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除名之罰
齊王宮。
齊王薑弘坐在石凳上,對著石桌上的一副殘局出神。他一手執白,聚精會神地在沒有對手的棋局上落子。
“啪”一個黑子落在白子的心腹之地,截斷了他的退路。
薑弘一驚,他方才已囑咐了誰也不見,怎地還有人闖了進來,他猛一抬頭,見到來人卻是周少慧。
“少慧。”薑弘怔怔地看著她,沒料到周少慧竟然會主動來到他的寢宮。自從十五年前,先王去逝之後,周少慧一直遠遠躲著他。
周少慧看著薑弘,神色淡然,她俯身拜下,說道:“少慧參見陛下!”
“免禮,平身。”薑弘深吸了一口氣,擺手示意道。
周少慧款款起身,走到薑弘的對麵坐下。一時無言,倒是周少慧先開了口,說道:“陛下這棋局,是那年在靈隱寺如畫姐姐擺的吧。二十多年了,還是未能解開嗎?”
薑弘緩緩搖了搖頭,說道:“她擺的局,稀奇古怪,你又不是不知道。”
說起那個離開了許多年的人,一下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這二十年的光陰所造成的隔閡也仿佛就此不存了。兩人的沉默中竟有了一種奇特的默契。
“曲沃有個玉溪洞,就是如畫姐姐昔年隱居的地方。”周少慧淡淡的點醒道,“毓兒落到那裏是個意外。叫他不提,也是我的意思。我來,隻是想和你解釋一下這個。”
薑弘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知道我想做什麽?”他不再稱孤,聲音苦澀。
“大概能猜到吧。”周少慧無所謂道,“這大齊的江山是你薑家的。隻要你覺得自己選得對,就行了。”
“……你來,是怕我誤會毓兒嗎?誤會他是那種算計父兄的心機深沉之輩。”薑弘又問道,見周少慧不回答,他便又說道,“你一直是個溫柔的人,而他也終究是你的兒子。少慧,我很欣慰,你終於……”
“不。”周少慧緩緩起身,說道,“不要把你的責任丟給我。這個兒子,我是被逼著生的。讓他順利出生,我也便對得起舅舅,對得起你。從此他是生是死,快樂痛苦都與我無關。”
“少慧……”薑弘坐在原地,看著周少慧越走越遠,隻覺得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周少慧忽又轉過頭來,說道:“薑康是你的兒子,薑毓也是你的兒子。薑康沒有母親,其實薑毓也一樣。他長得太像舅舅了。我今生都不可能真心疼愛他。你應該明白這一點。”
周少慧離開後,薑弘的貼身侍從忙跑了進來,他方才抵不過周少慧的威壓放了人進來,而今卻是心虛得很。
“陛下,剛是賢妃娘娘硬逼著奴才,非要進來,您看。”
薑弘一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他揉了揉太陽穴,長歎一聲,說道:“你去把蘇德妃請來,孤想和她說說話。”
蘇綰很快被宣了過來,精心打扮過的她比從前更加美麗動人,而唯一不變的隻是身上縈繞不退的迷迭香。她走到薑弘身旁,蹲下身子,仰頭望著薑弘道:“陛下,您宣臣妾來,有什麽事嗎?”
“德妃。”薑弘緊緊握住蘇綰的手,抵在自己的額頭上,仿佛想從中汲取一些動力,“德妃。孤隻是想保護康兒,遵守孤最初的那個約定。”
蘇綰麵上閃過一絲冷笑,低著頭的薑弘卻並沒有看見,隻聽見她用柔柔的聲音說道:“虎尚且有護牘之心,何況陛下是人,愛護太子本是人之常情。陛下在不安什麽?”
“可是,那對毓兒來說,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陛下。臣妾聽說,曾有太醫斷言太子絕難長壽。”蘇綰輕聲說道,“而今活在世上的日子是一日少過一日。陛下啊,毓殿下身體康健,福壽綿長。您還有很多機會可以補償他,可是太子,卻沒那麽多時間去等。您此時由著那些心懷叵測的臣子裹挾他們兄弟二人爭權奪利,毓殿下倒是沒什麽。如果太子有個萬一,臣妾怕您後悔莫及。倒不如現在用霹靂手段,阻了這內鬥,過幾年安和利樂的日子。太子殿下的身體底子在那兒,好也好不了。過幾年,說不定什麽矛盾也就都消了,連毓殿下都會開始懷念太子殿下。畢竟,逝去的人總是最美好的。”
說到最後這句,蘇綰的聲調微變,不由得加上了點嘲諷的意味,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的薑弘顯然沒有聽出來,他頻頻點頭,喟歎道:“德妃,你果然一點都沒變!”
“沒變?”蘇綰見薑弘抬起頭,臉上便顯出一抹紅暈,說道,“陛下總說臣妾是仁宣皇後的轉世,可是臣妾自己真的一點也不記得。總覺得,這是一件好神奇的事情。”
“以前,敏君很喜歡迷蝶香,孤苦惱的時候也喜歡這樣蹲在孤跟前勸孤。”齊王撫摸著她的青絲如雲,說道,“你的好多生活習慣,還是跟那時候一模一樣。”
蘇綰故作羞澀地將頭埋在薑弘的膝上,輕聲道:“如果真是那樣。兩世都與陛下結緣,實在是蘇綰求之不得事情。”
一模一樣?嗬,自然是一絲也不能差了。齊王陛下,你不會知道蘇綰從這些年學這些習慣學得有多麽辛苦。
……
齊王以不敬兄長,行為不端的罪名,將薑毓從大齊宗室中除名的消息傳出時曆史上,被除名的皇嗣血脈不是沒有,但是那一般都發生在子嗣較多的君王身上。如今齊王隻此二子,太子又是出了名的身體不健康,他竟然會因為這麽小的一點事端就做出如此冷酷的決斷,實在太過出人意料。整個大齊朝廷因為巨大的震驚而失聲,便是連陸玨也沒想到事情竟然能順利到這種程度。
震驚過後,勸阻的奏折很快如潮水般湧向勤政殿,然而齊王薑弘心意堅決,甚至當場杖責了兩位言官來昭顯自己的決心。當言官陳寥被當堂杖責致死的消息傳來時,薑毓平靜地請牢房的差役為他準備筆墨。他親自上書,表示自己甘願接受除名之罰,但求齊王陛下息怒。他平靜地接受了遷出南熏殿,開府功臣巷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