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翻手為雲

這一日,司膳房的門口,苗鳳娘看到葉紫萱站在菜車前愣了愣,旋即一笑,“你來得正好,我有件禮物要送給你。”

葉紫萱眼睛一亮,“是我想要的嗎?”

苗鳳娘沒有直接回答,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遞過去。

葉紫萱接過打開,身形一顫,險些將盒子扔出去。裏麵裝著的是十片紅白相間的物件,她一眼就看出,那是十個血肉模糊的趾甲,拔下來有些日子了,血跡也已經幹涸,沾在蒼白的甲蓋上。她不想再看第二眼,合上問道:“這是什麽?”

苗鳳娘冷笑一聲,“那丫頭嘴硬,我拔了她十個趾甲,還是不肯開口。”

葉紫萱皺起眉頭,“有些人天生不怕死,就算砍了她的腿也一樣。但人總會有弱點的,你看看還有什麽辦法沒有,如冰隨時會出手,我們的好日子不多了……”

“你放心,我一定會辦得妥妥當當的。”

葉紫萱看了她一眼,“那就好,你辦事,我向來放心。”旋即又笑道,“好了,先不說這些讓人煩惱的事了,給你見一個人。”說著,她轉身拉出一個年齡不大的跟車小廝走上前。

苗鳳娘一愣,葉紫萱抬起那小廝的臉,衝她笑道:“看看,還認不認得她是誰?”

這小廝年約十六七歲,容貌出奇的清秀,臉蛋兒雖塗抹發黑,依然能看得出細膩的肌膚,竟然是個女孩子。苗鳳娘望著她愣住了,忽然衝上去一把抱住她,“小雪,你是小雪是不是?”她聲音顫抖起來,雖然離別的時候眼前的女孩才隻有不到三歲,但母女之間神奇的血緣聯係還是讓她一眼認出,眼前女扮男裝的小廝,正是她離別了十五年的女兒。

早已從葉紫萱口中聽說過自己的身世,小雪撲在苗鳳娘懷裏,聲音哽咽,“娘,是我……”

苗鳳娘喃喃道:“天啊,你都長這麽高了,娘都不認識了。”淚水沿著她的臉頰滑落。日夜期盼相見的人竟然就這樣簡單地出現在了她的麵前。本以為這輩子都無緣得見了,隻能從葉紫萱的口中聽到斷續的描述。

小雪抱住苗鳳娘,安慰道:“娘,我已經長大,爹還幫我相了門親事,年底就要嫁過去了。紫姨帶我來京城置辦嫁妝,要在這裏逗留十幾天呢……”

苗鳳娘身形一顫,隨即冷靜下來。

葉紫萱笑道:“這十幾天我們一定會很開心的,女孩子嘛,出了嫁就沒那麽自由了,倒不如趁出嫁前好好玩一玩,對吧?”

小雪點點頭。

葉紫萱看向苗鳳娘,意味深長地道:“鳳娘,十幾天的時間相信已經足夠了,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嗎?”

苗鳳娘抱著小雪,眸中異彩一閃即逝,然後用力地點了點頭。

此時的心兒尚不知危機迫在眉睫,她脫下圍裙,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終於完成一天的擇菜任務了。房內空無一人,完成任務的小宮女早就相繼回去休息了。

她伸了伸僵硬的腰肢,回去得好好睡一覺。剛走到門口,卻忽然門砰的一聲被人撞開,幾個宮女躥出來一把捂住她的嘴,拖著她往外走去。

心兒大驚,想要掙脫,旋即又平靜下來,如果所料不差,這又是苗鳳娘的手筆。如今化鐵水已經製作完成,出宮各項事宜皆已齊備,隻欠東風,自己也確實應該與她好好談談了。

一路到了司膳房後麵的小樹林,心兒被幾個小宮女扔在地上。她一翻身爬了起來,看清楚來人,她卻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出現在她麵前的竟然不是預料中的苗鳳娘,反而是……

“方掌司!”

濃密的枝葉陰影覆蓋下,方靈素臉上顯出一種陰森的青色。心兒後退一步,卻被周圍的小宮女阻斷了退路。四周無人說話,氣氛凝重得可怕,晚風刮過樹葉的颯颯聲聽得人頭皮發麻,心兒暗暗叫苦,開口問道:“方掌司,你想要幹什麽?”

方靈素冷冷的視線如毒蛇般緊緊咬住心兒,她慢慢走近,冷然道:“你還敢問我要幹什麽?哈哈,小魚兒才死沒幾天,你竟然還敢問我。”

心兒一怔,慌亂起來,“對不起,小魚兒的死我也很抱歉,但那時候確實是個意外……”

“住口!”方靈素怒吼一聲,打斷她的話,“小魚兒的性命,是你一句對不起就能抹殺的嗎?我覺得要了斷恩怨隻有一個辦法,就是一命換一命,賀蘭心兒,你知道小魚兒臨死之前是什麽感覺嗎?當鮮血慢慢地從她身上流走時,她是痛呢還是不痛呢?不用想了,你馬上就會知道這種感覺了。去死吧!”

說罷,她高舉手裏的簪子撲上來,向心兒身上狠狠紮去。

心兒就地一個翻滾,躲開這一擊,周圍小宮女卻一擁而上,將她圍困住。

心兒左支右絀,眼看就要被刺中,卻忽然一聲厲喝傳來,“住手!”

同時一個身影飛奔而至,一腳飛起踹在方靈素背上,將她踢倒在地。

待來人穩住身形,心兒險些將眼珠子瞪出來。她不是在做夢吧?剛才救了她的人竟然是苗鳳娘。看著地上痛得縮成一團的方靈素,顯然那一腳的力道不輕啊。

苗鳳娘一腳踢出,穩穩站住,冷哼一聲道:“方靈素,誰準你在我的地盤上撒野的。你聽好了,以後賀蘭心兒歸你保護,她若缺了胳膊少了腿,我都找你拿,你知道我跟林雪儀、金巧玉她們可都不一樣,我要誰死,要誰活,誰也攔不住。”論理她與方靈素隻是平級,更比林尚宮遜了一籌,可因為平素積威甚重,一副居高臨下的口吻說出這番話,周圍竟然無人敢反駁。

早有小宮女上前扶起方靈素。她咬著牙,雙眼通紅地盯著苗鳳娘,又惡狠狠地瞪著心兒,一言不發。

苗鳳娘也不去看她,徑直向心兒道:“這裏太悶了,我們去外麵走走吧。”說著,一馬當先往外走去,心兒略一遲疑,趕緊爬起來跟了上去。

苗鳳娘步子並不快,帶著心兒沿台階慢慢往假山上走去,似乎是在思量著怎麽開口。

心兒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索性搶先道:“心兒多謝掌司的照顧了。”不僅是這一次的照顧,還有之前的……

苗鳳娘嗤笑一聲,顯然很明白心兒話中的怨氣。出乎心兒意料,她並沒有開口反駁,反而不緊不慢地說起了自己,“我在進宮之前是個有名的廚娘,我有丈夫,有女兒,一家人過得很幸福,直到遇見了靳如冰,一切才發生了變化。她原本是大明宮裏被趕出來的宮女,我救了她,把她留在店裏幫忙,卻沒想到她不思進取,反而勾引我的丈夫,我已經網開一麵放過她了,可是她卻向官府告發,汙蔑我在菜裏放了五石散,我走投無路,隻好進了宮。心兒,我不是天生就殘暴,可有時候對人不殘暴根本就無法生存,你看我都進宮了,如冰還不肯放過我。她買了我從宮裏偷運出去的所有東西,準備給我致命的一擊……”

心兒停下腳步,“你想說什麽就痛痛快快說吧,不用拐彎抹角繞那麽多圈子。”

苗鳳娘轉頭正視著她,“我知道我拔了你的趾甲是我不對,不過剛才我幫你擋了方靈素那一下,也算是扯平了。”

“你想以此來交換靳如冰的下落?”

苗鳳娘搖搖頭,“我拔了你的趾甲你都不說,區區一個方靈素算什麽?我想過了,你之所以忍得那麽辛苦,一定是想從我這兒拿到更多吧?你說,你想我幫你做什麽?”

終於肯同她談條件了!兩次挨打受刑的苦頭總算沒有白費。心兒心裏一鬆,笑道:“給我準備一匹快馬和十個武功高手,然後我再把靳如冰的消息告訴你。”

苗鳳娘皺起眉頭,“你用這些來做什麽?”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

苗鳳娘想了想,點點頭,“什麽時候要?”

“等要的時候我再告訴你。你放心,不會很久的。”

苗鳳娘皺了皺眉,她也是爽快人,既然決定付出代價,就不再猶豫,幹脆地點頭道:“好!這一切我都會幫你準備好,隻是,”她意味深長地盯著心兒,“無論你想要幹什麽,都希望不要讓我等太久。”雖然她已經等待了十五年,但並不表示她很有耐心。

心兒笑了,伸出手掌與苗鳳娘一擊,“一言為定。”

望著那個來回徘徊的身影,心兒腳下一頓。捏了捏藏在袖子裏的小瓷瓶,她定下心神,走了上去。

“你來了。”裴少卿眼前一亮,迎了上來。

心兒點點頭,總覺得他腳步有些急躁,似乎等待她很久了,她試探著問道:“你,是在等著我?”

裴少卿頷首,“我有個消息想要告訴你,可你這幾天一直沒有過來。”他等得很心急,幾乎要讓忍不住衝進後宮尋找她了。

心兒詫異,“什麽消息?”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心兒看了裴少卿一眼,到台階上慢慢坐下來,“最近的壞消息已經夠多了,還是先聽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我要升官了,長孫大人說他要我做禁衛軍的統領。”

心兒愣住了,怎麽也想不到是這樣的消息。一時間心緒翻湧,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從某些方麵來說,他的離開,會讓她的行動安全不少。眼前這個人太敏銳,總覺得他遲早會發現她的秘密,她緊緊捏住袖子裏的小瓷瓶。可這樣一來,她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頻繁來丹鳳門了,萬一新任的守將更難應付……

裴少卿望著她,“你好像不是很高興。”

心兒回過神來,笑道:“哪有,再說說壞消息吧!”

“壞消息就是……暫時不能再見到你了。”裴少卿低聲道。

心兒不動也不說話了。裴少卿緊盯著她的神情,繼續道:“不過你放心,等我做了禁衛軍統領之後,會多抽時間過來看你的……”

“不必了。”心兒打斷他的話,忽然站起身來。也許這是一個機會,她應該離他越遠越好,趁現在還沒有徹底淪陷……

裴少卿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你生氣了?我……我畢竟還欠著你的耳環呢。”

“隻是一副小小的耳環罷了,裴將軍若是過意不去,隨便去街市上買幾套送我也就罷了。”心兒用力掙脫他的拉扯,快步向前走去。心中翻湧的情緒究竟是什麽,她實在不想多思考,隻希望趕緊逃離這個地方,離開這個人。

裴少卿卻衝前一步,用更大的力氣拉住她,“跟我走。”

心兒被他拉著不由自主向另一邊走去,“你要帶我去哪裏?”

“隻要你願意,我現在就帶你去見長孫大人,要他求皇上把你賜給我。”

宛如一道晴天霹靂,心兒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撲倒,隨即她重重地甩開了裴少卿的手,“我不願意!”

裴少卿停下腳步,轉身緊盯著她,“為什麽?”

心兒腦筋一轉,脫口而出,“你還沒有升官就先要女人,將來怎麽在軍中立威?而且,長孫大人這麽看重你,隻怕是想要為未來的女婿鋪路吧。”

裴少卿皺起眉頭,“心兒,我說過的……”

心兒趕緊打斷他的話,“其實,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每天能看到你。不過這終究隻是我一個人的想法,跟你的前途比起來簡直是微不足道。”她看了他一眼,飛快地轉身往前跑去。

“心兒,心兒……”裴少卿前追兩步,心兒卻跑得飛快,他隻得停下腳步,怔怔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日光燦燦,蟬鳴淒淒,武媚娘放下手中的奏折,按住額頭。

“娘娘,您看了這麽久的奏折,也太辛苦了,休息一下吧。”雲兒捧著茶盞進來,勸道。

武媚娘接過茶盞,喝了一口,隨口問道:“太子那邊怎麽樣了?”

“聽說用過午膳,發了一通脾氣之後就睡了。”雲兒回稟道,隨即又不放心地問道,“娘娘,您把東宮的那些奴才打成這樣,太子會不會怨恨您?”完全不同於未登後位時對太子的不聞不問,就在今天上午,新冊立不久的武皇後駕臨太子東宮,將宮內一眾奴才狠狠教訓了一番,受杖責的就有十餘人,還有數人直接被攆了出去的。

武媚娘冷哼一聲,“這幫人倚老賣老,整天縱容太子胡作非為,要是再不教訓教訓他們,哪一天出了大事,知道的都說太子頑劣,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宮這個後母做得不好,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之前我雖掌管後宮,卻不是皇後,管教太子,名不正言不順。如今我既然是他的嫡母了,自然不能放任他繼續這麽頑劣不堪。”

雲兒還是有些猶豫,“可是以太子的性情,隻怕不會善罷甘休……”

武媚娘伸手一擋,“罷了,今日咱們不說這些了。天色晚了,不如本宮帶你去一個地方,好好放鬆放鬆。”

雲兒詫異,“什麽地方?”

武媚娘神秘地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奴婢叫人準備。”

武媚娘連忙阻止,“哎,把那群人帶去就沒有意思了,就咱們兩個悄悄去悄悄回,什麽人都別驚動。”說到最後一句,她眉目含笑,帶著幾分孩子氣的頑皮。

雲兒驚訝,卻也不敢違背,略一收拾,跟著武媚娘從側門而出。

她們離開不久,一個人影從廊柱後麵閃現,眉目如畫,眼神靈動,正是大唐的太子李忠。他從柱子後探出頭看了看,確信周圍無人,悄悄地跟了上去。

看著眼前的景象,雲兒驚訝得合不攏嘴。

一方白玉般潔淨的水池圍攏在假山奇石之間,雲蒸霞蔚,白霧繚繞,分明是一池溫泉。

武媚娘笑道:“你看,這裏怎麽樣?”

“沒想到宮裏還有這樣的地方。好漂亮啊!”雲兒忍不住讚歎道。甘露殿中也有精心打造的浴池,金石為底,白玉鑲邊,奢華富麗,卻少了眼前這池溫泉的天然意境。想不到這麽荒僻的所在,竟然會有這種風水寶地。

武媚娘有幾分懷念地歎道:“以前本宮在太宗皇帝身邊侍候的時候,經常和姐妹們來這兒玩,這裏的水常年都是溫的,泡著身上可舒服了,還有祛病強身的功效。來,咱們趕緊下去試試。”

雲兒還有些猶豫,“這不太好吧?萬一被人看見了……”

武媚娘笑道:“你呀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這裏以前是燕德妃住的地方,昔年燕德妃得寵,她有腿疾,為了治療,高祖皇帝便專門為她布設了這處溫泉,她死後,太宗皇帝明令不許任何人進入,如今雖然時過境遷,但宮中之人早已習慣了,不會有人來的。”

難怪一路行來,周圍宮殿都塵封破舊,堪比冷宮了。雲兒恍然大悟,而就在她猶豫的工夫,武媚娘已經脫下衣服,輕車熟路地躍入水中,還笑著向她招招手,“下來吧,很舒服啊。”大唐的皇後此時天真頑皮得像是個涉世未深的年輕女孩。

雲兒看了看左右,終於跟著脫了衣服,下了水。

而在兩人看不見的角落,一個人影閃現出來。猛地見到水中兩人,他驚詫地後退一步,連忙閉上眼睛。聽到傳來的嘩嘩水聲,他臉紅地又後退了兩步。

細微的腳步聲入耳,雖然看不到人影,武媚娘眸中依然閃過一絲異色。

旁邊雲兒擔憂的聲音傳入耳中,“娘娘,我還是挺害怕的,你說在這個渺無人煙的地方,萬一有人把我們的衣服拿走了,我們不是連甘露殿都回不去了嗎?”

假山外的李忠本想趕緊離開,一聽這話,腳步一頓,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到一塊假山石上。幾件宮裙正零散地搭在上麵。

武媚娘嫣然一笑,“你呀,真是杞人憂天,本宮都說了沒有人來,你還擔心衣服幹什麽?難道天上的大羅神仙會下凡來偷我們的衣服?”

李忠咬咬牙,猛地從假山後跳出來,大喝一聲:“妖後,你答對了,本太子就是上天派來偷你們衣服的大羅神仙。”說著撲上去,一把抱起她們的衣裙飛快地往前跑去。

雲兒大驚失色,連連呼喚,“太子,太子……”李忠充耳不聞,早已絕塵而去了。她驚慌地轉過頭來,“娘娘你看,他……”

武媚娘自信地一笑,“隨他去吧。”

“可是……”

對雲兒的驚慌視而不見,武媚娘繼續不緊不慢地撩了朵水花到肩上,“好啦,別叫了,把人引來更尷尬。既來之則安之,先好好洗個澡,等天黑再說吧!”

長孫無忌從宣政殿出來,望著黯淡的天色,加快了步子,剛拐過一處回廊,忽然聽到一聲低低的呼喚:“長孫大人。”抬頭望去,一個綠色宮裝女子正不斷地向這邊招手。

認出是方靈素,長孫無忌眉梢微動,腳下步子一轉,很快走到了她身邊,“有什麽情況?”

方靈素壓低了聲音,“奴婢聽甘露殿的宮女說,皇後娘娘今兒早上先是處置了太子宮中的宮人,回到宮中用過午膳不久,就離開了甘露殿,一直就沒回來過。奴婢懷疑……”她往周圍看了看,湊到長孫無忌麵前,低聲說出了那個禁忌的詞匯,“……與人私會。”

長孫無忌愣住了,“此話當真?”

方靈素低聲道:“千真萬確,長孫無忌大人如果不信的話,可以以求見為名在甘露殿等候,看看娘娘究竟是什麽時候回來。就算事情不是奴婢所想的那樣,也不會有任何妨礙。您覺得呢?”

長孫無忌想了想,輕輕地點了點頭。

裴少卿遙望著眼前的水渠,逝水東流,仿佛映照著那一晚她在這裏哭泣的影子。

為什麽你不肯呢?我明明解釋過長孫小姐的事情,難道是因為我的身份功勞還不夠,無法讓你名正言順地賜婚下嫁?他搖搖頭,完全摸不透她的心思。她明明是舍不得自己的,而他也舍不得她,也許,他應該留下來,晉升的機會以後還有,而她,錯過這一次,他不知道這輩子還會不會再有機會。

巡邏完周邊一帶,神不守舍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忽然,一塊小石頭砸到了他腳下,他一驚,“誰?”

遠處假山的空隙中,花叢微動,似乎有個影子一閃而過,裴少卿慢慢地走上前去,用劍撥開花叢,卻見到一片白膩。

愣了瞬間,他才反應過來,是一個赤**身體的小宮女。比敵人的刀劍更加刺眼,他驚慌地後退一步。花叢颯颯,很快掩去了那個身影。

“你是誰……”裴少卿很快平靜下來,語氣不自覺地嚴厲起來。宮中極忌諱**私通之事,嚴禁宮女與侍衛內監淫亂宮廷。

花叢中傳來柔弱的聲音,“我……我是皇後娘娘宮裏的雲兒。”

裴少卿皺起眉頭,“你怎麽會在這兒?還……”側耳傾聽,他立刻分辨出內中還有一個人。難道真是私通之事?

雲兒連忙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和娘娘來溫泉洗澡,可是衣服被太子殿下拿走了,現在沒辦法回宮,還請將軍幫幫忙,去甘露殿替我們取些衣服來。”

裴少卿一愣,“娘娘?”

花叢颯颯作響,露出一張如滿月般完美的麵孔,明眸善睞,朱唇輕啟,“本宮在此。”

低低的聲音嫵媚輕柔,伴著如玉一般的肌膚閃現眼前,裴少卿大驚,立刻轉開視線,跪倒在地,“參見皇後娘娘。”

武媚娘連忙道:“將軍快快平身。”

裴少卿一板一眼地站起身來,“多謝娘娘。”

武媚娘麵頰緋紅,慚愧道:“本宮一時興起,沒想到會出這樣的紕漏,給將軍添麻煩了,真是抱歉得很。”

裴少卿正色道:“您千萬不要這麽說,能為娘娘辦事是少卿的榮幸。請稍等片刻,少卿立刻去甘露殿取衣服。”

武媚娘笑道:“那就有勞將軍了。”說著拔下頭簪遞過去,“這是本宮的鳳簪,見簪如見本宮,相信沒有人會攔你的。”

春蔥般纖長優美的指尖兒捏著金燦燦的簪子,凝脂般光澤曼妙的膚色將純金寶石的光芒都硬生生壓了下去。裴少卿避開視線,伸出雙手。

武媚娘將金簪放進他手心,又若有若無地點了一下,殷殷叮囑道:“此事關係皇家威儀,還請將軍小心,且莫引起太多人注意才好。”

裴少卿身形一顫,低頭道:“娘娘放心,末將明白。”說罷拿了金簪飛快地離開。

武媚娘望著他的背影,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

方靈素提著燈籠,帶著長孫無忌遠遠站在飛橋上,遙望著甘露殿的大門。

長孫無忌皺起眉頭,“這事看來真的挺蹊蹺,這麽晚了皇後娘娘居然還沒回宮?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方靈素笑道:“就因為沒有過,才值得推敲。大人您說是吧?”

長孫無忌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挺機靈的,待在司苑房太委屈了。”

方靈素眼睛一亮,“倘若這次的事奴婢辦得好,可不可以請大人給個賞賜,讓奴婢入主尚宮局啊?”

長孫無忌輕輕一笑,“若此事為真,那還不是小事一樁。”

方靈素大喜過望,“謝大人。”

就在這時,窗口突然出現了一個宮裝女子的影子。雲髻高疊,華服鳳釵,正是大唐皇後的佩飾。

長孫無忌看看影子,又看看方靈素,愣住了,“這……皇後娘娘不是在宮裏嗎?”

方靈素驚訝地慌了手腳,“怎麽會這樣?奴婢也不知道。”

長孫無忌臉上浮起怒色,“以後有什麽事,最好看清楚了再通報,否則尚宮局沒你的份兒,天牢就準備好了等你了。”因為這個愚蠢的消息,他在冷風中足足站了半個多時辰,想想就覺得很傻很天真。正氣呼呼地轉身往外走,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遠處跑來。

長孫無忌腳下一頓,凝望著來人,“那不是裴少卿嗎?他怎麽到甘露殿來了?”他一把拉住方靈素閃身躲進了拐角處。

裴少卿行止匆忙,眼見左右無人,立刻上前敲敲門。

一個宮女出來,裴少卿從袖中取出金簪亮了亮,宮女立刻將門打開,裴少卿閃身進入。

夜風吹過,陰雲遮蔽了月色,長孫無忌站在陰影下,望著倒映在窗台上的兩個身影。此時他的心情就像這漆黑一團的夜幕,糟糕透頂。

裴少卿和一身宮裝的武媚娘似乎正在談論著什麽,兩人貼得極近。

“大人,你看,奴婢沒有說謊吧?”方靈素眼睛發亮,抓住時機表功道。

長孫無忌長吸了一口氣,沒想到他跟皇後娘娘還有來往?難怪不肯娶老夫的女兒了。記得之前自己詢問裴少卿為何不肯娶娉婷,他回答說已經有心上人了,難道就是……跺了跺腳,他轉身離開。

方靈素的表功得不到回應,追了兩步,“大人,大人,等等我。”

而此時的房內,裴少卿正一臉驚訝地望著身穿皇後服侍的女子,“姑娘,你這是……”

那宮女苦笑一聲,“我等也不知道為何娘娘一直沒有回來。隻是娘娘深夜不歸,倘若不如此做,傳揚出去恐怕會壞了娘娘的名聲。不得不如此,還望將軍保密。”

裴少卿頷首道:“原來如此。”

宮女笑道:“幸好有將軍送來消息。事不宜遲,還請將軍速速將衣服給娘娘送去,免得娘娘擔心。”說著來到衣櫥前迅速翻出兩套日常的宮裙,遞給了裴少卿。

看著裴少卿拿著衣服離開,又推開窗戶,望向陰影遮蔽的角落,宮女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

次日的宣政殿大殿上,李治看完奏折抬起頭來,“眾卿家,關於禁衛軍統領一職,朕已經看過各位的奏折了,決定如各位所想,立神策營中尉裴少卿為禁衛軍統領,不知各位有何意見?”

大臣們麵麵相覷,誰也沒有說話。本以為按照以往的慣例,皇帝還會再抗爭拖延一下,他們手裏可還有十幾本言辭懇切的奏折沒有遞上去呢。想不到這麽爽快就同意了。難道這一次皇上轉了性子,終於不願意再進行無謂的掙紮了?

李治無所謂地道:“若沒意見就擬旨吧,元修……”

元修上前一步,正要領旨,忽然,長孫無忌喝道:“且慢。”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治微微一笑,俯身道:“長孫大人還有什麽異議?”

長孫無忌從容道:“回皇上的話,裴少卿在目前的武將中的確是出類拔萃的,可是他剛剛才調到丹鳳門任職,好不容易熟悉宮中的一切情況,若貿然將他調離,恐怕會給宮中之事帶來諸多不便。”

李治哦了一聲,似笑非笑道:“可是總不能為了宮中的方便而怠慢了人才吧?”

長孫無忌還要說話,殿中的裴少卿卻忽然上前一步,跪下來,“回皇上的話,對少卿來說,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才是最重要的。高官厚祿比不上對皇上盡忠,還請皇上收回成命,讓少卿繼續在丹鳳門當值吧。”

李治有幾分詫異,隨即掩去,笑道:“愛卿能如此忠心朕十分感動,隻是這禁衛軍統領一職……”

長孫無忌上前一步,“老臣少卿的副手玉麒麟。”

正好站在殿外輪值的玉麒麟瞬間睜大了眼睛,這是什麽情況,天上掉餡餅兒了不成?幾個與長孫無忌早有約定的大臣也麵麵相覷。

李治望著殿中眾臣,“你等可有意見?”

官員們望向長孫無忌,又看了看裴少卿,紛紛匍匐於地,“臣等沒有意見。”

李治臉上浮現一絲得意的笑容,點頭道:“那就擬旨吧,封玉麒麟為禁衛軍統領。”

長孫無忌鬆了一口氣。

大事已定,又商議了幾件朝政,很快散朝了,群臣魚貫而出。

望著殿外的陽光,裴少卿臉上浮現出一絲輕鬆。這樣也好,失去了這個職位,若說沒有失落那是假的,但這份失落在這種安心和喜悅麵前,卻是如此的微不足道。那時候浮現在心中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他又可以經常見到她了。

注意到他的神情,長孫無忌若有所思。

而殿外幾個大臣正圍在玉麒麟身邊,紛紛向他道賀。

“玉將軍,本官早就知道你天生貴胄,絕非池中之物。”

“那是,人家玉將軍平時不聲不響的,等的就是這一鳴驚人。”

……

玉麒麟到現在為止還完全摸不著頭腦,“各位大人過譽了,小弟實在愧不敢當。”一邊將求援和疑惑的目光投向裴少卿。

裴少卿笑了笑,卻沒有插話。

長孫無忌看著他的笑容,又看向玉麒麟,心裏忽然一緊,似乎有什麽他預料不到的地方出了差錯。但他也是久經風浪之人,強壓下心中的慌亂,他上前笑道:“玉將軍,恭喜了,老夫在府上略備了一些水酒替將軍慶祝,不知道將軍是否願意賞光啊?”

未等玉麒麟回答,一個清麗婉轉的聲音傳來,“恭喜玉將軍今日拔了頭籌,本宮也在偏殿賜了宴席,不知道玉將軍意下如何?”竟然是武媚娘帶著雲兒和一眾宮女浩浩蕩蕩地過來。

眾人連忙見禮,“參見皇後娘娘。”

長孫無忌皺眉道:“娘娘,老夫已經約了玉將軍了。”

武媚娘笑了一聲,“那就要看玉將軍願意去哪邊了。”

二人同時看向玉麒麟。

玉麒麟卻拱手道:“娘娘和大人的好意,小玉心領了,隻是剛剛接任禁衛軍統領一職,還有好多庶務要熟悉,請容小玉改日再來請罪。”

長孫無忌眉頭一皺。那邊武媚娘已然笑道:“當然公務比較重要,京城的治安可都在將軍身上。靈素,替本宮送諸位大人離開。”

隨著一聲吩咐,一個綠色宮裝女子從宮女中閃出,卑微地躬身道:“是。”然後上前一步,“各位大人請!”

長孫無忌定定地看著方靈素,想不到剛才那種不祥的預料這麽快就變成了現實。懊惱和怒色一閃即逝,反而笑著讚歎一聲,“娘娘真是高明啊!”原來從冊後大典的那天起,他就跌入了這個局裏。

武媚娘微微一笑,“長孫大人過獎了。說起來,可真該好好謝謝長孫大人,要不是上一次長孫大人您仗義執言,她恐怕還沒有這個立功的機會呢!”

長孫無忌終於忍耐不住,冷然道:“不過老臣也要提醒一句,上的山多終遇虎,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啊。”說罷揮了揮衣袖,轉身不再去看武媚娘得意的笑臉。

望著他的背影,武媚娘笑得輕鬆暢快。這一局,她贏得漂亮。

走出宣政殿範圍,長孫無忌放慢了腳步,微微有些氣喘。跟在他身邊的裴少卿連忙問道:“長孫大人,您沒事吧?”

長孫無忌無奈地苦笑一聲,“少卿,這次老夫中了別人的奸計,實在對不起你。不過你放心,老夫向你保證,一定會給你找一個比禁衛軍統領更好的職位,絕不會委屈了你這一身武功才華。”

裴少卿卻搖搖頭,“大人千萬別這麽說,少卿自知曆練不足,若貿然擔任禁衛軍統領一職,反而有所遺憾。少卿不要更好的職位。”

長孫無忌一驚,“莫非連你也生老夫的氣?”

裴少卿連忙道:“我沒有生大人的氣,我隻是覺得人生中有很多比高官厚祿更重要的事。”他目光清澈,言語誠摯,絲毫沒有因為失去晉升機會的懊惱。

長孫無忌望著眼前寵辱不驚的年輕人,心中感慨,記得自己在這個年齡,尚未有這種涵養呢,又有些可惜,忍不住脫口問道:“少卿,你真的不願意娶我的女兒?娉婷可是對你一片癡心。”

裴少卿正色道:“娉婷小姐才貌雙全,我實在配不上她,而且,少卿已經心有所屬,豈能委屈了小姐。”

長孫無忌回過神來,爽快地長笑一聲,歎道:“哈,老夫實在是少了一個好女婿啊。”

“大人放心,娉婷小姐的資質,必有比少卿更好的青年才俊相匹配。”裴少卿誠懇地道。

出了宣政殿範圍,裴少卿告辭離開,向丹鳳門走去。

長孫無忌望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轉而望向身後的宣政殿。金色的飛簷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輸掉這一局的不快和懊惱很快煙消雲散。

在這漫長廣闊的宮廷裏,一局棋的輸贏何足道哉?

武媚娘,我們走著瞧。

走在回丹鳳門的路上,經過一處回廊,見到眼前的人,裴少卿腳下一頓,旋即單膝跪倒在地,“參見娘娘。”

擋在他必經之路上的盛裝女子正是春風得意的武皇後,她從回廊上站起身來,虛扶一把,笑道:“裴將軍,快請起吧。”

待裴少卿起身,又問道:“裴將軍,本宮害你丟失了禁軍統領之位,你可怨恨?”

想不到她問得這麽爽快,視線落在眼前豔麗無雙的身影上,裴少卿有些猶豫。此番內情,從剛才長孫無忌和武媚娘的對話中,他也能推測一二,隻怕連昨晚上遇到她,也不過是陷阱中的一環。

“若說全無被騙的怨念,倒是屬下虛偽了。”略一思忖,裴少卿坦白道,“隻是屬下明白,人生總有得失,得失之間,焉知何為禍,何為福?”

武媚娘滿意地笑了,“將軍是個爽快的君子,本宮佩服。若將軍不嫌棄,本宮將來必會為將軍找一個比禁衛軍統領更適合將軍的職位。”

裴少卿垂下視線,像是沒聽出這話中赤裸裸的招攬之意,他拱手道:“多謝娘娘抬愛,隻是屬下才華有限,不敢當娘娘如此褒獎。”

委婉的拒絕並沒有引來武媚娘的不悅,她隻微微一笑,又問道:“裴將軍,你不是那種迂腐之人,本宮隻是想問一句,本宮為後,就那麽難以讓人接受嗎?”

裴少卿一愣,旋即跪下,“娘娘才華過人,氣度不凡,豈是臣子所能擅自評論的。”又道,“丹鳳門那邊還有事等著屬下去處理,屬下先告辭了。”

對這樣冷淡的保持距離,武媚娘並不著急,隻笑道:“將軍請自便吧。”

待裴少卿離開,雲兒上前一步,撇了撇嘴,“這人真是不識抬舉。”

武媚娘卻搖頭笑道:“不,他是個人才,自然不是三言兩語能收服的。不過本宮不著急。”

這一局她已經贏得足夠風光,這樣一步步走下去,總有一天,她能贏得全局。

方靈素滿臉喜色地走在回司苑房的路上,她身後的貼身宮女手中捧著一個銀盤,上麵整齊擺放著各色點心,做成盛開的十二色花朵,色澤鮮亮,香氣誘人。

“恭喜姑姑立下大功,得到娘娘信賴,奴婢聽甘露殿的姐姐們說,娘娘可是很少對人這麽和顏悅色呢。”捧著銀盤的小宮女忍不住恭維道。

“這都是娘娘的恩典。我們做奴婢的照辦就行。”方靈素眉開眼笑。這一次她可是狠狠地得罪了長孫無忌,不過能得到皇後娘娘的信任,比什麽都強。長孫無忌勢力再大,也不能在後宮隻手遮天。

臨近司苑房,忽然對麵走出一隊人,方靈素腳下一頓,笑起來,“哎,我當是誰,這不是司計房的金掌司嗎。”

來人一身珠光寶氣,正是司計房的掌司金巧玉,見到方靈素,她眉梢一挑,“喲,這是誰呀,這麽囂張,走路都不看地兒。”

方靈素指了指身邊的銀盤,“拿著皇後娘娘親自賜的糕點,自然有資格囂張,那可是別人想也想不到的榮耀……”

金巧玉掩口嬌笑道:“對啊,我好像聽說方掌司你幫皇後娘娘立了大功,還沒有恭喜你呢……”

“不勞金掌司記掛了。”

“隻是……”金巧玉話鋒一轉,慢慢地湊上去,“立了大功,賞了點心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宮裏幫主子做事,知道秘密太多,意外死去的可不少,如果我是你,可不敢貿然吃這些點心……”

“你……”方靈素臉色一變,怒視金巧玉。

金巧玉卻沒有多說,大搖大擺地繼續往前走去。隻是在經過小宮女身邊時候故意一歪身子,撞了她一下。小宮女驚叫一聲,盤子傾斜,兩三塊點心掉在了地上。

“金巧玉你站住!”方靈素大怒,一把奪過銀盤,“你竟然敢將皇後娘娘禦賜的點心撞到地上,該當何罪!”

金巧玉嬌笑一聲,“不好意思啊,道路太窄了,隻是兩塊點心,撿起來擦幹淨就行了。”

兩人正爭執著,一隻走廊外休息的小狗似乎聞到了香氣,汪汪叫著跑上來,一口咬住了一塊點心。方靈素還未來得及阻止,就看到小狗一口吞了下去。

“金巧玉,你看這怎麽辦?”方靈素瞪著金巧玉,怒道。

金巧玉卻似乎全然感受不到方靈素的怒氣,掩口嬌笑道:“嗬嗬,這隻狗真有福分,竟然能吃到皇後娘娘賜下的點心了,不過方掌司不必著急,還剩下不少呢,相信足夠你吃一頓了。”

這話說得極惡毒,竟把方靈素比喻成和這隻狗搶吃的了。方靈素被她氣得仰倒,指著她惡狠狠道:“好你個金巧玉,今日我必要去皇後娘娘那裏說個分明……”

話音未落,忽然地上的小狗嗚嗚哀鳴起來,腿腳抽搐,嘴冒泡沫,不過片刻就氣絕身亡了。

方靈素身形僵硬,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死狗,又看看那幾塊點心。

金巧玉冷笑一聲,火上澆油道:“瞧瞧,榮耀背後隱藏著什麽,方掌司您自求多福吧!”

方靈素身形顫抖,猛地尖叫了一聲,將銀盤子扔在地上,帶著小宮女飛快地跑開了。

看著她驚慌失措的背影,金巧玉像是看到了最可笑的笑話,笑得直不起腰。月馨上前一步,笑道:“姑姑,你算的一點都沒錯,她果然嚇瘋了。”

半晌,金巧玉才止住笑聲,得意揚揚道:“有時候要對付一個人,不一定要打她罵她,嚇她也是一樣的,看來她有好一陣子要惶惶不可終日了,”又指著地下的死狗吩咐道,“你們趕緊把這小狗帶出宮去埋了,免得讓人看出端倪來。”

幾個宮女連忙應是,抱起小狗離開。

月馨上前將銀盤撿起,恭敬地端到金巧玉麵前,金巧玉從上麵拿起一塊完好的點心放進嘴裏,甘醇的香氣彌漫開來,“皇後娘娘賞的糕點果然與眾不同,真是太好吃了……”一邊吃著,她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