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毫無保留

黎明破曉之前,正是最為黑暗的時候,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了蒙蒙細雨,豐神清俊的男子紅唇在睡夢中仍然勾著一絲笑意,那般開心滿足,仿佛一隻大型的貓科動物般,以慵懶的姿勢躺在床上,鬆垮垮的搭在腰上,勉強遮住腹下春光,誘人遐思。此時紅蠟早已熄滅,屋內是黑蒙蒙的一片,祁陌在雨聲中清醒過來,窗外透入的光線十分微弱,但也可以看見身側竟是空無一人,她的衣物全都不見蹤影,床榻之上更是觸手冰涼。

笑意頓時凝固,麵色煞白如灰燼,睡意亦被驚得消失殆盡,祁陌猛地從床上坐起,帶著一抹無法掩飾的失措,胡亂扯過白綢中衣套上,鞋也未穿便下了床,匆匆往屋外疾步而去。“砰鐺”一聲脆響在黑暗中響起,原來竟是在慌忙之下不慎猛的用力撞到桌沿,茶壺茶杯頓時傾瀉一地,化為碎片,然而他卻似未察覺,徑直便大步走了出去。

屋外細雨如絲,帶著陣陣涼意,祁陌焦急出門想要尋找,然而在夜幕的暗影下,站在空蕩蕩的院中央,一時間卻又不知道從何尋起。

挺著背脊赤著雙足,僅穿了一身單薄中衣的男子茫然站在雨中,俊秀眉梢如刀鋒般凝起,麵色冷冽如冰,卻隱約藏匿著一絲無助和脆弱,頹然垂下的眼眸三分怒七分傷,指節分明的手隱隱泛白,墨染般的烏發未束,略顯淩亂的散在肩頭,足下有絲絲鮮紅的血跡蜿蜒流淌,觸目驚心,然而他卻仿若未覺。

葉禾沿著屋簷下的走廊行來,本欲回房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祁陌,怎麽了?”葉禾被嚇得不清,還未走近便急聲問道。

恍然抬眼,怔怔的看著她,祁陌烏黑的眸中有一瞬間的失神。下一秒,葉禾隻感覺肩上傳來一股力道,她便已被擁入一個微微泛涼的懷抱之中,他的雙臂緊緊環住她,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別的原因,身軀竟微微有些顫抖。

葉禾也不掙紮,靜靜靠在他的懷裏,麵色焦急一頭霧水的問道:“到底怎麽了?為什麽穿這麽少就出來了?還不穿鞋,你腳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祁陌一動不動的擁著她,溫熱的呼吸灑在她耳側,聲音低沉的悶聲問:“你剛才去哪裏了?”

葉禾雙頰微微有些紅,不好意思的扭捏了片刻,才小聲說道:“我去茅房……”

這個庭院實在太大了,她又對這裏的格局絲毫不熟悉,找了好久才找到,她起身的時候已經盡量沒有發出聲音了,不想他還是醒了過來。

“你到底是怎麽樣了?”葉禾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祁陌卻是搖著頭別過臉,有些不自然轉移話題道:“沒什麽,外麵冷,再站下去就該著涼了,我們回去吧。”說著拉起她的手往屋裏走去,語氣淡定無比,然而臉上卻帶了一抹糗色,剛才的事實在太丟人,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天空透出一絲衝破黑霧的亮光,灑下一層淺暗的藍色,回到房間裏,葉禾看著地上染血的碎片,差不多明白他腳上是怎麽受傷的了。察覺到他患得患失,葉禾暗暗有些納悶,自己就那麽讓他不放心,那麽讓他沒有安全感嗎?見他有意維護麵子,她便也不再提起,在房間的箱子裏翻出一些醫藥用品,葉禾小心翼翼的替他挑出了碎片殘渣,抹了傷藥再用繃帶包裹好。

抬起眼來,便對上祁陌那雙黑亮的烏眸,還未反應過來,他便已經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中,也不說話,就這麽一動也不動,靜靜的把她抱著,不是很用力,卻十分的堅定。心中湧起一股被珍視的幸福,葉禾嘴邊帶著笑,將臉埋在他緊致結實的胸膛上,兩人依偎在一起,沒有什麽你儂我儂,海誓山盟的情話,然而卻遠遠勝過了千言萬語。

不知過了多久,葉禾敏感的察覺到他的胸膛變得有些僵硬,奇怪的抬起頭來卻見他黑瞳深沉,隨著他的目光看去,便透過領口,看見了自己左胸處一個小小的傷疤,傷口已經愈合,隻留下一個淡粉的痕跡。他定定的看著那裏,目光之中沒有情欲,卻似乎帶著一抹隱忍的傷痛和自責。

“祁陌,你聽我說。”葉禾猛地想起自己還欠他一個解釋,急忙說道:“你還記得三年前,我們在雪原遇刺後分開嗎?”

他斂眸點了點頭,語氣平靜如常:“記得。”

不願兩人之間再有保留,葉禾抬起眼睛看著他,語氣認真的解釋道:“那一次我也差點死在雪地裏,是八爺救了我,當時我的腿被洞傷險些殘疾,也是他幫我治好,那段時間……”

時間悄然流逝,毫無隱瞞的,葉禾將她與八爺的點點滴滴都說出來,她欠他的恩情,他對她的照顧,此時說出來,葉禾已經沒有什麽壓力,對於八爺也再無什麽異樣的感情,她欠他的已經還清,字語之間也沒有對他的懷念,回憶般訴說著舊事,僅是想原原本本的解釋給祁陌聽。

然而當葉禾把話說完,祁陌卻是皺起了眉,問道:“你那日救他,便是為了報恩?”

葉禾點了點頭,察覺他的神色不對勁,連忙問:“怎麽了?”

祁陌眉宇間有一抹凝重:“那次在雪原上遇刺,我們險些丟了性命,你可知道,那些刺客都是什麽人?”

“什麽人?”葉禾搖頭問道,然而心中卻湧起一絲預感。

“那是一個很神秘的組織,隱秘分布在很多地方,在近幾年迅速崛起,因為沒有固定的據點且太過分散,就連官府都不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祁陌語調緩緩的說著,在此處停頓下來,葉禾的心猛地提起,然而最終還是聽見他沉聲說道。

“那個組織,名叫複興會。”

真的是他。葉禾心口一陣湧堵,那個刺殺任務是八爺下的命令,那次她在樹林展露身手,使計將祁陌救出,那些刺客是否向八爺稟報了詳情?八爺是否早就知道有這麽一個壞了他大事的女子?他救下她,對她那般好,是否是為了收買她的心,今後好為他做事?他的溫熱和善,是否從一開始就是假的,目的隻是為了利用她?

葉禾在心底如此想著,沒有被騙的憤怒,卻忍不住有些難過,她曾經確實是將八爺當作親人的,甚至或許比親人還要更進一步,如今得知這一切都是處於利用,怎麽能不失望不難過?

耳邊傳來低低的歎息,仿佛害怕失去一般,祁陌將她抱得緊了幾分:“那日你為八皇叔擋箭,我心神俱裂,並非因為你救了他,也不是擔心將要麵臨的罪責,而是因為我親手將那支箭射進了你的身體。”

說到這裏,感受到他聲音中的苦楚,“對不起……”葉禾靠在他懷裏喃喃的說著,心裏一陣愧疚自責,不由得換位思考,如果現在,祁陌為了救另外一個女人,使得她親手把一隻箭射進了他的胸口……

單單隻是想想,她的心口便痛得像有刀子刮過,親身經曆過的他,當時又會是何感受?

仿佛看出她的自責,祁陌伸出白皙有力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神色輕鬆的笑了笑:“我知道你不願虧欠別人的原則,這次的事便算了。”說著話音一轉,便得嚴肅認真起來,帶著幾分強勢:“不過,若以後再欠了誰的恩情,你告訴我,我替你還。有何仇怨也必須告訴我,我會替你報,總之不許再以身犯險,知道了嗎?”

眼角酸澀,葉禾“嗯”了一聲,竟帶了一絲鼻音,眼睛微微濕潤,仿佛感動得要哭了,然而嘴角卻又不由自主的牽了起來。

“笨女人。”無奈的笑罵一句,祁陌點了一下她的鼻尖,就著她抬起的下巴,便將殷紅溫潤的嘴唇貼了上去,並非很用力的激吻,卻是纏綿深情,轉輾反側,輕輕吸吮。

天色漸漸明亮起來,屋外雨過天晴,初生的旭日帶著淺淺的金黃色,溫暖的光線從窗帷灑入,一道雨後的彩虹掛在天際,璀璨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