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兩樣心思
“靈兒,靈兒。你別跑了。”林文卿見趙靈兒越跑越快,隻得借著對地形的熟悉,轉身繞小道,到前麵去堵人。
而趙靈兒見沒人追來,便慢下了腳步,這時,林文卿忽然從旁邊的走廊拐角處閃了出來,一把抓住了她。
“你真是的。跑這麽快幹嘛。”林文卿喘著氣,看著她。
趙靈兒見甩脫不開,便也不再跑了,隻翻身走到庭院裏,尋了塊巨石坐下。林文卿也便走到她身旁與她比肩而坐。
趙靈兒悶聲說道:“那個家夥,現在的蠢樣,像我那個笨蛋爹爹。”
“你爹?”
“對。我爹。那個全天下為之可惜的大周忠臣,明王最摯愛的族弟,馨君趙德。”趙靈兒自嘲地笑著,說道,“永遠得不到信任,永遠在最危急時才肯啟用他,事態稍有緩和就冷藏他。所有的事情他做得好是應該的,做不好就是心懷怨望,刻意壞事。你說,泥人也總有個土性,這要是換個人,大概早反了吧?可我爹就這麽生受著,忍了二十多年,你看他蠢不蠢。”
趙靈兒與趙甫的父親,周國的宗室趙德,自周明王去逝後,就一直被明王遺孀,也就是如今的周太後所猜忌。坊間傳聞,明王彌留之際,曾留下“太後垂簾,馨君輔政”的遺言,但是周太後將此言曲解為“太後垂簾,新君輔政”,自招六卿,輔佐新君,而將趙德擠出了大周的權力中心。
“其實,我知道,我爹是在等。他總存著一種幻想和希望,覺得太後不信他,可周王總會信他的。畢竟,周王姓趙,是一家人。周王會長大,也總會看到他的好,他的忠。”趙靈兒看著林文卿,淒然一笑,說道,“可他忘了,周王始終是太後的兒子。他養在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從來也沒有先王那種振興大周的氣概。他不會知道自己族叔這些年來吃的苦,受得罪。他隻會看到,馨君趙德在民間聲望日隆,遠勝自己。”
“然後,等到有一天,這個隻知道嬉耍玩樂的周王,承載著我爹所有幻想的周王,作為一個典型的紈絝子弟出現在他麵前,宣布要強娶他女兒為妃,我爹那做了二十年的長夢才終於醒了。沒有什麽君明臣賢,沒有什麽苦盡甘來,在他等待新王長大的期間,周國早已被六卿折騰得民怨載道,而他等來的新王卻又不是當年那個握著他的手,說共建偉業的王。”
林文卿聽到後來,才楞楞地回過神,說道:“你是逃婚出來的。”
“聰明。”趙靈兒這時情緒已平緩了下來,又有了說笑的心情,“我那蠢爹爹總算在最後一刻大夢初醒,命人開了後門,放我和冰魄逃出來,才沒讓趙廉那小子得逞。”
“我記得,同姓不婚應該是個約定俗成吧。”林文卿苦笑道。
“所以我說了。周太後距離什麽賢後還遠著呢,至少她連個兒子都沒養好,還放出來禍害自家人。”趙靈兒哼了一聲,說道,“所以,我最恨這種拿著君王的權勢來害人的家夥們。剛聽說那個齊王竟還猶疑著要不要為了太子,對付薑毓,真是聽得人心中不忿。再看薑毓那逆來順受的樣子,我一下想起我爹每次接周王聖旨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隻是因為生氣嗎?”林文卿故意逗她,說道,“難道沒有一點是因為心疼薑毓?”
誰料,此話才剛出口,趙靈兒白嫩的麵龐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她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看著林文卿,結結巴巴道:“你,你,你可不要胡說。”
這個反應倒是出乎林文卿意料之外。這趙靈兒平素千伶百俐的,沒想到竟也有如此害羞的時候。
“難道不是嗎?那可惜了。我看薑毓現在正好最是失意落魄,需要一個紅顏知己安慰的時候。既然你對他沒意思,我看還是很有必要去幫找一個。聽說,承恩坊裏今年的花魁娘子羽音姑娘,體貼入微,是朵解語花。”林文卿做出一副要離開的姿態,說道,“我看還是馬上去那邊接她過來,陪薑毓喝喝酒,解解悶,跳跳舞,生生情……”
“喂。”趙靈兒一把扯過她的衣袖,紅著臉說道,“別去。”
“傻靈兒,剛才本來是試你的。沒想到你還真對薑毓有那份心。”林文卿笑著回過身,彈了彈趙靈兒的額頭,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可知道了,從明天起,我和褚英可都得注意著點,要主動避讓,不給你們兩個當燈泡。”
誰料,趙靈兒聽這話,反倒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不必了。文靖,我是有未婚夫的,從小定的親。爹開後門叫我走時,本是叫我去投夫家。隻是,我總想再見他一麵,所以才任性地來了齊國。我想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有沒有比從前開心一些,快樂一些,有沒有交到知心的朋友,有沒有奪回父母的疼愛。本來,隻是來看看,結果沒想到他比從前更不快樂,而我也更……”說到這裏,她忽然收口,抬起頭,羞澀地笑道,“所以,我留在這兒的日子不長,很快又要走的。所以,還是別害人害己的好。”
……
齊王宮·弦月居。
“陛下,喝口茶,醒醒酒。”蘇綰恭敬地把茶水送到齊王的跟前,柔聲勸道。
齊王似乎仍有些夢裏不知身是客,他雙眼迷惘地接過杯子,入口的熱湯讓他稍稍回了一點神來,他張嘴問道:“德妃,孤怎麽來了這裏?”
“陛下昨日過來,也不和臣妾說話,隻看著臣妾喝酒,喝了好多酒,看得臣妾都怕了。”蘇綰繞到齊王身後,為他按摩肩部,說道,“陛下,喝酒傷身,您要有什麽事解不開,可以和臣妾說說。臣妾雖然出不了什麽主意,可您說出來就會舒服許多,比喝悶酒強多了。”
齊王這時已完全清醒了,他隻覺得入口的醒酒茶湯宛若苦藥。他低聲喃喃道:“可酒能醉人,我倒寧可自己永遠不要清醒得好。”
“陛下?”蘇綰又回到齊王跟前,半蹲下來,仰望著他,擔心道,“是不是太子的病情有什麽反複?”
齊王楞楞地出神,捧著茶杯的手,緊了又緊,直到手指發白,他才終於說道:“太子一直昏迷著,法師說,怕是有人行了巫蠱,才會害得太子遲遲不醒。”
“這……不會吧。”蘇綰一下子站起身來,“那陛下怎麽不快派人去查啊?巫蠱之術,行得越久會越凶險的。”
齊王拉住蘇綰,頹然道:“孤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陛下已經知道是誰下的手了?”
“孤膝下隻有二子。若康兒沒了,唯一得好處,還不就是毓兒嘛。孤之前又剛罰過他,也難保這孩子不會做出什麽偏激的行為。”齊王痛苦地掩麵,說道,“如果,他真做了什麽不義之事,那也是孤害了他,逼得他。所以,你叫孤怎麽能下得了手。”
蘇綰俯下身,握住齊王的手,指著那手心,說道:“民間說,手心手背都是肉。陛下的心情,臣妾理解。隻是太子他怕是等不得……”
“康兒……是啊,康兒是等不得的。”齊王想起臥病的長子,那蒼白到毫無血色的麵孔,幹裂的唇,仿佛能看到黯淡的死氣布滿了他的額頭。一時間,關於薑康的記憶全部湧進了自己的腦海裏,當年從陸敏君手中得到的那個滿身青紫的嬰兒,後來那個病弱蒼白的孩童、少年……
蘇綰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齊王的雙手在發抖,她眼睛一轉,抬頭說道:“其實,臣妾在宮外還聽過另一種解除巫蠱的辦法。也許,陛下可以先用那個法子,消解了詛咒。”
“什麽辦法?”
“說是,隻要讓施術的人到神靈麵前沐浴焚香,誠心祈禱,祈求被害人長命百歲,身體康健,就會讓這詛咒失效。我看,陛下不妨先把毓殿下帶回宮來,派人看管著他,在後宮的玄武堂裏為太子祈福。您看,怎麽樣?”
“這樣能有用嗎?”齊王懷疑道。
“有用。當然有用。您想啊,行巫蠱的時候,求的是咒。祈禱呢,求的是解。這兩相抵消,可不就沒事了嗎?”蘇綰解釋道,“您既然一時還決定不下來,不妨就先這麽著吧。”
齊王一邊點頭,一邊說道:“對。這樣也行。德妃,你確定這麽做有用的吧?”
“當然,有用的。臣妾很確定。”蘇綰含笑點頭道,“不信,您可以派您身邊的德盛出去問啊。”
“不不,你說的,孤當然信。”齊王用袖子擦了擦汗,便對外喊道,“德盛,德盛!”
被稱為德盛的侍從從外麵走了進來,赫然正是昨日出現在勤讀小築的那個中年人。他向齊王行了個禮,恭敬道:“陛下,有何事吩咐?”
“你去勤讀小築,把二皇子請來。”齊王說道。
“是。”
“等一下。”齊王又把他喚住,加了一句,說道,“就說,是孤想他了。叫他回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