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同道截和

第八十一章同道截和

這邊話音剛落,便是見湖水翻卷而起,似遊龍吸水,升騰而起一個好大的水柱。那水柱緊貼著小船,得是有水缸粗細,卷得那小船搖搖晃晃。

虎子這邊卻是不慌不忙,一隻手提著刀,一隻手攀在船舷上,俯下了身子。他認定了這夜行遊女本不應是水裏生,就算是能化身為魚,就算是能操縱水波,也絕對不能持久,甚至應當是沒有太大的威勢。

果不其然,這水柱翻卷了有半盞茶的功夫,也隻是把這小船推遠拉近,沒能把它翻在湖水裏。緊接著便是爆散而開,仿佛是下了一場傾盆大雨,對著虎子和胡傳文當頭澆。

伴隨著水花落下的,還有一隻惡行惡相的人麵怪鳥,展開羽翼,伸出了雙爪,便是要撲在虎子的頭臉上!這一對腳爪有怎樣的威力,虎子心中可很是清楚,早就做著提防,立刀而起護住頭麵,刀刃在姑獲鳥的腳上一磕,便是逼得姑獲鳥又一次飛身而起。

趁著它揚起身子的空檔,虎子打他寬大的袖口抖出了四張符紙,懸在了半空。手成劍指,虎子一口氣吹出,四枚紙符上寒光閃過,好似是由紙張化作了利刃,齊刷刷對著夜行遊女飛了過去!

夜行遊女也不愧是有一個姑獲鳥的名字,在半空很是靈活,一團身子一展翅,便是避開了要害,可仍舊是被符紙削下去了去多的羽毛,甚至劃破了身子,髒汙的血水和被削做了兩半的許多羽毛一同落了下來。

看著虎子這一招,被胡傳文附身的艄公嘴角揚起了一些笑意。胡傳文第一次得見這一招是在胡府仙閣裏頭。當時虎子是要拿這一招法術對付那幾個小狐仙,卻是被胡傳文攔了下來。胡傳文那一手功夫看著是輕描淡寫,卻也是自知其中的凶險。

而今這姑獲鳥本就是帶著傷,再中了虎子一招,吃痛一下哀嚎了一聲,直奔了南邊的樹林飛去!

眼見這鬼物是沒有多少名命在了,虎子那裏肯輕易放它離去,便是衝著胡傳文喝了一聲:“追上去!”

得來的回應,仍是胡傳文那嬌滴滴的聲音:“奴家可是不會劃船呢,小道長這是有點強人所難。”

虎子腦袋“嗡”得一聲響,一臉不可思議得樣子,盯著胡傳文:“上仙您來這兒是就為了跟著我裹亂嗎?”

“你還真生氣啊?看你那小氣的樣子……”胡傳文抿著嘴,“我是當真不會劃船,可就算是附在個尋常人身上,也多少能施展一點本事,耽誤不了事情。你可抓穩了。”這邊話落,胡傳文掐了個手訣,空中喃喃,又是伸出手去在空中指點了兩下,一道銀光從她指尖滑落,落在了船尾。

虎子隻覺得是被誰推了一把似的,一時站立不穩,一屁股坐了下去。原來不是哪個推了他,而是這船被胡傳文附著了法術,好似離弦之箭,追著那姑獲鳥,向著湖邊飛馳!

看著船舷兩邊水花濺起半人高,虎子是驚魂未定:船行之時,若不是他正好正對著行駛的方向,很可能就是被甩到水裏去!

“要死啊!”虎子罵了一句,“你這都哪裏學來的法術?你這是要幫忙還是想要我的命?”

虎子這邊說話沒了好氣,胡傳文說話也是不客氣:“忍著!姑奶奶難得心情好出手幫你!”

說回來這本是趙月月堂口應下的事情,本來沒有虎子什麽事情。虎子這邊剛要回嘴,卻是見這船直接衝上了岸!“咚”一聲響,船撞在了岸邊,急停了下來,虎子直接被從船上甩了下去,打了好幾個滾,沾了一身的草葉子,才算是停了下來。

腳落了地,他便是沒有心思和胡傳文打嘴仗了,望了一眼天上,遠遠看見一個飛走的影子,便是連忙起身,追了上去。跑出沒多遠,就聽得後邊胡傳文喊:“小道長,奴家就送你到這兒了……”

虎子追出了半裏地,便是再尋不到那鬼物的身影了。此時天完全黑了下來,他也不著忙。一張紙符被夾在了指間:“敕令六丁神尋蹤,百山一脈,道法一爐,顯形覓怪,唯指一途。如律令!叱!”

敕令誦完,紙符脫手而出,燃做了一個火團,地上、樹上,開始閃出星星點點的亮光,不是別的,正是那夜行遊女傷口裏滴落的汙血,被虎子施展的咒法引亮,指了一條路出來。

可是見了著熒熒的光亮,虎子卻是走不得動了。因為這血,就斷在他腳前,再看,尋不到一點痕跡!

忽而一聲怪叫自半空傳來,姑獲鳥張著五尺長的雙翼,自上而下,筆直地向著虎子撲了過來!自上而下的威勢不輕,可這又不是在船上,虎子是不肯再硬接這一下的。他向前撲去,讓開了夜行遊女這一擊,再回身抽刀,揚出了一道藍色的火光。

夜行遊女在這把刀上可是吃過不小的虧,也算是長了記性,一擊不中便是猛撲騰了兩下翅膀,又飛了起來。再揚高了身子,對著虎子直衝而下!

虎子心頭火起,心想:這鬼物是當真仗著會飛,拿自己當猴耍了!這口氣怎能咽下?虎子向後退出僅僅半步,險而又險避開這一擊,那怪鳥落地時卷起的風打得他臉上生疼。

咫尺之間,虎子雙手持刀,斜著向上一挑,雖是被那怪鳥用足抵住,卻也是借勢將它向後推了一下,立足不穩。收刀時虎子將一張紫色的紙符按在了刀刃上,再出刀,滾滾陰火便是在刀上翻卷、綻開。

一刀平直遞出,將那鬼物左邊的翅膀捅了個對穿!陰風如煞,順著那鬼物的傷口盡數灌了進去。虎子將手中苗刀狠狠擰了一下:“你不是想要陰氣續命嗎?便是給了你吧!”

再而一腳踢去,點在這姑獲鳥肚子上,把這東西踹出了老遠,刀也趁勢拔出。

夜行遊女滾在地上哀嚎,待再站起來的時候,左翼已經是燒得一根毛也不剩,眼見是飛不起來了。

“到了地上,我看你還有什麽保命的法子!”虎子說話間將刀插入地下,單膝跪地,手掐法訣,也不管那夜行遊女轉身狂奔,隻是口誦威天大法神咒咒令:

“吾奉威天,江河日月、山海星辰在吾掌中,吾使明即明,暗即暗。三十三天神在吾法之下,使東即東,使西即西,使南即南,使北即北。從吾封侯,不從吾令者,斬!首!”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天地間似乎響起了金鑼大鼓響應和的聲音。一道雷霆在這晴空夜裏劈落,正對著那奔逃的夜行遊女!

忽而一陣風起,一個好似小山一般的白影從旁撲出,銀光流轉,一道丈來高的符咒立在林間,將那雷霆擋了下來!

定睛一看,那小山一般的身影竟然是一匹一人多高的狼!從頭到腳,一身皮毛如雪,兩眼銅鈴大小,口中犬牙森森。在夜裏遠看來若是不仔細分辨,這般大小,還要以為是一匹神俊的高頭大馬。

那夜行遊女,便是被這白狼踩在了腳下,不停發出如嬰孩啼哭一樣的叫聲。

正是虎子驚異間,又是一道符咒升騰而起,將那夜行遊女籠罩在內。隻聽得一聲刺耳的尖嚎,夜行遊女身下多出了一個五芒星形的法陣,一條條靈氣組成的鎖鏈從法陣的邊緣飛出,將這夜行遊女捆了一個結實。再而法陣一閃,留在地上的便是隻有一個紫色的小葫蘆了。

見了眼前這一幕,虎子如何還不明白,這是遇上了同道中人出手。原本妖孽為亂,有同道見義而為,幫襯著降妖除魔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但是這一遭卻是讓虎子心裏怒火難平,隻道這同道也是好生無賴!

為什麽這樣講?同道出手幫扶,那是要這妖魔難纏,或是同道本就落了下風。這時出手叫做解圍救困,是結善緣。反過來講像是虎子這樣,明明都是將要降服這個妖孽了,卻是被人橫插了一杠,把他的法術攔截了下來,再來出手收降這個妖怪,這就有點不對味道了。往好聽了說,這好比是打麻將牌的時候截和;往難聽了說,這就是擺明了執仗在挑釁一樣!

虎子遠遠看著那白狼和地上的紫皮小葫蘆,抽了刀出來一抱拳——沒結子午印,而單單是抱拳——高聲道:“山中猛虎天上鷹,法牌高懸寶劍名。魚到網裏狗叼走,報報來路行不行?”

這段話說得很是不客氣,帶著幾分罵人的意思。“山中猛虎天上鷹”,這句是抬舉,但是也有話講一山不容二虎,開語便是嗆人;“法牌高懸寶劍名”,說是天下萬法,莫不是出自一宗,但凡是學道的,都得拜三清,說咱們是一家人,何苦如此。再往下就下三濫了,“魚到網裏狗叼走,報報來路行不行”,擺明了是先罵人再問話,不懂黑話的也都聽得明白了。

虎子這邊話音落自林中走出來一個人來。來者也是個少年,看起來與虎子是差不多的年紀。

這人身著一套靛藍色洋裝,上身是西服,下身是馬褲,打理得很是筆挺,腳下蹬著一雙高及小腿中段的馬靴,擦得鋥亮。腰間佩著一把長刀,腰帶上扣著一柄帶穗的折扇,手中提著一盞“洋氣死風燈”。

借著燈光往上看,長得也是一副東方人的麵孔,隻是很是精致。眉若描黛、唇若塗砂,和小九一樣是男生女相。可能正是身子開始拔高的年紀,臉上雖然是見了一些棱角,卻是仍然帶著孩子的稚氣。

他緩步上前,拾起了那枚紫皮小葫蘆,揣進了自己的口袋,對著虎子微微一笑:“你好,你說的話,我聽得不是很明白。我叫橘金澤,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