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恩情還盡

“王爺,您可知道您現在在做什麽?宮裏已傳來八王謀反的消息,本應封鎖城門,號令禁軍捉拿亂黨,您卻大開城門,將守城禁軍調離,在旁人看來,這可是叛國之罪啊……”

祁陌微微皺起眉頭,卻沒有說話,仿佛在衡量思考著什麽。

“王爺!請您三思啊!”阿魯見他似乎有些動容,連忙加緊勸說道:“屬下認為,王妃被劫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是亂黨用以威脅您罷了,您萬萬不可冒這麽大的險啊……”

“你也說是微乎其微,而並非絕對。”原本沉默著的祁陌忽然開口,將他的話打斷,目光清冷平淡,神色卻是極為認真的問道:“萬一這是真的。萬一我未能按祁子斐說的做,他無路可逃之下讓禾兒陪葬,來個玉石俱焚,又該如何?”

一聽這話,阿魯大驚失色叫道:“萬一?王爺,您僅僅為了這萬分之一,就不惜擔起叛國之罪?您可知這是這樣的重罪?古往今來即使是王公貴族乃至太子,一旦背上了叛國的罪名,便難逃永無翻身之日的命運,重則甚至會賠上身家性命啊!”

“不用再勸。”祁陌目光一凜,儼然已做出決定,冷聲說道:“即使沒有護城禁軍,他祁子斐想從本王手中逃脫也沒那麽容易。”

阿魯無奈的緘默了,暗暗歎息,主子原來雖然清冷孤寂沒有人情味,但好在並無弱點,如今動情了,卻也有了葉禾姑娘這個死穴,偏偏這道死穴還被人按住了。眼下多說無益,隻希望姑娘能珍惜主子的一片情義,不要負了他才好。

寒風呼嘯,隨著一連串響亮的馬蹄聲,數百騎的隊伍奔騰而至,為首之人青衣大裘,端坐馬背,眼神平和寧靜不起波瀾,掃了一眼守在城門口的百餘人馬,目光最終落在那一身喜慶紅袍的男子身上,淡淡一笑,說道:“九皇侄,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祁陌麵色蒼白略顯病態,冷峻的氣質卻是如月駐中天,目光陰沉的看著他,直入主題:“你我之間無需廢話,禾兒現在何處?”

“王妃現在應在府內洞房才是,九皇侄怎來向我要人?”青衫公子神色淡淡,事不關己般的說道。

“皇叔。”祁陌的聲音低沉無比,肆意的殺氣奔騰從點墨烏眸中流出,冷眼看著對麵的馬上之人,字字森冷的說道:“若禾兒完好無損,本王還能客客氣氣的稱你一聲皇叔,倘若她有半點差池,皇叔今晚恐怕會葬身於此。”

仿佛無懼於他的威脅,八爺輕笑一聲說道:“皇侄怕是誤會了,禾兒對子斐有情有義,子斐怎會忍心傷她半分?”

祁陌的麵色瞬間青白,暗色黑瞳死死盯著他,嘴角冷冽,充盈著陰冷的肅殺,一字一頓的問道:“你說什麽?”

這時,一人騎馬從八爺身後的隊伍中出來,看見他,祁陌臉色微變:“夏年德?”

年過半百的老者卻是搖了搖頭,一改往常的恭敬,略帶嘲諷的說道:“雖為養父,照理來說,王爺也該叫我一聲嶽丈。”

祁陌臉色煞白,僵硬的騎在雪白大馬上,寒風拂過,他的周身似有寒氣縈繞著,仿佛在冷風中結起了萬年不化的寒冰。

“你到子竹院做什麽?”

“我無意中閑逛到這裏,沒想到那院子裏還住著人。”

她不顧他的勸說,執意要摻入皇宮,到底是為何?她是夏年德的養女,夏年德是八皇叔的人,如此說來,她也是八皇叔的人?今夜的一切他們早就計劃好?不會的,不會的,祁陌暗暗搖頭,她不會為了八皇叔背叛他,她已經嫁給他,是他祁陌的妻,隻要不是親眼所見,他便應該相信她。

“爺,我們該走了!”

不知道是誰忽然高聲提醒道,八爺聞言揮了揮手,一行數百人頓時高喝著,齊齊策馬向著城門衝去,一時間塵土飛揚,迷離人眼。

“不能讓他們出城,攔住他們!”

阿魯怒聲叫道,八王一旦逃出城,主子通敵叛國的罪名便成立了,絕對要攔住他們!謙王的親衛隊抽刀迎上,兩邊的人馬頓時廝殺起來,巍峨的城門口頓時變為戰場,展開了一場人間煉獄般的血肉相搏,戰馬的四蹄在殺戮中瘋狂的亂蹬,喊殺的叫聲回蕩在半刻,震撼著眾人的耳膜。

親衛隊在阿魯的帶領之下奮勇拚殺,渾身浴血的猛烈將亂黨攔截,對著敵人揮刀便砍,喊殺聲震天,霎時間刀光劍影鮮血飛濺,隨著兵器刺入肉體和骨骼,尖厲的慘叫聲密集響起,濃厚的血腥味在空中彌漫,令人作嘔。

“為八爺開路,先讓主上出城!”

隨著一聲令喝,數百人攻勢頓變,集中奮勇攻起城門,一個個揮刀殺紅了眼,仿佛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一般,以不惜以命相搏的架勢,拚死殺出一條血路來。忠心的親衛隊亦是殊死攔截,以血肉之軀守住城門。

紅裙翻飛,宛若霞波,葉禾策馬揚鞭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疾馳,拾起方才在情急之下拋卻得一幹二淨的理智,重新思量起來。

“十日之後,便再不用過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了。”若八爺指的並非今日與明嘉長公主成親,還有什麽能讓他不用再提心吊膽的生活?除非,除非他能擺脫祁帝的掌控……

禁軍兵權在祁陌手上,八爺若要出城必須先過他這一關,今夜拜堂之時八爺不見蹤影,刑雷說謊將她引去城西……想到這裏,一切便已經豁然開朗,八爺利用了她,利用了她與祁陌之間的感情……

此時如何懊惱後悔方才不經思考的衝動,都已經無濟於事,葉禾在心裏一遍遍暗默念著祁陌的名字,更加用力的揮動馬鞭,往城門方向奔去。

城門口的廝殺仍在繼續,兩相拚搏之下,一隊黑衣人護著中間的主子往城門衝去,青衫男子手提長劍眉目冷然,一改往日的溫和親自帶隊進攻,身手敏捷劍花繚亂,所過之處人仰馬翻鮮血飛濺。

終於,他們在一道縫隙親衛隊中殺出一道空隙,機不可失,一隊人連忙護著八爺奔向城門。親衛隊見狀當即想要阻攔,卻被其他黑衣人纏住脫不開身,隻得繼續揮刀在原地與敵人廝殺。

在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中,看著那向城門奔去的青色身影,祁陌的烏墨色的鳳眼漸漸眯了起來,閃過一絲冷冽的殺意。如今他已經可以確定是上當受騙了,打開城門調離禁軍已成事實,眼下便隻有兩個結果,一是祁子斐死,他洗脫罪名。二是祁子斐逃離,他罪名落實。

祁陌向來算不上一個心慈手軟之人,鮮紅的袖袍一揮,他取過馬鞍處的長弓和一隻箭羽,四指並攏,搭弓,搭箭,瞄準。

這時,隨著急促的馬蹄聲,一人一騎恰好在狂奔中抵達滿是鮮血殺戮的城門……

與此同時,身穿大紅喜袍的清俊男子以絕對的精準,在滿耳的混亂喊殺中鬆開了握箭的手指,仿佛伴隨著一聲破風之響,箭羽嗖然離弦。

在策馬奔出城門之際,八爺似有所感般回過頭來,溫潤的瞳孔頓時收緊……

箭勢驚人,不容躲閃。

說時遲那時快,剛剛抵達城門的紅裙少女心跳頓停,三年前的種種恩情在腦海飛快劃過,來不及猶豫身子已經從馬上一躍而出。

隻覺天在旋,地在轉,待到回過神來之時,葉禾已轟然落地,胸口若有含玄冰一般,刺骨的冰冷,難忍的疼痛……

隔著一道城門,那回過頭來的青衣男子滿目都是不可思議的震驚,一時之間忘記了揮動馬鞭趁機逃離,心中的冰山一角頃刻之間崩裂,聲音再無以往的溫和淡漠,竟是別樣的顫抖:“禾兒!”

“主上!我們快走!”身旁一人厲聲叫道,麵露焦急:“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八爺卻是仿若未聞,調轉馬頭就要向城內地上那紅色身影奔去。

“砰!”無奈之下一名黑衣人用刀柄猛然擊在他的頸後,不再耽誤半分時間,接過他軟倒的身軀,一行人迅速策馬離去。

祁陌手握長弓,雙眼空洞似被天地萬物遺棄,看著那中箭倒地身穿嫁衣的少女,整個人如墜冰淵,四肢麻木,指間似有寒氣縈繞著,森森的冷,喉間有一抹腥甜湧出,噴灑出紅梅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