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猛虎渡劫

第五十四章猛虎渡劫

一柄軟劍,雖是說不到“出神入化”,卻也是可以講“中規中矩”。這道士也是一個常年做得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營生的,李林塘心裏下了判斷。真論起來,這個道士的兵刃功夫不如他,若是放開了全力搏命,這道人定然是要做了他棍下亡魂。

可是這道人一心隻是想突過李林塘這條線,襲殺他身後的虎子,故而所用的招式都是虛實參半,不肯與李林塘硬碰硬,更不用說生死相搏了。這邊李林塘不知道這道士的深淺,故而也是不敢全力施為。行走江湖的哪一個沒有幾招壓箱底的功夫?若是到時候真的把這道士逼得急了,出其不意用了什麽不得了的手段,說不得真是要吃虧的。

所以李林塘也是穩紮穩打,但凡看見這道士試圖越身而過,或是施用暗器,他就快攻兩手,把那道士逼回去,不由得他生什麽枝節。用眼睛餘光掃到了虎子在哪裏打坐調息,李林塘心裏便是有了定奪:彭虎子也不是個擺設,雖然看起來是被那道人暗算過一遭,雖是趁手的兵刃不在身邊,但是那好歹是鬼家門術法一道的傳人,必然是有自己的辦法。

若是這道士也是會些什麽法術的,到時候師叔侄兩人聯手必然是有個照應。那付道士幾次三番意圖虛晃一招騙過李林塘,以求衝著虎子哪怕遞一根銀針過去,可是李林塘卻是偏偏不上他的當。現在李林塘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將一條長棍刷得針插不入、水潑不進,絲毫不給付道人可乘之機。

付道人不曉得李林塘和彭虎子的師叔侄關係,隻道是哪個不曉事的和尚撞見了事情想要打抱不平。看了虎子在原地盤膝打坐,心裏即是佩服又是焦急。佩服的是這妖孽竟然是如此大膽,將性命托付予他人,心無旁騖要破解體內的法術;焦急的是那杯酒專攻陰晦之氣,卻並無太大效用,要不了一時片刻便是會被消解幹淨,眼看著隱晦邪氣源源不斷流向那妖孽體內,付道人是膽戰心驚。若是這妖物騰出手來,哪裏會讓自己好過?

不敢再拖延,付道士後撤一步,打懷中掏出三張符紙輕輕一甩,三張符紙就這麽懸停在半空。

“大和尚!”付道人大喝一聲,“那小子隻是幻化作少年的模樣,或是侵占了這少年的皮囊。先前他中了我的仙法才沒有還手之力,過不了片刻他便會掙脫桎梏,到時逃遁了,不知是多少人命受到牽連,這番業果你背負得起嗎?”

李林塘看這付道人施展了術法,更是謹慎,雖是放下了鐵棍,全身的肌肉卻是已經漸漸隆起,不動則已,一動驚雷。他笑道:“你不是道士嗎?怎麽和我說起業果、福報來了?這輪回、報應的說法是佛家的教條,你們倒是不是應該講求‘清靜無為’嗎?你這咄咄逼人,滿口胡說八道哄騙我,要取一個小孩兒的性命,哪裏是個什麽清靜無為的道理?我看這孩子不是妖孽,你是妖道才對。”

“你若是再不躲閃,休怪貧道無情。”付道人把劍鋒抵在居中那張符紙上,“大和尚,我再問你,讓或不讓?”

李林塘搖搖頭:“你問我哪好使?你得問問灑家手裏的棍子。”

“答得好!”付道人一聲喊,長劍一挑,那符紙就向著李林塘翻飛而去。李林塘身後盤坐著虎子,哪裏敢避讓,長棍當槍,直直向著那符紙點了過去。那符紙被長棍這麽一點,竟是化作了一個數尺寬的大火球,沿著長棍蔓延而上,一聲爆鳴之聲響起,居然是把李林塘整個吞了進去。

眼看一招得勢,付道人欺身而上,對著火中的人形提劍便刺。卻隻聽那火球中傳來一聲虎嘯!一隻氣勁化形的白額猛虎自火焰中撲出,付道人一劍刺進了猛虎的身子,那白虎卻是將兩隻前爪撲在了付道人的胸前!

付道人本來是以為術法生效,自己計謀得逞,這一劍乃是全力施為,不曾留下轉圜的餘地,被這猛虎一撲,胸前道袍被虎爪撕成了碎布條,肌肉骨骼登時塌陷下一小塊,打著跟頭在地上橫滾出了兩丈遠,栽倒在了張黎的腳邊!

張黎一看,隻覺得兩股戰戰,他探出手去扶住付道人:“道長,你……沒事吧?”,被張黎扶著坐起的付道人麵色酡紅,一雙四白眼瞪得老大,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一時竟是沒有了出入氣。

這可急壞了張黎,也不知是走是留,隻能是搖著付道人的胳膊不停追問他現在如何。付道人許是被問得煩了,一揚手揮開張黎抓著他臂膀的手,再狠狠在自己檀中穴上一拍,從口中咳出了大塊大塊的淤血來,才猛吸了一口氣,再而連連咳嗦。

再看李林塘這邊。那術法召喚來的火焰漸漸消散,李林塘身周纏繞著一個猛虎形,若隱若現,凶戾異常。這李林塘的麵相也沒有了一開始戲謔的模樣,反而是滿麵怒容。他一手端著鐵棍向著付道人一指:“牛鼻子老道,你這是要取灑家性命!我本來以為是有什麽誤會,打算放你一馬。但是既然你對我動了殺心,今天我要是留不下你,我不成了人人都能拿捏的軟柿子了嗎?還有什麽手段,盡數使出來給爺爺,看看能不能保下你這條狗命!”

付道人推開張黎站起身子,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大和尚……你用的可是道家刻身的法術?”

“是又怎樣?”李林塘反問道。

付道人一邊擦去嘴角的鮮血,一邊說:“這種法術有傷天和,自萬曆年間,諸多道家同門明令禁止門下弟子修習。我門更是焚毀所有有關修行典籍,而今在關外苦寒之地,一個和尚身上見識到,當真是說關外是教化之外啊。”

“打不過,便是要在言語上拖延了嗎?”李林塘不屑地說。

“我的意思是說,刻身的法術也算是邪門歪道。”付道人手上掐了個訣,聲音忽然高了起來,“邪門歪道,人人得而誅之!敕令六甲,恭請統禦萬雷勾陳大帝法旨,屠孽附魔,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隨著付道人法令一喝、手訣一指,那餘下的兩張符紙上光芒大盛,劈出了一道道紫芒電光,直奔李林塘而去!人再快也難以逾越風雷之速,眼見著咒法施展開來,李林塘卻是既不能躲,也來不及躲。

那猛虎形隨著李林塘鐵棍翻飛,竟是脹大了一倍有餘,那一道道雷霆轟在猛虎形上,都會引得猛虎哀嚎一聲,身形小下幾分。

這兩道符紙威力竟然恐怖如斯,已經是很讓李林塘驚駭了,這種符咒絕對不是可以隨意施展的。他更不相信這種威力能夠持久,這一道道天雷轟殺,竟是逼得自己身周的猛虎即將消散,那付道人自己——或說是那兩張符紙需要出多大的力?這雷霆若是能一直劈下去,大羅神仙也扛不住!

一邊是雷霆萬鈞,一邊是猛虎長嘯。這一番模樣像極了是百年的妖精渡劫。隻不過似乎這劫雷更勝一籌,又是一道雷霆劈下,隨著一聲哀嚎,猛虎消散於無形。猛虎形散了,那符紙還懸停在半空中,仍是閃著微光。

麵對著迎麵襲來的雷法,李林塘一時無計可施,隻得將大鐵棍插進地裏,立在身前,硬扛這一下!“轟隆”一聲響,雖是這一擊的威力被鐵棍引走了部分,李林塘仍是被轟得後退了數步,兩掌鮮血淋淋。

到此時,那兩張雷法的符紙才算是飄飛而下,化作了飛灰。

眼見那和尚雙手離開了兵刃,正是機不可失,付道人欺身上前一甩拂塵,數支銀針自其中飛出向著李林塘的麵門襲去。李林塘長出一口氣,伸出一雙血淋淋的大手,身形騰挪之間,將那道人射來的銀針盡數接了下來!

然而這一式來回,李林塘已經算是落了下風。他一身的功夫就在雙拳和那一條大鐵棍上。如今雖是拚力接下了對手的暗器,可是他清楚自己雙掌正微微打著哆嗦,再想舉重若輕揮舞長棍是不可能了。就算是以肉拳對敵,力道也一定是不如平常。

“好俊俏的身手。”付道人讚歎了一聲,“可是你能接得下十根針,不知道你能不能接下百根針!”

話音未落,付道人一揚手中拂塵,將其擲向半空。那拂塵就這麽在半空散落開來,絲絲縷縷的馬尾合著無數的銀針傾瀉而下,遮蔽了李林塘頭頂一方天空——這拂塵居然就是一個機括發動的機關暗器!

性命攸關!若是李林塘護住頭臉,隆起全身的筋肉來,那銀針未必能刺入多深,可是這道人發了狠心要取人性命,誰知道這銀針上有沒有喂過什麽見血封喉的劇毒?李林塘別無他法,隻得一邊向前撲出,一邊調動經脈裏本就殘存不多的真氣,喚出猛虎護身。

那猛虎護身一閃而熄,格開了將落在身上的飛針,李林塘這一撲也是離了那暗器籠罩的範圍,無需再擔心中招。他抬頭惡狠狠盯住那道士,卻見那道士嘴角微微揚起一絲笑意。

尋著那道士目光相回望去,隻見其餘銀針盡已落地,偏偏兩支捆著符咒的長針懸在虎子的頭頂,緩緩下落。這時李林塘才明白,這道士一番布置,其意不在與自己搏鬥,而在於襲殺虎子!

“炎陽令!”付道人掐著手訣照著那兩隻銀針一指,兩支長針上墜著的符紙立馬燒成了飛灰,沒了法術的牽扯,兩支銀針也照著虎子的頭頂筆直落下!而此時李林塘被這道人一步步逼迫,已經距離虎子甚遠,即便是全力趕去,也必然是攔下這兩枚暗器!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塵埃落定之時,盤坐在那裏調息的彭虎子忽然伸出兩手,將兩枚銀針穩穩抓在掌心!李林塘心中大喜,呼喚了一聲:“虎子,你小子醒了!”

付道人聽了這一聲喚如遭雷擊,這才明白過來這兩人早就認識,是合起來戲耍於他。

虎子長籲出一口氣,在這夏夜的晚上竟是結了霜氣在唇間。張開眼,那雙眼睛泛著幽幽的紅光。直起身,虎子把兩支銀針摜在地上,伸手一招,陰氣在掌心成型,獵獵鬼火,在他的手中“擰”成了一把幽蘭燃燒的苗刀。