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徒然生變

這幾日的夜晚依舊大雪紛飛,白日積雪不退,但謙小王爺一行人的行程卻絲毫沒有耽擱。

自從葉禾獻計之後,她受到的待遇似乎好了一些。就比如,在一次午後,葉禾見小王爺已在榻上安然入睡,而她坐在小木凳上無所事事,實在無聊得緊,目光遊移了半天之後,最終把主意打到了那小木櫃最底層裝滿的書籍上。

她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仔細的觀察了榻上少年的神情,隻見他麵色蒼白如紙,殷紅的唇畔抿起,雙目自然的閉合,濃密纖長的睫毛搭在那白皙肌膚上,鼻翼因呼吸而微微顫動,這小王爺儼然如孩童般毫無防備的熟睡著,看來一時半會兒醒不了。

主意打定,葉禾便悄然把身子挪了過去,小心翼翼的將手伸向那木櫃底層的書籍,她拿書的動作十分巧妙,從頭到尾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當一本薄薄的紙書從木櫃取出捏在手裏,她鬆了口氣,然而就在這時,那榻上的少年卻毫無預兆的忽然睜開了眼,黑如墨染的狹長鳳眸淡淡的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她手中的書本,眼中不帶絲毫情緒。

葉禾頓時愣住了,暗歎這少年的警惕心真不是一般的高!

正打算把書籍物歸原地,行禮向這小祖宗賠罪,隻見榻上的少年卻又一言不發的合上了雙目,仿佛什麽事都沒有。

葉禾愣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人家這是表示默許了。

至此之後,葉禾的膽子漸漸大起來,一開始隻是拿放在表麵的書來看,卻都是些對她無用的政治典籍,意興闌珊的胡亂翻閱了幾頁便看不下去了,後來見小王爺沒什麽反應,幹脆直接在櫃子裏翻找,終於尋到了幾本有關於地理和史籍的書,書上都是正楷的繁體字,許多生僻的字詞葉禾並不認識,但還是勉強得出了一些有限的信息。

通過書本上的記載,僅能看出現今世上如東漢末年般三分天下,分別為大祁,北耶,壑寇,呈三國鼎立局麵,大祁國由於邊境問題與壑寇引起爭執,兩國數十年來已交戰數次,近些年來又再次麵臨劍拔弩張的局麵,兩國大戰在即,而北耶卻一直處於中立,從未表態與哪國交好。

北耶大國,地處於這片大陸西南以北的區域,從阿爾宏赫山以南,占地由南往北僅僅跨越了都寧,閬川,青魯,慶明,犛江,西夷等十數座商業大城,和四十二處郡縣,相較於大祁和壑寇,北耶的國土麵積並不遼闊,但北耶大國的曆史悠久,且國土的戰略位置十分重要,自然資源也是最為豐富,土地肥沃數千裏阡陌相連,是一個屯堡相望物產富饒的國家,國土麵積雖比不上其他兩國,但實力卻不容小覷。

反之,壑寇國土麵積在三國之中乃是最為廣袤遼闊,比起北耶大了將近一倍,但壑寇處於沙漠荒蕪之地,長年幹旱少雨,使得壑寇經濟並不是那麽發達,但好在人口數量較多,壑寇人又都生的健壯高大,彪悍善騎,饒勇好戰,倒也造就了實力雄厚的一方霸國。

大祁的各方麵則居中,經濟和地理位置不似北耶那般優越,但相較於壑寇卻好上了許多。大祁的國土麵積不似壑寇那般廣袤遼闊,但較之於耶北卻也占了優勢,兩相抵消之下,倒也是實力相當。

“你一介女子,為何對三國的地理和史籍如此感興趣?”

葉禾正埋頭翻閱書本,冷不防被忽然輕飄飄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抬頭就見謙小王爺已經睜開眼,正堂而皇之的看著自己,也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葉禾連忙卑微的說道:“回王爺,奴婢隻是一名任人欺淩的柔弱女子,在這亂世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多了解一下天下形勢,總是好的。”

少年冷笑一聲,不可置否的看著她,那目光仿佛在說:你也算柔弱女子?

葉禾裝作沒看見他的眼神,不再搭話,低頭不語。常言道沉默是金,葉禾覺得,跟這小狐狸王爺待在一起,沉默便是比金更為尊貴的鑽石!

不想,謙小王爺卻忽然來了興致,說道:“路途遙遠,悶在這馬車之中著實無趣。你可會唱曲?”

葉禾嘴角一抽:“不會。”

“可會吹簫?”

“不會。”

“吟詩總是可以?”

“不會。”

少年頓時不悅,冷冷說道:“少敷衍本王,你乃是曲丞相的掌上明珠,早就聽聞曲蜜兒才藝雙絕,豈會無一不精?”

“回王爺,奴婢名為葉禾,不是曲蜜兒。”

“哼,那你會些什麽?”少年不可置否的冷哼問道,說著又補充:“你若敢答什麽都不會,則是一無是處之人,便滾下車去,綁上繩子係在車梁,隨車步行吧。”

葉禾無奈,隻得回道:“奴婢會說笑話。”

“哦?”少年眸光微閃,頷首點頭道:“也好,本王姑且聽聽你說的笑話。”

“王爺,奴婢先給您說一個笑話。”

“說吧。”

“笑話。”

少年蹙了蹙眉,一時間麵上微微有些茫然。

“王爺,奴婢給您說兩個笑話。”葉禾頓了頓,麵無表情的繼續道:“笑話,笑話。”

“……”

“王爺,奴婢給您說三個笑話。”繼而又頓了頓,接著說道:“笑話,笑話,笑話。”

“……”

“王爺,您可還想聽奴婢給您說四個笑話?”葉禾挑眉問道。

“你竟敢戲耍本王爺!?”

此時少年的臉色早已經黑的不能再黑了,眼眸中閃動著怒火,冷冷的聲音仿佛從牙縫中擠出。

葉禾卻並不覺得害怕,反而看著這個總是一臉冷淡老成的少年,此時被她氣得露出毫無掩飾的真實情緒,心裏暗暗有些得意。

見葉禾麵露得色,謙小王爺臉色更加難看,冷聲道:“是你自己滾下去,還是要本王親自動手?”

“奴婢不敢勞王爺大駕。”葉禾語氣恭卑,麵上卻是毫不在意的說道,語畢徑直撩開簾幕就要下車。

然而就在這一瞬,葉禾忽然感到腰間傳來一股拉力,她一個不穩便猛地向後倒去,狠狠摔在車板上,躺在車板上正要動怒,卻見自己頭頂上方的車廂上赫然插著一支箭羽!

“保護王爺!”黑風語含焦灼,厲聲喝道!

葉禾意識到情況不對,連忙爬起,隻見左右兩旁被積雪染白的高坡上,突然衝下近百個手持弓弩的人影,顯然為了在雪地上行刺,他們都穿著緊身白裝,弓箭連發,箭雨接踵而來,兵衛門身手靈活的揮刀擋箭,卻是稍稍一個不甚中箭,便會摔下馬來,好在馬車的質地級好,許多箭羽射在車身,無法透車而入。

“不要驚慌,全速撤退,衝進前方那片樹林!”

不知道何時,謙小王爺手中已持了一柄長劍,一邊揮舞著格擋射進車廂的箭羽,一邊厲聲下令吩咐道,說完從衣袖間甩出一把精致鋒利的匕首,扔在葉禾麵前。沒有多想這少年在衣袖藏匕首是為了防誰,葉禾立即將匕首牢牢握在手中。

“速速掩護王爺!”黑風一馬當先,帶著幾名黑衣衛護住馬車。

然而駕車的衛兵已被箭羽射下,且兩匹拉車的黃驃大馬之中有一匹已經中了數箭,葉禾見狀,連忙上前用匕首割斷套著那匹傷馬的繩索,隨即拉住另外一匹馬的韁繩,掉轉馬頭。

但眼見距離那片茂密的樹林尚有五十餘米,僅剩一匹馬的力氣拉這實木的馬車定然要慢上許多,而又需要馬車的車身的掩護,不可棄車而去,眼見白裝的敵人已然將近,來不及多做思考,葉禾當機立斷拔下頭上一支純銀發簪,狠狠紮進馬臀,馬匹吃痛的淒厲嘶吼一聲,瘋了般的衝向前方。葉禾自從吃了那藥丸後便渾身乏力,如今卻是拚盡了力氣抓緊韁繩,手中被勒出了血痕,但好在控製好了樹林的方向,沒有讓馬匹跑偏。

馬兒發狂般的猛衝向了樹林,速度快得出奇,遇見障礙物也不知道躲閃,眼見著就要撞上前方的一顆大樹了,謙小王爺忽然飛身一躍,直直撲在葉禾身上,兩人便一同摔下馬,在雪地上翻滾了數圈才停了下來。

葉禾氣喘籲籲,掙紮著少年環在自己肩上的手推開,費力的站起來,冷冷問道:“你方才救我兩次,為何?”

“本王想救便救,想殺便殺,還用向你一個下人解釋?”謙小王爺淡淡的說道,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雪灰。

少女卻不領情,麵無表情的說道:“現在,你要麽殺了我,要麽我們就此分道揚鑣,各不相幹。”

祁陌聞言頓時暴怒,沉聲喝道:“你瘋了?此時此刻,若沒有本王庇護,你以為你能活多久?”

“我若跟在你身邊才是真的瘋了。”葉禾目光淩厲,不以為然的說道:“那些殺手明顯是來殺你的,隻要遠離你,就是遠離了危險,我逃生的機會便能大上許多。”

“你……”

“好!”少年風眸微眯,聲音愈發的冰冷,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卻是將一粒藥丸扔出,葉禾剛一接過,便聽見他怒喝道:“你給我滾!”

葉禾知道他若要殺自己,早就殺了,不會等到現在。毫不懷疑的直接將藥丸咽下,看也不看那麵色蒼白無比的少年一眼,轉身便大步離去。

昏暗的叢林之中,一名錦衣白裘的少年孤身而立,看那身影卻不似平日裏的意氣風發,竟有些落寞頹然。

好在冬日的夜晚來臨的早,此時已過了傍晚時分,天色漸漸暗下來,在這茂密的叢林之中光線更弱,對於葉禾來說是很好的掩護。

她向著樹林深處走去,還沒走出多遠,便隱約聽見身後傳來了廝殺聲,怒吼聲,慘叫聲,混成一曲令人聞之心驚的嗜血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