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以起點之名（一）
眾人準備妥當，準備出發的時候，才發現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賽法眯著眼睛，看著麵前的一幹人等，用帶著危險氣息的悠然語調道：“我看看，一個至今為止病情不明，隨時可能發狂的混血……”
紅蓮僵硬地笑笑，裝無辜。
“一個傷勢剛愈，體力至今沒有恢複的弱女子……”
李欣東張西望，轉移注意力。
“一個剛才耗費了大量體力，尚未成年的小孩子……”
音就皺眉，不滿道，“我不是小孩子！”
賽法不予理會，看了看王明，道：“一個身為君主，卻一點都沒有自覺的王……”
王明抓抓頭發，傻笑。
賽法歎口氣，“你們到底知不知道，你們每次亂來受傷，是誰連夜調製魔藥治愈你們的傷勢？”他攤攤手，無奈，“為什麽這個世界上，就是沒有一份輕鬆的工作呢？”
“那個……賽法，我們不是故意不通知你的。”王明立刻上去說好話。
賽法繼續歎著氣，“啊……身為臣子，吃這樣的苦頭是應該的，王無需介懷……”
於是，危險的指數又上升了一級。
王明轉頭，看看彥華，彥華一臉愛莫能助。
於是，他又轉頭看看李欣，李欣看著天空，欣賞雪景。
“呃……賽法，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先去救人吧。”王明想了想，義正言辭地說。
眾人紛紛應合。
賽法笑了一下，開口，“身為奇工第一藥師，我無法眼看著我的病人往陷阱裏跳，還請王體諒臣子的心情。”
王明沉默了，眼神裏有了深沉的情緒。
賽法看著他的表情變化，繼續道：“偌大的棲穀，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內被毀，所有人下落不明，沒有屍體，也沒有戰鬥的痕跡……經士兵調查，附近也沒有任何敵軍，而那個洞穴離這裏並不遠，用來關押犯人也太不明智了。這些事，王不可能不知道吧？”賽法雙手環胸，“還是，王明知道這是陷阱，還執意涉險？”
“賽法……”王明笑了笑，“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啊，我們先救人吧？”
“請不要逃避話題。”賽法的語氣變得強硬起來，“我知道，您總有一定要這麽做的理由……但是，如果您是明知道這是陷阱，還執意涉險的話，我絕對無法認可。”
“即然明王有所顧慮，就請你留在棲穀吧……”這麽開口的人，是音就。
音就說完，揮了揮手，示意麾下的百人軍隊跟上。
“我並不是以明王的身份站在這裏……”王明開口，“離開明神大陸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他說話的時候，語氣是誠摯而堅定的。他看著賽法，“抱歉，雖然是陷阱，我還是想去……至於其他人，我無權為他們做決定。”
說完，王明轉身，向洞穴走去。
“就憑您這一句話，能代表什麽？您應該知道吧……”賽法的眼神冷冽，“身為明王的您，必須是最後死的那一個。”
聽到這樣的話，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李欣說不清自己的感受。賽法說的並沒有錯，這裏所有的人，都會以保護王明為最優先的事項。身為王，自然是受到所有人的保護的。電視劇裏的那句“護駕”，誰沒聽過十次八次的？沒有人的命比王更珍貴，這樣的約定俗成，究竟是誰先想出來的？在這個異世界，這樣的觀念竟更加深重……
明神選出的唯一的人類君王，受到八部朝覲，擁有神劍庇佑。而八部中，甚至有具有“魂守”之力的帝侍部。使命，隻有一個：替王去死。
12年前的那場屠殺，那個貴為側妃的前任鬥神，用最慘烈的方式，昭告天下：王，必須是最後一個死的人。
哪部漫畫裏說過呢？君王的生命，不是屬於他自己的……
李欣抬眸，看著王明的背影。不可以軟弱、不可以猶豫、不可以任性、不可以亂來、不可以自己決定命運……否則，就是昏君。
“明王”，這兩個字，究竟有多麽沉重的分量呢？
“即使是這樣……”王明的聲音裏聽不到情緒，“即使是這樣，我也想這樣做……抱歉。”
他不再多做猶豫，走進了洞穴。
“王！”彥華沒有多想，舉步跟上。
伽蘭緊跟其後。
紅蓮看了看賽法，輕歎口氣，去追王明。
鬥神什麽都不說，一臉平靜地往洞穴內走。
洞穴外，隻剩下了李欣和賽法。
賽法看著洞穴的入口，眉頭緊蹙，眼神裏混雜著太多複雜的情緒，捉摸不定。
李欣開口，“是我提議去救冰牙族人的。”
賽法轉頭看著她，有些難以置信。
李欣並不避開他的眼神，“怎麽，我不像那種人？”
賽法不回答什麽。
“賽法，還記不記得，你曾經教育過我，不要鋒芒畢露，招人忌恨？”李欣說道。
“您的記性真好。”賽法沒什麽感情色彩地回答。
“是啊。”李欣指指自己的腦袋，“特別是記仇這方麵。……所以，今天換我來給你忠告。”她看著洞穴的入口，慢慢說道，“你不是他，用你的評判標準去衡量他的所作所為，太不公平了……站在你麵前的人，可不是前任的明王哪。如果擔心最先死最後死這種事情的話，為什麽不一起去呢？你是奇工的第一藥師，不可能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吧？”
賽法看著她。
“奈爾的行動力，比你強很多呢。做不到，或者沒有做，選一個吧……”
李欣笑了笑，步伐輕快地走進了洞穴。
賽法目送她離開，眼神裏，有了略帶悲涼的笑意。
“想法天真，也是你們那個世界的特色麽……”他輕聲自語，舉步走進了那一片黑暗的洞穴。
……
……
走過一段狹窄的甬道，洞穴的內部出人意料的寬敞明亮。隻是這種寬敞明亮，現在看來，十分危險。這是作為監獄時使用的大廳，周圍有四條通道，分別通往監獄的四個區域。每條通道上都燃著燈，對於這個廢棄的洞穴來說，不可思議到了極點。這個陷阱的明顯程度，已經到達嘲笑的級別。
眾人站在大廳中，警戒著。
『沒想到你們真的會來……』細細小小的聲音在周圍響起，『嘻嘻~~~傻瓜~~~』
星星點點的七彩的光輝在眾人身邊漂浮著。
音就皺眉，一揮手，火焰升騰，七彩的光輝四散隕滅。但是，不一會兒，光輝重新聚攏，盤桓不去。
『嘻嘻~~~想要燒毀幻覺？真是有趣的手法~~~』
“哼！也比你藏頭縮尾不敢見人的要好！”音就喊道。
『嘻嘻~~~』那個聲音帶著嘲諷，『原來所謂的‘新王’，也就是嘴皮子厲害~~~』
音就剛想反駁。周圍突然響起了其他的聲音，那是淒厲的慘叫，哀慟的悲鳴。那些熟悉的聲音，讓音就的臉色瞬間慘白。
“冰牙族人在哪裏！”音就吼道，但聲音卻帶著微微的顫抖。
『嘻嘻~~~自己找嘛~~~』細小的聲音裏帶著狡黠的愉悅。
瞬間，七彩的光芒耀眼起來。
伽蘭迅速反應，“亞修拉姆！”
銀白的光輝閃耀，長槍憑空而現。
王明拿過長槍，擺出備戰的架勢。
李欣見狀，立刻召喚出了九契，交給了鬥神。
『嗬嗬，好快的反應~~~』那個聲音讚賞道，『真有趣~~~來玩遊戲吧~~~』
七彩的光輝愈發強盛，眾人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
……
……
七彩的光輝，讓李欣覺得很暈，那種感覺，讓她反胃。她索性閉上眼睛，深呼吸。
漸漸的，耳邊的聲音越來越低微。明明身邊有很多人，怎麽可能發生這樣的事？她猛地睜開眼睛，周圍早就空無一人，麵前的，是一片濃霧。
這個景象，讓她下意識地不安。
沒有盡頭的白霧，絲絲浸入的寒冷，她曾多次被困在這樣夢裏，聽著那句詛咒一般的話：你最害怕的事情，一定會實現……
是的，很可怕。但是，若不是經曆過那種恐懼，就一定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最想要珍惜的東西是什麽。
她很喜歡現在的自己，能夠信任別人，接受別人的信任，坦率地活著。所以，已經沒有什麽值得恐懼了！
這時，那個在夢裏出現過很多次，連身心都覺得熟悉的聲音響起：『你最害怕的事情，一定會實現。』
李欣抬頭，看著厚重的霧。
“少來！裝神弄鬼！”體內沒有九契，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麽地步，但是，心裏的感覺很安定，那種無所畏懼，讓她自己都感到詫異。她的身上，還帶著當初音姽給她的短劍。她拔出短劍，握緊。堅冰製的鋒刃閃著冷冷的寒光。
“冰為我刃，風為我魂！永夜嚴寒，為我獠牙！”她喊出了那段聽過數次的話。雖然她不是音姽，但是，這樣喊出來的感覺，就好像被注入了力量一般。
出乎她意料的，冰刃散出了層層寒氣，霧氣一下子被驅散，消失無蹤。
竟然這麽容易？！李欣有些驚喜。然而，下一刻，她就看見了無數七彩的幻獸鱗漂浮在四周。
“原來是幻術……”她皺眉，想想也是，那個明明一直是夢境，怎麽會在她清醒的時候出現？她冷哼一下，舉劍指著那些幻獸鱗，“聽清楚了，我可不怕你們！還有什麽把戲，盡管放馬過來吧！”她豪情無限地喊。
『你最害怕的事情，一定會實現……』幻獸鱗的聲音細小無比，但卻清晰異常。
“哼……”李欣不屑地笑笑，“雷聲大雨點小，有本事實現來看看啊！”
她剛說完，麵前的幻獸鱗開始變形。
幻獸鱗的擬態……李欣握緊了手裏的短劍，嚴陣以待。
七彩的光輝散去，凝固好的形體完全展現的時候，李欣僵掉了。
那是一堆軟軟的、粘粘的、蠕動的、體型超大的……螞蟥……
OMG！！！☆○△¤＠★□@&*……
李欣的臉色一下子鐵青，本能戰勝了一切，她迅速轉身，拔腿就跑。“算你狠！！！”她顫抖著，邊吼邊逃離現場。
※※※
王明揮槍，劃開了那七彩的光輝。然而，四周，早已沒有了眾人的身影。
『嗬嗬~~~不愧是神劍，亞修拉姆~~~』那細小的聲音說道，『隻可惜，您也隻能自保啊~~~嘿嘿~~~』
王明不說話，他揮開那些漂浮的幻獸鱗，四下尋找。
『您想找到自己的夥伴？』那聲音近在耳畔，讓人戰栗，『嗬嗬，真不想您會做的事情呢~~~您這麽自私~~~』
聽到自私兩個字的時候，王明怔了一下，不自覺地頓住了步伐。
『您的所作所為，都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和正義罷了~~~嗬嗬，不是您讓他們來這裏的嗎？現在後悔了？擔心了？嘻嘻，您真是虛偽啊~~~』
『別聽它說的！』亞修拉姆大聲喊道。
王明站在了原地，看著那些飛舞的幻獸鱗。眼神有些落寞。
『嗬嗬~~~好自私啊~~~因為一個人的天真，就讓那麽多人陷入困境~~~不是第一次了吧……嗬嗬，您的虛偽，真是讓人歎為觀止啊~~~』
自私？虛偽？……這些詞，很陌生。但是，他自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維持微笑的表麵。不能繼續，也不能逃避，那麽此時此刻的他，怎麽做才是對的，怎麽做才能讓所有人都滿意，怎麽做才能讓自己覺得快樂……他找不到答案，隻能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一定會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會有嗎？那個解決方法？
『不要發呆！不要被那些話迷惑！你振作一點啊！』亞修拉姆的聲音急切。
『嘻嘻~~~』
耳邊的聲音，嘈雜紛亂。讓他無法思考。洞穴口，賽法說過的話，被清晰地記起。那種壓抑，讓他近乎窒息……
突然，頭頂傳來一聲慘叫，下一秒，重物落地，他不幸被壓倒，充當了肉墊。
“嗯？”掉下來的人有些驚訝，“小明同學！你在這裏啊？！”
“班長……”他忍著疼，有些好笑地開口，“能不能先下來再說？”
李欣立刻跳起來，站到了一邊，“沒事吧？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掉下來……”
他站起來，搖了搖頭。他抬頭，頭頂上，一片黑暗，無法辨別任何東西。
『啊……又是一個自私的人~~~』那些幻獸鱗又開始嘲諷，『驕傲、跋扈、目中無人……你除了傷害別人，什麽都做不到。好討厭的女人，沒有人會喜歡你的……』
李欣聽完，挑眉道，“切！人生攻擊？！我告訴你！我再怎麽不濟，也比你這樣沒頭沒臉隻有鱗片，聲音還陰陽怪氣的家夥好！”她拿劍指著那些幻獸鱗，“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否則我對你們不客氣！”
李欣一口氣吼完，總算是發泄了一下自己看到成群螞蟥的恐懼感。
『自以為是的女人……』幻獸鱗繼續說道。
“是啊，我的優點，有意見？！”李欣理直氣壯。
『……眾叛親離……』
“哼！我一個人自由自在，我舒服！”
『……招人忌恨……』
“有人恨也是緣分，你羨慕不來！”
……
如此一來二去，幻獸鱗無語了。
李欣一副剛剛熱身的表情，略有些得意地看著那些幻獸鱗。
王明愣了好一會兒，看到這段中場沉默的時候，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欣回頭，瞪他一眼，“笑什麽？！”
王明搖了搖頭，“沒什麽。”
李欣不滿，正想追究。那些幻獸鱗，突然開始變化。
王明沒多想，把李欣拉到了身後。
光芒退去，出現在他們麵前的人，讓他們都震驚了。
鬥神、彥華、恒予、奈兒、紅蓮、汛昕……
“八部……”
『嗬嗬……八部，這就是您心中，無法戰勝的東西啊~~~』那細小的聲音得意非常。
李欣皺起了眉頭。擬態成對手絕對無法戰勝的東西……好卑鄙的做法，所以，剛才的螞蟥，也是一樣吧……
她抬眸，看著王明。
他的表情裏，沒有可以辨認的情緒。
她突然，在那一刻想到了那條聖諭：明王，將消滅八部。對他而言，八部，不是無法戰勝吧，而是……不願意戰勝才對。
他究竟，一個人做了多少事情呢？被迫成為明王，卻被強悍的八部壓製。一開始的時候，他就是那樣一個徒有其名的君王。隨後，他開始不斷變強，甚至，強到可以破除八部的權威……但是，他還是在為八部的利益考慮。不想犧牲任何一個人，不想讓任何一方受到傷害。在她看來，他始終是太過天真，太過優柔，做起事情來，也不夠果斷。可是，他又能怎麽做呢？身在那個王位之上，他還有其他的選擇嗎？如果換作自己是他，就一定能做的比他好嗎？
這樣的問題，李欣是第一次想。但是，隻是這樣一想，她就能隱約感受到，他走過的每一步路，都不輕鬆。自己一直以來都是任性妄為的，反正選王的時候就開始亂來了……可是他沒有，為了那個RPG理論，他一直努力，權衡著所有人的利益，想要找到最好的解決方法。因為這樣，才顯得猶豫不決，才讓人覺得沒有決斷力。但是，無論發生了什麽，他都沒有抱怨過，一次也沒有。默默地忍耐著，微笑著，想要努力改變什麽，卻舉步維艱的他，到底在心裏放了多少東西呢？
明明跟他說，撒嬌也可以的啊。這樣的性格，注定吃一輩子虧。
她伸手，抵上他的後背。
“吾以明神護法之名，承明神之意，任命此人為大陸君王。凡陸上生靈，必遵其命，不得有違……”她一字字的，認真地說道。
他愣了一下，沒有回頭。感覺著自己的血脈開始微微發熱……如同第一次時那般。
“是我選你做王的……不論你做了什麽，都可以推到我身上。明君也好，昏君也好，反正，背黑鍋我來，送死你去。公平吧？”她伸手一推，“去吧！八部算什麽！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動手吧，小明同學！”
王明呆呆地看著麵前的幻獸擬態，不自覺地笑了笑，“明白，護法殿下~”
是的，他想起來了，他曾經的起點，現在的起點……還有，未來的終點……
他清空自己的大腦，淺笑著，執槍攻上。
亞修拉姆帶著笑意，緩緩開口：『終於可以並肩作戰了，我不會輸給你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