂,冷酷精明又善於自保,他敢這樣說,那就是真摸到了一兩分門路,卻怕觸犯到整個道門的禁忌,卷入道門與神道之間的爭鬥去,才不得不放棄罷了。是以葉歆瑤微微一笑,很自然地回答:“若按照尋常的劃分,碧落天的主宰,勉強能算是神道中人。”

聰明人交談,自不必說點的太透,越千釗知葉歆瑤不會再提這件事,便故作可憐地望著她,哀聲歎道:“三垣之首的紫薇大帝,應天命而生,曆萬劫成就天仙,掌世間生機,豈是簡單地道、魔、邪、神等路子能劃分的,你若想祝我未來有出息,也不必挑這位陛下啊!”

說到這裏,他摸摸下巴,字裏行間滿是無奈:“若是碧落天肯收留我,哪怕當個看門掃地,端茶倒水的粗使雜役,我也樂意。偏偏碧落天納人極為嚴格,連看守各世界傳送陣的,都得是金丹修為……果然,無論到了哪裏,還是路子重要啊!”

阮靜雅懶洋洋地靠著柔軟的墊子,一麵品著佳釀,一麵毫不客氣地揭越千釗的底:“一旦在碧落黃泉的冊子上留了名,壽元不盡是真,修為再無前進可能,一輩子為馬前卒受人驅使亦是真,就憑你這浪蕩性子,還願意幹這枯燥的活兒?”

見這兩人又爭了起來,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好不熱鬧,立意卻一開始就錯了,仿佛越千釗下一刻就能去碧落天混個神仙當當般。葉歆瑤忍笑看了半刻,覺得差不多了,方出言道:“心性能被碧落天相中的修士,若是十有一二願意去那兒,碧落天的人手,豈會大都是累世積善的凡人?”

“我怎麽覺得……你似乎在諷刺我呢?”越千釗故作困惑,“累世積善四字加重音,該不會是我的錯覺吧?”

葉歆瑤翻著記錄鄭國曆史的竹簡,聞言無辜地望著他,很是誠懇地說:“千釗,你喝多了。”

阮靜雅笑得前俯後仰,差點被酒嗆住。

越千釗可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輩,葉歆瑤方才諷刺過他,他立馬狠狠地反擊回去:“相傳雲笈宗有天仙坐鎮,這下子那誰誰誰,肯定不敢來找麻煩吧?”

話音剛落,阮靜雅就重重地給了他一肘子,憤恨他哪壺不開提哪壺。越千釗對阮靜雅翻了個白眼,壓根沒認為自己有什麽不對。

顯然,這兩人的思維方式完全不一樣。

阮靜雅與葉歆瑤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唯恐提及她傷心事。越千釗卻認為,傷疤這種東西,就是要狠狠地揭開,暴露在大眾麵前,一遍一遍地曬,反反複複地熬,直到別人認為這壓根不是你的弱點,不會再提,才是真正的圓滿。再說了,人家葉瓊都說她不在意了,你還小心翼翼,這不是明擺著提醒別人過往麽?

事實也卻是如此,葉歆瑤輕輕搖頭,略帶鬱悶地說:“且不論事情是否會按我所想的發展,若真一切順利,人家會不會為我這麽一個弟子出頭都難說。更何況,雲笈宗有天仙坐鎮不假,玄華宗創派祖師的師傅,也好好地活著呢!否則那麽多有地仙坐鎮的宗門,憑什麽玄華宗就硬氣一點?”

地仙、天仙這等大能,離他們太過遙遠,聽聽也就罷了,阮靜雅對葉歆瑤有種莫名的信任,聞言立馬反駁道:“你怎能這樣妄自菲薄?直接從陰神到步虛的,一個仙道昌盛的大世界,千年也未必出一個。哪怕再怎麽掩飾,修為和修行速度也蓋不了,憑什麽覺得自己沒地位?”

對她無條件的擁護,葉歆瑤哭笑不得:“我前生修行速度那麽快,是因為心無旁騖,除卻修行與……再不想其他,可經曆那麽多事情之後,我的心思變得複雜,心境變得滄桑,心性變得涼薄,修行之路比起前世,怕是要坎坷很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