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 隴首雲飛(八)

離開椒房殿時,天色已經向晚。

她趕忙加快腳步,朝織室走去。

未央宮的織室是專供織女勞作和居住的地方,一般情況,織女們是不可以隨意出入的。但長煙是例外,她是作為長安城第一織女的身份被天子親點入宮,且專門為陛下織錦,同時,也兼顧陛下寵妃和皇後的衣服織物,但是,除了皇後,就連周婕妤也無權直接差遣她辦事。因此,在宮中,人人都對她頗為尊敬,說話辦事不敢衝撞。

因技藝精湛,陛下也沒有讓她掌管什麽具體事務,怕分了心,命她隻管織錦,其餘的蓋不用考慮。這到也是很合她的心思。

因五日後哥哥成親,陛下準了假,今晚將妃嬪的錦織好,便可家去了。

想到這裏,心裏卻如被挖空了一般痛著。

待長煙交了錦,回到家中,已經是兩天之後。

大雪過後,天空晴朗。

一進院子,便見火紅的綢子已經掛了起來,花團錦簇,皚皚白雪中,顯得格外的醒目。

李氏坐在屋內,外麵的人在商同的催促下,忙碌而有序。

見長煙回來,大家都很高興。

商同更是鬆了口氣。商家在長安沒有親屬,如今去接親又人丁稀少。本打算讓長煙也隨隊前去,卻怕她抽不出時間無法回來,現在看見她,到也心安了。

而商譽,卻始終不見蹤跡。

商同著起急來。這逆子也不知哪裏去了,自從昨天起,便再也無人見過他。

李氏沉默著,始終不發一言。

她比誰都了解這個孩子。貌似平靜,卻容易衝動。

“隻怕是去了什麽不該去的地方。”她淡淡的說。

長煙一驚。

譽難道會逃婚?

商同無奈,派人出去尋找。

卻不知,長安章台街此刻正華麗麗的上演著一場舞蹈。

紅色的舞池裏,一個錦衣公子將披風一抖,露出裏麵淺青色的長袍,他抬手將衣袂掖在腰間,臉上酒醉的紅暈還沒退去,他眼光迷離,英武的雙目眯成一條線,兩道劍眉高懸在兩鬢之間。

隻見銀光一閃,他腰間的佩劍已經出鞘,瞬間便揮出一個碩大的劍花,整個人便向舞池中央奔去。

“好!”眾人齊聲叫好。

妓女們更是驚訝的花容嬌豔,湧上來圍住了舞池。

那男子旁若無人,手中的劍如旋風一般,整個人好似一朵綻放的花,閃爍著冷銳的光芒。

妓女們從未見過這個人,各個爭著要他。

這時,一個紅衣婦人微笑著揚起了下巴。

好一個銳意激昂的男人。

“你們急什麽,一會他舞的累了,自然會來選你們,從來都是嫖客選妓女,哪由得你們自己做主。”她嫵媚的雙目,含威不露,卻仍讓妓女們嘈雜的聲音散了開去。

“他不是嫖客。”一個男人走進人群。

婦人轉頭看去。

這是個不太起眼的男子,麵色微黑,雙眼皮,看起來非常敦厚。

幾個女孩子頓時圍了上去,卻被一一推開。

那人來到近前,盯著紅衣婦人。

“可是紅綃姨。”他一臉正氣,到是讓紅綃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是紅綃,你認識我?”

那人一拱手。

“在下曾在邴將軍麾下。”

紅綃點了點頭。一垂眼,果然見其腰間垂著一枚璽綬。黑綬,璽裝在一個銀色的套子中,可見官職不是很高。

“你說他不是嫖客,那為何要來我們這裏。”紅綃笑著問道。

那男子也不答話,隻匆匆推開眼前的人,快步來到舞池旁邊。

“譽,不要胡為,快跟我回去,你爹找你快急瘋了。”

隻見,池中的男子一反身,飄落在他跟前,微醺的雙目,紅的像兩個桃子。卷著舌頭道:“你是子硯,我不回去。”說罷,轉身便要走。

那個被稱作子硯的男子也不弱,上前一探手,抓向他的肩膀,那男子將身子一歪竟躲了過去。

子硯有些氣憤,又一抬手,朝他另一側肩頭抓去。

男子足尖一點,竟從眾人頭頂掠過。

子硯頓時縱身而起,追了過去。

紅綃皺眉,不要在這裏打架才好。若傷了人或損了東西定要讓這二人如數奉還。

“去請邴將軍。”她朝身邊的女孩低語。

女孩忙轉身跑開。

那兩名男子也不管這裏客人眾多,竟旁若無人的纏鬥起來。

這二人身手都極好,幾個回合過去,竟看得人們連聲叫好。

“我知道,你也喜歡長煙。”忽然,那淺青色長袍的男子飛身立在一根柱子旁邊。雖醉著酒,卻極是英武。

那叫子硯的男子頓時僵住,愣在那裏。

“我知道,今生今世,在世人眼中,我都隻能是她的哥哥。”男子苦笑著,倚向身後的柱子。一雙眼睛頓時萎靡了下去。

“譽!”子硯見他癱軟倒地,忙飛身上前,將他接住。

“誰在這裏胡鬧!”一行人魚貫而入。

前麵的是個精悍的男人,雖已不再年輕,卻目露精光。跟在他身邊的,是個三十出頭的女子,身穿白衣,眉心用銀粉點著一枚銀月,美而不妖。竟似嫦娥下凡一般。

眾人都看的呆了。

紅綃忙上前道:“大司馬怎麽突然來了。”

來人正是霍光。

而他身旁的,便是名貫長安的花魁寶箏。

子硯見來人是霍光,忙放下商譽,俯身上前請罪。

霍光問其原由,子硯不知該如何解釋,他從小便不會撒謊,耿直的一塌糊塗。

霍光剛要再問,卻見門外又來了一行人。

那人還沒待進屋,便朗聲道:“此人是武庫令杜子硯,曾是在下的門生。”

霍光一皺眉。

卻也不再說什麽,隻管邁步來到子硯跟前。

“你可知這是什麽地方?”

子硯忙垂首道:“在下知道,這裏的主人是邴將軍的心上人紅綃姨,而花魁,是大司馬的女人。”

“長安城沒有一個人敢在這裏胡鬧!”邴吉厲色道。

霍光眯著眼睛,冷笑著轉過身去。

“即是將軍的門生,霍某就不再追究了。”說罷,攜著寶箏轉身離去。

邴吉見霍光離開,轉身來到子硯跟前。

子硯將事情的經過和盤托出,邴吉皺了皺眉。

“這樣,隻怕不妥,既然是陛下賜婚,就必須完婚才和禮數。待這小子醒來,就告訴他,此事本將軍不會對外人講起,不過,要是抗旨,怕是他全家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