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腦子像個化糞池
第70章腦子像個化糞池
林裳再次舉起菜刀,在空中揮舞了幾下,撅起嘴唇,表情做假怒狀。忽而又嬌羞地低頭,說:“那你更要讓我先住進這間房子才行……”
我一時語塞,麵對這個被自己開玩笑而提起的敏感話題,反而接不下話茬,不知該說些什麽。於是悄然離開了廚房,到臥室裏給忙碌中的師傅們分發了煙,然後看著一張風格淡雅的床、一組寬大高檔的寫字書桌、一套小巧的組合衣櫃漸漸在他們的手下成型,臥室又漸漸地恢複了它本身的模樣,隻是全新的家具,讓它變得更加溫馨,更有了家的感覺。
我伸手摸了摸新家具的木材,入手的質感很好。精致的做工和光亮的漆麵,也彰顯出它們極高的檔次,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些家具竟然都是純實木製作的,幾乎沒有能聞出的粘合劑味道。我不禁感歎,家具這東西真是一分錢一分貨。稍稍跟師傅們打聽了一下這些家具的價格,不禁小小地令我嚇了一跳,心想林裳這妮子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富婆。
師傅們裝好了家具,跟林裳打過招呼便紛紛離開,而我趁林裳還在準備飯菜時,取出一套新的床上用品,一件件地鋪在了新的床上,最後,我將林裳帶來的,裝著媽媽送她的蕎麥皮枕頭的口袋打開,取出枕頭並套上了新的枕套,並排在床頭放好。
我像一個下班回家的男人,聽著女人在廚房裏搗鼓鍋碗瓢盆,自己卻枕著胳膊倒在床上……這張床真的很舒服,舒服到我一倒下就再也不想起來,仿佛床不是床,而是一架高級的洗衣機,能將我身體裏的疲憊洗得一幹二淨。
看著頭頂熟悉的頂燈,又一次想到,經過這一晚,明晚我就不知在哪裏落腳了,一陣煩躁便像一口黑色的鐵鍋,遮天蔽日地扣在了我的腦袋上。
林裳走進了臥室說:“下來下來!誰叫你躺我床上的呀……我的床,我還沒躺呢……”她嘴上說著,走過來扯著我的手,試圖將我拖起來。
我卻沉著身子不讓她移動我分毫,厚著臉皮說:“別鬧別鬧……躺一會啊,這張床沒治了,真的太舒服啦……”
林裳拉不動我,索性也脫掉圍裙,爬到了床上,踢掉拖鞋,伸腳踢了踢我說:“一邊去,給姐姐讓位置!”
我打了個滾給她騰出位置,她大喇喇地四仰八叉地躺著,閉著眼睛說:“唔……真的好舒服啊……”
我撥弄幾下她鬢邊的頭發,取笑她用筷子作發簪,她卻不以為忤,躺了一會忽然側身麵對著我,若有所思地說:“今天晚上,我要給你一個禮物,你肯定特別特別喜歡……”
我笑著直勾勾看著她:“什麽禮物?拿來看看。”
林裳看了看我,正欲答話,忽然坐起身子,扯了扯她的衣領,手護在胸前說:“看哪兒呢!你想什麽呢……想得美!”
我笑:“我什麽也沒想啊。”
“屁……無恥、下流……”
“什麽事無恥下流啊?”
“就是你腦袋裏正在想的事!”
“我腦袋裏正在想,林裳很美,很漂亮,難道你美得很無恥,美得很下流嗎?”
林裳笑著看看我,忽而又沉默低下了頭,手指在床單上無意義地來回扣動著,說:“禮物晚上才送給你,現在不能給你,現在給你,就沒意思啦……陸鳴,我問你一個問題好嗎?”
“幹嘛那麽一本正經,有話就說啊。”
“我想問你……你沒有覺得我很討厭,我很……很下賤?”
我立即欠身,道:“你為什麽會這麽說?”
“因為……我沒有跟你商量,沒經過你的同意,就打算住在這裏……還自作主張地買了家具……你不會在心裏看不起我吧?不會覺得,這事很那個吧……”
我知林裳是怕我覺得她不自重,其實作為一個正常男人,和一個美麗又賢惠的女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總是一件求之不得的美事,隻是,這樣的相處,僅僅隻能持續一個晚上而已,明天我離開了,所謂的同居也便不存在了。
我歎道:“這樣有什麽不好,我看好的很!有個形容詞怎麽說來著……金屋藏嬌,對不對!”
林裳抓狂般喊道:“不管啦不管啦,反正你昨晚都說了,讓我住在這裏啦,我還扭捏什麽,切……”
“我說了嗎……就算我說了,也是酒話,當不得真的。”
“我不管,反正是你求著我、巴結著我、上杆子貼著我,我才勉強答應住在這裏的。”
我見林裳嘴上硬著,眼眸裏卻充滿了歡欣的喜意,實在不想就此告訴她我明天就要離開的事實,唉……或者,幹脆明天我來個不告而別,隻給她留一個字條吧,我實在不願大煞風景地親口說出別離的話,然後看林裳別離的神情……
打定了主意,我便不再糾結,笑著說:“讓你住就是啦,但有些事你要答應我,一是不許你再在外頭過夜,尤其是睡在車裏,二是照顧好喵妹兒,第三,如果……如果我因為工作的事,而不在家的時候,你要保持好的心情,按時吃飯,不許再泡方便麵、吃零食……”
林裳打斷我說:“好啦好啦,以後有你監督著我,我當然不會再那樣不愛惜自己啦,而且如果我很忙的時候,你也要給我準備好晚餐,這樣我就不用吃垃圾食品啦,早晨的時候你還可以給我做好早點,讓我多睡幾分鍾美容覺呀……”
我伸手抽掉了林裳發髻上的筷子,將她的頭發撥拉地一片淩亂,說道:“究竟是誰求著誰啊?誰給誰提條件啊……”
林裳不甘示弱地也用手心揉搓我的腦袋,將我的頭發搓得鬼也似的。
我啊呀叫著,一手摟住了她的身子,一手伸到她的肋部瘙癢,林裳掙紮,卻因癢得大笑而脫了力氣,喊道:“放開我……陸鳴,哈哈哈……哎呦,我要喊非禮啦!”
“喊啊,你倒是喊啊!”我嘴上應著,手指卻加了些許的力氣,並摸到抓住她的腳丫,將她的腳心撓得更癢……
林裳好容易找到個機會,也伸手在我的腋下,依樣地撓起了我的癢……一時間,我們兩個嬉鬧一團,在床上翻翻滾滾,撓著對方,被對方撓著,哈哈笑個不停。
終於,我和林裳觸電般驚訝地發現,彼此的身體已在淩亂不堪的床單和被子的包裹中,緊緊地抱在了一起。林裳的麵容在似是在高倍放大鏡放大後的極近視角下,依然光潔晶瑩,仿佛吹彈可破。我們粗重滾燙的氣息被彼此深深吸進了身體裏,催化著一種逐漸熱烈的興奮。
林裳的眼神漸漸迷離,水汪汪的眸子像是能融化一切的憂愁和喜悅,她的唇在細微而熱烈地顫抖,像一朵開到了荼蘼的玫瑰,隻待一隻翩翩飛舞的彩蝶……
在我就要從理性模式跳入感性模式的一瞬,我的手滑向林裳驕傲的胸口時,無意牽動的手臂,忽地觸碰到掉落在床單上的一個小小的物事。霎時如天崩地裂、煙消雲散,決堤的天池湮滅了滿山的野火,一股寒意衝進大腦,將我攪和地瞬間迷亂。
那是文惜的手機……
……
錯!錯!錯!我像是端坐在荊棘枝椏編製的牢籠裏,隻有不前不後、不左不右、無心忘我,才能避免傷、避免痛。錯!錯!錯!我是一個不值得被愛的、一個沒有能力去愛人的弱者……
我苦笑,笑是對自己的嘲諷,我提不起力氣地,對依然抱著我不放的林裳說:“廚房裏,好像有什麽東西煮糊了……”
“啊?”林裳尖叫著跳下了床,撲進了廚房。
而我撿起了文惜的手機,重新深深地裝進口袋,然後一件件地將衣服扯好、將被子疊好、將床單鋪好、將枕頭擺好……理好了床鋪和衣衫,也將失控了的心重新召回了它原本的位置,盡管它還在一個勁兒地不停悸動。
我走進廚房,而林裳已經深深地埋著腦袋,拿起了湯勺,在山藥排骨湯裏輕輕攪動,湯鍋裏滿滿的湯,卻哪裏有燒糊的東西。她已然明白,我隻是假借了一個不存在的由頭。
林裳忽然輕輕搖頭,笑了笑。湯鍋裏劈啪閃了幾朵水花,也不知是湯勺上的肉湯滴落,抑或是她的淚水滑落。但不久,林裳笑著轉頭對我說道:“今天我們買的菜太多了,不如我幹脆都做了,我們約魏航和肇可可來吃飯吧?上次她那麽晚來照顧我,我還沒來得及跟她說句謝謝。”
“好,那……你給肇可可打電話,我去買點啤酒。”
“好……”
我逃也似的離開了家門,一口氣奔到樓下,坐在最下麵的台階上點起了一支煙,癡癡發呆,煙幾口抽到了煙屁股,心卻沒能靜下來。自卑、憤怒和無奈蜂擁卷來,攪得整個腦子像肮髒難聞的化糞池,怎麽也化不開那些堅硬如鐵的負麵情緒。
實在難忍,我伸出手來猛掄向自己的臉,啪啪啪地抽了自己幾個大嘴巴!抽完了,臉腫了,心卻釋放了,我低沉地向自己嘶吼,罵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逼!
把一個女孩推倒在床上,卻沒有任由彼此的情,滲透到彼此的深處。這件事,比逼著一個不愛自己的女孩去愛自己,更他媽惡劣得多!傷害女孩更多!因為後者萌生的隻是恨和抵觸,而前者,泯滅的卻是愛和尊嚴……
可我沒有辦法認為自己是堅定的、認為自己是正確的。我的根基是動搖的,我卻如何托起一個女孩夢想的飛翔……
大傻逼!大傻逼!
……
小商店裏買了啤酒,卻沒有拎回家。我坐在家屬院的花池邊,用牙咬開啤酒瓶蓋,咕嘟嘟地像一頭飲水的騾子。
當載著魏航和肇可可的機車噪聲,裹著他們穿著皮衣、戴著墨鏡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我喝了許多瓶酒卻遲遲沒來的醉意,卻瞬間爆燃。
隻因我仿佛看見了時光軸上的某個端點處,穿著皮衣、戴著墨鏡,騎著摩托車而載著文惜的我,正如同魏航和肇可可的駛來,迅速地駛去……迅速地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