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烏犬符湯

第六十三章烏犬符湯

犬,是至陽之畜。其對應的十二地支五行是戌土,也是陽土。而黑狗又顯得特殊。通體黑色,沒有一絲雜毛的犬,老話講叫“通陰狗”,最是能看見一些不幹淨的東西,因為它先天親近陰氣,就是帶人過陰牽引魂魄,黑狗也和公雞有一樣的效用。自古以來,民間一直流傳取黑狗血驅邪治魔的習俗。

那日晨裏,彭先生是一眼就看上了唐裏正家這條看門護院的黑狗。於是從它的後腿開了個口子,放幹淨了血。不在脖子上開口,是因為本不是屠犬的,掌握不好下刀的尺寸,真弄得血呲出老高,那就算是浪費了材料。取出了血,用酒調和了,再添了準備好的符咒燃成的灰,前後裝了有十幾個壇子。

為什麽要放在壇子裏呢?原來這調配好的東西莫說是賣相難看,單就是氣味都腥臭得直衝鼻子。聞著也不像是狗血了,倒像是十幾斤魚蝦在草席子裏裹了,漚爛了之後的氣味。

這人都沒法近前,那妖物若是還聞得見味道,哪裏會靠近呢?於是就幹脆都裝進酒壇裏,拿泥巴封了口,在灶坑邊上烤幹了,一絲味道都泄不出去了,才做得了這麽個“法器”。彭先生又從村裏找了不少精壯的、膽大的小夥子,一一吩咐得明白了,這才布下了天羅地網,給這妖物來一個甕中捉鱉。

其實在布陣之前,彭先生心裏也直打鼓。因為這妖物說來一直是在襲擊活物,若說是這可能是僵屍的東西不喜歡已經掏出來的下水可怎麽辦呢?本來一行人是做好了無功而返的準備,不想這精怪還是給足了麵子,自個兒溜溜達達就鑽進了套兒裏。那還跟它客氣?自然是把那事前準備了的“烏犬符湯”招呼了這叫一個滿頭滿臉。

這十幾個小夥子也是機靈的,彭先生事先的吩咐也都記得分明,照著那地上打滾的妖物丟下了壇子,也不看打沒打中,頭也不回轉身就跑。其實不用彭先生吩咐,說不得這些後生也會跑得不慢。雖然這妖物看起來像是被製服了,可不是還能動彈嗎?哪個會嫌自己的命長呢?

眼看著這怪物身上的皮膚都綻了開了,彭先生才踱著步子走進了陣中。

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彭先生和李林塘師兄弟倆就這麽看著這怪物在“烏犬符湯”裏翻滾了半柱香——白色的煙氣漸漸散了,那妖物痛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眼見著彭先生就在身邊,那怪物一個惡犬撲食就抓了過來。

雖是迅疾,確實沒有絲毫章法,彭先生一錯身子便是躲開了這一下,錯身的瞬間從後腰抽出了快刀,照著那怪物的腰間一抹,便是從那怪物的身上片下了巴掌大的一塊肉來。

“師兄好手段!”李林塘稱讚了一聲,一棍打在那怪物小腿上把它掀翻在地,“這樣便是破了這精怪的銅皮鐵骨了。”

那妖物一個翻身,向著李林塘雙足一蹬。李林塘橫過了鐵棍,硬碰硬砸在了它的足心上,又是將它打翻在地。

“這便算是擒下了。”彭先生說著話,趁著那妖物起身,將手裏一個尖銳的小東西拍進了它的脊梁骨。那妖物吃這一痛,又是哀嚎了一聲,轉過身要去用自己僅剩的一隻白爪去抓彭先生。就在它轉身的那一霎,李林塘也是把一枚尖利的小物件,一掌拍進了它的脊梁。

兩人好像戲耍一般,你一下我一下,在那妖物背上拍了七次。

原來這師兄弟倆手裏拿著的是棗核。棗木又名赤金檀,俗稱紅花檀,雷擊的棗木更是屬於道家的神木。而棗核針對僵屍有奇效。在各種民間話本中,能找到許多關於棗核收治僵屍的記載,《子不語》中就曾提到過,“棗核七枚,釘入屍脊背穴”的方法。

而今彭先生和李林塘就是使用這種方法來降服這一具“僵屍”。說是僵屍,可是哪裏有過這樣的僵屍?至少彭先生所見所聞中未曾有過。用棗核來降服這一個精怪,算是彭先生想校驗一下這妖物到底算是個什麽東西。

眼見這妖物背上七處大穴被釘上了棗核之後,動不得動,一頭栽倒在地,彭先生心下也是有了判斷:這東西雖然生的奇怪,但它就是一具僵屍。

沒有屍毒的僵屍?雖然確定了這東西就是僵屍,可是彭先生心裏的疑惑絲毫未減。僵屍是有屍毒的,爪上、牙上,甚至肌肉骨骼上,到處都密布著屍毒,被僵屍抓咬過的活物,哪怕受的不是致命傷,也會很快因為屍毒的蔓延而極端痛苦的死去。其中很少一部分,還會被屍毒沾染得也變作僵屍。但是那村裏的人,割下被這僵屍開膛的牲畜身上的肉來服食,也未見誰感染了屍毒,這與尋常的僵屍作亂是完全不一樣的。

彭先生思緒紛亂,但還是要以眼前的事情為先。

這具僵屍雖然是已經被製服了,可是還未曾“死”,那一雙幹癟的眼珠還在小豆子眼裏頭亂轉。彭先生拿著穿了銅錢的紅繩把那僵屍的手腳捆在了一起,就要招呼陣外的那些小夥子們進來,把這東西抬回村裏去。

對付僵屍,其實自古以來都沒有什麽太好的方法除滅。無外乎兩個方法,一是擒了以後放在太陽光下暴曬,要不了一時半刻,便會再也動彈不得了。再一則就是火燒,燒得幹幹淨淨化了灰,也就是一了百了。而往往為了防止屍毒蔓延,即使是暴曬致死的僵屍,最後還是要用火焚燒幹淨的。

那些年輕人見了這師兄弟倆擒下了這為禍鄉裏許久的僵屍,無不拍手稱快,皆是大聲叫好,許多人都把“活神仙”的帽子扣在了這師兄弟倆腦袋上。

兩個年輕人抬了根棍子,順著彭先生捆的繩結把那僵屍像抬死豬一樣,穿在了杆子上,兩人一邊一頭提著棍子放在肩上,抬了就要走。陣法外麵那些人則按照彭先生一開始的吩咐,就地取了泥土沙石撲滅這層層的火燭。

正在這個當口,彭先生正瞅見那僵屍將嘴張得老大,那嘴張得把它腮上的肉都撕裂了開來,喉嚨口飄散出了絲絲縷縷的紫色煙氣。

“不好!”彭先生大喝了一聲。李林塘走在彭先生身前,聽得彭先生這麽一聲喝,循著彭先生的目光望了過去,立刻駭得雙目圓睜。他向前竄了一步,兩隻手各抓住一個抬著僵屍的後生的肩膀,腰上使力,向丟口袋一樣把這兩個年輕人甩了出去,留下那個僵屍和那條木棍摔在了地上。

彭先生抖出一張符紙,咬破了手指,用血在那符紙的背麵寫下了一個“鎮”字,再一揚,將那張符紙貼在了僵屍的額頭。

“轟隆”!一聲爆響,周遭十幾個後生皆是震得耳中鳴響,一時間聽不得什麽別的聲音。那邊師兄弟倆,已經與那僵屍一同被弄濃重的煙塵包裹了。正是月過中天,時過午夜的時辰,組成陣法的火燭又被熄滅了一大半,那濃重的煙塵包裹著什麽,根本不得見,裏麵的人怎麽樣了,誰也不清楚。

這是幾個後生是挑來的膽子大、力氣足的,但是誰也不想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不是?這一時間竟是沒有一個有膽量去一探究竟的。但是被李林塘扔出來的那兩個人拍著胸脯心道萬幸,感歎那大和尚救了自己一命!

煙塵散去,先入眼是一個趴在地上,也有一人多高的白虎幻象,彭先生與李林塘,都在這白虎幻象的腹中,被保護了一個周全。那僵屍呢?到處都是!這僵屍除去了頭顱,竟然是炸得四分五裂,化成了碎肉,鋪散了一地。

李林塘伸手抹去了額頭上的冷汗,罵了句娘,收了神通,那白虎形才是漸漸消散。似然看起來是他一己之力扛下了這僵屍同歸於盡的手段,但是那彈指之間的凶險,也是隻有他自己知道。

“這到底是個什麽怪物?”彭先生皺著眉頭,自言自語著上前兩步拾起了那僵屍遺留下來的頭顱。這一次,這僵屍的眼睛算是安分了下來不再轉了。彭先生適才貼在僵屍額頭上的符紙少了一半,卻還沒脫落,綴在僵屍的臉上顯得即可怖,又可笑。

彭先生歎了口氣伸手撕掉了符紙,卻看見那僵屍額頭上有一小塊兒不像是皮肉!彭先生要過了一支火把,將那頭顱放在了地上,映著火光仔細觀察,才看出那額上竟然是嵌著一枚石符。隻因為它和那僵屍臉上的顏色一般無二,故而才一直沒有發現。而今隻剩個頭顱了,這才是看得清楚。

取出刀,彭先生把那枚石符從僵屍的額頭上剜了下來,對著火光看了半響,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便是吩咐眾人把地上的碎肉戧下來,連帶著這個頭顱一同帶回村裏燒掉。

“師兄……這海家屯得罪了什麽人了?”看著彭先生手裏的那枚石符,李林塘也覺得背脊發涼。

“這還得回去跟那唐老丈細說,”彭先生把石符揣進了隨身的荷包,“有人用術法害人,咱們得管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