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章
心頭悚然一驚,夏侯繆縈幾乎呆立當場,飄忽的眸色,放眼望去,家徒四壁,卻哪裏有慕淮安的存在?
“慕大哥……”
回蕩在空曠的房間裏的嗓音,不能抑製的逸出絲絲的輕顫,灌滿濃烈的恐懼與焦切,如同走丟在迷霧之中的小孩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尋回某些希望。
赫連煊遠遠站在一旁,冷冽眉眼,如籠了厚重的一層寒霜,涼薄的望住對麵的女子,不自覺箍緊的掌心,指節泛白,青筋畢露。
“他沒事……”
清冽嗓音,劃破滿室暗湧,沒什麽情緒的響起。
夏侯繆縈驀地回頭,望向說話的男子,觸目所及,卻正撞到那一雙古潭般深邃的眸子,冷冷的,帶些嘲諷的寒意,攫住她。
“什麽?”
夏侯繆縈隻覺腦子裏有片刻的空白,下意識的開口問道。
赫連煊突然恨透了她這副懵懂的表情,不耐的將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移開,仿佛連再多看她一眼,都不屑一顧。隻薄唇輕啟,平聲喚道:
“景垣……”
夏侯繆縈順著他的聲音望去,但見簡陋的木門,搖搖晃晃間被推了開來,景垣毓秀挺拔的身姿,就這樣出現在門口,而此刻,他堪堪扶住的那個人,卻不是她一直在找的慕淮安,又是誰?
“慕大哥……”
心頭一喜,夏侯繆縈緊跑幾步,迎上前去。
隻是,這樣旁若無人的一個動作,落進赫連煊的眼底,隻覺如此的刺目。
“慕大哥,你怎麽樣?”
站定,雖然麵前的男子,除了蒼白的臉容之外,看起來無甚大礙,但是,夏侯繆縈仍有些不放心,不由問道。
從女子嬌嫩的唇瓣間,吐出的關切字眼,如此的自然,如此的輕緩,不需要掩飾的氳滿疊疊的擔憂,如同春風化雨般灑落人的心間。
慕淮安望著這幾乎近在咫尺的一個女子,升騰的暖意,在體內的每一根血管裏翻滾,像是慢煮著的熱水,呼嘯著,咆哮著,想要衝破一切的阻礙,暴露在日光之下,叫所有人都看見,都聽到。
但是,他不能,他亦不該。他怎麽會忘掉她的身份,還有他自己的身份呢?
“我沒事……”
幹澀的嗓音,從喉嚨間,一字一句的擠出,尚有千言萬語,鯁在那裏,說不出,不能說,如同被千斤巨石,狠狠抵著一般,悶重而苦痛。半響,似是解釋一般的續道:
“方才,是赫連兄將我救了出去……”
心如烘爐,火燒火燎,漫開灼灼的刺痛,慕淮安很清楚,這句話,是他說給自己聽的,提醒自己,一切非分之想,應該到此為止。
夏侯繆縈聽到心底,有什麽東西,動了動。原來,先前,當她與赫連爍針鋒相對的時候,那個人,早已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慕淮安救了出去……下意識的望向那遠遠站著的男子,夏侯繆縈看不清他冷峻眉眼之間,到底隱藏著怎樣的喜怒哀樂,他永遠都像是帶著一張精工細作的麵具一般,掩蓋著一切最真實的情緒,不允許任何人的靠近……而她,從來不是那個與眾不同之人……
還好,她從來沒有自以為是的想要做那個不一樣的人,不是嗎?
無論他是為著什麽,救的慕淮安,原因都不重要,隻要結果是好的,已經足夠了……太過追究前因後果,隻怕會叫人更加失望……這樣一想,夏侯繆縈反而釋然。
“慕大哥,你受了內傷,讓我幫你看一下吧……”
將目光從那個男人身上移開,夏侯繆縈徑直走到慕淮安的麵前,為他把起脈來。
赫連煊站在房間的另一邊,遠遠的望住她,從慕淮安出現,直到現在,除了方才的一眼,她的視線,未曾多留在他身上一瞬,就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果然,那個男人,比他這個夫君,還更加重要嗎?涼薄唇瓣,斜斜勾起抹諷刺笑意,赫連煊目光轉圜,沒什麽溫度的從她身上移開,猶如陌生人。
慕淮安卻定定的凝視住她。她靠的他如此之近,仿佛隻要他輕輕伸出手去,就可以觸碰得到她……她微涼的指尖,覆在他的脈搏之上,仿佛有滑膩的觸感,從那處皮膚,一寸一寸的蕩漾開來,灼燙如同火燒,溫暖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更多,甚至自私的欲待占為己有……不,他不能夠縱容自己有這樣的想法,這不僅是對朋友的背叛,更是對麵前女子的冒犯……她如此待他,他本應該心足才是,怎敢奢求更多?隻要維持住這樣的距離,遠遠的望著她,就已經足夠了,不是嗎?
慕淮安輕輕將落在她側顏上的目光移開,一瞥眼之間,卻觸到她的左臂,但見那纖細的手臂之上,一道清晰的血痕,正從包裹住的素白衣衫裏滲出來,鮮豔的顏色,像是雪地裏暈開的一抹熾烈火焰,燒進他的眸底,如此的刺痛,如此的觸目驚心。
“繆兒,你的手……”
不由自主的輕喚出聲,慕淮安雖已立即收聲,但那凝在她手上左臂上的灼灼視線,還是無法掩飾的暴露著,他最真實的關切與擔心。
夏侯繆縈順著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手臂,卻是不由笑了笑:
“我沒事,慕大哥,隻是皮肉之傷而已……”
若不是他提醒,她都快忘了自己也受了傷,不過還好,畢竟是由自己下的手,多多少少有些分數,不至於傷到骨頭,隻要好好休養幾天,傷口愈合,應該就沒事了。但誠然,見到有人如此為自己擔憂,她心中終歸是暖融融的。或許這就是朋友之間,最讓人舒心的溫度了吧?
倒是他,才應該更加擔心自己才是……從慕淮安的脈象來看,他所受的內傷,雖不至於致命,但也絕對不輕,實需好好調理才是。顯然,這裏並不是療傷的好地方……張了張嘴,夏侯繆縈剛想要開口,身畔卻仿佛突然多了抹灼烈的壓迫氣息,不斷的向她靠近,熟悉到叫人心悸。
停留在慕淮安脈象上的皓腕,在這個時候,有薄暖溫度,輕輕覆上,微帶薄繭的掌心,摩挲在她光潔的肌膚之上,蕩開綿延的熱量,像是點起一簇簇的星火,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燒成一片燎原。
不算重,卻足夠強勢的力道,從男人粗糲的掌心傳來,迫著她把脈的手勢,從別的男人腕上離開,完全落入他的掌控之中……“你倒是說的輕巧……”
赫連煊嗓音沉沉,如同窖藏了百年的醇酒,每一絲溫度,都沁出醉人的氣息:
“你知不知道,再下去一分,你這手臂上的傷,可就要見骨了……”
修長白皙的指尖,小心翼翼的繞著女子臂上的傷口,打著轉,如同最輕憐密愛般的舉止,從赫連煊灼灼望住她的眼瞳之中,如水一般傾瀉而出,纏成千絲萬縷的大網,將她死死溺在裏麵,不斷的勒緊,勒緊,像是要箍進她的生命裏,再也難逃一般。
夏侯繆縈隻覺被他觸碰的地方,又痛又麻,猶如無數隻螞蟻,一寸一寸的爬過她的肌膚,說不清是怎樣的滋味。
下意識的想要掙脫,但男人箍在她皓腕上的手勢,卻仿佛鐵鉗一般,將她牢牢鎖住,不容許任何的逃離。
抬眸,夏侯繆縈望住他,這一刹那,她能夠清晰的看到,自己倒映在他濯黑眼瞳裏的身影,就像是浮在一汪深不見底的夜海裏一般,籠罩住一切最真實的喜怒,虛妄且幻滅。
卻見男人薄唇微啟,將紅口白牙裏的每一個字眼,都咬的極之輕魅而蠱惑,分明說的是:
“就算是繆兒你心急要救慕兄,卻也不能夠這樣傷害自己……你可知本王看著,心中是什麽滋味?”
驀地抬眸,夏侯繆縈望向這近在咫尺的男子,她沒有聽清他後麵的一句話,到底漫延出怎樣的曖昧,令她不能置信,或者說,不能理解的是,他為什麽要當著慕淮安的麵,告訴他,她這是為著救他,而不得已的權宜之計……他為什麽要讓他對她內疚,抑或是感激?夏侯繆縈定定的望著他,試圖將他瀲灩在瞳底的,那些不見天日的真相,一一看清,但是,她做不到,無論她怎樣睜大雙眼,她終究還是無法看透他……或者,根本是他不想讓她看懂吧?就像此時此刻,他與她,兩個人,明明靠的如此之近,卻猶如隔著千山萬水一般,遠到她窮盡一生一世,都仿佛走不到他的身邊……但這又有什麽關係?誰又會在乎呢?
心底暗湧,緩緩流淌,不知所蹤。夏侯繆縈輕輕將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移開,轉首,卻正觸到另一道灼灼視線,像是蘊藏了無數的情愫,厚重的,一絲一絲的抵上她的眼簾。
“慕大哥……”
心中凜然一動,漾開些許的尷尬,夏侯繆縈輕聲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