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3章

不需回頭,夏侯繆縈亦能清楚的感覺到,麵前兩個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瀲灩眸色,沉鬱的、探究的,如此厚重的牢牢壓住她,連五髒六腑,都仿佛被噎的喘不上氣來,幾欲窒息。

她不知道,再這樣下去,她能夠撐得了幾時……而慕淮安又能夠撐得了幾時?她真的很累。殘留的力氣,在這一刹那,似乎全部都凝聚在了手上,青蔥般的指甲,狠狠掐在那汗濕如潮的掌心,仿佛隻有這樣尖利的疼痛,才能夠令她維持住那僅有的最後的一絲理智和勇氣。

“好……”

赫連爍輕魅的嗓音,就在這個時候,悠悠響起,一字一句,猶如春風化雨,一絲一絲的灑落心間,依稀說的是:

“既然三王嫂你說,本王要找的人不在這兒……本王就信你……”

從男人薄唇間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輕似羽毛,卻偏偏又仿佛重若磐石,一寸一寸的抵上人的心魄,漫開種種說不清的滋味。

一時之間,夏侯繆縈竟有些不知所措。顯然,她並沒有想到,麵前這個男子,竟然真的會如此痛快的放棄……不,她沒有那麽自作多情的認為,他會真的如他說的那樣,是為著她……不,他與赫連煊都是同一種男人,無論做什麽事情,都一定有著自己的籌謀,而她,絕不會是他們的理由……至少不全是……雖然理智告訴她,這沒有什麽大不了,但不可否認的是,在這一刹那,夏侯繆縈仍是不由的心中輕輕一動……那對麵的男子,此時此刻,靜靜的凝視在她身上的灼灼目光,叫人幾乎相信,那就是真的……夏侯繆縈下意識的想要避開,但那覆在她手上的溫厚大掌,卻在這個時候,一寸一寸的收緊,不斷加重的力度,像是恨不能將她揉進他的掌心裏,捏碎她的骨頭一般。

強咬緊牙關,夏侯繆縈忍不住轉頭望向這近在咫尺的一個男子。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他冷冽的側臉,硬朗線條,猶如精雕細刻的古希臘神像,俊美的叫人心動,卻也似石頭般冰冷的叫人心寒……夏侯繆縈突然覺得有些可笑。她真的很想跟他說,赫連煊,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副樣子,會讓人誤以為你是在妒忌……多麽可笑,不是嗎?

緩緩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一片紛亂的心潮,在這一刹那,卻突然平靜下來,如同洶湧澎湃的潮水,衝刷過一般,無喜亦無悲。

夏侯繆縈望向對麵的那個男人,張了張嘴,試圖想要向他道謝,但鯁在喉嚨裏的話語,還未來得及出口,卻有另一道嗓音,施施然的插了進來,說的是:

“看來本王應該代繆兒多謝六王弟你的通情達理了……”

覆在她手背上的灼烈大掌,突然放鬆鉗製的力度,長臂如鐵,轉而攬住女子纖細柔軟的腰肢,箍著她半副身子,都跌進他堅實的懷抱之中,親昵的動作,有如輕憐密愛般。

夏侯繆縈本能的想要掙紮,隻是,甫抬起的眼眸,卻毫無阻隔的直直撞進那一雙深邃的墨色瞳仁之中,如同盛著一汪無邊的夜海,將她牢牢沉溺在其中,無力逃脫,不能自拔。

赫連煊……徘徊在唇舌間的這三個字,如鯁在喉,噎住她的呼吸,每一個音節,都像是被巨石在心底,重重碾過一般。

夏侯繆縈看不懂,看不懂他的一切。

她討厭她如此的被他左右,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一個眼神,就仿佛千絲萬縷的蛛網一般,將她死死捆綁住……她恨死了她自己,但她無能為力……身不由己,心不由己……任由男人溫暖的懷抱,將她緊緊包裹住,夏侯繆縈什麽也沒有說。

赫連爍泠泠的一道目光,從始至終,都牽扯在她的身上,每一絲最細微的波動,都不曾錯過。

“本王更希望的是,三王嫂親自謝我……”

低沉如同醇酒般的嗓音,從赫連爍微啟的薄唇間,一字一句的傾吐而出,明明一把輕佻的語氣,卻偏偏又透出幾分鄭重其事的認真到極致的意味。

夏侯繆縈心中,又是不由的輕輕一動。微垂的眼眸,即使不望向他,亦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那落在她身上的灼灼目光。

緊貼在她腰肢上的大掌,隔著厚實的衣衫,重重摩挲著她的肌膚,熾熱的溫度,仿佛能由他粗糲的掌心,穿透她的血肉,融進骨髓之中,燒成一片燎原大火。

夏侯繆縈想要說些什麽,但幹澀的喉嚨,卻似墜了塊千斤巨石一般,廝磨著她,開不了口,講不出聲。

“六王弟應該知道,太過貪心,並非一件好事……”

略帶慵懶的嗓音,漫不經心的響徹在擠迫的房間裏,赫連煊俊朗冷毅的臉容上,自始至終,都掛著抹寡淡的笑意,似諷刺、似高深,諱莫難測。

“既然六王弟要抓的南平國奸細,不在這裏……”

不待那個男人開口,赫連煊已是語氣一轉,沒什麽情緒的續道:

“就請六王弟你速速帶著這些人出去,也好讓本王的繆兒,好好的在此休息一下……本王就不打擾六王弟你繼續追捕犯人了……”

這顯然已是逐客令了。夏侯繆縈聽著他如此自然的吐出“本王的繆兒”幾個字來,她真的很有衝動,伸出手去,摸摸這近在咫尺的一張俊顏……看看他的臉皮,到底有多厚……“那就不勞三王兄費心了……”

赫連爍一雙料峭的桃花眼,毫不掩飾的落在對麵的女子身上,悠然嗓音,像是撥動的琴弦,一字一句,跳躍著邪魅而蠱惑的音符:

“三王嫂,別忘了,你欠本王一聲謝……”

輕緲語聲,餘韻嫋嫋,尚回蕩在微涼的空氣裏,男人薄削唇瓣,卻驀地扯開抹放肆笑意,就如同盛放在曠野裏的一株罌粟般,優雅卻又如此的危險。

夏侯繆縈一顆心,不由跳了跳。妖孽……除了這兩個字之外,她真的想不到,有什麽詞,能夠如此的貼切麵前的這個男人……赫連爍卻隻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琥珀色的瞳仁裏,倒映住她纖細單薄的身影,有瀲灩的情緒,在他晦暗明滅的眼底,洶湧澎湃,像是隨時都會滿溢而出一般。但下一瞬,這種種的欲言又止,卻已盡數斂盡,惟餘絲絲似有若無的情愫,浮光藹藹,幽然若失。

“我們走……”

隨著這暗沉的三個字的響起,男人毓秀挺拔的身姿,霍然轉身,率先向著門外走去。

而那一直沉浸在死裏逃生中的石嶽山,也直到此刻,方才反應過來,跌跌撞撞的跟在他的身後,連多看一眼對麵的一男一女,都仿佛來不及。

夏侯繆縈望著那長身玉立的男子,一步一步,款款走出她的視線,如同拉長的一組慢鏡頭,遠去的背影,在堅硬的土地上,投射下一道影影綽綽的身姿,延伸在他不斷遠去的方向,瀟灑而魅惑。

連身畔的男子,目光冷冷的落在她的身上,都不曾察覺。

略顯擠逼的房間,因為少了眾多不速之客的攪嚷,瞬時寬闊起來。凜冽的寒風,吹得那簡陋的木門,發出咯吱咯吱的悶響,悶鬱的空氣,被這沁涼的溫度一吹,有泠泠的清醒,穿透厚實的衣衫,刺進人的心底,又麻又痛。

夏侯繆縈不由的打了個寒顫。

“冷?”

低沉而性感的嗓音,就在這個時候,悠悠響徹在她的耳畔,如同午夜夢回,半睡半醒,沉迷的一場美夢幻境。

夏侯繆縈似乎感覺到,那攬著她纖細腰肢的長臂,貼住她,讓她更緊的依偎住那堅實而溫暖的懷抱……灼灼熱量,從他的身上,一寸一寸的滲入她的骨血之中,溫暖的,令夏侯繆縈幾乎就想這樣,將自己深深的埋在其中,甚至無論那裏,究竟是陷阱、還是深淵……腦海裏昏昏沉沉,如同攪翻了一鍋滾水,燙著她所有的理智,夏侯繆縈覺得自己一定是累的有些不正常了,所以連這樣無稽的念頭,都會冒出來……不過是他慣用的虛假的一場戲,她卻幾乎當了真,還真是可笑……如果這抱住她的溫暖,不過是虛妄,那她寧肯要真實的寒冷,哪怕凍入骨髓,結冰化雪,也好過自欺欺人。

深吸一口氣,夏侯繆縈驀地伸出手去,一把將近在咫尺的男子推開,驀然拉開的距離,瞬時灌進無數的冷風,無孔不入的鑽進她體內的每一個細胞,冷意森然。

沒有防備的赫連煊,涼薄的望住她,一雙濯黑的眼瞳,越發沉的無邊無際,像是淬了見血封喉的毒藥一般,冷冷的,不帶一絲溫度。

夏侯繆縈避開他的目光。暗自將心底一切莫名的暗湧壓下,然後迅速的走向房間的一角,那裏,慕淮安還藏在那裏……這才是她此刻,最應該關心的問題,不是嗎?“慕大哥……”

一邊焦切的輕喚出聲,夏侯繆縈一邊伸手去揭那蓋住的大缸,隻是,輕微的揚塵之中,卻空無一人,不見慕淮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