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欲求不得
褚英,他稱周賢妃為姨娘。周家對外說他是遠親來投,然而卻連薑毓也說不清褚英到底是哪一位遠親之子。
畫姨是周賢妃一母同胞的姐妹。
褚英那日聽完方氏那兩人的對話,臉色忽然變了……
過往的那一幕幕從腦海中不斷閃現,林文卿試圖從這浮光掠影拚湊出一個完整的真相。
“……姐,小姐。”林硯幾度呼喚終於把林文卿從恍惚中喚了回來。林硯手上捧著長長的白條,詢問道:“小姐,你說今日要去周尚書府。”
林文卿如夢初醒,她忙起身,褪去外衫,再將長發撩起,用雙手捧著,手臂自然抬升,讓林硯可以沒有任何阻礙地在她的胸口纏上一圈又一圈的白布。
完成每天出門前的必修課後,林文卿就在林硯的目送下,帶著小楊離開了勤讀小築,前往功臣巷。
當年齊武帝封賞追隨自己打天下的那批老臣子時,將他們的宅第集中到了虞城西側,並將其宅第橫向一字排開。齊國初年,每到早朝時分,便可以看到那一小巷裏車水馬龍,各家趕著上朝的老爺們騎馬的騎馬,坐車的坐車,聚在這長長的巷子裏熱鬧地互相寒暄著。因此上,民間便把這條寬度為朱雀大街一半的巷子稱為功臣巷。開府功臣巷也一直是齊國朝中富貴至極的標記。
馬車停擺,林文卿從車上走下,她掃了一眼已有些秋意的道路,但見得七米開外的一座府邸門口正有許多人進進出出。那裏原是前任兵部陳尚書的宅子,前幾日在朝堂上被杖責致死的言官陳寥正是陳尚書的幼子。痛失幼子後,陳尚書便帶著家人告老還鄉,此處也就人去樓空了。齊王便下令將這府邸重新整理過後,當作薑毓的府邸。隻不過,新府邸的整理尚需時間,而搬離南熏殿一事卻是等不得,因此薑毓便先搬到了周家的偏院暫住著。
林文卿自昨日得了褚英的報信,便決定第一時間來探望薑毓,安慰一下他那可以預見的低氣壓心情。
看到薑毓的時候,他正在周府後院的練武場上與一個侍衛過招,出手既狠且準,一來一往,令人眼花繚亂。林文卿便從旁取過一根棍子,瞅準機會往場上一砸,恰到好處地阻斷了那二人的對掐。
“……文靖”薑毓喘著粗氣,癱坐在地上。
林文卿走到校場內,俯視著薑毓,笑容滿麵地提議道:“我說,我們去池上樓看風景怎麽樣?”
……
池上樓,飛鳳台,風景依舊。上次在此相聚是周永的生日過後的某一天,林文卿和薑毓在蘇綰那兒偶遇後。這一次,桌上擺著三壇葡萄酒,隻是人少了一個。褚英一大早不知去了何處,她遍尋了府上也沒找到他,隻得拉了薑毓先出來。
林文卿一邊斟酒,一邊說道:“這是我讓人回家去運過來的葡萄酒,嚐嚐吧。絕對不比你去周尚書那兒偷的差。”
暗紅色的酒液,散發出誘人的香味。薑毓毫不客氣地拿過酒杯,豪飲之。
抽刀斷水水更流,酒入愁腸愁更愁。
林文卿看他紅著眼睛,不斷灌酒的樣子,便知道早已準備好的勸詞,蒼白無力。於是便舍命陪君子,陪著薑毓也是一杯又一杯。
三個酒缸全部見底後,林文卿已是滿麵通紅,隻不過她一直有克製,神智還勉強清醒。而薑毓雙眼迷離,顯然已是醉了。
“薑毓,薑毓。你起來下。”林文卿走過去,想把薑毓拖起來,“池上樓不過夜的,我們該回家了。”
“家?哪裏還有家呢。”薑毓癡癡地笑了,他高舉起酒杯,朝著虛無縹緲處敬酒,似癲似狂道,“林文靖,你信命嗎?我原是不信的。可現在不得不信了。”他將酒杯一飲而盡。
“從前,靈隱寺的一個法師勸過我,他說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我不信,所以老天現在讓我嚐這求不得之苦。”
“可我真不懂。為什麽,我這麽努力,他們卻還看不到我。父王的眼中永遠隻有太子,太子,太子。母妃寧可把笑容給褚英,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我知道她恨我。因為我是皇爺爺逼著她生的。可是如果我能選,我寧可不曾來到這個世上,不做他們的兒子。”
“如果我能選……”
林文卿見他的酒杯咣當一聲,從手中掉落到地上,知道他已睡過去了。她走上前,伸手撫了撫他下巴上的胡渣子,並試圖以手指化開他眉宇間的悲傷。
“好好睡吧。在夢裏開心一點。”林文卿輕聲說道。她知道,父母成了這個人心頭上的一道疤,亦是他永恒的結。求不得,便隻有絕望才能帶來安寧。薑毓是個強者,絕望固然令旁觀者覺得悲傷,但是卻能讓他自己更堅強吧,哪怕這種堅強隻是外強中幹,對於這個倔強的人來說,仍然會比較好吧。
……
天近黃昏,薑毓仍然沒有醒來的跡象,而池上樓卻即將打烊,考慮到虞城城門也即將關閉,林文卿便喚了小楊過來,把薑毓從飛鳳台扛了出去。
當馬車行到城門口時,城門竟然意外地關閉了。城門外更是已有兩人在那逡巡,那人看到林文卿,歡快地喚了一聲“文靖”,便催著馬兒奔過來。
林文卿抬頭一看,見趙靈兒一身大紅色窄袖羅裙,手揚皮鞭,正驅馬而來。
“趙姑娘。”林文卿打了個招呼道。
趙靈兒皺了皺秀氣的鼻子,誇張地擺手扇風,說道:“好濃的酒氣,哪兒來的醉鬼?”
林文卿笑了笑,說道:“朋友聚會,一時貪杯喝多了。趙姑娘這是城門怎麽提早關了?”
“叫我靈兒就可以了。”趙靈兒揮了揮手,說道,“別提了。守城的說,宮裏臨時傳的令,大約是為太子祈福的那些神神鬼鬼的法師道士們提的建議。我剛不過晚了片刻,這會兒在外喊了都快一炷香的時間了,那守城的也不敢開門。我看今晚是別想進城了。”
“那可怎麽行。我這朋友家在城中啊。”林文卿一聽也急了。
趙靈兒的性格本來就是自來熟,她拍了拍薑毓的肩,說道:“我剛也急了。不過看到你就好了。我記得你的勤讀小築,就在大齊湖吧。今晚,就去你那過一宿吧。”
“你……你還真敢啊。不怕我對你動什麽心思嗎?”林文卿看了看趙靈兒,不由翻了個白眼。
“等你打得過冰魄再說吧。”趙靈兒吐了吐舌頭,說道,“不是我吹,要論單打獨鬥,這世上能在短時間內拚過她的人可不多。好了好了。我騎了一天的馬,都快累死了。快讓我上車坐會兒。”說罷,她兩腳一身,一個燕子翻身從馬兒躍下,摸上了林文卿的馬車。
“咦,這不是毓皇子嗎?原來你的醉鬼朋友就是他啊。”趙靈兒一上車就看到蜷縮在一旁的薑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