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把酒言歡

第71章把酒言歡

摩托車停在我的身邊不遠,熄火。

魏航站在我的身前,取下墨鏡,在鏡片上嗬了口氣,扯起T恤的衣擺擦拭著鏡片,說:“三兒,你他媽這又是在表演行為藝術嗎?”肇可可的胳膊搭在魏航的肩頭,笑著說道:“三兒,被媳婦兒趕出家門了嗎?怎麽一個人蹲這兒喝呢?”

我衝魏航比了個中指。魏航哈哈笑著,蹲下身子,伸手抽走我嘴裏叼著的煙頭,放在自己嘴裏抽了幾口,對肇可可說:“CoCo,知道這煙什麽味兒嗎?”

肇可可又從魏航嘴裏取出煙頭,抽完了最後一口說:“寞落夾雜著卑微的味道。”

我比劃著,想給肇可可也豎個中指,想想人家一女孩,還是算了吧……撿起幾個空啤酒瓶丟進垃圾桶,轉身伸展手臂說:“大爺我伸出雙手,擁抱的就是風一樣的自由……一個人喝酒,他媽的……喝酒……”

魏航抱起了啤酒箱子說:“走啊,你媳婦兒叫我們來吃飯,可不是跟你個傻逼裝瘋賣傻。”

我卻被肇可可打在耳廓上部的一個耀眼的耳釘吸引,湊近伸手觸摸,細細一瞧,說:“妹子,至於嗎?連耳釘上都刻著‘航’字?”

肇可可一把打掉我的手說:“叫嫂子!”

“妹子!”

魏航一腳踢在我的屁股上,吼道:“快走!老子餓了!”

……

一桌令人垂涎欲滴的飯菜早已布置妥當,魏肇二人先是忍不住大嗅著空氣裏的香味,對林裳的手藝大加讚賞,而後四周環視不一樣的屋子,肇可可驚呼道:“航哥,這屋子,怎麽跟我幾天前來的時候,不太一樣了呢……他們、他們這這這……不睡在一張床上啊……”

“拉倒吧,別被表麵現象蒙騙,陸鳴這家夥從來就是小黑屋裏撒尿……”

肇可可問:“‘小黑屋裏撒尿’,是什麽意思?”

“悶騷唄!”

“哈哈哈哈……”

我罵著前仰後合的魏肇:“你倆再一唱一和的,趁早出去喝風,別在我家裏夫唱婦隨的,看著騷氣。”

林裳端著一大碗燉得恰到好處的山藥排骨湯出了廚房,對魏航和肇可可笑道:“快坐快坐,準備開動啦!”

肇可可歡呼雀躍撲向了餐桌,拿了筷子便伸向湯碗,被魏航瞪了一眼,笑了笑,又放下筷子,站了起來,俏生生地說道:“航哥、三兒,你倆先坐,我給你們倒酒。”

我錘了魏航一拳說:“家教還挺嚴啊。”

……

酒過幾巡,魏航豔羨說道:“三兒,以後你倆這裏,可就是我們的根據地了啊,再也不用因為找不到好吃的下酒而發愁了。”

肇可可接著說:“是啊是啊……不過航哥,我沒有林裳這麽會做飯,你可別嫌棄我啊……”

魏航一把摟住肇可可,在她的臉上印上一個熱吻,引來肇可可嬌羞的嗔罵。

林裳笑道:“哪裏哪裏,是你們太過獎了……隻是些家常小菜而已嘛……”說著,她舉起酒杯,向魏肇二人敬酒,說:“上次多有麻煩啦,謝謝那麽晚了來照顧我。”

肇可可笑著回道:“自家人,不說兩家話!”

我們四人各自喝了杯裏的酒,而我在舉杯時,偷偷望了望林裳的表情。她很淡然,很自在地在魏航和肇可可麵前扮演者我的女朋友的角色,絲毫也看不出適才我對她的那些舉動,對她情緒造成的影響。

兩對男女,便真的像兩對關係友好的夫妻一樣,說說笑笑,把酒言歡,輕鬆的氣氛漸漸令我緊繃的心弦放鬆,開始在酒精的作用下,熏熏然地一直把微笑掛在臉上。

肇可可忽然正色說道:“三兒,你還不知道吧?花逝想轉讓‘殘缺’!”

“啊?”我驚道,“他要轉讓‘殘缺’?為什麽?”

“他沒有說……不過我猜,可能他是心灰意冷,不想再等他的那個‘她’了吧……”肇可可搖晃著自己的酒杯,透過酒杯看餐廳的燈,喃喃說道,“這幾天,花逝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一整晚黑著臉,一個人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就連他的弗拉明戈吉他,都隨隨便便地丟在一邊,任由酒友們隨便地拿去彈奏。”

“怎麽會這樣?‘殘缺’開了將近十年,他等也等了十年,我不相信一朝一夕之間他就放棄了,他真的就這麽放棄了?”

魏航道:“事情可能不是我們想象的這麽簡單,咱們也沒必要妄自揣測,花逝的事他自己心裏有數,咱們也沒必要操心。”

肇可可又說:“三兒,你覺得我和航哥,把‘殘缺’盤下來怎麽樣?”

肇可可的想法令我更加錯愕,就“殘缺”的名頭和店鋪本身的硬件設施,想把它盤下來絕不是百八十萬就能做成的,肇可可說得卻像買件衣服那樣簡單……事來得突然,我絲毫沒有主意,隻是瞅了瞅魏航。而魏航獨自喝了一杯酒,並沒有表現出很興奮期待的神采,甚至整個人顯得有些冷漠。

肇可可見我不答,也看了看她身邊的魏航,拉著他的胳膊問:“航哥,這事我都跟你說過幾遍啦,你到底願不願意啊?”

魏航隻淡淡說道:“CoCo,別說了,給我盛碗飯去。”

肇可可接過魏航的飯碗卻又放在桌上,毫無察覺地繼續說道:“航哥,咱們把酒吧盤下來,以後一起經營它,你負責把樂隊搞好,我負責把銷售做好……”

魏航有些反感地推開肇可可的手臂,重重地將空酒杯落在桌上,扭頭對她說道:“別說了!想盤你就直接跟花逝談!這事兒跟我沒什麽關係,我不會發表任何意見!你也別為難三兒,他又能給你什麽答案?”

肇可可的雙手停留在半空,聽了魏航的冷言冷語,很是尷尬地不知所措。

林裳看了看二人,輕聲問肇可可說:“CoCo,你了解‘殘缺’目前的經營狀況嗎?它的運營成本有多高?接過來後,進貨渠道能否保持順暢?還有,方方麵麵的人脈關係你們有沒有?總之,至少盤下來以後,要能保證酒吧現階段的運營狀況不受太大的影響。這些,你們都有準備嗎?”

肇可可被魏航冷落後似乎也沒了興致,低落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沒有考慮過……我隻是想,‘殘缺’是航哥奮鬥了多年的地方,我不想讓它落在別人的手裏,不想看到它改頭換麵……我想讓航哥繼續將它做下去,別丟失了他的夢想……”

魏航打斷肇可可說:“別丟了我的夢想……肇可可,你究竟了解我多少,就在這兒隨隨便便提及它?”

肇可可很是委屈地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又默默拿起了魏航的飯碗,到廚房裏給他裝米飯。

我從桌下踹了魏航一腳,小聲說:“幹嘛呢!對CoCo溫柔點不行嗎?凶得像頭熊似的,有話好說……不說就喝!”

魏航拿起一個酒瓶,咬掉瓶蓋,和我的杯子一碰,拉著臉將一瓶酒一口吹幹。接過肇可可遞來的米飯,拿起筷子,扒拉些菜到碗裏,狼吞虎咽地幾口吃光。

一頓原本應當愉悅的晚餐幾乎不歡而散,好在林裳一再轉移話題,並不停給魏航和肇可可敬酒,每次敬酒都配一段精彩紛呈卻又絕不重樣的敬酒辭,逗得兩人逐漸喜笑顏開,然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林裳自己卻偷摸耍滑,隻是淺抿一口,因此自己喝一杯,魏肇二人差不多就要喝一瓶。她敬酒的本事確實很高,這也解釋了她和周主任一眾人喝酒時,全場十幾個人中,隻有她喝到了最後,她酒桌上的老道,看得出是經曆過許多磨練的。

飯畢,魏航一個眼神示意,肇可可便高呼著要洗碗,隻是林裳一再推讓,這才和魏航並排坐在了沙發上,吃起了水果。

魏航拿起我老舊的Kepma新手吉他,調了調久未撥動而鬆散了的琴弦,掃個琶音,笑道:“這他媽哪是吉他啊,明明就是彈棉花用的彎弓嘛……”說著,他竟然真的談起了《彈棉花》的曲子,唱道:“彈棉花啊彈棉花~半斤棉彈出了八兩八~舊棉花彈成了新棉花~彈好了棉花姑娘要出嫁……”

肇可可大笑,搖晃著魏航的胳膊說:“航哥,你真有才華,出口成詩……不對,出口成歌啊……”

魏航很是無語地說:“CoCo,沒事多讀點書,要不,多看看電影也好……少拿著手機刷朋友圈,比什麽都強……”

肇可可嘟起了嘴巴,卻又從桌上拿起一顆櫻桃,在自己的唇上親了一親,丟進了魏航的嘴裏。

魏航再次拎起吉他,反複看了看琴身,說:“不過,這把琴的聲音,聽起來總是那麽舒服……看見它,好像就看見了咱們那些個青春的日子……你看看它品格上的漆,已經磨出了木頭本身的顏色……三兒……我想,什麽時候,如果咱倆都混不下去了,還能並肩站在一起,背著兩把破吉他流浪,一定還是很酷的……”

我有些悵然地並排點燃兩支煙,拿給魏航一支說:“別他媽煽情,你看看你的造型,茂盛的體毛、敦實的肌肉,明顯是頭青藏高原上的野犛牛,煽情,跟你不配。”

魏航笑了笑,而肇可可拉著魏航的胳膊說:“航哥,你不會混不下去的啦……咱們把‘殘缺’盤下來,你當老板,我給你當老板娘,好不好嘛?”

魏航微微鼓起的腮幫子告訴我,他在壓抑心中的怒火,他猛地將煙按進煙缸,說:“走了,晚上還得演出。”

肇可可始終沒有得到魏航的肯定意見,隻好悄沒聲息地跟著魏航站起,準備離開。我叫了廚房裏忙碌著的林裳出來跟他們告別,送他們到樓下。

我對魏航說:“魏航,你們都喝了酒,不要騎車了,我叫了車送你們過去。你的摩托,明早我給你騎到‘殘缺’。”

魏航毫無情緒地答了個:“嗯。”

……

我和林裳送走了魏肇,兩人並肩緩步,從海青工具廠廠門口,沿著凹凸不平的小路向家屬院走回。

路上我問林裳:“你覺得,魏航和肇可可,他們能走到一起嗎?”

“幹嘛這麽問?都是朋友,難道你不希望他們幸福地在一起嗎?”

我歎氣說:“當然希望他們幸福,隻是你應該也能看得出來,魏航因為肇可可的一些想法,很是不開心。”

林裳冷冷地笑了笑說:“男人的自尊,有時候和自卑,其實是等同的。”

我細細沉澱了一會林裳話語的含義,說:“可能在你看來,盤一家生意火爆的酒吧,隻是在支票上簽上幾個數字、寫上名字那麽簡單。可對我和魏航這樣一無所有的人來說,無異於癡人說夢……”

林裳不悅地說:“兩個相愛的人,感情應該是不掛一絲、赤裸相對的,為什麽人不光要自己穿上衣服,還要給感情也穿上標明了Price tag的服飾呢?為什麽?”

我恍然中察覺,似乎林裳的話,不隻是在說魏航,而且也在說我……原來她隻是在飯桌上將自己掩藏在歡笑的背後,並沒有讓我察覺到,其實她的情緒,依然帶著對我深深的不忿和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