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金石僵屍

第六十二章金石僵屍

折騰到了半夜,請回來的一位先生、一個法師回了屯子裏,帶回來一隻“鬼手”!這事情可是不小,驚動了海家屯老老少少所有人。

本來彭先生和李林塘不由分說追出去的時候,海家屯的唐裏正都捉摸著是不是找別人了。為什麽呢?那麽多人出去找沒有找到,還折損了人手,上一個來的大神至今尋不到音信,這兩位許是也回不來了。

這怪物應該是晝伏夜出的脾性,這麽久以來都是在夜裏出的事兒,這兩個人不聽老人言,以身犯險著實是有勇氣,可是膽大不能當飯吃啊。唐裏正這邊都跟人商量著要不要到那彭先生家裏去報喪了。

這麽個節骨眼,兩人帶著那精怪的一條臂膀回來了,自然是引來了不小的震動。

好家夥!這才是有真本事的人物啊!那麽多青壯除了屯子去找尋,兩眼一抹黑啥都沒找到;官府查了一通,就說是野獸作惡;那個來的大神更是能咋呼,卻是一去無影蹤。這兩位倒是好,剛來第一天,遇上了事情就帶回了東西來!以往可是就見過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別說是胳膊了,連根毛都沒摸著。

可是彭先生心裏還是不太痛快。林地裏那東西太活泛了,彭先生與李林塘師兄弟兩個怎麽追也比不得人家三兩步竄上了樹,在枝頭蕩躍來的靈巧。再加上夜色深沉,兩人追出沒多遠就是失去了那精怪的蹤影,隻得是撿了那被一刀斬下的臂膀帶了回來。

兩人回到屯子裏的時候,馬屍叫人移走了,隻留下地上一大灘血,也沒什麽人照看著。若不是唐裏正家的大黑狗吠了幾聲,村裏人還不知道請回來的這兩個除妖的先生回來了呢。

唐裏正支支吾吾每個說法。也是,哪裏能說“覺得你們回不來了,叫人把馬屍收拾了呢”?其實想想也怨不得人家以為兩人回不來了。那怪物的身手師兄弟二人是見得分明,那般迅捷,還好似刀槍不入,若是尋常人,哪裏有還手的餘地?彭先生也不與他細細理論,且說這一回得了個那邪物的爪回來,也算是個收獲。

第二天晨裏起來,唐裏正才出房門,就看見彭先生托著那個嚇人的東西借著陽光研究。

“彭先生您早,”唐裏正招呼了一聲,“我還說我們莊稼院兒的人起得早,沒想到您也是這麽早就起來了,我這就吩咐他們生火做飯去。”

“老丈您醒啦,”彭先生聽得身後的聲音回頭一看,伸出手招呼,“咱先不急著吃飯,您過來看看我手裏這東西。”

唐裏正退了兩步:“這……先生您是親鬼近神的,我這……我還是有點害怕。”

彭先生皺了皺眉:“在下有些事情要請教老丈,請您務必告知於我。”

唐裏正咬了咬牙,拿著手裏的小棍狠狠點了兩下地,蹭到了彭先生身邊坐了下來。哪怕是夏日裏,清晨這碾子沿上都還帶著不輕的寒氣,唐裏正坐下來隻覺得腚上涼絲絲的,卻也還是忍了。

“我也不藏著掖著。”彭先生看唐裏正坐了,這才開了口,“這玩意兒我看了,不是尋常什麽野獸,是妖物無疑。”

“那……那彭先生您得幫我們除妖啊!”唐裏正聲音裏帶了幾分焦急,“我就知道,那衙門說話不靠譜!什麽野獸?這回可好,定死了就是妖精了。”

彭先生伸手攔住:“老丈您先聽我把話說完。這東西說是妖物不假,可也不熟尋常的妖物,我研究了許久也不敢下定論,但是我懷疑,這是一具僵屍。”

“啊呀呀!僵屍?”

僵屍,顧名思義,是說僵硬的屍體。它特指人的屍體在死後不腐不化,因為陰氣過重,或是其他什麽原因,而異化成的邪魔。它又有三個別名:移屍、走影、走屍。

《閱微草堂筆記》曾這樣記載僵屍:“白毛遍體,目赤如丹砂,指如曲勾,齒露唇外如利刃接吻噓氣,血腥貫鼻。”

而在《子不語》中,則把僵屍分成八個種類:紫僵、白僵、綠僵、毛僵、飛僵、遊屍、伏屍、不化骨。其中前五種,是屍身不腐不爛的,後三種是屍身有一部分已經化作白骨觀的。

彭先生又把手裏這一條胳膊端了起來,唐裏正往旁邊微微挪了挪身子。彭先生手裏的這條臂膀,肌膚黝黑,好似墨染,其上與常人被無二致的紋理清晰可見它卻在手腕的位置變了顏色,留下了涇渭分明的一道痕跡——白色的爪子。這爪子已經看不出是人的樣子了,雖然仍有五指,也都是和人手的關節一般,但是隻有一層薄薄的皮繃在骨頭上,在每一根手指的末端,連那層皮也不得見,暴露出的這一塊指節變得好似開了刃的快刀,和人的關節扯不上一點關係。

另一邊,齊肩膀截斷的斷茬光滑整潔,肌肉的紋理分明,骨頭的斷層也是和常人一般無二的。用手按上去才覺出不對,硬邦邦冷冰冰像一塊石頭。

彭先生的疑惑就在這裏。僵屍的種類不少,奇傳說更多,可是也沒聽說過那種僵屍膚肉如石,白爪如刀,喜歡吞食牲畜內髒,且善於攀爬林木的。故而他開口問:“老丈,咱們海家屯,人百年之後,都是安葬在哪裏?”

唐裏正手一指南邊:“我們這兒有個墳崗,離著莊稼地不遠兒。屯子裏也沒有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也不請先生給看風水穴,就是都在墳崗上錯落安置了,算是陰宅。”

彭先生點了點頭,又問:“老丈,那咱們海家屯可是有什麽葬得偏僻的人家嗎?”

“沒有。”唐裏正說,“在這個村裏住的,都是把先人安葬在那崗子上的。打我記事兒起,我還不知道那家出殯是把人埋在別處的。”

兩人聊著天的功夫,太陽又升得高了一些。李林塘打著哈欠一撩門簾從屋裏走了出來,抻了個懶腰。正巧院門口拴著的那條大黑狗也醒了,衝著李林塘吠了兩聲。

李林塘一皺眉頭:“叫喚什麽叫喚?再叫喚把你宰了燉肉!”犬哪裏聽得懂人言,聽得李林塘嗬斥它,衝他吠得更歡了。

看著唐裏正家這條通體黝黑的大狗,彭先生微微一笑:“林塘,烹調狗肉,你一般喜歡吃燉的,還是吃烤的?”

就這麽過了兩日,那怪物不知是不是前次吃了虧,學得乖巧了一些,竟是平安無事。到了晚間,還是那片林子,竟是被掛上了豬腸狗肚,血淋淋騷哄哄鋪陳了一大片。

那僵屍到底是靈智未開,不覺這明晃晃的陷阱有什麽問題,到了半夜,還是那個影子蕩了出來,少掉了一條臂膀,絲毫不影響他在林中穿梭。

那妖物自樹上跳躍下來,掃了掃四周,沒發覺什麽,便是抓起地上的一塊豬肝填進了嘴裏,繼而把地上的畜牲下水一一撿拾起來,少了一條手臂無法抱持,便是把那些腸子一類的東西繞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披掛在了自己身上。

他這邊撿得正歡,忽然間四下裏亮起了火光!先是一盞火燭燃起,繼而像是把那蠟燭穿了線,一個接著一個,把這一方遍布血汙的地場團團圍住,繞了三層!

那妖物分明是受了驚嚇,立時竄起了身子攀上了一棵樹就要躍走。剛剛蕩出沒多遠,便像是撞到一麵牆壁一般彈了回來。撞到的地方空中隱現出一張符咒,淩空而立,又漸漸消散。

而今光亮充沛,這才得見這妖物是個什麽樣子。它確實是個人形,還是個很說瘦弱的人的模樣。胸膛上一條條肋條清晰可見,肚子倒是不小,完全凸了出來,好像是懷胎八月大大小,看著很不協調。身上臉上的肌膚同手臂上一樣都是黑色的,光光的腦袋沒有一根毛——連眉毛都沒有。一雙豆兒眼圓溜溜嵌在眼眶裏,眼球確實已經微微幹癟的模樣。鼻子不知落在了那裏,留下兩個深深的孔洞。嘴唇牙齒看著還是常人的樣子,隻是長了一副齙牙,想來生前便是這般模樣。

這妖物撞了一次牆,卻還是不肯罷手,在這燭光籠罩的陣法裏突了好幾次,次次碰壁。

忽而傳了一個爽朗的笑聲:“你這廝在跑啊!灑家看你還能跑到哪兒去!”原來正是李林塘!他一手提著長棍,另一手拎著一個酒壇,一躍到陣中,照著那妖物一棍劈下。

妖物似乎是知曉那鐵棍傷不得自身,愣是不躲避,用僅存的一隻手向著李林塘胸前摳了過去。

李林塘這一回卻是不在硬碰硬,看那妖物向著自己攻過來,立刻一閃身,讓開了那一爪,繼而長棍在怪物的腳踝輕輕一點,打得那怪物一個趔跌。

“妖怪,爺爺我給你嚐個好東西!”說著他掄起酒壇,照著那妖物的天靈蓋砸了下來。登時紅稠的、帶著濃重腥氣的汁液淋了那妖物一頭,但凡是那汁水所及,皆是在那怪物身上灼出來了滾滾白煙!

那怪物吃痛,哀嚎著在地上打滾,伸出一隻手來要抓李林塘的小腿。李林塘一抽身子,向後退了幾步,高喊了一聲:“你們還等什麽?”

一時間從陣法外竄進來十數個後生,人人手裏提著一個或大或小的酒壇,照著那在地上打滾的妖物劈頭蓋臉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