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折斷仙苗

第八十九章折斷仙苗

已是中旬,月光很是明亮,彭先生目力是極好的,自然是看得清楚十七奶奶手裏的東西。

見了此物,彭先生從房上翻身而下,穩穩落地,離得十七奶奶近了,對著她掌心的兩枚石符端詳了片刻說:“這東西……好新鮮!”彭先生的意思不是說他沒見過這個東西,覺得“新鮮”,而是指這兩枚石符上的血跡還未變色,應當是從活物身上摳下來沒多久。

這讓彭先生多少覺得有點詫異,於是又問:“大仙您這東西打哪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麽呢?”

胡十七麵色陰沉了下來:“我胡家在昌圖府,還算是有些根底,今日叫一個妖人暗算,折了我家兩條根苗。這東西您在八麵城弄走過一個,在羔羊湖弄走過一個,所以我來問問,道長您對這物件知道多少。”

彭先生心中暗驚,這胡十七也是好了不得。她這個地仙家,當真是家大業大,子子孫孫遍布了昌圖府各地,消息靈通。莫說是鬼家門的一舉一動,隻怕是從昌圖府城,到所轄四縣一散州以及許許多多鄉鎮,一絲一毫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這位大仙的耳目!

不過這樣想來彭先生更是心驚。這狐仙能打聽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卻是尋不到這石符的來源嗎?到底是人造的東西,何人施法卻是胡十七都弄不清楚,那這石符背後的門道,可就說得上是有些玄乎了。

彭先生歎了口氣:“十七奶奶您高看在下了,我們也為這事情發愁,這個東西如說是了解,我絕不比您多知道多少。不若您把您見得事情與我詳細說了,我看看能不能聽出來一點什麽。”

十七奶奶放下手,點點頭:“也好,畢竟是道長您與這邪物打交道比較多,許是能聽出個什麽眉目。四日前我家仙閣兩個弟子出門,想要尋一句話回來好煉化人身,可是一出去就斷了音信。直到昨日早上,山裏頭別的弟子出去玩耍的時候撞見了那走失的兩個弟子,額頭都被嵌了這邪物,已經是沒得救了。”

彭先生搖搖頭,心想著這十七奶奶是動了真火。自古以來,胡黃常白灰五門仙家,最是護短。打殺了一個有靈氣的後輩,那就是在斷這一脈的仙路!這可以算得上是不共戴天的死愁,必然是要尋回來的。故而民間才有好多仙家尋仇的傳說。好比胡傳文是這一般,那麽這兩個倒黴的小狐狸也一定要是這一般。

人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仙家們不這麽看。他們講究的就是一個“仇在心頭,寧不修行”,必然是要從早到晚,沒日沒夜的這折磨對方,直到了結了這一段恩怨。現在十七奶奶家裏折了兩根仙苗,必然已經是死死狠在心裏。

沒管彭先生臉色異樣,十七奶奶接著說:“好在我家那兩個出去玩耍的後輩也是有兩分功夫的,生擒了這兩個已經妖不像妖、鬼不像鬼的小狐狸,帶回來我看,倒是多了一樣以前不會的神通,能把身上的毛像是鋼針一樣甩出來,入肉便是一道血口子。我本是舍不得的,但是它們魂魄已經離散了,不過是變成了尋常野獸一樣的肉身,這才狠狠心打殺了,取了兩枚石符前來尋道長。”

彭先生這邊撓了撓下巴:“這東西我接觸過兩回,都是把妖物、鬼物變化成了與尋常不同的樣子,全都沒有了靈智,都是異常凶殘。這石符的主人所圖是什麽我也不清楚,他在暗,咱們在明,很是難辦。不過我今日倒是遇上了一個人,可能知道這石符的來曆。”

“哦?這倒是有趣。”十七奶奶也是學著彭先生的樣子搔著下巴。“以彭先生的身手,卻是沒能留下這人嗎?說來聽聽。”

“那人是個和尚,上半身皮肉裏烙滿了這種石符,少說也是有八十枚開外,十分可怖。這人蠻力十足,打斷了腿腳,自己接駁上,還能行走自如。卻是用得純正的佛家法術,是個雲遊的苦行僧人。”彭先生三言兩語,將白日裏那和尚的事情說了一遍。

十七奶奶心下詫異:“彭先生可知這和尚現在何處?”

“我也不知道,”彭先生說,“他逃命的手段很是純熟,我們三人眼睛睜得開時,他早已躍過院牆跑了。十七奶奶您耳目眾多,又頗為隱蔽,可以尋找一下。”說著,又講這僧人外貌體型一一描述給了胡十七聽,又把這僧人上門尋事的說辭告與了。

胡十七聽完,說:“道長,這事情非同小可。今日是我胡家兩條仙苗被人斬斷,若是不製止,說不得要鬧出更大的亂子。這人冒著得罪這麽多仙家的風險卻還是要行事,定然是有更大的圖謀。這個和尚我會尋找,也會通知昌圖府遠近的各路仙家代為監視,也請彭先生您多多留心。見了什麽事情,找月月那丫頭的報馬便是能向我傳話。”

這是好事,彭先生自然也點頭稱是,一人一妖便算是在口頭上定下了這麽個約定。

正事講完了,胡十七便又是做出了一副媚態:“彭先生,您欠我一回。”

彭先生一愣:“仙家您開玩笑了,在下什麽時候欠過您?”

十七奶奶伸手一指正堂大殿前倒著的郎雲書,笑道:“我本與這書生是有一夜夫妻恩義的,奈何被你這老厭物給攪黃了,不是您欠我的嗎?”

彭先生也是苦笑了一下:“‘老厭物’這是救人一命,也是為大仙您未來的修行考慮。”

雄雞報曉,天光轉明。郎雲書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隻覺得脖頸和後腰都有些酸痛。再搭眼一看,自己正躺在炕梢,炕頭那邊是虎子的被褥,打散了堆在一邊,卻是沒見虎子的人影。

郎雲書還是覺得昨日裏那個夢太真切了,自己從未做過如此真實的夢呢。讀著讀著書,聽見廚房有響動,而後和彭虎去看,卻被一個女子拉去賞月……這麽奇異的事情怎能是真實的呢?必然是夢吧。

他這邊起了床,整理好衣物,推門而出,見院裏頭虎子正和李林塘比劃著,彭先生站在一旁觀看。交手的兩人都是赤手空拳,虎子一招一式淨是猛攻的架勢,卻是被李林塘攔得進退無路。哪怕是郎雲書這個外行也看得明白了,虎子絕不是李林塘的對手。

打著打著虎子就是急躁了,立足未穩,被李林塘抓住了一個空擋,一雙蒲扇大的手掌便是扣在了虎子的肩頭。李林塘微微一提,再一揚手使了個勁力出去,把虎子丟出了老遠,在地上滾了兩圈才是停下。

中了這一招的虎子看起來狼狽,實際上卻是沒受傷害。李林塘用的是柔勁,是為了將對手推遠,而非是殺傷。

虎子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站了起來:“不來了不來了,師叔你拳腳功夫太厲害,我來不了。”

“怎麽樣?”李林塘搭理虎子,卻是向著彭先生發問,“師兄你還滿意嗎?”

彭先生點點頭,笑道:“說到底,外加功夫還是林塘你更在行啊,虎子在你手底下沒學多少時日,已經是有模有樣了。不過虎子到底是術門傳人,繼承不了你的衣缽,你還是要找一個弟子才是正事。”

“這些都不急……”李林塘拍拍手,在這件事上打了個哈哈。而後他轉頭望向虎子的房門:“喲,秀才醒了啊!”

郎雲書這才走上來見禮。

“秀才以後有什麽打算?”彭先生問,“你在我們這裏住這其實算不得長久之計。我們能跟你非親非故,供你一日三餐雖然不是難事,但你也應該有一個自己的營生。”

郎雲書被彭先生點這一兩句,也是有點臉紅。他心裏明白彭先生並不是嫌棄他吃白食,不過是非親非故,據住在別人家裏,又是拿不出房錢的,多少有些不便。更何況自己堂堂一個五尺男兒,手腳健全,寄人籬下也是十分不堪的,他自己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

“彭先生,”郎雲書對著彭先生深施一禮,“小生本是將銀錢做了盤纏前來尋親,而今身無長物能得幾位收留一夜,已經是感激不盡,不敢再妄求其他。小生願意承擔著太陽寺內一應的雜活,但求有一個安身之所,來日取得功名,定不忘幾位恩德。”

“哎……哪裏的話。”彭先生笑著擺了擺手,“都是江湖落魄子,誰人沒有‘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時候,我這兒徒心善,他都做主收留了,我就沒有再往外趕的道理。不過這裏的雜務怕是你做不來的,我給你指一條生計,不辱沒你斯文的,不知你可願往?”

郎雲書一挺驚喜交加,心道這真是遇見了貴人。前一日還饑寒交迫,這一日便是有人指點生計了嗎?於是他趕緊深打一禮:“但請彭先生指點。”

彭先生扶起郎雲書,說:“聽我家兒徒講,你是個有風骨的,所以我幫你這一次。我有個常去聽戲認識的戲友,與我是忘年交。他本人已經是年過花甲,教起書來力不從心。但是昌圖府就這麽一個大私塾,他又不忍心孩子們無處讀書,所以還在執尺。不若我給你寫封信引薦,你去聘那私塾先生,一邊讀書一邊教書,等下一科科舉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