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相互交心
“如果我說,我的母親就是如畫,你信嗎”褚英似有所指地說道。
“不可能!”林文卿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否定了這個說法。
“為什麽你能這麽確定,如畫不是我娘呢?”褚英合上折扇,意味深長地反問道,“我稱周大人為舅舅,方允又說,那位如畫夫人代慧姨去了晉國。按照常理推斷。不是應該判定,我娘就是如畫嗎?”
馬車在這時忽然停了下來,想是到了。果然申木撩開簾子,對裏麵說道:“林少爺,少爺,到勤讀小築了。”
褚英點了點頭,轉而對林文卿說道:“下車再說吧。”
回了房間,囑咐林硯去上茶,房內又隻餘下褚英與林文卿二人。林文卿稍一躊躇,想到褚英連晉王身份都與自己說了,畫姨的事再瞞著他就顯得自己不厚道了。
“褚英,既然你信任我,將你最不能說的身世也告訴了我。那有些事,我也不想再瞞你了。”林文卿看似平靜地說著,心中五味雜陳。
“哦?我就說你心中有事,快說快說……”褚英推了推她,開心地笑著,笑得像個偷到了糖果的孩子。林文卿看得心中一暖,開始述說……
“我小的時候,並不是在我娘身邊長大的。”林文卿歎了口氣,坦白道,“養大我的人,與賢妃娘娘長得一般無二。我喚她畫姨,也就是,方允他們所說的如畫。”
褚英略驚訝地張大了嘴,好半天才回道:“這卻是我沒想到的。那她現在……”
“十歲那年,我被送回爹娘身邊,從此就再也沒見過她了。”林文卿搖了搖頭,說道,“稍大一些後,我按照記憶,回過從前住的別院,卻是人去樓空。去問我爹,卻又問不出答案。本來,都已漸漸死心了。可來了齊國,在那塔裏偶遇了你,又遇見了賢妃,想尋回畫姨的心便又熱切了起來。隻是,當年爹囑咐過,說畫姨的身份非比尋常,嚴禁我對外人泄露她的事情,所以,先前才沒有跟你說。如今嘛……我想,你既是晉國,畫姨又曾是齊國送去晉國和親的。應該也算是這件事的當事人了吧。”
“的確。”褚英苦笑了一下,亦歎了口氣,說道,“我母後是以齊國宗室女的身份到的晉國。後來她送我到周家,也隻聽她說,自己原是故丞相之女,讓我喚周大人為舅舅,賢妃為姨娘。如果,按照方允和方錄所說的,當初被送去晉國的人,是那位如畫夫人的話,那我母後又是誰呢?她長得與慧姨沒有絲毫的相似之處。”
“莫非,你是懷疑,你的母後……”說到此處,林文卿不由低下聲音,說道,“是已經被掉包過的?”
褚英沉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如今我與母後遠隔千裏,也很難當麵詢問與她。偏偏這事又不便詢問尚父。”
“尚父?”
“是我的一位族叔。母後囑他留在虞城照應我。畢竟也不能全指望周家。”
這時,林硯已端了茶水上來,褚英見她來了,也住了口,拿了一杯茶放在手上溫著。林文卿待她泡好茶後,便使了眼色令她退下。
林硯走後,褚英方才繼續說道:“若母後的確不是當年本應入晉的那個人,這背後肯定另有隱情。讓尚父知道了,怕是不太好。國內始終有些人與我母後不對盤,這件事不能落人話柄,成為興風作浪的工具!”
林文卿聽後,轉身到室內,取出一幅畫來,展開來給褚英看,說道:“你且看看,畫中人是不是你母後?”
畫卷展開,卻正是當日她與薑毓在山穀中的第一個房間裏看到的畫卷,畫的是一位少女斜坐石凳,仰望南飛雁。
褚英看了一眼畫卷,又驚又喜道:“果然是我母後。這畫你從哪裏尋來的?”
“你肯定嗎?”林文卿追問道。
“肯定。你看,邊上這幾句小詩。雁去何日複歸?長歎不能奮飛,孤芳自賞何為。華觀冶容為誰?”褚英觸摸著那一行小字,柔聲道,“這正是我母後在宮中經常練的詩句。我絕不會認錯的。這畫你從哪兒尋來的?”
林文卿輕籲了一口氣,說道:“是從那日我和薑毓跌落的山穀裏尋來的。我後來把方允那日在獄中的話仔細思索過,總覺得他的敘述中少了一人,便是與沈如畫一同離開曲沃的沈大小姐,沈若惜。所以又尋了機會,回去山穀裏,偷偷把這畫偷了出來。當時隻是隱隱覺得會用上,沒料到這麽快。”
“嗯。這麽看來,事情倒是清晰多了。大約是如畫夫人沒入宮,反而是我母後代替妹妹,嫁進了晉宮。”褚英輕叩額頭,說道,“所以,身份不變。母後她與慧姨、舅舅的確是兄妹,隻不過是異母所生罷了。”
理清了思緒後,褚英頓覺渾身輕鬆,他低頭抿了幾口茶,感覺十分愜意。再抬頭看林文卿,卻見他有些神思不屬。
“怎麽了?”褚英開口問道。
林文卿為難地看著他,卻不說話。她此時想到許多,畫姨當年不知為何非但沒入晉,反而成了父親的妾室。父親嚴禁她在外人麵前提及畫姨,其中肯定有不足為外人道的內情。褚英的母親取代了畫姨當年的位置,而今又有莫大的權勢,不知道父親和畫姨在躲避的,是不是就是她。自己會不會在無意中,捅漏了馬蜂窩。
褚英也不是笨人,他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林文卿現在的忐忑,他立刻放下茶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在沒探聽清楚前,我不會和母後提如畫夫人的事情的。我們是好兄弟。她既是你的至親長輩,便也是我長輩,我斷不會害她。”
“這可是你說的。可別忘了你今日的承諾。”林文卿聽了這話,已完全放心了,嘴上仍忍不住多囑咐了兩句。
“放心。”褚英笑著應道,“不過,回頭我們倒是可以一起把當年的事查一查。如畫夫人和慧姨之間的事,也須弄清楚了。這樣才好進一步查如畫夫人後來的事。”
“嗯。”聽了褚英這話,林文卿覺得這幾個月裏壓在心裏的陰霾一下散開了不少。果然有個人與自己分擔,和孤軍作戰的區別是巨大的。
她走到褚英跟前,定定地望著他,說道:“褚英。對我來說,畫姨就像我娘一樣。不,從某種程度上,她是比我娘更親近的人。她養我育我,有她才有今日的我。所以,我很想找回她。其實,我對從前在她身上發生過什麽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我隻是想通過這些線索,去尋找現在的她。我說的這些,你懂嗎?”
褚英看著林文卿那明亮的眸子裏隱隱的擔憂,臉上漾起了一抹微笑。他站起身,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下頭,向她保證道:“我知道,無論我母後和如畫夫人之間曾發生過什麽,都不會影響你我現在的交情的。她們是她們,我們是我們。”
林文卿聽了這個保證,忽然有一種安心的感覺。他果然是懂的。畫姨和昭太後當年的事,現下雖然還不清楚。可畫姨從名義上的大齊宗室貴女變作了商人妾也是事實,她的地位被昭太後取代是事實,她隱姓埋名躲避隱形仇家更是事實。有這三個事實在,當年的事情怕也是不堪得很。她實在擔心,自己與褚英的交情,會受長輩之間仇怨的影響。
“說起來,原先我說要與你結拜成兄弟,你總是不肯。而今可好了。你的畫姨與我母後可是真正的親姐妹。我們這也算得上是姨表兄弟了吧。”褚英忽然笑嘻嘻地說道。
林文卿倒不料他竟然還惦記著當年自己拒絕結拜的事情。六年前在泓城,褚英曾幾次提出要和她結拜成兄弟。因考慮到結拜須向天地叩拜起誓,不敢欺騙皇天後土的她,始終沒有答應。她輕輕一笑,回道:“算了吧。就算我當時跟你結拜,也不過是孩子的鬧劇一場。以你的身份,你的結拜兄弟,還得你們晉室宗族討論通過,還得對我這個人做老長一段時間的考評。我才不要去受這份罪。”
這時的人,對於結拜看得極重。一旦結拜便等同親手足一般,所以身份越是尊貴之人,在結拜時要注意的事情越多。似褚英這種一國之君的身份,他的結拜兄弟怕得先在晉國宗正處過五關斬六將才行。
“就知道你懶得沒救了。”褚英忍不住彈了彈她的額頭,笑罵道。
“對了。聽起來,你母後應該與周尚書和賢妃不對盤才對。為什麽他們還是乖乖收留了你,你還沒跟我解釋呢?”林文卿怕他再提結拜的事,忙轉移話題道。
“嗬嗬。舅舅從來就不是自願接受我的。他隻是被我母後逼迫得沒有辦法。”褚英解釋道,“如果他不肯收留我,那我母後會馬上從晉國發一道懿旨。請周家將先祖牌位送上,聊解她的思親之念。”
“齊國這邊的人,沒人知道我母後出自周家。現在陸家那麽虎視眈眈,若真有這麽一份懿旨。陸家隻消說,怕周家聯通外敵,那周氏一族大齊第一名門的地位和權勢,可就不保了。所以,舅舅他不敢不收留我。至於說,慧姨為什麽待我這麽好……”褚英攤了攤手,說道,“我也不知道。”
“昭太後還真狠啊。她這麽威脅周家,就不怕周尚書一了百了,下手把你給害了。”林文卿咋舌道。
“母後說,舅舅是個文人,素來心慈手軟,對我下狠手的幾率在一成以下。一個賭注有九成的贏麵,已足夠了。何況當時,除了齊國之外,她也找不到更出人意料的地方藏我了。”褚英歎氣回答道,“容王知道我母後最討厭齊國,一時間肯定想不到我會被送到這兒來。有了這麽一段時間的緩衝,我母後就能安排很多事情。”
提及容王,褚英的情緒又有些低落,林文卿忙說道:“對了。晉國到底是什麽樣的啊?可從來沒幾本書,有認真寫過真正的晉國。我一直好奇得很。你這晉王,還不快點給我介紹介紹。”
褚英知她是為自己著想,便也順著話題說道:“說起晉國,那你不知道的可多了。我們今晚得挑燈夜聊才行。晉國的山很美,不是齊國這種雲蒸霧繞的小山,是那種高聳入雲的孤峰,登臨絕頂的時候,仿佛能與天相接。晉國還有中原沒有的大草原,春天的時候綠草茫茫,一望無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